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并不是不领情,他只是不喜欢秋瑀宸打一巴掌再发颗糖的行为,为什么总是要把
自己当孩子哄,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幼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秋瑀宸越来越苛
求,这种认知让他害怕起来。这样的担忧让一向寡言的沈默难以面对越来越清晰的思
绪,不得不靠转移话题来分散自己对这一段日子莫名心绪的深究,他轻声问言寓荆“
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快?”
言寓荆淡淡一笑,那夜的紧张与激烈全在他的笑容中晕出来,虽是平淡至极的语气,
却烫伤了沈默的神经。
言寓荆从没想到秋瑀宸会在那时候赶来,从天而降一般。6个壮汉将他围在中间,他
知道自己是反叛者要挟王云天的最后筹码。骆玉虎的最后一股势力被王云天收服的时
候,他知道自己该登场了。
“起来!”看守言寓荆的男人毫不温柔的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似是忘了其实也是他自
己将言寓荆推到在地上的。
言寓荆只是笑笑,他现在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他知道,王云天愿意出价,他就从这个
货主手里转交给另一个货主,从此,没有自由。毕竟,商品是没有自主权的。王云天
不愿出价,他就只有死这一条路可走。当被那个高大的男子拖到九天会总堂的时候,
言寓荆看到了王云天——曾经说过可以给他一切的男人。
他感觉到一件有硬度的物体正抵在他腰间,他知道,这是警告,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摆在祭台上,接受所有人瞻仰。言寓荆知道,用枪抵着他的人要
他怎么做,只是,他不能强迫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对一个男人喋喋不休的诉说自己的
思念以博取同情,只是轻轻闭上眼睛。
“天哥,兄弟这件礼物怎么样?”骆玉虎看着王云天,笑得一脸猖獗。
“放了他。”冰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却不是王云天。
九天会总堂瞬间暗了下来,16名紫衣男子长驱直入,依次排开,每一个人都看得出他
们的战斗力,16个人的步伐、站位、转身,甚至步幅都整齐划一,干净利落,气势凌
然。16人分立两边,面上的表情恭敬而凌厉,恭敬,是对秋瑀宸,凌厉,是对任何人
。这样截然相反的两种表情本不该出现在一个人脸上,可是,这16个人却将这样的神
色拿捏的恰到好处。
王云天看着渊停岳峙般立在人墙之间的秋瑀宸,拱手为礼,“可是翼盟盟主驾临?”
秋瑀宸并不需要回答,鸣枪声已经回应了王云天的话,混迹黑道的人本不该恐惧枪声
,可是这一次鸣枪却让王云天胆战心惊。16颗子弹齐发只有一个声音,这并不值得惊
讶,毕竟训练有素的军队也可以做到。令人震惊的是同枪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整齐的沙
发应声而倒的声音。九天会总堂的布局同一般的江湖帮会一样,正中一把红木镂空雕
花椅,两边各立了8张木椅,只是在去年的时候,王云天为了显示自己地位的尊崇下
令将木椅全部毁去换成16张单人真皮沙发,只保留自己的一把木椅以显示唯我独尊的
地位,而刚才的16枪就全射在沙发靠背上,子弹出镗的那一刻沙发被子弹的冲击力带
倒,16张沙发在一刹那间全部倒在地上,子弹嵌入沙发靠背,而沙发轰然落地的声音
掩盖了枪声。两边的8张沙发倒在地上,靠背的边沿连成一线,这已不只是训练可以
达到的程度。如果有1颗子弹的角度偏离一分,就绝对不会有这么整齐的轨迹。王云
天立在硝烟中发怔,16名男子已垂手恭立,就像从未拔枪一样。
王云天反应不及,骆玉虎已冒出了冷汗,言寓荆也被这样的气势吓疯了,他深深佩服
秋瑀宸的勇气。秋瑀宸就站在16名紫衣男子中间,每一名枪手射的都是自己对面的沙
发,其中的2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身子飞出去,那样的场面真的是枪林弹雨,可秋瑀
宸竟是岿然不动,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他知道,这是对属下绝对的信心,只要有一
名枪手稍有异心,秋瑀宸就性命难保,可是,他居然这么放心的置身其间,纹丝不动
。
秋瑀宸只是看着骆玉虎,不发一言。骆玉虎知道秋瑀宸是要带走言寓荆,可是,言寓
荆已是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如果将言寓荆交给秋瑀宸,王云天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
。
“秋盟主也该留一条生路给我”,话未说完,看守言寓荆的6名壮汉已经排成一线挡
在言寓荆身前,6支枪都对着秋瑀宸,等话音落下的时候,骆玉虎已拉着言寓荆站在6
名壮汉身后,手中的枪已抵上言寓荆的太阳穴。
骆玉虎的声音响起,“天哥,这是九天会的地方,难道就任由翼盟的人为所欲为?”
王云天知道骆玉虎奸猾,拿语句挤兑自己,但是,自己现在还是九天会的大哥,又怎
么能任秋瑀宸予取予求。兄弟阋墙,外御其侮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秋盟主,言寓荆是九天会的人。”王云天已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他不愧是雄踞
一方的豪雄,只一句话就切中要害。翼盟再强,也不能干涉其它帮会内部的事。
秋瑀宸淡淡道:“这由不得他,也由不得你。”
秋瑀宸说到他的时候开枪,说到你的时候,已经重新负手站在原地。6枪,每一枪都
射在挡在言寓荆面前的持枪人右手上,装着消音器的手枪只有微微的声音,言寓荆只
觉得一瞬间眼前亮了起来,拦在面前的人墙轰然倒塌,马上听到了哀嚎和惨叫的声音
,他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血,但是,那样汩汩的倾泄的样子却让他有呕吐的欲望。言寓
荆没有听到枪落地的声音,不知道秋瑀宸用的是什么手法,射中的虽然是手腕,可是
,6个人却都是身子倒在地上之后才松开手。言寓荆从来不知道秋瑀宸可以这么从容
,这6枪简直恐怖极了,秋瑀宸首先用语言转移注意力,那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
在他身上,可是,他竟能那么迅速的拔枪,甚至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骆玉虎恼羞成怒,他没想到秋瑀宸出手这么快,这么狠,这6个人全是他的心腹,竟
在一瞬间全变成废人。
言寓荆清晰的感觉到枪口和他太阳穴的摩擦,骆玉虎威胁道“秋盟主,这样很不好。
”
那一刻,言寓荆是怕的,他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即使平时将生死这样的字说的
云淡风轻,可是,真正面临的时候,那一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也让他忍不住打起颤来。
秋瑀宸并不看骆玉虎,只是轻轻吩咐御砦鞍,“120秒,HK路125号,引爆。”
骆玉虎的脸立刻煞白,“秋盟主,有话好说。”
秋瑀宸并不答话,御砦鞍却已放下通讯器,“盟主,已开始计时。”
骆玉虎看向王云天,“天哥,我要你的宝贝为我弟弟陪葬!”
言寓荆现在已全身冰冷,他知道他很有可能只剩不到2分钟的寿命,他能感觉到骆玉
虎持枪的手在颤抖,秋瑀宸却已转身。甚至还对御砦鞍吩咐道:“准备16张沙发,一
小时内送还九天会。”
御砦鞍躬身道:“是。盟主,还有60秒。”
言寓荆的身子已软了下去,骆玉虎撕裂般的声音似是击穿了他的耳膜,“秋盟主,你
到底要怎样?”
秋瑀宸并未转身,“要他,和你一只眼睛。”
骆玉虎大喝道:“我要他陪葬!”
言寓荆那时候已没有知觉,意识似乎一片空白,有人将这种状态叫做空灵,可是,事
后的言寓荆却一脸苍白,“只有没经历过死亡的人才说得出这么放屁的话,那种感觉
简直不能用语言来阐释。”
秋瑀宸却突然转身,“暂停记时。”
骆玉虎像是舒了一口气,只是还不及开口询问秋瑀宸,眼前已是一片血海,他似乎觉
得那些鲜红的颜色刹那间白起来,痛,已不是知觉,而是直觉,强烈的刺激下,他扣
动扳机,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声音,甚至不及反应,身子已经以直立痉挛一般的姿势
颤动着,终于,倒了下去。
言寓荆已瘫软在地上,眼光所及之处,全是红,大片大片的红,刚才还用枪抵着他的
男子已经倒在血泊中,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成了一个血洞。本该是躯干的地方,却是
一字排开的整齐的两排弹孔,言寓荆当时绝没有数弹孔的心情和力气,但是,他的潜
意识却强烈的告诉他,肯定是16个。
骆玉虎甚至还做着垂死挣扎,“呃~呜”的在口中发出声音,含糊不清,秋瑀宸走上
前将已瘫软在骆玉虎旁边的言寓荆拉起来,语声平静的惊人,可言寓荆竟觉得遍体生
寒。“我只要你一只眼,你却送给我一条命。可是,送了一条命,却依然保不住一只
眼。”
本来已像放大了的软体生物蠕动般痉挛的骆玉虎在这句话后突然僵停在那里。秋瑀宸
不再说什么,只是,御砦鞍却看着王云天,“这,就是有眼无珠的下场。”
秋瑀宸将已经不能直立的言寓荆交给御砦鞍,自己却走到王云天面前,“翼盟已接了
九天会j街以北的场子,我想,骆玉虎应该不会反对把它送给我。”
王云天知道,今天他输了。不知是谁透露了消息,秋瑀宸居然在九天会内乱的时候赶
来,若不是骆玉虎内讧,翼盟又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直插九天会总堂。示威、要人、
杀人这么从容,他知道,秋瑀宸一定经过了一晚上布置,否则不会提前在HK路骆玉虎
的别墅那里埋下炸药,他知道,凭骆玉虎的精明,如果不是收到线报,绝对不会被秋
瑀宸轻轻一句话吓得惊慌失措。
王云天并不是不识时务的人,他知道,秋瑀宸敢提条件夺走骆玉虎生前的地盘,一定
是早有布置。翼盟想夺J街以北的场子已经很久了,夺下那一片,翼盟可以将在N市东
西的地盘贯穿,他相信,是经过很多次筹划,才逮到了这个机会。王云天知道,骆玉
虎最后的那一枪并未射出去,但是,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如果是秋瑀宸早就将子弹取
了出来,那只凭枪的重量,就一定瞒不过骆玉虎,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秋瑀宸似乎并不需要王云天首肯,他重新走到骆玉虎的尸体旁捡起那把枪,弹出弹夹
,将子弹全部取出来,王云天看的目瞪口呆,子弹一颗也没少,那刚才为什么会?秋
瑀宸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手枪拆卸一番,把两个小零件装回,在1分钟内重新组装
好。他将枪扔在地上,对骆玉虎的尸体道了句谢,“谢谢你的地盘。”
王云天不得不佩服秋瑀宸对枪械构造的了解和胆量,这样的把戏,如果被拆穿后果不
堪设想,只要骆玉虎提前鸣枪,马上就会发现其中的秘密,只是秋瑀宸却有自己的想
法,骆玉虎这种人,走到现在这一步,这把贴身的佩枪已是唯一的筹码,又怎么可能
浪费任何一颗子弹?
25.温暖
秋瑀宸再次来到沈默房间的时候已是晚饭后,沈默正在整理根本不必整理的书桌,秋
瑀宸知道沈默的洁癖,并没有坐在床上,只是静静站在他身边。沈默将书桌、书架、
书包全部整理过至少3遍的时候终于看了看腕表,对秋瑀宸说,“我换好衣服就去体
育馆。”
秋瑀宸实在是想不通沈默这次怎么会和他怄气这么久,只是站着也不接话。沈默却似
乎有些不满:“对不起,教练。沈默想现在换衣服。”
秋瑀宸听着沈默刻意疏离的语气不免有些生气,晚饭的时候,沈默就在和他作对。他
第一次伸筷子的时候,沈默将他几乎已经夹到的豆腐夺下来,却因为力道太大而让无
辜的豆腐碎在盘子里。自那以后,沈默就不再和他抢,却在他刚夹起什么的时候用“
是我先看中的”的眼神瞪着他,他知道沈默在生气,也不介意。只是将夹起的菜放在
沈默碗里,可是沈默却将他夹过去的菜全夹给言寓荆。如是几次,让言寓荆和他都尴
尬起来,几乎无从下箸。沈默却敲了敲言寓荆的筷子,“就算不喜欢吃素,也不用什
么都不吃吧。”言寓荆看着沈默,“浴波,身上有伤吃清淡一点是对的。我记得你也
不喜欢吃肉的。”沈默听到言寓荆说到身上有伤就生气,秋瑀宸居然告诉言寓荆自己
扣篮的时候跌伤尾骨,虽说这几乎是解释他不能坐着的最佳理由,但是,他还是生气
,究竟气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秋瑀宸看着沈默,沉声道:“我不认为无视教练37分钟是你固有的态度。”
沈默也犟起来,“对不起,教练,因为沈默的无礼,20下。”
秋瑀宸的声音也严肃起来,“沈默,鉴于你今天不训练、不礼貌的恶劣表现,你丧失
了今晚还债的资格。”
沈默用机械的声音回应道:“是,教练。”
秋瑀宸正色道:“我希望你明白,这是惩罚。”
沈默愣了一下,却马上回应,依然是毫无创意的“是,教练。”
秋瑀宸看着沈默已经拿出了惩罚本准备记账,不自觉的笑起来。他走到沈默身边握住
他手中的笔,轻声说,“我想,刚才你是将我当作秋瑀宸而不是教练的。”
沈默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心头的生气和委屈一齐涌上来,迅速将笔从秋
瑀宸手中夺下,用笔尖狠狠地戳在秋瑀宸手背上,血滴一点一点渗出来,虽然只是极
小的血滴,却触目惊心。沈默没想到秋瑀宸居然不闪不躲任他将笔尖戳进去,不觉有
些惊慌,气话冲口而出“你白痴啊!”
秋瑀宸看沈默一脸担心的样子,不觉好笑起来,“只是笔尖扎一下,不用那么紧张。
”
沈默看到秋瑀宸无所谓的样子,越发的生气,“什么都不在乎吗?所以昨晚去送死?
”
秋瑀宸终于知道沈默在气什么,心里暖暖的。他也在关心我吗?在为我担心,为我亲
身涉险而生气,可是,如果不是早有安排,我又怎么会以身犯险。秋瑀宸道:“不是
送死,想要我的命,他们还不配。”
沈默似是更生气,“骆玉虎那一枪呢?如果有意外怎么办?”
秋瑀宸看到沈默毫不掩饰的担心,幸福感如溪水一般从心头淙淙流过,他低声解释,
“骆玉虎的佩枪是我吩咐九天会的内线做的手脚,他的动作很快,我赶到九天会的时
候他已经将零件交给我了。”
沈默冷冷道:“不怕他会出卖你?”
秋瑀宸的神色在一刹间严肃起来,“我相信我的属下就像我相信我的球员一样。”
沈默不再说什么,只是垂下头。秋瑀宸突然的严肃将他从失控的情绪中拖出来,他想
,他今晚是有些失常了,那些潜藏在心底的东西在笔尖刺入秋瑀宸皮肤的时候全部奔
涌而出,如决堤的河水。
在听言寓荆讲述时,沈默的心被几次揪起来又落回去,可是,最后的那一枪,他依然
是心有余悸,即使是没有亲临那样的紧张和激烈,即使秋瑀宸已经完好无缺的站在他
面前,他依然掩不住担心和害怕。怕他过分的勇敢和自信,怕他独自承担后一脸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