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气无力回答。
小康没来报道,我的心情实在糟糕透了,心理堵得慌,我实在没兴趣和袁玉再侃什么大山,进行夜谈节目什么的。
“没有?那你还康呀康地叫个不停,我以为你做噩梦了呢!”
袁玉侧身转过去,仰仰身子,失望地怪怒我。
我一听,睡意顿无。连忙转过身拍了袁玉一下。
“什么?我说梦话了,我都说些什么了?”
“听不大清楚,好像喊什么康康康的。”袁玉回答说。
“哎,林涛,你考得不错嘛,不但总分全年级第一,连英语、语文也拿了全年级最高分,数学也差点是第一了……你这小子,平时也没见你多用功,考试起来脑子还蛮是好使……”
袁玉把一只腿伸过来,压在了我的腿上,嘴巴嘀咕嘀咕嘟囔着。
我一把推开他的腿,转身,脸面向墙壁,很快,疲倦的我熟睡起来。
由于一个寒假没人住,寝室也疏于管理,大门旁边的那个窗户的木板被哪个淘气的坏小子用石头砸了个窟窿,今天来得晚,交费、报道、报名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绕,更重要的是,那个该死的小康,竟然违背诺言,放弃了继续上学,心情如此糟糕的我竟然没发现这个窟窿。
半夜,寒风一阵阵透过窟窿吹来,加上袁玉老有卷被子的习惯,我一次次被冻醒。当再一次被冻醒,看到我的身上的被褥被袁玉卷走时,我气得照他屁股就是一脚。
袁玉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转过身来,生气地说了一句:干嘛你?
“干嘛?被子都被你卷得掉到地下了。”
我又揣了他一脚,抓起被子就往我这边扯。
“看看你,这么大冷天,想把我冻死呀!”
我又拉了拉被子,为了避免风吹到我的脸上,我背靠着墙,把脸转向了袁玉。为了保持和袁玉的距离,我刻意在我们中间留了一道空隙。
“林涛,有风,冻呀,你靠过点嘛。”袁玉嘟囔着,边嘟囔边挪了挪身子,“林涛,干脆你抱着我的后背,暖和了,我也就卷被褥了。”
切,谁有兴趣抱着你睡呀,我心理哼了一下,嘴上未应,行动上还是下意识往袁玉身上靠了靠。
这天呀,太冷,身子靠一起总要温暖些。
迷迷糊糊,我看见小康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一蹦一跳地在后面追了过来。
涛子,你等等我!
我故意把步子越迈越快,越迈越快,来到一个弯道,我躲在一堆荆棘后,等小康过来我跳出来吓他一跳。
左等右等,也不见小康过来。
我起身,回头,发现小康不见了。我跑过弯道过去找他,还是没看到他的影子。
我一个劲喊:小康小康。
没有回声。
呆若木鸡的我立在原处,纳闷地寻思:他会去哪了呢?不会是回家了,不去上学了吧。
想到这,我直冒冷汗,撒腿就往家里的方向跑,我要把小康追回来。
没跑多远,后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涛子,你往回跑干什么?不去上学了?转身,小康冲我乐呵呵笑。
我连忙飞快地跑过去,抱着小康就一阵狂吻:“你跑哪去了?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不去上学了呢?
我们就这样亲着亲着,突然一阵铃声把我惊醒。
我想我是呆住了。
我竟然和袁玉这小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甚至,我们的嘴唇还贴在了一起。
我惊鹿般松开了自己的臂膀,待稍微理智点后,我立马穿起了衣服。一下床,我就一连吐了十几口痰,边吐痰边自责。
天呀,我怎么会和那小子抱在一起,还,还亲了嘴。
去水房洗脸刷牙,我把牙膏挤得满满的,刷了一遍又一遍。
更为可恶和难为情的是,那个该死的袁玉竟然像吃错药似得,总喜欢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做早操时,还一改常态,似笑非笑得对我挤眉弄眼,气得我真想一脚把他揣到爪哇国。
下了早操,校长长篇大论的新学期言辞演说结束,我们潮水般涌向了教室。袁玉像条泥鳅七钻八拐来到我旁边,他把手搭到我的肩膀,呵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对我说什么,我却先开口说话了:袁玉,这个星期带的什么好菜,早餐给我也来点尝尝。
“好呀好呀,下了早读课我们一起去吃饭。”袁玉乐呵呵地笑着回答。其实呀,我很少向别人讨菜吃,包括袁玉,我只是不想听到他下面想说的话。
我和袁玉虽然同在一张床上住了一个学期,但我们关系处得始终不愠不火。
袁玉个子不高,长相可爱,像个小老虎,透着生机,他是个内项的人,平时很少和别人说话,平时没事喜欢一个人去街上溜达,如果碰到什么新鲜事,回到教室最多和我,或是他同村的老乡张军说说,三言两语,毫无表情说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忙着做数学作业。
他最喜欢的就是数学,连早读课读出来的声音也是数字、字母。而这次期末考试,他的数学也考了全年级第三,仅比我少一分。
我们交流最多的就是探讨数学题目。除此之外,很少说别的什么话题。
没想到,早读课结束铃声刚响,袁玉真就过来找我了,他从抽屉里掏出一罐子菜,来到我面前,在我眼前晃了晃:“吃过吗?腊制的山鸡肉,我爸捕的,去年冬天捕了二十多只,吃不了,我爸爸就把肉腌了,说要留给我上学吃。”
袁玉变得大方得很,给我夹了一块又一块。
盛情难却,吃了一块。
恩,这山鸡肉确实好吃,又香又脆。
中午,我回到寝室,我找了块大小相同的新木板,把原来那块有个窟窿的木板卸下,把新木板订了上去,粘上硬纸和薄膜,又和原来的一模一样了。做完这些后,有些累的我躺在床上稍作休息。
袁玉来了,看见我在床上躺着,他张口就说:“林涛,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原来你在寝室。”说着,他脱了鞋,也跳上了床。
见他上了床,我起身准备去教室。
他一把拉住我。
“林涛,昨天晚上你冻着了吗?这鬼天气,太冷了……不过,和你抱在一起睡还真舒服,没想到你的身子这么暖,就像我父亲的身子一样……”
天呀,他竟然说我的身子像他父亲。
“……”早已窘迫不堪的我无言以对我还是下了床,离开寝室,去了教室。
晚上下自习,我早早回寝室。一上床我便自己的被子卷成一团,而没像往常一样把袁玉的被子垫在下面,再把我的被子用来一起盖。
袁玉蟋蟋蟀蟀跟着上床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
“林涛,怎么不合作了呢?我被子薄,会挨冻的。”他靠过来,摇了摇我的肩膀。
“窗户重新钉好了,不会冻死的。”我不为所动。
“那怎么行,以前我的被子用来垫得,压得这么薄,一点温度也没有。”袁玉咬住不放。
“那我们交换,你盖我的好了。”我还是没好气地抢白他。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合作是个好办法吗?睡得既暖和又舒服。”他一边铺他的被褥,一边来拉我的被褥。
真像个牛皮糖,烦都烦死了。
我拉过他的被褥盖上,随后把我的被褥扔给了他。
“唉,真是的,合作得好好的,怎么就变卦了呢?”袁玉喃喃自语道。
我却不加理会,卷起他的被子身子一转,呼呼睡了起来。
不能否认,袁玉的被褥确实有点薄,盖在身上就像披一件厚点的衣服,半夜我哆哆嗦嗦被冻醒了几次。
袁玉也被我哆哆嗦嗦的响动弄醒了。他先是起来,跑去操场解了个小便,随后又进寝室,爬上床,强行把我盖在身上的被褥掀开,铺下,又把我的被褥盖了上来。
他靠过来,搂了搂我。
得承认,在他搂我的那一刻,我确实感觉温暖极了。就像一个在冰天雪地迷路的行者,突然发现一家小屋,走进一看,里面生着跳跃着通红火苗的火炉,上面还烫了一壶酒。
但我还是掰开了袁玉的手,侧身,把脸转向了墙壁。我和袁玉背靠背睡了一个学期了,突然这么亲近,不大习惯。我和他仅仅是睡在同一张床的同班同学而已。
十一
我和袁玉的关系比以前密切了许多。
以前,他总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现在还经常约我去逛街,虽然总被我拒绝。以前吃饭总是一个人躲在寝室,吃完了才回教室,现在也开始把菜放在抽屉,在教室吃饭了,而且他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夹给我,然后开始说他爸花了多少时间,付出多少努力才捕捉到的野兔、山鸡、刺猬肉是多么的喷香扑鼻。
这些对我没有吸引力,有时我吃他一两块,有时根本不睬他,避开他,自己一个人端着饭盒跑到教室外面的太阳底下吃饭。
我满脑子想的就是小康到底上哪了?怎么还不来学校报道?难道他真的不想继续上学,跑去卖衣服了吗?
一想到这些,我就像了泻了气的皮球,沮丧不已。
我开始怨恨起小康来了。
我在废纸上画他的像,写他的名字,然后在上面一个劲打叉,直到那些叉把他的头像完全遮盖为止。
又一个周末,我回到家,我向奶奶询问:小康呢?他回来了吗?
爷爷敲了敲烟斗上的灰:“唉,造孽哦,小康被他妈风秀带走了……你鲍叔叔去追,现在也还没回来呢……唉,真是个歹毒的女人,预谋好了,这次回来是为了把小康带走。”
爷爷的话不啻一阵晴天霹雳,劈得我眼冒金星,耳际钟鼓齐鸣。
我扔下书包就往小康家跑。
小康家的门紧锁着,我感到了生命的惶恐,甚至是绝望。
小康被带走了?风秀婶不是回来了,怎么又会走呢?她会带小康去哪呢?鲍叔叔能把他们追回来吗?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闪烁。
猴急上火的我,想着想着,泪就开始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涛……涛子哥哥,你……你回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是小三。小三今年八岁,从小有口吃的毛病。
“三三,哥哥呢?”
我转过身,一把抱起了小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一直把小三当作我的亲弟弟看待,如果同村有小朋友欺负他,或夸张地学他口吃说话的表情,我一定会跳出来揍他,所以,小三也很喜欢我,一看见我就亲热地叫我涛子哥哥。
“不……不知道?”
“那你爸爸呢?”
“也不……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把小三(暂时在他大伯家寄住)接到我们家吃饭,晚上睡觉,我紧紧搂着小三,眼泪流了一遍又一遍。
我是带着哭肿的眼睛、破碎的心回到学校的。
回学校的当天晚上,我没去上晚自习,我一直躺在漆黑的寝室,我发烧、头痛,迷糊还难受。
袁玉下晚自习回来,一靠近我,吓坏了,赶紧叫了班主任。班主任二话不说把我背去了诊所。打了一针,还吃了退烧药。我又被背回了寝室。
第二天起来,我感觉好多了。虽然眼睛还有些红肿。
我还是想着小康,我的心情仍然很糟糕,上课没心思听讲,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袁玉对我好极了,他默默地为我打饭、打水,洗饭盒。
那天早上,他早早起来为我抢热水洗脸,不慎在台阶上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一层皮,还流了不少血。
我问他:痛吗?
“这点伤算什么!”他满脸的不在乎。
我感觉到了袁玉的善良和热情,他,其实是个蛮好的人,虽然有点内向和天马行空式的独来独往。
晚上睡觉,我尽量不转身,以免碰到他的伤腿。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为他打水。
我们的关系急促上升。
我也终于看见袁玉的妈妈了。
教室外面,一个很高很膀的女人在大声叫着袁玉的名字。以前,经常能看到袁玉的爸爸来给他送菜,但他妈妈却从来没来过。
但我们却看到了震惊的一幕,袁玉的妈妈对着袁玉就是一阵痛打,袁玉激烈地反抗着。袁玉的同村老乡张军跑出教室,奋力地拉着袁玉妈妈的手,暴行才得以停止……
张军说,袁玉很可怜,亲妈在他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新来的后妈是只凶狠的母老虎。
我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心抖然一沉,犹如一根细针滑过,我竟从未过问袁玉的家世。
晚上睡觉,我主动拉着他的手。他靠过来,把头埋在我的胸前,哭着说:“她总是打我,昨天回学校时,我从我爸爸的抽屉里拿了一元钱,被她发现了,她就跑到学校来找我。”
“她那么凶,干嘛拿她的钱?”我抚摸着袁玉的脑袋。
“我欠了张军一块钱。”他顿了顿,“我买膏药花了一元钱。”
原来是这样,袁玉摔伤了,去看了医生。花了一元钱,于是挨了打。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也没什么,她这么坏,总能找到揍我的原因了。反正我也习惯了。”袁玉轻松一笑。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手拉着手,说了很多话,直至入睡。
半夜,我被袁玉摇醒了。袁玉靠在我耳边,嘘了嘘,小心翼翼地说:“你快听听。”
“什么?”我翻了翻身子。
“黄平和刘大丰呀。你听见没有?还在说呢!”
我有点清醒了,竖起了耳朵。果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声音不大,但由于床铺挨着,靠得近,我还是能听见一些。
“我摸摸你的……啊,你的这么大呀,还有不少毛毛哦!”这是黄平的声音。
“恩,是有一些,但不长……你摸够了没有?”这是刘大丰的声音。
“再摸摸嘛……”
刘大丰是我们班上年龄最大,也是个子最高的同学。黄平是班上最爱捣蛋、最淘气的同学。本来他们不睡一床,但和刘大丰同睡一床的孟波今天没来上学,黄平就跑去和他睡了。
那边的声音继续着,响动也大了起来。
我想起了我的小康,转身,继续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的腹部有个东西在游动。轻轻地,柔柔的,抚摸了一阵后开始直奔我的要害部位。快要触摸到的时候,我抓住了那双手,我转过身去,用力击打了一下袁玉。
“难道你也想摸我的?”
“那天晚上我们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偷偷摸过你的了,还挺大的,我只想看看你的长了毛毛没有?”袁玉把被子盖住我们的脑袋,声音压得很低。
“难道你的长毛了?”我没好气地反问。
“没有呀,不信你摸。”说着他就把我的手抓过去,往他内裤里塞。我随便摸了摸,不大,滑滑的,硬得像根小木棍。不过确实没长毛。袁玉这么矮,能长出毛来吗?
但我还是拒绝了他往下摸我。我警告他,如果以后还这样乱摸,我们就各盖各的被子。
也许是吓住了,之后,袁玉果然安分守己多了。
十二
小康回来了。
那天我在上课,窗户外面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康,我意识里那么一闪。没经过老师的允许,我就像子弹般飞奔出去。
是小康,没错,就是他。
我跑到他面前。满脸的兴奋,伸手就给了他一拳。
小康低垂着头。
几天不见,他瘦了,满脸的肌黄与倦意,头发长长的,眼角铁青,有的地方还红肿,似乎还有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