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旁边的世界（吸血鬼） 上——空灯流远

吴远川断然道：“这是幻觉！你们闭上眼睛，沉心静气……深呼吸……一二三……感觉到丹田之处涌起的能量没有？”

大胖迟疑道：“吴老师，我好像感觉到了……肚子痒痒。”

吴远川满意的点头：“做得好，这是能量上升的征兆之一。要仔细感觉，二胖三胖四胖，感觉到没有？”

六位同学紧闭眼睛，憋了片刻：“吴老师，我们感觉到了！”

吴远川满意的依次拍各位同学的肩膀，断然道：“很好，等会儿场上你们绝对不会感觉疲劳。要是感觉累，那是心理因素，是幻觉，要克服！”

上场后，几位干将果然生龙活虎非比寻常，就连瘦子跑起来也比兔子快。李哲挤眼：“吴老师，我们都看到了。你给同学喂什么药了？”

吴远川无所谓的耸肩：“维生素C。”

过了半场，黄瓜换三胖下场，大胖气喘吁吁的说：“吴老师，我、我怎么觉得有点……累啊。”吴远川果断的断言：“这是你的惯性思维，心理幻觉！仔细感觉，你其实并不累的。”天真的大胖休息了几分钟缓过气来，认真的依照吴远川的指示气行周天，点头：“吴老师，我又感觉到力量了！”遂大步上场。

小苏老师终于体会到吴远川人员编排的用心良苦。对方队员都是身材精瘦的体训生，吴远川派上场的四个精力无限的胖子无疑是四堵宽墙，手挽手往篮下一站对方就没地方上篮了。瘦子深得吴远川真传，只要球传到他手上，无论处于球场哪个角落，出手必进。四个胖子负责抢篮板，瘦子负责投篮，分工合作良好，一中比分渐渐领先。二中一个队员急了，运球强行过中线，一头撞在大胖肚子上，被判带球撞人。

李哲指着场外尖叫不已的女生对楚鸿浩说：“老大快看，第二排第一个穿黄裙子的女生，就是小川他女朋友静静。”铭色眯起眼睛摇着纸扇看楚鸿浩：“那女孩长得很普通，聊城满大街都是这种女生。”楚鸿浩懒懒的撑着下巴看球赛，不说话。吴远川瞅着空子走过来，在楚鸿浩身边坐下，得意道：“怎么样，强将手下无弱兵吧？”楚鸿浩递给他一听可乐，笑道：“你场前场后指挥，容易脱水。”

“哟，小楚也会关心人了啊！”铭色躲在折扇背后弯起嘴角，一瞬间吴远川又想到面具。

楚鸿浩淡淡道：“人类本来就很脆弱，值得关心。”

吴远川问的很天真：“老大，你说吸血鬼速度很快，那你看我们比赛，会不会觉得很像蜗牛爬呀？”

楚鸿浩远眺球场，目光渐渐迷离，轻轻摇头：“我曾经觉得这个世界太慢了。人类缓缓步于广阔的天空下，蜗居于在广袤的陆地一隅，缓慢的生活，缓慢的死亡。后来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运转得很快。我们吸血鬼生长久无止境，而人类却一直被死亡所追逐，相对之下，寿命不过须夷片刻。我喜欢过一个人，但他很快就死了。所有我恨不得世界能慢一点，最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不要前行。”

楚鸿浩瞅着一脸懵懂的吴远川，微笑着转过头去，血色夕阳下睫毛纤细，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从楚鸿浩身上散发出来的陈旧的历史的味道，让人想起镶了金边的故事书，色彩鲜艳长久蒙尘的油画，废弃不用的宫殿，月光下深黑色的森林。楚鸿浩不属于这个世界。一瞬间记忆充盈了吴远川的身体，就像涨潮的海水漫上空旷的沙滩。吴远川说：“真想世界停止，永不转动。”

楚鸿浩飞速的转过头：“什么？”

下一瞬间记忆消退。潮水退去，留吴远川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沙滩上，十指屈紧，握无可握。

吴远川惊道：“我刚刚说话了吗？”

楚鸿浩直直的望着他，缓缓站起身，在吴远川身上落下一片阴影。楚鸿浩的看着他，声音有些暗哑发涩：“你说你希望这个世界停止，永不转动。”

场外忽然爆发出欢呼声，一中赢了。吴远川双眼放光，转身跑回球场。楚鸿浩拉住他的手臂：“小夏……”

吴远川回头，一脸惊异：“小夏是谁？”

楚鸿浩松手，怅然若失。

一只黑色的大鸟自天空缓缓飞过，悲鸣不止。

铭色在折扇后面轻哼一声。

李哲和史宇文在看啦啦队的美女，回头问：“怎么了？”

铭色说：“有人说了和头儿当初一模一样的话，老大正忧郁着。”

吴远川正往场边跑，大胖激动之情无法言表，远远把得胜的篮球扔向吴远川。吴远川背对夕阳，精准的接了球，双手举过头顶，腕上用力——橙红色的球划出一个弧线，准确落入篮框。

他站着看台的过道上，离篮架二十米。

场外人们惊呼，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吴远川冲入场内与四个胖子一个瘦子一根黄瓜深情拥抱。

李哲很困惑：“小川准心这么好，怎么拿枪就打不准了呢？”

赛后，李哲建议聚众腐败一次，吴远川严肃拒绝，说他要去和静静单独腐败。于是众人依次离去。楚鸿浩一个人坐在篮球场边高高的看台上，直到月亮升起。宛若雕像。

篮球赛后两天，是平行世界与我们世界衔接的日子。

吴远川给校长出示了由李哲的和谐诊所开的发烧诊断书，校长当即带上口罩要求吴老师自觉回家隔离三天。由此可见国家对非典禽流感人流感的发烧隔离宣传做得很成功。校长惋惜道：“这几天搓麻将又是三缺一了。”

百家好人偶店坐落在聊城繁华市中心某个寸土寸金的角落，大门招牌上恶俗的烫了“百家好人偶店”几个斗大的金字（后来吴远川才知道这几个字用的是真金），门口广告牌上色彩鲜明的展示着铭色的海归简历和获奖证书，橱窗里放着姿态各异的人偶，奇装异服，喜怒不一。早上六点，吴远川站在铭色店外，玻璃门紧闭，里面黑漆漆的。一只琥珀色眸子的黑猫轻盈的自某个角落走出，与吴远川擦肩而过。吴远川百无聊赖，对着它喵的叫一声。

黑猫回头，与吴远川对望。

半响，黑猫说：“我说哪只猫叫得这么难听，原来是个人。”

吴远川转身就走，边走边嘟囔：“起太早了，幻听了。”

忽然人偶店玻璃门吱呀一声开了，铭色打着呵欠走出来，抱起黑猫：“哟，小白，你回来啦——哎哟，小川川，怎么来这么早？”

吴远川缓缓的回头，指着黑猫问：“它叫小白？”

铭色和黑猫一起点头。

吴远川继续问：“请问它身上哪一点地方是白的？”

铭色说：“牙齿。”

黑猫喵呜的叫一声，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比方说你不小心亲了一个男人，于是被强行编入警察局某一特别科室，你的老板是个吸血鬼，你的第一个工作是要去异世界，工作的那天你六点钟出门，遇到一只会说话的黑猫。而这只黑猫叫小白。每每念及此，吴老师就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泪流满面。

铭色让吴远川进店，开灯。大厅按女孩子的喜好设计得很梦幻。整个空间色调是蓝色，天花板和地板上四处是星星月亮，地板清亮得映得出人影，站在其上仿佛站在碧蓝的海面，头上是星空明月，脚下是繁星的倒影。各色人偶和包装人偶的缎带盒子摆在大厅里，蓝色光线下如神秘宝藏。吴远川评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就是太不真实了，呆久了人不舒服。我喜欢自然光。”铭色点头：“现在小萝莉就喜欢这种设计。其实我也从来不在店里多呆。”

吴远川正纳闷，不是说六点在铭色的店里集合吗，怎么六点半了楚鸿浩他们都还没来。铭色叹了口气问楚鸿浩是不是给了他一张写了时间的书面通知。吴远川说是啊，纸上写的是早上6点。铭色说，你把纸转一圈看看，其实是9点。

“不过正好，你可以参观我的店。小白，带路。”

黑猫答应了声，轻盈的迈向大厅后面的一扇装有铜把手的木门。木门虚掩。黑猫一闪而入。吴远川问：“你的人偶不都摆在大厅么？”

铭色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笑：“我买的都是制作失败的人偶。真正的店在后面。”

木门后是长长的走廊，一瞬间吴远川以为看不到尽头。走廊两边的一扇扇门大开着，门后的房间一览无遗。所有的房间都有巨大的窗户，所有的窗户都敞开，早晨清澈的天光透进来，轻轻落在地板和色彩鲜明的家具上。每个房间里安静的放置着各式各样的人偶，有的在制作中，有的已经完工。栩栩如生，宛若真人。

走到一个房间门口，铭色食指一勾，一个抱着膝盖坐着的长发女孩缓缓站起，走到铭色跟前，低头行礼。铭色望着双眼睁大的吴远川解释道：“这次任务我就用这个人偶。我食指上缠着你看不见细线，这些线连在人偶身上，我用线操纵她的动作——这是抬头，这是举手，这是笑……”随着铭色修长的手指屈伸变幻，女孩作出提裙子拍手等各种动作。

吴远川惊异的看着楚楚可怜的女孩：“她是人偶，不是人？”

铭色笑着点头，眼睛眯成细缝，让人琢磨不透。

黑猫哼了一声：“铭老板手艺巧夺天工，你这是少见多怪。你若是见了铭老板纵魂——”铭色叱道：“小白！”黑猫乖乖闭着，遁入角落。吴远听得迷糊，便没深究。

铭色买了早饭，两人一起吃。铭色忽然问，听说你给了一夜一枪？吴远川挺胸抬头的表示人民教师岂能向黑暗势力屈服。铭色呵呵的笑。

又过了一会儿，吴远川忽然问：“夏明若是谁？”

铭色饶有兴趣的扬眉：“楚鸿浩没告诉你？”

吴远川摇头。

铭色说：“夏明若就是我们科的头儿。二十三年前牺牲的我们科前任科长。”

吴远川又问：“我们长得像吗？一夜见到我时，曾管我叫‘夏明若’。”

铭色拿筷子敲吴远川的头，意味深长：“这个，你要去问楚鸿浩。”

楚鸿浩带着李哲一行人来时，吴远川正在铭色那里定做人偶。铭色收了一张他和静静的合影，答应做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偶。吴远川泪汪汪的拉着铭色衣角说：“二老大，看在到我们共事的份上，打个七折吧！”铭色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不行不行，现在我是商人。”

楚鸿浩问：“通道，准备好了吗？”

铭色正色道：“好了。”

9.穿越

铭色一行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尽头。走廊尽头是一扇破旧木门，推起来吱吱呀呀响。铭色推开门，弯腰伸手做了一个夸张的“请”的动作。门后是一间十平米的旧房间，天花板很高。苍白的光线透过装了彩色玻璃的小窗户，自高处泻下。正对门的墙上歪歪扭扭的用白粉笔画着一个疑似五芒星的涂鸦。

铭色伸手触摸五芒星中的某一点，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皆静默，等待奇迹的发生。

五分钟后，墙面终于发生了变化——一只蚂蚁沿着墙缝缓慢爬过。

铭色睁对吴远川哀叹：“这次对接太困难了，这个世界很牢固，强行做一扇门很麻烦，需要用外挂机。喂，小川川，快过来，把手放在这里。”

人肉外挂机吴远川依言过去。指尖触碰到墙面的瞬间，五芒星内的墙体像水一样化开，吴远川的手穿透墙体，如入虚无。铭色拍手道：“成了。”小白不知从何处出来，欢呼一声，敏捷的纵身跳入五芒星内。李哲和史宇文跟着钻入。吴远川最后一个站在墙外。五芒星内的墙面融化褪色，渐渐变得透明，吴远川可以清晰的看到它连接到的那边世界的景象。

黑色的森林，浓雾弥漫。气候寒冷。远处有尖塔。恍若中世纪油画。

穿越世界的感觉很奇妙。就好像你在看一幅风景画，不经意往前迈一步，你就进入画里了。树木忽然变得高大起来，深黑色的森林中藤蔓相绕，结着深红色果实。浓雾弥漫。天气寒冷。阴霾的天空中有白色的大鸟哀鸣着飞过， 云层飞移。

李哲愉快的拍拍吴远川的肩：“你看，我们穿越了。”

雾气阴湿寒冷。楚鸿浩是吸血鬼，本来体温就低，铭色毫不在意，史宇文肌肉多，小白毛多，李哲怕冷迅速拿出备用长袖，吴远川缺乏野外生活经验，穿的是夏天的单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喷嚏后忽然觉得肩上暖暖的。楚鸿浩脱下风衣，披在他肩上：“穿这么薄，会感冒的。”

吴远川犟着脖子摇头：“我又不是女孩子，哪会这么娇弱——啊嚏 ！”

楚鸿浩沉下脸：“穿上！”

吴远川刚脱了一半，又战战兢兢穿上。楚鸿浩伸手上上下下掖一番，直把吴远川包裹成了粽子才满意。吴远川问我们往哪里走，铭色冲着怀里抱着的小白一扬下巴：“小白对空间很敏感，这种情况我们一向跟着它走。”黑森林深处有一处高塔，林莽之间露出深灰色的塔尖。刚把小白放下地，它喵呜一声，欢快的向塔的方向窜出去。

铭色说，我们这边走。

吴远川怀疑道：“我觉得这只笨猫单纯是去塔里逮耗子。”

小白缓缓回头：“吴远川我警告你，我听得懂人话。”

五人一猫行于森林小道之上，一路上黑猫哼着义勇军进行曲，景象诡异。

行路中，吴远川虽然裹了风衣，还是冷得身子发僵。楚鸿浩见了，转身遁入森林深处。片刻之后，手中拿着一片白色的羽毛出来，递给吴远川，抱歉道：“人类寒冷的时候可以相互取暖，手拉在一起就能传递热量。可惜吸血鬼体低，我不能给你温暖。”

吴远川接过来捧在手里，竟然是温热的。

楚鸿浩说：“每个世界的法则各不相同，有的世界冬天寒冷夏天炎热，有的世界恰恰相反。这个世界本来终年极寒，冬季尤甚。你看见天空中的白色大鸟么？它们的羽毛是暖的。一到冬季树木行将枯死的时候，所有的白色大鸟都盘旋于森林上空，一根一根啄落自己的羽毛。白色温暖的羽毛大雪般纷纷扬扬落下来，覆盖这里的树根藤蔓，帮森林抵御严寒，熬过寒冬。所以这里夏天寒冷，冬天反而温暖。”

吴远川捧着羽毛：“那些没有羽毛的大鸟呢？”

“它们就不能飞翔，落在地上活活摔死。但是当春天羽毛腐烂在泥土里化为养料时，森林渡过了最难熬的时间，树枝上的鸟巢里就会飞出其它新生的白鸟。生生不息。”

吴远川抬头，天空中果然有白色的大鸟盘旋飞过，鸣声悠长。

走了一会儿，吴远川嘿嘿一笑，扯过楚鸿浩的手，把羽毛塞到他手里，大度的说：“我已经暖和了，老大穿这么薄，会感冒的。”

楚鸿浩温和一笑：“吸血鬼不感冒。”

吴远川想把手抽回来，发现自己连手带羽毛被楚鸿浩紧紧握住，愣愣的抬头，楚鸿浩却直直看前面，说：“让我握会儿。”

楚鸿浩的侧影很美，身材修长，鼻梁挺秀，雾气挂在睫毛上，恍若幻觉。

吴远川喃喃道：“冷。”

楚鸿浩五指修长好看，无名指上带着一只镶嵌水晶的银戒指。他的手冰凉冰凉的，远比戒指上的水晶石要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