胭脂袖——帚木夕颜

眉头看着赵泠，额头上现出一个好看的结：“她是郡主？”赵泠对于这两人的不逊很

不舒服，直冲冲地宣布：“对！我是来找李御宸的！！！”
镜颜吓到结巴起来：“你，你，不会吧，你……”侍乾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缓步走

到赵泠面前，认真地问：“你找他做什么？”
赵泠骄傲地宣布：“我来告诉他，皇兄会派人来踏平这里，叫他赶快逃走！”
侍乾不动声色：“你皇兄又怎么会知道这里？他人呢？”

赵泠傻住——原来，自己到底还是成了皇兄的引路人——知道她找不到方向，赵洛才

特地借了她神马，好让她快点找到路……八成这时候，阿隙已经回去报信了……难怪

，那厮撂下自己就跑，原来……
她傻呼呼地支吾着：“……这……其实……是我把他引来的……”
镜颜差点跳起来撕掉她：“你你！！你……”
侍乾拉住过于激动的她，转头冷冷地对赵泠说：

“你不用多费周折，谁也找不到御宸的——他死了。”

五雷轰顶，赵泠呆住了：“死……死了？”
侍乾淡淡地说：“死了就是死了，我为什么要骗你？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世上再没有

南唐遗嗣李御宸这个人！”

两眼一黑，赵泠向后倒去。
一段写满胭脂字迹的断袖，在风中飘落。

得得的马蹄声，悠然而止。
银白的丝袍，晶莹剔透的水晶冠，腰间白蟒皮鞘的长剑，北静王赵洛翻身下马。

侍乾迎着他，如标枪般挺立。

“尊驾是来踏平这里的吗？你一个人？”侍乾面无表情。
“皇妹呢？在你们这里？”赵洛凝视着他。
“原来你还是在乎她的死活？我原以为你不会。”
“确实不是太在乎。”
“有你这样的哥哥，秋好郡主真是不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不会有危险。”
“哦？”
“你尽管容貌酷似你父亲，性格却相反。”
“哦？”
“我本不想和你动手，我们之间到底有些渊源。”
“哦？”
“我知道你武功不错，四年前我们见过面。那是我没有和你交手，并不是因为怕了你

。”
“哦？”
“你虽然李御宸的出手，我还是看出了他的师承来历，也知道了你的身份。”
“哦？”
“当时我就有预感，我们之间的一战在所难免！”
“我却只知道一件事。”
“请讲！”
“你废话太多了！”

话已尽，只该拔剑！

赵洛拔剑。
天山寒铁所制剑刃，薄而柔韧，甫一出鞘，便作龙吟。
“若本王得胜，还请阁下答应本王两件事！”

侍乾没有拔剑。
他不需拔剑，南海陨铁打制的无鞘剑本来就无鞘无刃。
“我胜了，只要你离开。”

赵洛瞳孔收缩！
桃花岛世代相传的无名剑——师傅曾说过，此剑本身无法伤人，重在以气御劲，以剑

气伤人。桃花岛的武学精于拳掌，本不重剑招，一套“落英神剑掌”，既是掌法也是

剑法，故而除了桃花岛历代岛主，武林中再无人可使此剑。
天山寒铁所制的“飞鸿剑”，犀利无敌，遇神劈神，见鬼砍鬼，唯一的克星就是这柄

完全不犀利的“无名剑”；而同样，气劲刚猛，扬可飞沙，收可走石的“无名剑”，

唯一的克星就是这柄轻盈若无物的“飞鸿剑”。
万事万物俱有相生相克，正如奉剑早先对儿子和爱徒之间武器的安排：既可让他们交

手时不胜不败，又可令其两败俱伤！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武功的高下，本不在兵器。

二人同时出招！

铛！

赵泠惊醒。
环顾四周，帏帐如烟，窗外夜色沉沉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空气。
浑身酸软，挣扎半天，还是无法从床上起来。

“醒了就不要乱动。”
循声看去，侍乾坐在桌旁背对着她，桌上放着两柄断剑：都断为两截，一柄银亮，一

柄黢黑。赵泠环视四周，屋内再无他人。侍乾明明没有回过头，却偏偏什么都看到似

地说：“不用看了，这整个地方都只剩下你我二人，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那么久？还以为只是一小会儿——依稀记得好象做了一个好长好累的梦，梦

里又皇兄、侍乾……却独独没有御宸？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赵泠慌乱地摸摸身上，所幸衣衫周正完好，她暗暗松一口气。却

听得侍乾一声冷笑，转过脸来：
“郡主不用紧张，草民还无意高攀。”
赵泠羞红了脸，忽听得肚子咕噜一声惨叫，分外响亮。侍乾看看她，魔术般递过来一

碗热气腾腾的枸杞鸽子汤，赵泠想伸手去接，却双手无力，只好无奈地看着侍乾。侍

乾没有说话，半跪在床前一点点喂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
在蒙蒙热气中啜着汤汁，不经意又想起了御宸，看着眼前的侍乾，赵泠的眼睛和着水

汽润湿起来，一滴珠泪滚入汤中。

三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这日，赵光义突然传旨急召北静王赵洛觐见。
赵洛听见传召，已猜出所为何事。

果然不出所料。

叩礼已毕，赵光义递给他一纸国书。赵洛接过一看，是滇南大理国的求亲书：为求大

理与宋万世修好，大理愿献大理郡主段素素入京和亲，以换取两壤通商。
赵洛很快看完了，抬头看着赵光义：“这大理郡主段素素，可是大理王段天衢的胞妹

？”
光义点头：“段天衢就这一个妹妹，这次的和亲要求可说是非常有诚意，大理使官说

，只要汴京这边表态，大理即刻送段素素入京。”他顿了顿，“大理乃西南强邦，与

他们和亲对我大宋非常有利！而且……据说这段素素的美貌在全大理也是首屈一指啊

！”
赵洛皱眉：“一个郡主，居然会抛头露面让人看见？！”
光义摆摆手：“异邦风俗，你不必多虑。况且，就算这段素素相貌平常你也非娶她不

可！”他加重了语气，“不要忘了，你向朕许下的不再追究李御宸等南唐余孽的交换

条件！”

赵洛当然不会忘，他也早想到必定是为这么档子事才十万火急地召他进宫——其实只

要他还未化做飞灰，光义也一样会订下大婚之事，完全不需要他地意见。

光义满意地看着他地沉默，又说：“还有泠儿的事情。你到底打算让她什么时候回宫

？这事你保证不会泄露出去吗？”
赵洛点点头：“儿臣有十足把握！至于皇妹她回宫之事，相信已经快了。儿臣对所托

之人有十足的信心！”
光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希望泠儿这次回来，果真可以收起性子，安安分分地嫁出

去，不再做什么叛经逆道之事！”他看一眼赵洛，“据说你所托之人，就是你师傅地

儿子，李御宸地亲侍李侍乾？”
赵洛笑笑：“父皇无须担心，此人已改名黄侍乾，只待此事一完便返回桃花岛做他地

桃花岛主，是个十足的江湖中人，决无大碍！”
光义还要说什么，一名太监急冲冲地趋步上前，在他二边低低禀报了些什么。光义哈

哈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赵洛：“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没想到有勇有谋的北静

王连女儿家的心事也算得那么准！”他站起身来：

“秋好郡主回宫了。”

（待续）

第七章断弦还作万古绝唱残袖空凝千秋痴泪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聚，离别

苦，就中更有痴儿女。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销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

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苦，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元好问的这首《迈坡塘》（好象也叫《摸鱼儿》，不记得了）·雁丘，中学时曾是我

的最爱之一，仅次于辛老大和李大姐的《丑奴儿》（好象这个词牌特别容易填出好词

呢！）。用在这篇文文的终结处，觉得非常合适。想当年最喜欢的就是“天南地北双

飞客，老翅几回寒暑”那句，每次吟到，都觉得感慨万千……想起总把这词挂在嘴边

的《神雕侠侣》中的李莫愁，或许她心里真有数不尽的哀愁呢？
可是后面半阕实在很没有意思，我都快记不清楚了，勉强背出来，希望没有背错……

（汗……）

赵泠不能不回宫。

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让她疯狂地爱上了李侍乾——一如从前狂恋李御宸一般。可让她

几欲崩溃的是：无论她怎样暗示明诉，柔情蜜意，甚至以身相诱，侍乾却始终不为所

动。原来，侍乾一直以来都深爱着司徒镜颜，自从镜颜六岁时出现在“续梦唐”，十

年来，这种感情在侍乾心中从未改变过。这样的结果是赵泠作为大宋第一郡主、被奉

为举国第一美女的自尊无法接受的。输给一个相貌、地位都远不及自己的侍女，强烈

的耻辱感和要征服侍乾的冲动让赵泠把御宸抛到了九霄云外，费尽心思地想要夺得侍

乾——可三个月后，被侍乾得礼貌和冷淡折腾得精疲力尽的赵泠只好认输，偃旗息鼓

地黯然回宫了。

这一切，自然都是在北静王赵洛地计划之中。

最亲的妹妹也爱上了自己的爱人，这件事实曾让赵洛痛不欲生。而此次与李侍乾秘密

达成的协议，终于让他确定：其实赵泠谁也不爱。
所以，他也有了自己的主张。

北静王赵洛将要大婚的消息很快震动了朝野。
虽然当今圣上赵光义尚未正式立嗣，但赵洛将成为太子是众望所归而且无可争议的事

情，所以这次的大婚比其他皇子的大婚更加轰动，成了举国上下议论的焦点。而未来

王妃暨太子妃的身份来历更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异邦郡主作正妃甚至将来母仪

天下毕竟是大宋开国第一次，这大理郡主段素素的容貌更是让人神往——大理王段天

衢决定将妹妹出嫁并册封郡主时曾令段素素与后宫十位翘楚女子着一样服色饰物驾车

巡城，结果素素的风采让其余十位美女晦涩无光，此事曾在大理轰动一时；后来大宋

礼宾官回访大理，素素亲自接待，于席上吟诗作对艳才惊四座，让榜眼出身、位居朝

中三品的礼宾官自惭形秽大为汗颜。这两件事传回大宋，自然让人们对大理郡主段素

素更为神往。

终于，等来了大宋接大理郡主入京。

赵洛作为新郎倌奉旨赴边境护送段素素入京。依祖例，拜堂之前新郎都不能与新娘见

面，一应生活用度都由素素从大理带过来的侍女照料。事实上，他的心也并不在这里

。等接到郡主一行，礼宾官验明段素素正身，赵洛交接了边境通商一事，便于暗地先

行一步赶到汴京城外的吴水旁狮鹫峰后山。可是，他并没有如事先约好的那样找到李

侍乾。等他赶到原“续梦唐”所在的寺院，只见院内一片萧条破败，哪里还有李侍乾

的影子？！不死心的赵洛在狮鹫峰停了两日，李侍乾终是不知所踪。
此前约好的打听李御宸下落的事成了泡影，迎亲的事情又万万耽搁不得。百般无奈的

赵洛失魂落魄地回到迎亲队列中，终日借酒浇愁，躲在马车里不愿见人。

这天，队伍终于行至汴京城外的离宫“碧梧殿”，依旨，迎亲队伍要在这里休整一夜

再入京。晚上，成过婚的皇子们都来到碧梧殿中祝贺。他们极力怂恿赵洛偷偷一窥郡

主容貌端的如何，赵洛口中推脱祖例不敢违，心里实是单单牵肠挂肚着御宸，压根儿

无心去看那个什么大理郡主。接风宴上，他把自己灌了个烂醉，跌跌撞撞倒在床上便

睡熟了。

半夜醒来，头疼欲裂。

赵洛费力地睁开眼睛，夜色凄迷，桐影婆娑，如水的凉风无声地流入帏帐内，让他略

微清醒了一些。赵洛整整衣衫，密布细密暗纹的银白缎袍在他迷朦的睡眼中如烟似雾

。走下床榻，脚步还有些踉跄，游丝般的丝竹之声悄然入耳，赵洛循声而去。穿过桐

香浮动的曲折游廊，乐声逐渐清晰，那是古琴之声，比筝更加低回宛转，仿若佳人沉

沉地叹息，虽不成调，却无端引人循声前往。
琴声自一层层烟尘般的碧色软烟罗纱帷深处传来，声声入耳，使人为之心颤。桐影，

碧纱，这原是“碧梧殿”名字的由来，但是看着荡漾在眼前的碧纱，赵洛却蓦然想起

了那个在心中萦绕不去的人儿——想起他凝望的眼眸，那深邃瞳中醉人的碧色，南唐

天水碧一般“润如春水，潮若秋夜”的碧色……
赵洛掀开最后一道碧纱。

琴声嘎然划绝——
然后，
一张让赵洛魂牵梦萦日夜思念的脸庞在烛光中如梦境般闪亮。

御宸。
——当然是御宸。
——怎么可能是御宸？！

赵洛神情恍然地迈步上前，只觉御宸的脸似乎蒸在一片水汽之中，模模糊糊竟看不分

明。再赶前两步，猛地一个趔趄，他竟然摔倒在御宸脚边，顾不得起身，急急地抬起

头凝望御宸：披散着长发，白绸亵衣的领扣松开，曲着雪白晶莹的颈项，宝蓝色缎底

的短褂敞开着，上面繁复的绣花七彩斑斓，纤巧的足踝从厚重的层层叠叠的群摆下露

出来，旁边是一具散发着浓郁檀香味的乌木古琴，琴尾赫然烙着泥尽的大理皇族纹徽

！
赵洛盯着纹徽，睁大了眼睛。
御宸绝美的脸上已无往日男儿的飒爽俊朗，只剩下一片温婉妩媚，声音娇若莺啼：“

阁下可是大宋北静王赵洛？”
“你……不是御宸？！”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以及绝对不属于记忆中这个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