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之毒(黄金篇)(出书版)by 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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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确定了那女人不会再次爬起来之后,阿拉斯站起来走到夏尔曼面前。这时候夏尔曼才发现他颈子的某一侧已经被咬出了四个可怕的血洞。

"或许。你养尊处优,向来不擅长近身搏斗,这半年来你晒黑的只有表面这层皮。"夏尔曼凝视着阿拉斯丰裸的身体,纠结的眉锋依旧没有松懈下来。在寻找了一会儿之后,他从外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盒治疗刀伤的精油,挑出一些涂抹在他颈侧的伤口上。

"不过--"他让自己的手指在他的脖子上滑动着,说道:"你绝对不是一个柔弱的可怜人,你这条狠毒的蛇妖。你敢在我面前杀死这个女人就一定准备好了向我解释的理由;另外,你也应该知道,这种瘟疫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她第一次靠近并强吻我的时候,我就闻到她嘴里那股特有的腥臭味了。我杀死她是因为我必须这么做。如果心慈手软,只会给她机会把体内的瘟疫传播给其它人,让这个地方也变成和萨桑提斯一样的人间地狱。至于瘟疫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不敢肯定。萨桑提斯的生意人很多,他们带着自己的骆驼队长途跋涉,在各国之间往来,很难说在什么地方将它们传染给了什么人。我当初只能根据密探的报告,将已发过病的人抓起来,并不能禁止人们外出。而且,平民们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在这之前,我在路上杀死另外几个人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在最后一句话结束的同时,阿拉斯伸出双臂环住了夏尔曼的肩膀,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你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比前些天好点,不管怎么样你宽大地给了我解释的机会。我希望你的温柔可以继续保持下去,至少在我死去之前......"

说完,他穿好衣服,熄灭了油灯,掀开了帐篷后侧一角,把那个女人的尸体拖了出去。

"她的尸体必须烧掉,必须让她的每一个部分化为灰烬,这样瘟疫才不可能继续残留下去。"

他悄声说着,小心翼翼地沿着最阴暗的巷子拖着尸体走了一段距离,来到离狂欢的人群较远的某个角落,将它引燃。

"天知道,我最讨厌焚烧人类尸体时可怕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但是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嗅着同样的气息;但至今还是不能适应。天呐,实在太恶心了!求你了,夏尔曼,让我靠一下,我觉得有点头晕......"

阿拉斯干呕了几下,终于受不了地抬手捂住口鼻转过身去,将额头抵在夏尔曼肩上。片刻之后,感到他不太确定地抬起了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然后,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即使屏弃了所有的仇恨,我仍然认为自己了解你的本性。你是一条狡诈的响尾蛇,而不是一个为了他人和所谓的正义宁可牺牲自己的圣徒。如果你不试图毁掉萨桑提斯,或许你的母亲和弟弟就不会夺走你的王位,我也不会这样轻易就得到报仇的机会--"夏尔曼感到迷惑了。阿拉斯杀人的原因果然如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他再次动摇起来,并因动摇而迷惑。

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残酷的方式对待他,强迫自己憎恨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我说过了啊,因为我讨厌萨桑提斯,讨厌这座"鬼城",讨厌被那些得了瘟疫的饿鬼包围。"阿拉斯微笑着抬起头,妖邪地探出红艳的蛇信反复舔过夏尔曼的下唇,"虽然他们都很无辜,只是王族之间争斗的可怜牺牲品,但我还是讨厌他们,憎恶他们。所以,我要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地狱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如你所想,我是条恶毒又自私的响尾蛇,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

"为什么不再给我动听一些的理由呢?你不是最擅长伪装和获取怜惜吗?为什么不继续那么做了呢?离开阿伊尔汗之后我们离目的地就不远了,也许我将在那个地方结束你的生命......"

夏尔曼轻轻用一只手扣住阿拉斯的颈子,让他无法再继续碰触他的嘴唇,不想让他在内心动摇的时候迷惑他的心绪。但是,一个声音却在这时从他的心底响了起来。

他是无辜的!他从没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你用憎恨欺骗自己,因为你害怕,怕承认你为他动了心!看看你的双手吧,你自始至终都将他紧抓不放。这个声音使他的心绪越发烦乱起来,他放开了阿拉斯,用力把他推离自己数步之遥。

"你已经知道我把你当作仇人了,我会要你的命,会亲手杀死你,为什么你从没试过逃走呢?为什么,阿拉斯?"

"因为我不想离开你。"阿拉斯站稳脚步之后重新走向夏尔曼,靠近他,"逃走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如何我都会死;我杀人无数,不管怎么样,摆在我面前的都是死路一条。这是我的命运,也是神明们对我的戏弄。

它们没有赐给我拿剑的天赋与强悍的气魄,却偏偏为我安排了必须充当毁灭者的使命。我无法像史诗中的英雄们那样创造一番伟业,在万丈光芒中死去,只能选择采取最残忍血腥的方式让自己变成一个暴君,与萨桑提斯同归于尽。所以从前我从不相信它们。

但是现在,我却要向它们祈祷,感谢它们。因为我爱你,夏尔曼;能得到机会爱上某个人,这是我的幸运。"

他说着,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靠向他的肩膀。他们的胸膛紧贴在一起,他可以感觉到他沉重的心跳以及浮躁不安的情绪,并开始感谢‘蛊惑之毒'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让他总是可以在关键时刻透过表面的冷酷体会到他真正的内心。

夏尔曼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憎恨他,他知道,并且因此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以及坚持下去的勇气。即使只有在通过黄金荆棘的力量相互拥抱的时候,这个男人才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他,他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

波斯的先哲们曾说过--如果一个人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之内实现自己所有的愿望,那么他的一生未尝不能称为"完美"。

"死亡"是他多年以来的夙愿;而"爱情"是他从来不曾奢望过的东西。夏尔曼同时将这两个愿望送到了他的手中,使他的人生完美无憾。

想到这些,他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拉起夏尔曼的手。

"我们回去吧,艾赫玛德找不到你会着急的。而且明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晚我决定诱惑你--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次!"

"唉......"躲在暗处目睹了这一切的男人悄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说真的,艾赫玛德,妖魔有时或许比你更清楚什么叫‘爱情'--如果是我面对那条蛇妖,大概也会忍不住接受他的蛊惑吧......"

"我早说过,奥加法特,没有人可以拒绝他们的诱惑啊......就像我一样。在失去这只眼睛的时候,我可没想过自己会变成那个凶手的奴隶。"

戏谑的嗓音在夜风中响了起来,钻入奥加法特的耳蜗。他回过头,看向那个黑色魔怪一般的男人。

"你的脸在夜晚看来比白天还要恐怖,阿德卡兰。如果是女人大概会当场被你吓晕过去。想当年,你虽然不算英俊,但也是姑娘们趋之若骛的对象啊。伊夫泰纳鲁赫毁了你的眼睛,你却死心塌地爱上他,抛弃一切成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奴隶,还连累了黑色军团所有的人成为他的臣属。你这种个性实在让人讨厌!我真有些后悔那个时候选择了加入你的队伍。"

"别这么说,奥加法特,至少我救了你一命!如果那时你没有离开阿布努斯加入我的队伍,搞不好现在已经死无全尸了。你哥哥是个圣人,但你不想象他那样,你是一个天生的恶棍,十四岁的时候第一次杀人就迷上了那种快感。我教会了你顺从本能,你该感谢我。"阿德卡兰笑着拍了拍奥加法特的肩膀,"这是你的本性,不是吗?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人比你热爱金钱了,为了它们你连自己的亲生哥哥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

"这算不上出卖。"在被揭穿了本来面目之后,奥加法特摇着头笑了起来,"宣誓效忠阿布努斯的只有艾赫玛德,伊夫泰纳鲁赫想要的也不是他的生命,我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拒绝可爱的金子和珠宝!"

"对不起,我忘了,除了金钱,你最爱的就是你哥哥。但是阿布努斯夺走了他,所以你非常痛恨那个国家--"阿德卡兰眯起他银灰色的双眼调侃道,"说起来,当初如果没有黑色军团的参与,萨桑提斯的军队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取得全胜呐......如果你哥哥知道,那时领军的人是你,恐怕会追杀你到地狱尽头!"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灭口,阿德卡兰,你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奥加法特瞟了阿德卡兰一眼,抬起双臂交迭在胸前,"你可以请你的伊夫泰陛下放心,我会帮助他得到紫水晶宝剑并杀死他的敌人。到了那个时候,艾赫玛德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好极了!"阿德卡兰满意地咧开嘴,取下了别在腰里的酒囊,仰起头喝下了一口辛辣刺激的液体,然后把它递给奥加法特,"其实,我始终认为,我们是同类--为了得到一个人,可以无恶不作。顺便问句题外话,你和你哥哥究竟多少岁了?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的脸就没有变过。"

"这可是巫师的秘密啊!"奥加法特接过酒囊喝了一口酒后答道,"不过就是因为活得实在太久了,我才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我已经让艾赫玛德自由得够久了......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据为己有!"

这之后,两颗流星划破了夜空,预示着一场风波的到来。它们一颗向南,落入了远方属于另一个国度的群山之中;另一颗往北,拖着亮尾直到消失在萨桑提斯所在的沙海里。

第九章

天快亮了,月亮正在落下去,它的脸色因为疲努而显得苍白憔悴......

阿拉斯蜷缩着身子,靠在夏尔曼的怀抱中,倾听着他的心跳,了无睡意。

他在独自想着一些事情......他就快二十一岁了,在开始这一无所有的生活之前,那二十年里,他像条爬虫一样,躲藏在永远潮湿带着血腥腐臭气息的王宫里,冷眼观看着民间患有瘟疫的人类化身为魔鬼,在发狂失去控制的时候以生灵的血肉为食,大肆享受那些支离破碎的肢体,在黑暗中展开一场又一场饕餮盛宴。

朋友相互残杀,父母吃掉子女,妻子挖出丈夫的内脏......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做不到铁石心肠,那样残忍的行为让他心惊胆颤、痛苦异常!他吓得失声痛哭,惊慌失措地闯进了国王的寝室。

"父王,母后--魔鬼来了,大家都疯了!我看到他们像野兽一样争斗,然后赢的人将战败者的尸体吃掉!"

"别管那些,去睡你的觉吧,阿拉斯。小孩子不该关心太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夜晚是属于魔鬼伊卜里斯的王国,那些野兽都是他的臣属--"

"听你母后的话,去睡吧,再大一些的时候,你会明白更多......你并不需要感到恐惧,伊卜里斯给了我们纳鲁赫王族统治这个世界的权力,那些野兽的利爪是不会伤害你的。"

床上的纱帐里,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和女人若无其事地微笑着,他们的下体像蛇尾一样纠缠在一起不停地蠕动,不时发出潮湿放荡的摩擦声;张扬飞舞的黄金荆棘布满了男人的整个背脊,妖冶而魅惑。

"但是,他们在自相残杀。我们难道不该阻止他们吗?他们都是萨桑提斯的子民,为何不设法将他们从可怕的魔咒中拯救出来?"他迷惑了,不明白父母亲为何对这样可怕的事情置若罔闻,他们似乎早已明了了一切。

"看来你向老师们学习得相当不错,今后你会是个好国王的,阿拉斯。也许你已经长大了,会注意到那些,说明你已经不是个无知的孩子了,那就学会欣赏这一切吧!这就是我们的王国,萨桑提斯,学会去爱它吧!"

父亲的笑声从纱帐里传了出来,他不断扭曲律动的身影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这是伊卜里斯赐给我们的地狱之国!这些都是他的意旨,谁也无法改变!我曾试图那么做,但带来的只有更大的杀戮和毁灭--"

"我曾试图那么做,但带来的只有更大的杀戮和毁灭时--或许,那时父王所指的就是阿布努斯......他试图改变、除掉那些瘟疫,结果却引发了战争,使阿布努斯灭亡。我相信自己没有做错,要结束这些只有自我毁灭。"

阿拉斯望着天空中冷凝的弦月,无声地祈祷着。不知不觉中加快的心跳使他腰部的黄金荆棘灼烧起来,那些荆棘伸展着它的触须,刺醒了在他身边熟睡的人。

"你在说什么?"他有些迷惘地张开了那双紫色的眸子望着他。

"我?我在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但是并没有说话。你一定是在做梦,夏尔曼。"阿拉斯半侧过身,抬起双臂缠上夏尔曼的腰。

"不,我敢肯定你刚刚在说话。‘他试图改变、除掉那些瘟疫,结果却引发了战争,使阿布努斯灭亡......我相信自己没有做错,要结束这些只有自我毁灭'。这是你说的,我不会弄错。"

夏尔曼翻过身,紧紧盯着他仿佛总有水光在流动的双眼。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阿拉斯环住了身上男人的颈项,轻声开口。

"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今天我们就要离开安格达了,紫水晶洞就在不远的前方,这次旅行就快结束了......也许我们该抓紧时间,好好聊上一次天......不管是喜欢还是憎恶、是爱还是恨,我希望你了解我,永远不要忘记我。"

"到沙丘那边去吧,我不想吵醒其它人。"

夏尔曼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拉住阿拉斯的手腕,和他一起来到稍远一些的沙丘边。

"不论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我会认真地听着。"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好象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又好象没什么值得讲的......还是从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说起吧。我的确是那样说的,不过是在心里,是‘蛊惑之毒'的力量让你听到。我的父王曾试图改变和挽救萨桑提斯,结果却把灾难带给了阿布努斯。如果不是伊夫泰把‘瓦乌塔尔特'的传说告诉我,我大概永远不会明白父王那时所说的话的涵义。"

阿拉斯边说,边攀上了身边那座沙丘,让自己站得更高一些,仰望着星空,讲述着关于自己的一切。他的嗓音悠扬动听,像风一样轻拂过夏尔曼的耳畔和心灵,让他的心脏一阵阵地抽搐颤抖,痛苦得彷佛就要滴下血来。

阿拉斯讲得越多,夏尔曼便觉得他离自己越远;当他结束了这个既漫长又短暂的故事,重新合拢双唇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就要这样消失了!

"不要--阿拉斯!你这条狡猾的蛇妖,你不能从我身边逃走!"

他急燥地吼叫着,一把将他拽进怀抱里,本能地低下头去,寻找他的嘴唇,捕捉住它们,粗鲁而贪婪地吸吮......当理智重新回到他的脑中时,那双唇瓣已经被蹂躏成了艳丽的蔷薇色。

"金色响尾蛇......沙漠里最**的毒蛇......你又在蛊惑我了。"他这么说着,蠕动着干涩的双唇,却无法放开拥抱着他身躯的双臂,"你又狡猾又狠毒,用这种方式蛊惑我,让我不能自已地迷恋你。尝过一次‘蛊惑之毒'的味道就会终生难忘,失去它则会受到永远的煎熬、痛不欲生!我始终不愿承认,心里却一清二楚;如果我杀死你,也就等于杀了自己,你从没有惧怕过死亡,因为你知道我会和地狱里的你一起痛苦下去,是不是?"

"我不会逃走的,夏尔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离开你,我只有你而已啊......"阿拉斯依偎着夏尔曼的胸膛,轻吻着他的双唇,"让你永远记得我,即使你和你的未婚妻成婚之后也是一样,这是我唯一的私心。我爱你,即使被你亲手所杀,我还是得到了你。只有在这一刻,我感谢伊卜里斯把‘蛊惑之毒'的力量赐给了我。你不必担心,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杀死我并毁灭萨桑提斯,实现我所有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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