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我自然不会忘。”
萧景曦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在窗口处炸开,一名浑身染血的江湖人士手执砍刀在
地上打了个滚,眼角余光扫过因意外而僵立的两人时,嘿嘿贼笑了两声,伸手就要去
抓颜黛。
颜黛反应迅速,反手就将手中的酒杯掷出,并迅速向后退了两步。她并非习武之人,
若论速度,自然比不过那突然闯入的江湖人。但在这片刻的迟滞中,一侧的萧景曦早
已狠狠一拽桌面,满面佳肴顿时铺天盖地向闯入者袭去,下一瞬间他伸手捞过颜黛将
这个弱女子护在身后,右手轻轻一动,素来扣在腕上的金丝小刀瞬间弹出,“你是何
人,意欲何为?”
似是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居然也会武功,闯入者暗骂一声晦气,转身就要往
门口逃去。就在此时,从窗口处再跃入一人,手执长剑一身捕快装束。刚落在地上,
那捕快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便紧紧锁住不远处的大汉,冷笑道:“西门哀鸿,我追了
整整三日,今日你自己奔进酒楼,也算是自寻死路,我看你怎么从我剑下逃生!”
听到西门哀鸿这四个字,萧景曦与颜黛齐齐吸了一口冷气,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
地挪动脚步想向门口移去。只是他们刚走到门口附近,那边已经开打的两人却同时向
此处挪动战圈。
萧景曦二人复又对视一眼,认命地往门口的反方向躲去,蹲在破损的窗户附近看那打
得如火如荼的两人。
“我听闻西门哀鸿早已落入法网,怎今日又见他出现。”颜黛望着那打得眼花缭乱的
两人,不由皱眉。西门哀鸿者,臭名远扬的江洋大盗,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
作。巡捕衙门发下通缉文书,各地捕快为追捕他而多番奔波,上个月刚听说此人已落
网,而现在他们却见到西门哀鸿在这与人大打出手。
萧景曦摸着自己的下巴,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精彩的打斗,语气中染上几分兴奋
,“能够像西门哀鸿这样光靠名字就能制止小儿夜啼的坏人,也是相当有本事的,所
以他若越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怪只怪刑部那些家伙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中间蕴藏
的危险,而放松了守备。不过……圣朝的捕快还是很强大的,你看他对付对手时那游
刃有余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会打赢的。”
“说来西门哀鸿还真是可恶,明明是在逃命居然还有闲情来抓我。”
萧景曦看着颜黛愤恨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若不是他耽于美色,对你起了觊觎
之心,又怎会被那捕快大人追上呢?”
颜黛眯了眯眼,心中突然有不祥的感觉,“说起来……虽然我每次与你相会都只见到
你一个人,但我一直以为在你身边定有许多人暗中保护你。”
“我当然有影卫啊。”萧景曦以一种你很笨的目光看着颜黛。
颜黛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快速低声说道:“若你所在的地方出现十分意外的骚乱,
你的影卫是否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跳出来保护你。”
萧景曦跟着压低声音:“自然,我身边的影卫从来都是反应迅速的。”
颜黛听闻此言,十分无奈地看着仍是一脸严肃与自豪瞪着他的萧景曦,眼角余光状似
无意地向那打得正欢的两人瞄去,“殿下似乎会轻功?”
“自然,我的武功在宫内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颜黛极为勉强地挑起唇角,“那好,便有赖殿下的轻功了。”
刚才被西门哀鸿撞破的窗户还有呼呼的冷风灌进来,颜黛拽着萧景曦起身,探头往窗
下一望,只觉满眼都是晕眩的感觉,“殿下,跳下去吧?”
“为什么?”萧景曦跟着向下一望,不忘问一句。
“如果殿下你不想死的话!”颜黛瞄了眼身边的人,青筋直蹦。
萧景曦尚未来得及反应,那边原本捕快略占上风的打斗蓦然形势逆转,原本一直被压
制的西门哀鸿长啸一声,手中铁链泛出凛冽寒光带起势如破竹的杀意,一下子斩断捕
快手中的铁剑更狠狠打在对方胸口上。在捕快错愕不解的目光中,西门哀鸿迅速转身
,手中铁链挥出如灵蛇舞动,而那尖利的蛇牙便狠狠扑向看戏的萧景曦。
虽然武功不够高深,但躲开攻击他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萧景曦皱了皱眉,开口便问
:“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出手?”如果刚才一扑进来就直接下手的话,也许他已经成为
一具尸体。
“老子不爽给人利用。”所以能多拖一会是一会,“不过少年人,下了地狱莫怪我,
我也是偿还恩情的。”话音未落,他手中铁链便如利剑飞出,直射萧景曦的心脏。
萧景曦眼眸微沉,反手握住原本一直拽着他的颜黛,纵身就往楼下跳。在颜黛的惊呼
声中,萧景曦听到后面铁链破空的声音,下意识地便反转身子将颜黛护在怀中,后背
随即被铁链狠狠抽中。他闷哼一声,正准备调整身形安稳落地时,却有三支长箭从不
同方向向他射来。萧景曦死死握在手中的金丝小刀蓦然抬起,极度费力地拨歪偷袭的
前两支箭,而第三支箭眼见要躲不过时,从方才起就有些慌乱的颜黛终于寻回平日里
的那份精明,眼见那箭已近在眼前,她咬牙在空中一用力,以己身为盾替萧景曦挡下
了这一箭。
下一瞬,砰地一声巨响,颜黛趴在萧景曦身上狠狠落在地上,而萧景曦只听左肩膀一
声清脆的咔哒声,所有的感知都被左肩的剧痛所覆盖。
西门哀鸿早在两人逃出酒楼的一瞬便同时飞身而出,就在他想再接再厉完成释放自己
那人当时提出的交换条件时,远处又是数支利箭射来。只是这一次,利箭的目标不再
是萧景曦而是西门哀鸿。
有马蹄声飞速向此处靠近,最前方那人银盔银甲,手中长弓挽成满月,而箭弦上搭着
的那一根箭于阳光下寒光闪闪,箭尖正对准西门哀鸿。那人策马靠近此地,距萧景曦
五步远时马儿缓缓停住了脚步。
萧景祈沉声命令身后的下属去追捕那些暗施冷箭之人,自己紧紧盯着西门哀鸿。
“援兵?救兵?”西门哀鸿手中的铁链绷紧,却没有再出手的意思,“我似乎不小心
惹上了大麻烦了啊。”他低声笑着,阴鸷的眼划过几分冷厉,身子已如大鹏迅速向后
拔去。
萧景祈冷哼一声,手中紧扣的弓弦顿时松开,长箭掠起一阵凄厉的破空之声直向西门
哀鸿追去。西门哀鸿手中铁链在后面轻巧转了个弯,十分随意地拦下萧景祈的攻击,
随即消失无踪。
萧景祈望着西门哀鸿离去的方向眯了眯眼,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兄长身侧,单膝跪地后
,伸手便将被萧景曦揽在怀中的颜黛抱起,交给一边跟随的侍卫手中,而他自己则小
心抱住萧景曦,上下打量一番后,眉间原本蹙起的眉头一点点松开,“皇兄日子果然
过得悠哉啊。”
“景祈。”看清来人,萧景曦忍不住松了口气,随即可怜兮兮地抱怨道,“我左边肩
膀好痛,好像断了。”
闻言,萧景祈刚松开的眉心又紧紧拢在一起,他尽量平稳地起身,刚抱着兄长坐在马
背上,怀中那人却因为他的动作顿时喷出一口血。血色染在萧景祈的银色甲胄上,透
出几分触目惊心。
萧景祈抱住萧景曦的双手力度骤然加重,碧眸中染上浓浓的怒意,他望着地上那最初
袭击兄长的羽箭,冷声道:“彻查此事。”
第九章推波助澜
因太子受伤一事,整个京城顿时人心惶惶。虽街上仍是一派繁华景象,但京城百姓望
着门外那些银盔亮甲四处巡视的士兵,再看着京中重臣一个个面色焦虑心思不宁的模
样,心底终是染上几分忧虑。
一时间,谣言纷起。或说萧景曦虽得先帝宠爱,但他身无龙气,是那扶不起的阿斗,
若天元圣朝落到此子手中,偌大河山不出三年必被铁骑踏平;或说萧景祈一双碧眸是
为不详,便是因他入京,才引得先皇驾崩太子受袭;又有说先皇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
,其实早已立下传位之旨,但他驾崩前却被奸臣挟持,替换了旨意;也有人说,先皇
深感大好河山不能传给那些都不出众的皇子,而属意弟弟瑞王,只是来不及下达这旨
意便不幸过世;更有甚者,直言先帝之所以会突然过世,就是亲眼看到萧景曦淫乱后
宫、染指妃子,才会突然中风一命呜呼。
在民间将这些传言翻来覆去炒了个遍后,忙于政务的左右丞相在焦头烂额中终于听到
这些版本众多的谣言,心下暗惊的他们急急忙忙前往瑞王府,打算请这位先皇唯一的
弟弟出面,但瑞王却已避嫌为由将两位丞相拒之门外。二人商讨一番后立刻转向,前
往皇宫向这数日来一直代替萧景曦处理政务的萧景祈商讨对策。
秋意愈浓,向来充满欢笑声的昶渊殿却染上几分肃穆色彩,殿内的宫女内侍一个个低
垂着头,脸上皆是浓浓担忧。
谁都不曾想到,向来被众人呵护喜爱的太子殿下竟会满身是血地被祈殿下一路抱回来
,想起那日的场景,所有人都忍不住心惊,更是用心祈祷着他们的殿下早日苏醒痊愈
。于所有人说话间都忍不住压低声音,惟恐惊扰到不得吹风不得见光必须静养的萧景
曦。
但在那扇门内,被众人担心猜测的萧景曦一点重伤的样子都没有,此时的他正懒洋洋
躺在床上,侧头十分委屈地望着萧景祈,口中软软叫着:“景祈……”
“躺累了,想起来了,嗯?”萧景祈听到对方的话语,眉梢轻轻一挑,原本正全神看
着桌上那些字条的碧眸微微一转,便落在自家兄长身上。看对方双眼圆睁的模样,他
方才因为知晓那些流言而微微不悦的心情不由一点点散去。
当初,萧景祈怀抱着重伤的萧景曦一路赶回宫中。虽担忧对方的伤势,但长久以来的
习惯仍是让他一直思索着整件事情。当萧景曦在他怀中苏醒时,狠狠松了口气的他在
对上兄长的眼时,便明白了对方无言的决定,与他一样的决定。于是,他们兄弟二人
并没有太多言语交流便默契地命令手下传出“太子重伤”的消息,随后萧景祈重兵把
守昶渊殿,而萧景曦便安静地躲在屋里养伤,将那些追查刺客平息京城混乱的一系列
琐碎事情全都交给他所信任的弟弟全权处理。
明知道那个大义凛然说着“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弟,为我排忧解难是你应作的事情。再
则,我如此信任你不好吗?”的兄长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和目的必是为了偷懒,但萧景
祈还是心甘情愿地接手这些事情,从仅有的蛛丝马迹入手,一点点抽丝剥茧,努力探
寻最后的真相。
此时听到兄长的召唤,萧景祈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压住那些轻薄的字条,便起身走到
床边。看着那个躺在温暖床褥上却忍不住想动来动去的兄长,他轻叹一口气认命地坐
下,“要我陪你休息一会?”
“好。”萧景曦的应答声干脆利落,透出浓浓的喜气。
萧景祈莞尔,褪去鞋袜和衣而卧在床外侧。
“景祈,再靠近点。”萧景曦侧转头,有点不悦地看着距离自己仍有数拳距离的萧景
祈。上次酒楼那场意外,他除了左肩胛碎裂,后背所受的那一鞭也令他断了两根肋骨
,以致此时为了骨头的愈合而不得不乖乖躺在床上。见对方没有听从自己命令的意思
,萧景曦忍不住续道,“难道景祈你也会害羞?想我们年幼时常常同床共枕,现在长
大了倒生疏许多。”
“皇兄,同床共枕不是这么用的,而且这也称不上生疏啊。”萧景祈低声说了句,本
想拒绝,可惜终是捱不过对方目光中不断透出的期许,唯有认命地向内挪了几分。但
刚靠近对方,他便觉得对方的手快速搭上自己的腰。迟疑了一下,他并未纠正对方这
是一个并不合适的动作。只是……受伤的人还能有这么敏捷的动作,真是难得。
萧景祈刚转过这个念头,就听萧景曦“嘶”地一声,偏秀气的眉紧紧拧住。
“扯到伤口了?”萧景祈正要起身,却被对方制止。
“不过轻轻动了一下,无妨。”
“你总是这般莽撞。”似叹息似斥责地说了一句,萧景祈轻笑道,“皇兄可知你佯装
重伤的这几日,民间起了怎样的传言?”
“不知,不过看你神色便知里面定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你且拣一两件说来听听。”
屋内烛光偏暗,却也足够双方看清彼此的细微动作。萧景曦说话时,如扇形漂亮的睫
毛便微微晃动着,一下一下,如蝴蝶掠过花枝。萧景祈心中猛然一动,突然涌起一股
冲动想要在对方的眼皮上落下轻轻的吻。但,也只是冲动。
想起那些流言,萧景祈原本好转的心情又一点点沉下去,但他眼角仍是漾着淡淡笑意
,“他们说我的碧眸是不祥之物,若非我,父皇必不会这么快驾崩。”
“胡说。”萧景曦搭在对方腰上的手蓦然用力,“景祈,我早就说过,你的眼睛是我
见过的最漂亮的眼。”萧景曦黑眸含笑,但随即染上一点哀伤,“说来以后我就不能
这样近距离看清你的眼了。”
“哦?”
“等你出宫立府有了自己的王妃,我可不好意思跟我的弟媳妇抢你。还有……”萧景
曦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后半句话就这样卡在喉中。他嘿嘿笑了两声,愣是把后面的话
给咽了回去。
“还有什么,嗯?”萧景祈微眯了眼,原本还特意与兄长保持几分距离的他身子微微
向前侧倾,只这样一个小动作,两人的面孔便几乎贴在一起。
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脸上,带起一点奇妙的痒感。
“前几日瑞皇叔和左丞相商讨之后,劝说我在登基之时应顺便册立皇后以安民心。”
“皇兄可是答应了。”
“尚未。”
萧景祈因眯起而略显狭长的眸子刚刚松开,却闻得对方又加上一句,“因为我总需问
过那人的意见。”
“那人?”
“对啊。”萧景曦丝毫没发现萧景祈眸中骤然阴沉的神色,回答的语调仍是十分愉快
。
“那人是谁?”
“咦,我以为早就有人告诉景祈答案了。”
“皇兄——”
萧景祈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时,却听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祈殿下,林左丞
和张右丞求见。”
闻言,萧景祈眼帘微垂,唇角微微一扬,“他们来得可真是时候。”
萧景曦轻笑,“你快些去吧,莫让两位大人久等。”看着萧景祈翻身坐起,他状似无
意地加上一句,“等你空闲下来我们再继续方才的问题啊。”
萧景祈迅疾回头,对上的却是萧景曦极无辜的眼。他眸底神色微微一沉,丢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