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书案后面传来一句“免礼!”潋滟依言抬首,定睛一看,不由得呆愣了一下:“
康、康王!”
那案后端坐的,可不正是康王燕崇南?潋滟心中惊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康王不是
被放逐出京,永不许入宫了吗?
“看到我坐在这里,你好像很吃惊!-----我看到你,才是更吃惊!”康王燕崇南从
那龙椅上缓缓站了起来,渐渐走向潋滟。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王子殿下?还是潋滟公子?”燕崇南邪魅地笑了笑。伸出手来
欲去抚弄潋滟的脸。潋滟连忙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燕崇南的举动。
“王爷!”暗处又有一个声音传了出来,“皇帝的撵轿快要到了!”
“你的胆色还真不小啊!这种卖国之事也做的出来,若是被我皇兄发现,哼哼哼!”
燕崇南故意停顿了下来,只拿眼角瞅着潋滟。
潋滟也哼笑一声!“王爷不必吓唬小的,小的所行无愧于天地,也不会再害怕什么!
倒是王爷,既是寻求小的帮忙,也该拿出合作的诚意才是!一味的吓唬小的,就能让
小的听话办事了么?小的拜王爷所赐,早就尝遍了人世间的苦难,又怎会在乎这点子
恐吓?”
“你!”燕崇南几时被人这样抢白过的,当即就变了脸色。他眯着眼睛盯着潋滟,半
晌之后,自嘲地笑了笑。“本王是有求于你!你如此聪明,当然知道本王所求何事了
!”
“王爷既然有本事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地,为何还要求我?王爷手上定是有着整座皇
宫的地图,要做什么不是易如反掌?”
“地图?本王手上却有一份地图,那图却是假的!确切的说,是半真半假!”
“那前几日您送来的集仙阁的地图呢?”潋滟连忙问到。
“什么地图?集仙阁有地图?”燕崇南疑惑地说道。“本王根本就没送过什么地图!
”
潋滟一听这话是大吃一惊。他连忙将那份一直揣在怀里的图纸掏了出来,“此图莫非
不是康王手笔?”
燕崇南见潋滟脸面都已变作青色,忙将那图纸接过来细细一看。看完之后,他呵呵呵
笑了起来,先是极低沉的笑,接着就是哈哈哈的大笑,他笑得前仰后合,却让潋滟听
出了一丝苦意。
“好!好!好!这样下去才有意思。”燕崇南笑完之后莫名其妙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将图纸交给了潋滟,一把抓过潋滟的衣领,森冷地威胁道:“你就按照这图纸的指
示做!我会接应你!”
潋滟皱了皱眉,说道:“受礼节第三日丑时一刻行事,康王莫要误了时辰!”
“哼!你放心!这面金牌是先皇御赐,现在你拿着,关键时候或许有用。”说着,那
康王留下了一面小巧的金牌之后,就一纵身,飞出了外书房。而同时,外书房最外面
,太监已经高唱道:“皇上---驾到!”
潋滟收好燕崇南给的那面金牌,整理好思绪,书房大门就被太监给推了开来,燕崇北
的身影现身在门口。燕崇北入了书房之后,先是四处扫视了一番,最后才将视线放在
潋滟身上。
潋滟忙依律行了礼。
“朕召了殿下巳时二刻见驾,殿下似乎早到了一刻?”燕崇北问道。
“是小王急了些,小王以为是去见凤神公子,故而早行了片刻,不知是陛下召见。”
潋滟忙又行了一礼谦道。“公子现下如何?”
燕崇北“嗯!”了一声,“不劳王子废心!----谢王爷与葛将军到了没有?”他问旁
边服侍的大太监。太监一躬身,回到:“刚到,正好陛下车撵经过,暂时退避了,奴
才这就前去通传!”
潋滟一听说谢聿桢与葛自炘都来了,忙在心中猜想到底所为何事?
少顷,谢聿桢与葛自炘从两个方向急急走来,见了皇帝一番拜礼之后,他们三人均被
赐了座,分别在左右坐开。
各人都坐定之后,皇帝开了口了,原来还是为了“受礼节”的事,因是燕崇北登基之
后的首个“受礼节”,各国都派了使者前来觐见,皇帝特别交待了要谢聿桢负责各国
使节的招待工作,葛自炘临时兼任京畿防御总巡查史一职。而凛冽王子,因有昭王也
派遣了一支朝贺队伍,特特将这支队伍的招待权交给了王子殿下亲身负责。
潋滟一听,这可如何是好?他早计划好了“受礼节”的所有事宜的,现在突然要去接
待使团,这不是让他分身乏术吗?于是,潋滟连忙推辞,说自己身体不好,全程招待
实在是力不从心,还是劳烦谢王爷废心。
谢聿桢一听王子如此说法,暼了他一眼之后也跟着帮腔,说是王子远到也是客,如何
能让客人劳累的?
如此一说燕崇北就答应了潋滟的请求,只另外提了个要求,要王子在节庆期间搬入皇
宫住几日。潋滟一听,正好方便他的行事,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正事谈完之后,燕崇北瞧那葛自炘今日尤其安静,刚刚进来之时,腿脚还一瘸一拐的
,气色也不是特好,随口问了句。
葛自炘一听皇帝问话,尴尬地支支吾吾了半日,只假说自己练功崴了腿了,脸色却是
十分难堪。
潋滟瞧了一眼葛自炘,昔日那个威风八面的将军的确是被灭了不少的气焰。那腿上的
伤,八成是被那些公马给咬的吧!想到葛自炘与种马争夺母马一幕,潋滟就在心里暗
暗好笑,而一旁的谢聿桢则是早就笑出了声了,惹得葛自炘气急败坏地瞪着谢聿桢,
想发飚却又怕惹大了事情弄的人尽皆知,到时难堪的还是自己。
一时燕崇北说完了话就吩咐了王子先行告退。潋滟请求去集仙阁,却被燕崇北一句话
就拒绝了。
潋滟只好自己退了出去,他去了之后,燕崇北看着他的身影,转身对谢聿桢吩咐道:
“多找些人监视他!这个王子不简单。”
谢聿桢躬身答应,心头却在想着:“岂止是不简单?”他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混进王
子府,总是三天两头就被秘密处理了。这王子府的每个人都不简单!尤其是这个王子
!
潋滟没能如愿见到夭红,心中正在担心。哪知道,他坐上宫轿没多久,就感觉了有些
不太对劲。因今日是进宫,鹤声与虎惧只派了那三个贴身侍卫紧紧跟着,他二人追查
凤莱下落去了。而平日里这宫轿总是沿着宫门直接往正十大街去的,偏偏这次,却行
了另外一条路,往菜市口方向去了。潋滟掀起轿帘往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轿
夫换了人了。而那三个贴身侍卫却是无动于衷的跟在一旁。
潋滟心头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宫轿出了菜市口一路往那城外行去。这中间,
停了三回换了三回车轿,每回都摆脱了暗中跟踪的尾巴。直到确定无人再跟踪之后,
那些轿夫才又带了他往城内走,走到城里最繁华的街---饕餮街--满福楼之后才算是
停了下来。
在那些轿夫的带领下,潋滟从满福楼后门进了院子。刚一进门,就见一身影呼呼地奔
到了潋滟身边,一把将潋滟给抱了个满怀。
“弟弟!弟弟!”小凤公子口上还沾着糕点的粉末,手中还抓着四、五块糕,见到潋
滟这一切都顾不上了。只管往潋滟身上蹭,头也挨着潋滟的脖子不断地拱动着。
后面跟着的孔燕一见小凤将潋滟整个占了,上去就一把将小凤给拨开,自己抱了潋滟
一个满怀,“哥哥!哥哥!”叫不停。
潋滟一下开心的不得了。快十日未见到这一大一小了,虽然知道鄞儿会照顾好他们,
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怕他俩个又出什么状况。
“滟哥哥!”鄞儿也从后院的厢房里跑了出来,拉着潋滟转来转去。
“哪呢?哪呢?哪呢?-----我的宝贝儿在哪儿呢?”一阵急切的叫唤声传了过来,
就见一个桃红色影子疾风一般从房内奔了出来,一阵艳俗的香风飘过。黄妈妈的大嗓
门在一见到潋滟的同时,发出了超级大的噪音“---哎呀我的儿哟!-----”鄞儿连忙
自潋滟身边躲开,果然,黄妈妈长叹一声之后,就是一记熊抱将她面前的潋滟整个给
塞进了怀里,一面不停地哭唱着“我地个儿啊!----”一面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将潋滟
从头到脚给摸了个遍,直揉弄的连一旁观看的鄞儿与孔燕都挤了眼睛,消受不了的模
样。
潋滟正皱了眉,匝了嘴在黄妈妈怀里挣扎着,突然见那小院里又走过来一个人。来人
一身浓重的药草味,穿着半旧的藏蓝色的粗布衣服,正站在鄞儿身后,一脸平和笑着
。
“----锦哥!”潋滟喃喃地叫着。
黄妈妈一听,连忙放开了潋滟,站到一边去,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弟。
“滟儿----”繁锦温和地笑着,冲着潋滟张开了手臂。
潋滟一时控制不住,哭着奔进了繁锦的双手之间。“锦哥!锦哥!”
繁锦回拥了潋滟,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你受苦啦!滟儿!委屈你了!”
“呜呜呜呜呜”!-----潋滟一听这话,积压在内心深处的所有情绪一下爆发了,他
抱了繁锦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所有听的人都感觉到了心酸。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天保佑,我的潋滟儿已经回来了!还有我另外三个孩子还
不知道过得如何?求老天保佑他们也能平安回来!”黄妈妈当即就绕着院子拜拜起来
。
“鄞儿!”那一旁的四个轿夫都围着鄞儿站了个圈圈。他们退下了轿夫的小帽之后,
赫然就是:修缮、元献、韩洋,以及尹无愁。怪道那些跟踪的小“尾巴”被耍了个团
团转,有这几个高手抬轿,怕就是只蚊子也能轻松甩掉吧。
“谢谢你们!”鄞儿一人给行了个大礼,倒弄得那几个人不好意思起来了。
“愣着做什么!大家进来再聊啊!”厢房门口,诸葛瑾瑜一手拄着拐杖向院中众人招
呼道。莫一白就站在他的旁边,依旧是蒙着黑布巾遮住了眼睛以下到脖子之间的所有
部位,他阴沉沉地看着鄞儿,不满为何自己被拒之此次行动之外。南宪伍则立在门口
脚下蹬着门槛,手上拿了彩色琉璃算盘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珠子---他是此次行动
的赞助者----满福楼是他的生意。
院子里的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放着舒服的房间不用一行人站在院内算是什么意思,黄
妈妈忙招呼着先后进了那准备好的厢房内,接着叙旧去了。
第四十四章
且说潋滟一行人入了厢房,在室内坐定之后,离愁别绪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赏菊楼
的各人互相看着,又是一番眼泪,待到泪水流了个畅快之后,总算是能平静下来说说
话了。
潋滟只将前事轻描淡写地一、两句话带过。众人都已知晓这个弱质少年所经历的重重
磨难,也都不愿提起,免得让他再回忆一遍。潋滟因问道素清与云团的下落,黄妈妈
一听也是长吁短叹起来。
“你走了之后没多久,清儿大病了一场,不知是何怪病,巴巴地整天掉头发,一捋就
是一大把,饭也日渐吃的少了,人又干又黄的,容貌毁了大半去,名气也就降了下来
,我逼不得,只好让团儿出来露露脸,也不知道是大幸还是大灾,就只一次偏偏被羌
国什么“公”还是“母”的少侠给看对眼了,逼着赎了团儿去。团儿也愿意跟他去,
我就让他去了。这一去,就一点音信都没有了,也不知过得如何?只是可怜了清儿,
看走了眼,他中意的那个方玄一见清儿毁了容貌,就再没来过了,也不知升迁到何处
去了,清儿心死,这才告诉了我们,原来竟是他出卖了红儿。秋初,他进宫去见了红
儿之后,回来就说要去紫云山出家,我们见他心如死灰,面如枯槁,行尸走肉一般,
劝也劝不动,就由着他去了紫云山,正月的时候,我派人去了趟山上,师傅只说他云
游苦修去了,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这都四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黄妈妈感慨
地说着“虽说,我养你们也没安什么良善之心,到底是我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我又
怎么忍心见你们受苦受难呢?嗐!希望老天爷保佑吧!几时都能回到我身边让我瞧上
一眼,也就好了!”
潋滟听了黄妈妈的话,垂下了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嗐!别想他俩了,终归没有什么大灾难的,不像你和红儿!红儿!--哎呀!……”
一说到夭红,黄妈妈就摇头叹气,“怪就怪他生的太好了,竟不像是这凡间的东西,
怪道人家都说‘红颜薄命’,他的姿态不知胜了这世间的女子多少倍!偏偏又是个倔
脾气,暴性子的人,但凡这种性子早晚都要吃亏,如今正是应了我说的话了!只是…
…”黄妈妈说着,就用手帕捂了嘴,忍不住眼中噙着的眼泪来。只是无论如何,也不
该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啊!
潋滟想到夭红,想起那个山羊胡道士与燕崇北的话,也不知道夭红的腿怎么样了?他
心中隐约知晓,定是不保了吧!想到此处,潋滟就不敢继续往下去想夭红知晓之后会
是怎样的反应?若是、若是他能够找到那个会解毒的人就好了。只是,连燕崇南与那
灰衣人都无可奈何,他又如何能寻到那个什么‘莫一白’呢?思及此处,潋滟无奈地
笑了笑:“若是我能找到那‘杨子林’的莫先生就好了!”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却叫
无意间听的人都怪异地盯了他瞧起来。
“哥哥你说什么?”鄞儿坐的离潋滟最近,分明听到了他熟悉的名字。就连一直在旁
边本来毫无反应的莫一白都奇怪地瞥了一眼潋滟。
潋滟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也语无伦次起来:“……何……何事
?”他习惯性地摸上自己的脸。
“滟哥哥为何要寻那莫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鄞儿关切地问。
“不是我,是红儿……我听人说,当今天下,只有那‘杨子林’的莫先生能救红儿,
可我又不知道到何处去寻这莫先生,不免一时感叹,随口说了出来!”潋滟说着还叹
了一口气。
莫一白移动了漆黑的眼珠又瞟了一眼潋滟,然后收回视线,表情刻板地看着自己眼前
的地面。其他人则是面面相觑,欣慰一笑。
“滟哥哥!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要找的人,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难道我都没有跟你说过吗?”鄞儿笑嘻嘻地说道,他起身走到了木头一般
的莫一白面前,侧身站在莫一白的下首,恭敬地做了个揖,口中念到:“晚辈拜见莫
先生,莫先生有礼啦!”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呵呵笑开了。
潋滟一下反应过来,直直地盯住了打扮怪异的莫一白,感觉喜从天降,连忙从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