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陌生语音,赵洛拼命揉揉眼睛想抚去那一片雾气将眼前的容颜看个清楚,无奈
太阳穴传来的宿醉的剧疼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痛苦地抱住头匍匐在地,恍惚间却
听见一个绝对熟悉的声音——一个清朗明澈的男音:
“我当然不是御宸。我是就要嫁给你的,大理郡主段素素!”
赵洛吃惊地抬起头,只看见一抹宝蓝色从眼前一晃而过,罩着光晕的白绸如一团浓雾
般骤然散开,浑圆坚挺的乳房、粉润嫣红的蓓蕾毫无征兆地映入眼帘!
然后,是一片浓黑。
烛灭了。
怀疑着自己是否身在梦中,赵洛闭上眼睛让自己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没等他被酒精
麻醉得迟钝无比的大脑开始运转,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让他日夜思
念的熟悉男音响起,如梦似幻:
“洛……你竟,不记得我了吗……”
“不,我没有……我怎么会……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赵洛伸手握住了对方
的手,被这只手上滚热的温度燃起了心中腾腾的火焰,欲望,如同被触及隐秘花蕾般
颤动,最终倾泻而出,顺着来犯的手指,到细劲的手腕,到轮廓分明的手臂,到骨骼
明晰的肩锁,到光滑方实的胸膛,到肌肉匀称的小腹,直到……
在火焰中沉沦。
赵洛睁开眼睛。
凉爽的清晨,清白的晨光柔和地透过碧色帷幕落在身旁,赵洛起身坐起。
当然马上想到昨晚神奇的际遇,他低头看看身上:衣衫整齐,是昨晚宴后入睡的样子
,看不出欢好的痕迹;果然,和心上人的一夜缠绵,只是一个离奇的绮梦。
叹口气。
不对——昨晚宴上酒醉,衣衫并没有如此完好的——赵洛皱起眉头,可是——昨晚所
见,那娇嫩的女声,后来又响起御宸的声音……还有那对烛光下高耸的乳峰……但是
在黑暗中自己怀中的躯体——又绝对不是个女人啊!!
头又疼了,赵洛用力拍拍头。值夜的宫女端上了酸笋鸭皮醒酒汤,赵洛叫住她:
“昨夜你整晚值守在外面吗?”
“是的,殿下。”
“有什么人进来过……或者什么人从这里出去过吗?”
“没有,殿下……这里就只有殿下一人而已啊!”
“哦……对了,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比如,古琴的声音?”
“昨夜皇子们彻夜宴乐,丝竹之声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这样吗……”
赵洛沉思着回身倚在窗前,轻啜着酸汤,沉沉叹口气,忽见庭院中两条蒙着面纱的艳
丽人影走过——着宝蓝色锻褂的段素素,后面跟着一个高挑的白衣侍女。
“那是……”赵洛回望一眼侍立在旁的宫女。宫女望了望窗外,恭声道:“回殿下,
那是大理郡主段素素和她的贴身侍女刀舞蝶。”
“刀舞蝶?姓刀?”赵洛蹙眉。
“是,大理境内多摆夷族,刀是摆夷大姓。”
赵洛点点头,回头正看见段素素与刀舞蝶立在浸润着清丽晨光的翠绿桐影下,段素素
甚至撩起面纱朝这边嫣然一笑。
梦中依稀的容颜,瞬间重现。
深吸口气,赵洛道:“传令下去,午时一过,便起驾回宫。”
北静王大婚,非同小可。
如今举国上下议论的焦点就是北静王与大理郡主的大婚之事,京中,尤其是宫中,更
是早已为这件事忙得不可开交,西宫别院水荷殿被辟出供段素素暂住;赵洛回到北静
王府才看到,这里也被修葺一新,里里外外一片金红辉映,喜庆有余。
云隐殿毗邻水荷殿,本来伤心欲绝闭门谢客的秋好郡主赵泠也被这热闹气氛扰乱了心
绪。尤其是段素素入住后,往来探视的嫔妃、使者络绎不绝,连皇上也几度亲临,这
样排场前所未有,连她这个大宋唯一的郡主也被父皇冷落一边。本以为“失踪”半月
,父皇必然急怒交加,哪知自回宫后只匆匆面圣一次,赵光义仅淡淡劝慰了两句便作
罢。首次的被遗忘让赵泠心有不甘,再加上人们对段素素容貌的溢美之辞不绝于耳,
让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大盛,决定也往水荷殿一行,瞧瞧段素素真容。
水荷殿内莲枝摇曳,风动千莲,清甜如梦。
赵泠信步走进内庭,孰不料立时就被门口侍卫拦住了。
“郡主,明日就是大婚之期,皇上有令,任何人若无皇上手谕不得入内。”一个侍卫
客气但是很威严地说。
赵泠不悦:“连本郡主也不能进么?”
侍卫没有什么表情:“就算北静王亲临,若无皇上手谕,也不能进!”
赵泠气极,但也不好和一个侍卫怎么计较,只得愤然离去。但是吃了闭门羹的赵泠越
想越不甘,当日为了御宸偷跑出宫的倔劲又上来了——哼!不让我看,我就偷着看,
今天本郡主非要看看你那段素素是什么人模狗样!!
溜回外庭,赵泠避开了侍卫,踩着砖头趴上墙头花砖,就着孔洞往里面打量。只见庭
内满铺着艳紫的睡莲,嫩黄的花蕊悄吐,清香袭人。一名身着大理衣饰的华服少女在
花间低头轻抚乌木瑶琴,想必就是段素素;旁边立着一个身材昕长的蒙面女子,看着
身形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只见蒙面女子说了些什么,段素素停下倾听
,连连点头,然后仰头对着蒙面女子一笑。
看着这笑颜,赵泠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脸。
事实上,任何看过这张脸的人,想要忘记都很难。
因为那是天上地下都绝对独一无二的绝世美貌。
当然,那是南唐遗主,李御宸的脸。
“你在做什么?!”
猛地听闻一声轻喝,赵泠吓得差点摔下地来。回头一看,竟是一脸诧异之色的当今皇
上赵光义。
意识到自己的窘态,赵泠变得结巴:“我,我……父皇,你……你……”
光义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转头望一眼里面得段素素,才回身对赵泠表情严肃
地轻声说:“先回云隐殿,其它的一会儿再说!”
云隐殿的柱子、用具都贴着华贵的白狐皮,虽然美丽但是实在显得不合时宜。光义掀
开白梨木椅上的狐皮,坐下来。
虽然身体开始有些发福,但他眉宇间却总有一股妩媚风流之态,全然不像太祖匡胤那
样冷峻威严的天子风范。甚至,他的声音也一如少年般甜润:“泠儿,你也不小了。
朕本以为你经过南唐余党李侍乾一事会懂事一些,没想到你还是一如小孩子脾性,做
事不知身份!你可知,你也快到了出阁的年纪,该有些皇家公主的气势了!”
“父皇,我……”
“好了!”光义展颜笑笑,“你要看那个大理郡主,以后多的是机会,现在急什么?
!”
赵泠摇头:“可是,父皇,其实……那个大理郡主……”
“父皇!!”
一声高呼打断了赵泠。
赵洛急匆匆地进来,扑倒在地施礼:“叩见父皇!”
光义斜睨着他:“朕刚才还在说泠儿不稳重,怎么连你也变成这个样子,哪像个大婚
在即的王爷?!”赵洛看一眼赵泠,徐徐回道:“启禀父皇,礼部为父皇明日即席新
制的龙袍,正等父皇试穿以备修裁。”光义起身,拍拍赵洛:“这点小事,也值得你
这样匆忙?”他举步朝门外走去,一队太监随着他鱼贯而出。
赵洛起身,正要出去,赵泠叫住了他:
“皇兄,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赵洛没有回头:“你说什么?”
赵泠冷笑:“你自己清楚,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父皇?!”
赵洛转过身,淡淡地说:“你最近心绪恶劣,所以难免胡言乱语,你该多加静养才是
。”
“我胡言乱语?!”赵泠尖叫,“什么大理郡主段素素,根本就是南唐余孽李御宸—
—你明明知道的!你难道还想庇护他,容他弑君乱国?!”
“余孽?”赵洛盯着赵泠,眼中腾起寒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原以为你喜欢他
。”
“……”赵泠噤声不语。
“还有,”赵洛仍然逼视着她,“段素素不可能是李御宸,她绝对是个女人!”
因为赵洛的凌厉的眼神,赵泠口气明显软下来:“你……你怎么可以……肯定?”
赵洛笑笑:“因为我已试过,这样足够清楚了吗?”
入夜的北静王府,依然灯火通明,一片忙碌。
明日就要大婚,最后的准备工作当然不可马虎。
赵洛正巡查着正厅防卫安插情况,布置亲侍,宫里的太监忽然来报皇上驾到。
接了驾,只见赵光义春风满面,挥手屏退四人。
“洛儿,准备得如何了?”
赵洛躬身回道:“一切就绪,劳烦父皇亲临,儿臣惶恐。”光义微笑:“未来太子的
终身大事,怎能不慎重行事呢!”赵洛立刻回答:“太子之尊,天下共仰,父皇如此
戏言实在折煞儿臣。”光义若有所思地点头:“是啊……太子之尊,天下共仰……这
个位置,洛儿你是当之无愧。你能文能武,功勋卓著,见识广博,应对得体……可是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洛,“你可不可以告诉朕,今天在泠儿那里你为什么如此失
态呢?”赵洛闻言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儿臣只是……”光义打断他:“泠儿明
明有事要告诉朕,你因何阻止她说完?”赵洛背上冷汗溢出:“儿臣……”
再无下文。
光义静静地看着他,摇头轻叹:“你不愿说也就算了,朕相信你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人
。只要看着你顺利成亲,朕最后一桩心事也就了了。”
二十年来,首次看到如此温情和蔼的父皇,一个真正像是父亲的父皇;赵洛喉头一热
,竟不能言。
光义凝视着黎黑高大的赵洛,伸手拍拍他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肩膀,颤抖着:“你长大
了……”便也再说不出话来。
父子相对沉默良久,光义开口:“你师傅李奉剑后来可有消息?”赵洛万没想到他会
问出这样的问题,踟躇着不知如何作答,光义淡然一笑:“我知道不久前他找过你,
所为何事?”赵洛深吸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真不知父皇到底有多少耳
目眼线,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关于李御宸的事。师傅告诫儿臣切勿对御宸用情过
真,否则后患无穷。”光义冷笑:“李奉剑对你倒是不过,只可惜说的都是废话。南
唐李氏的人,哪是那么简单的,祸国误君最不在话下。”赵洛脸色有些僵硬,忍住没
有开口。光义看着他冷冷地说:“你是不是对那余孽旧情未了?”他背过身去,望着
无边的夜色,声音狠毒得可怕:
“朕让你知道,先皇是怎样被李御宸之父,李煜色诱而崩的!”
凉夜无风,荷影依旧。
拿着光义的手谕,赵泠终于进了水荷殿内庭。
无论如何,今天如果见不到段素素,不揭穿她的真面目,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雄纠
纠,气昂昂,突破一大票的侍女,她风风火火地冲入殿中。
殿内只有段素素和刀舞蝶两个人,段素素手持银梳为刀舞蝶梳理着长发,见有人闯进
来,刀舞蝶飞快地背过身抓起了面纱。见不速之客是赵泠,段素素似乎颇为吃惊,她
丢下梳子起身,喝令跟着赵泠涌进来的侍女侍卫退下,才笑吟吟地迎上来:“秋好郡
主鸾驾至此,所为何事?”
声音清越宛转,虽然有些熟悉,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李御宸的声音。赵泠疑惑
地看着她和御宸几乎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面容、光滑平整的喉头,一时不知该对此作
何种解释。看到赵泠张口结舌的样子,段素素笑得非常惬意,也没有再说什么,随意
地倚身在一个镶玉的抱枕上,斜披的短褂滑下来,露出半透明的蝉衣纱亵衣,胸前那
对绝对女人的象征隐隐但清晰地透出来——见此情景,即使是瞎子,用嗅的也嗅得出
这是个不这不扣得女人!
赵泠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段素素轻笑着拉起短褂扣上,语音越发柔媚:“秋好郡主可是看见什么稀罕物什,竟
眨不得眼了?”
干咳两声,赵泠倒也老实:“段郡主实在肖似南唐遗主李御宸,以致本郡也差点误认
了。”段素素含笑点头:“难怪秋好郡主会有此一疑,那南唐后主李煜之妻小周后原
是妾身姨妈,算来郡主所提的李御宸乃是妾身表哥,同一血统间容貌肖似本是稀松平
常之事,郡主误认也不足为怪。”赵泠惊讶地说:“原来贵国和南唐竟有这样一层关
系!”段素素闻言正色:“南唐小周后与妾身母后早年便已断绝关系,南唐之事与敝
国毫无瓜葛!”赵泠自知失言,脸逾发红起来,慌乱地转过头,正看见已经系上面纱
的刀舞蝶,便脱口道:“这位可就是段郡主从大理带来的摆夷侍女刀……什么的?”
刀舞蝶默然侍立,没有说话,段素素接口道:“正是,她叫刀舞蝶。”赵泠笑起来,
对刀舞蝶说:“刀……好少见的姓,你们那里很多人这样姓吗?”刀舞蝶依然没有说
话,段素素再一次接过话头:“蛮夷之姓,不足挂齿,倒叫秋好郡主见笑了。”
见刀舞蝶一直一言不发,赵泠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还从没见过这么傲的侍女!为什
么侍女都这么让人讨厌?!再比如李御宸那个侍女——那个让李侍乾爱恋多年到连她
这个第一郡主也不屑正眼一看的小小侍女,司徒镜颜……那个侍女……注视着刀舞蝶
脸上只露出眼睛的奇怪面纱,赵泠忽然心里一亮,大声道:“刀姑娘为何总不肯以真
面目示人?莫非大理人杰地灵,刀姑娘有着比段郡主更甚的花容月貌?”
听得此言,刀舞蝶眼中闪过一种奇异的神色;段素素脸色也有些难看,勉强笑道:“
秋好郡主真会打趣,大理偏僻小国,哪来什么花容月貌?!她戴面纱,实在是因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