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瑀宸咬了下嘴唇:“瑀宸是来找沈默的!”从来,他都没有欺瞒乔熳汐的习惯。
乔熳汐用膝盖狠狠撞上秋瑀宸小腹:“再说一次,你是来干什么的?”
秋瑀宸将嘴唇咬出了血口子,却依旧不改变自己的答案:“瑀宸是来找沈默的!”
又是狠狠得一次撞击,语声也更加凌厉:“你是来干什么的?”
秋瑀宸哑声道:“哥,您别逼瑀宸了,瑀宸是来找沈默的!”
因为身在异国又身处险境,乔熳汐的教训本都是极有分寸的,可是听到秋瑀宸依然如
此固执,直接一把揪掉了他外套,狠狠扔在地上,却突然身子一顿,又将那件外套重
新捡起来,很简单的休闲西装,可是乔熳汐却在右袖口的装饰扣上撕下了一层薄薄的
透明贴纸,秋瑀宸本是左半边身子靠着他,房间又没有开灯,他自然没有机会看到,
可是刚才扔掉衣服的一瞬间,他就立马发觉到不对,他狠狠瞪了一眼秋瑀宸,让秋瑀
宸冷冷的打了个寒战才起身去开门,果然,已经察觉到监听设备被发现的骊歌正站在
门口。骊歌摘下耳机,将身后的人留在门外,优雅而从容的走进房间,乔熳汐替她关
上门,她并不看秋瑀宸,而是将房中的一幅仿莫奈的油画移开,用无名指上的戒指以
固定的频率轻轻敲击着墙壁的某个地方,乔熳汐神奇的发现房中的大床突然从中间裂
开,他用眼神命令秋瑀宸下去,自己站在床边等骊歌先下去,骊歌将油画重新摆好,
轻轻摇头:“机关要用这枚戒指才合得上。”乔熳汐不再多言,自己也顺着床下的楼
梯进了地下室。随着“咔”的一声,乔熳汐知道床板已经被合上,他暗暗摇头,原来
,这间豪华酒店也是骊歌的产业。当style的人将他安置在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间
酒店和骊歌肯定有关系,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原来这么现代化的房间里也有这么古老
的机关。
地下室里一盏盏小壁灯闪着红色的光芒,乔熳汐环顾四周,却觉得有一股寒意陡然从
心底泛了上来,在看到窃听设备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猜到骊歌对他的失望,他的心狠
狠地疼了一下,却什么都不说只是跪在冷硬的地板上,秋瑀宸也在他身侧跪下。这一
次骊歌并没有心疼的叫他起身,只是安静的坐着,良久,才缓缓道:“你越来越出息
了,学会和我动心思了。”
乔熳汐本来心中发寒,可是听到骊歌这么说,就知道是打算原谅他了,也舒了一口气
,却又更加愧疚起来,他膝行到骊歌身侧,身子跪得直直的,低低道:“妈,熳汐知
错了。”
骊歌狠狠地将他的耳朵拧了几个圈才松手,“你少拿糊弄师兄那套来糊弄我。”
乔熳汐仰起脸,“妈,您罚熳汐就好了,别和自己生气。”
骊歌却只是轻声数落:“怎么说也是一派之主,看你每天动得是什么心思,孩子似的
。瑀宸不懂事胡闹也就罢了,本是要你管束他,你倒是帮着他闹,正事一点进展也没
有,你问他是做什么来的,你是做什么来的?”
乔熳汐低下头,骊歌却俯下身子在他耳畔轻声道:“你弟弟在这呢,我留几分面子给
你,一边站着去!”
乔熳汐知道这次是真招了骊歌的火,他自从认了这个义母,除了文禹落的那一次,还
从未忤逆过她。这一次,也是迫不得已,可是,终究是让骊歌很不快吧,他没有起身
,只是跪在了一边。骊歌倒也并没有拦着他,只是看着秋瑀宸。
“来韩国前的那一身伤就是为了你那个可笑的理由落下的吧。”她从来最疼秋瑀宸,
这样的带着讽刺意味的语言还是第一次。她可以允许她的儿子胡闹任性,但绝不允许
他因为任性伤害自己。
秋瑀宸抬起头:“瑀宸不孝,母亲息怒。只是,是瑀宸求熳汐哥的,哥本来坚决不肯
带瑀宸来的。”
骊歌淡淡笑了笑:“倒是在我面前演起兄友弟恭来了,不用忙着为你哥开脱,什么样
的苦他没受过,连掌刑的都吓得晕了过去,他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的,我没心思整治
他,你还是先担心自己。”
秋瑀宸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突然觉得讽刺,他想,现在这算
是什么呢,付账吗?一个失恋的人为从来没有过的热恋付账,原来,生命竟是这么一
场不公平的交易。自从听了褚清沙的故事,秋瑀宸心中真是百感交集,他为沈默对他
的深情感动,可是却又不得不做出退出的决定。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理解沈默当日的
心情,在整个事件中,褚清沙都是最无辜的,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作为一个道具出现
的,可是这个道具太过光彩夺目,让沈默和他这样的主角也黯然失色起来。秋瑀宸苦
笑一下,这场戏里,谁是道具谁是主角又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真正的导演是她
的母亲,而这出戏的主题就是毁灭。
秋瑀宸从小所受到的教育让他连质疑自己母亲的权力都没有,更遑论埋怨。天下无不
是的父母,这就是乔熳汐的教育,乔熳汐一向对这样的理念奉若神明,即使他自己也
明白骊歌的爱总是伴着伤害而生,可是,他却要强迫秋瑀宸带着感恩的心态去接受,
从这一点上而言,他是传统到迂腐的。因此,即使反抗,他选择的也是属于儿子的温
和的方式,可是今天,他却不愿意再将秋瑀宸一个人陷入这样的境地。
“妈——”乔熳汐轻声唤。
他本是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骊歌打断,“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所
以,闭嘴。”
90.母子
骊歌看着端端正正跪着的乔熳汐,只轻轻吐出一句:“明知道我最看不过这一套还装
什么,起来吧。”
乔熳汐不知该说什么,不敢起身,却也不敢不起身,只能回过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骊歌
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从来不想顶撞他的母亲,更不愿让她失望,他一直都是
个好儿子,也努力做一个好儿子,忤逆这样的词对于他而言荒谬极了,他无法把它和
自己联系起来,正如骊歌也无法相信这个乖巧的儿子会对她说“不”一样。
乔熳汐抬起头,骊歌看着他面上肿起的指痕也有些不忍,她明白那双同她一样的琥珀
色眸子里的自责和愧疚,但她也同样明白那里蕴含着的冷静和坚决,可是她不明白,
只是为了秋瑀宸的一段甚至还没有开始的不伦之恋,值得吗?她走到乔熳汐面前,脱
下手套,轻轻抚着他面上的伤痕,用双手捧起他的脸,两边脸都肿得厉害,她略带埋
怨的低声道:“打成这样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乔熳汐只是轻声道:“熳汐忤逆母亲,应该的。”
骊歌用食指划过肿起最高的一道指痕,轻声道:“熳汐,不要再让我失望。”
乔熳汐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想,从来不想让骊歌失望。这些年,他强颜欢笑,故作坚
强,以弱冠之年背负着所有人的生命和悲欢,就只是为了不让在乎他的人失望。他的
生命里,可以珍惜值得珍惜的已不多,生活带给他的,每一道都是必答题,甚至只有
一个选项。多少的杀戮和死亡,多少的伤害和骂名,他都只能一肩挑起,一力承担,
没有任性的权力,没有逃避的资格。在任何人面前,他都必须是果敢的,坚决的,强
势的,残酷的,无情的,他摒弃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属于一个正常的少年的情感,没有
爱的时候不敢奢求,得到爱的时候不敢正视,失去爱的时候不敢追悔,因为图腾的魁
首乔家的家主不可以脆弱,只有在骊歌面前,他才是个孩子,他才可以撒娇,才可以
犯错,才可以有一个正常人的权力,可是,即使如此,他也必须去小心翼翼地维护这
份难得的母子亲情,他不是秋瑀宸,没有血浓于水的维系让他肆无忌惮的享受儿子的
特权,他明白,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秋瑀宸还是秋瑀宸,还是骊歌的儿子,可是,他
或许会因为这样的冲撞失去再也不愿失去不能失去的母爱,可是,他又如何能让这个
弟弟独自背负起这一切,他明白,他和秋瑀宸,都没有同骊歌抗衡的实力和资本,他
们唯一的筹码只在于他们是她的儿子。
乔熳汐紧紧靠着骊歌,“妈,如果有一天,您不喜欢熳汐了,就请杀了熳汐吧。”
骊歌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眼睛,“傻孩子,不过是说你两句,至于胡思乱想的吗?”
乔熳汐低下头,却又抬起头,“妈,熳汐是说真的,如果有一天,熳汐让您生气失望
甚至伤心了,求您杀了熳汐吧,千万不能不要熳汐,好不好?”
骊歌轻轻推开他,“这么说,你是已经决定了要我生气失望伤心了?”
乔熳汐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么轻轻的一推也可以让人的心跌得粉碎,他瘫软在地上不知
道该说什么,他不明白,为什么上苍对他这么残忍,在夺去了他的童年,夺去了他的
理想,夺去了他的至爱之后,居然还要夺去他最后一点点的亲情,他缓缓起身,缓缓
向门外走去,修长而落寞的背影让骊歌的心狠狠地疼起来,“去哪?”
乔熳汐回头,“熳汐约了分会的人。”
骊歌戴上手套轻声道:“过来。”
乔熳汐忽然觉得已经结冰的心瞬间融化开来,不顾膝盖的疼痛跑到骊歌身边,骊歌狠
狠拧了拧他已经红肿不堪的脸,“这种混账话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你是我最出色的儿
子,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包括瑀宸。”
乔熳汐将头埋进骊歌肩膀,“妈——”
骊歌宠溺地揉揉他头发:“跪了一夜了,先去好好睡一觉,分会的人,我代你去见。
”
乔熳汐点点头,像是想说什么,骊歌却轻轻瞪了他一眼:“瑀宸的事不许再说了,我
已经命人去买机票了,明天就送他回国。”
乔熳汐低低撒娇:“妈,脸上好疼啊。”
骊歌无奈一笑,“疼也是你自己打的。”话说的虽凶,但是到底心疼,只得牵着他手
出去,在只闪着暗红色灯光的黑暗的密室呆了一夜,乔熳汐走上房间的时候眼睛明显
痛了一下,秋瑀宸正站在床边,看着乔熳汐面上的肿痕:“哥,对不起。”
乔熳汐只是冷冷道:“一夜都不睡站在这里干什么?”
秋瑀宸垂下头不说话,哥,你为了我才冲撞母亲,我又如何能安心去睡。他还记得昨
晚,乔熳汐似是想替他说句话,可是却被骊歌狠狠打断。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所以,闭嘴。”
乔熳汐低下头,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骊歌已经接着向秋瑀宸发问:“时至今日,
你还认为值得吗?”
秋瑀宸抬起头:“值不值得,瑀宸说了不算,沈默说了不算,母亲说了,也不算。”
骊歌颇为玩味地一笑,“那个女孩你也见到了,该告诉你的她都告诉你了,你也该明
白你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秋瑀宸目光更加坚定:“小默如此待我,我只会更加爱他,即使永远不能在一起。瑀
宸会放手,可瑀宸不会放弃。”
骊歌只是淡淡道:“是吗?”
秋瑀宸点头:“是。或者,母亲可以分开我们,无论是用媚药还是用无辜者的身体,
也许,这会让我们从良知的角度选择分离,但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相爱,只
要知道他爱我,像我爱他一样的爱我,我就已经知足了,相信,他也是一样。”
骊歌讥诮地笑笑:“从良知的角度选择分离?”
秋瑀宸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是,如果说我们败了,我们只是败给了我们的良心,绝
不是败给了任何人的阴谋!”
骊歌轻笑一声:“你认为,对付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我犯得着动用阴谋?”
秋瑀宸却更加强硬:“母亲若是认为不值得,此刻也不用这样逼瑀宸了。”
骊歌冷冷扫了一眼秋瑀宸,却对乔熳汐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弟弟?”
乔熳汐垂下头:“是熳汐教导无方,瑀宸一时冲动才会顶撞您的。”说到这里才狠狠
呵斥秋瑀宸:“你就是这么和母亲说话的?”
骊歌看着乔熳汐打眼色给秋瑀宸,冷笑一声:“你不用逼他认错,心口不一的我也没
精神听。你既然也对那个孩子青眼有加,我倒是想见见他了,明天带他来见我吧。”
乔熳汐身子一颤,“妈,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您上次不是见过了吗?”
骊歌轻抚指上的戒指:“真人和带子上应该是有些差别的。”
乔熳汐只觉得一股寒气冲上脑际,跟随骊歌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轻抚尾戒的意思
就是表明已动了杀机,他如何能够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弟弟步他的后尘,他膝行至骊歌
身侧:“妈,您如何忍心——”
骊歌知道乔熳汐已洞悉她意图,挥手命秋瑀宸出去,盯着乔熳汐眼睛:“明天中午十
二点,我见不到他的人,瑀宸就永远别想见到他的尸体。”
91.退无可退
门外的秋瑀宸无法知晓他的哥哥和他的母亲究竟说了些什么,他只能默默祈求乔熳汐
能够阻止他的母亲,他知道,他的哥哥会帮他,会站在他这一边,可是,他也忐忑,
毕竟,他的哥哥是个孝顺的儿子,而且,好像哥哥也不是很喜欢沈默。秋瑀宸不禁在
想,如果禹落哥还在的话,他应该会喜欢小默的吧。他记得文禹落曾经拍着他的头,
含情脉脉的看着球场上意气风发的乔熳汐轻声说我喜欢懂得为理想去拼搏的孩子。想
到这里,秋瑀宸又踌躇了,熳汐哥和小默都放弃篮球了。
密室里的乔熳汐静静跪着,暗红色的氤氲让空气也显得凝重起来,骊歌表情淡定地安
坐着,她在等一个答案,她不急。她从来都不认为乔熳汐会违抗她的决定,没有人比
她更知道,这个儿子是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愿让她生气的。空气地流动似乎越来越慢,
已经逐渐趋于停滞,膝上的疼痛让乔熳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他
知道,骊歌是在等他的妥协,等他像从前无数次一样终于乖乖低头去按部就班的以母
亲的意志来走下一步,尽管,后来的每一次事实都证明骊歌的选择是能够获得最大利
益的,如果不算那些无辜枉死的生命。他佩服这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他也明白,一个
女人在这样一个属于男人的世界里打拼一定要有十二分的残忍和狠辣才行,因此,他
从来不会在帮派的事物上违逆骊歌的决定,即使他多么不愿意,可是,感情的事,却
真的无法用实际的地盘权势来衡量。他瓦解了图腾十三尊在七国四十八分会的势力,
可是,他永远地失去了文禹落。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重新回到那段屈辱不堪的每天
都要像最卑贱的蝼蚁一般苟延残喘的日子,最起码那时候,会有人用带着无限温柔和
宠溺的眸子望着他忍受他莫名其妙的坏脾气哄着他吃其实他自己也想吃却故意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