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他,他怎么了啊——这,这是什么味啊?”
“没事。”只是喝醉了。我拿起桌上的空瓶,Vodka,这么烈的,一下都空了,像
他这种平时不喝酒的怎么受的了。“这是哪来的?”
Aiolia还没缓过来,梗着嗓子,“这是,是Camus从西伯利亚带回来的——他给我
们每个人都有礼物,这是他给哥哥的——没事吗,那太好了,我刚刚要去找他算
帐——”
“行了,这有我,你走吧。”
“噢。”他知道多说也没用,吸吸鼻子走了。
Saga又被派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把他拖到床上,他的鼻翼微微颤动
。毕竟是圣斗士,还不至于又吐又说胡话——
如果有什么就摆在我面前唾手可得,君子之行是太愚蠢的事,不是吗。
“恩——”他好象醒了,睫毛抖了抖,缓缓张开眼睛,本来就很暗的颜色蒙上一
层模糊的雾气。
“你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笑笑。
这种情境,似曾相识。
不过这一次不同。我俯下身,“对,我回来了……”
第二天早上,阳光极其明亮,空酒瓶散发出夺目的光辉,一个沉默的目击者。昨
夜大概是下雨了,可是我不知道,他也应该不知道,宿醉和激情——天气简直是
微不足道的附属品。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他和这阳光真是很配。均匀的呼吸,我刮刮他的鼻子。
天花板班驳得像是一片片的阴影,古老的宫殿,千百年来,一直是这样灰暗的色
彩。看见了吗……我说过我想要的就会得到,可是——突然我脑海里清晰地浮现
一个词——“浮浅”。我闭上眼睛,甩开这个一直以来纠缠着我的词。我想应该
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看看应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形容我的笑——满足
,邪恶,不过说不定我笑得很灿烂——巨大而强烈的快乐,有生以来从未体验过
的快乐,一瞬间充满这间弥漫着复杂气味的房间——酒精的味道,男人的味道,
疲惫的味道……
我翻个身看着他,浮浅,这是浮浅的后果,我浮浅的理念,你们不能抵抗。
“Aiolos!来看……”温柔而熟悉的声音打破早晨的宁静。他醒过来了,看见站
在门口的修长身影和一张先是惊讶然后转为愤怒的脸。Saga整个人都在颤抖,逆
光下蓝色的长发静静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蓦地他转过身看着我,我咬着嘴唇,学着惯常的Saga露出一个标准的绅士的微笑
。“早上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我的兄长——又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我确信Aiolos很想把我一脚从床上踹下去,不过他显然是慌了,他不知道该说什
么了。面对这样的状况,即使是我的哥哥,也一样说不出任何得体而又不伤人的
话。他只是抄起精美的酒瓶,漂亮的弧线——随后是清脆让人心之一颤的碎裂,
满地阳光的碎片。
大理石墙壁,仍旧幽幽地反射着苍白的光芒。
从地上捡起我的衣服,我慢慢地一颗一颗地扣我的扣子,但是眼睛一直看着Saga
,看着一种一直以为不可能出现在他眼里的情绪充斥在瞪得老大的湛蓝色双眸中
——不相信,然后是暴怒。
不过让我惊讶的是它们的美丽——这样的一双眼睛,原来连愤怒都可以美丽得无
以复加。不用声音和动作,眼神里的血色,强大得可以吞噬一切。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面对着他憎恶的眼神,如今我终于得到我所想要。
你们会痛苦吗,尝到这种迷人的痛苦。
海仍旧汹涌,咸涩,我无法逃避。
某种告一段落的无力的结束,结束在冰冷的情节里。
绝望面前,我到是得以冷静地思考。我得到了吗,如果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是什
么。
他终究——不是我的。我得到一个无意义的躯壳,却竟然傻傻地满足于本不是属
于我的表面。这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用这种手段,来取得暂时的荒谬的胜利之果
,结果余味却是苦涩。
执著地玩一场游戏,输到最后还不承认。
我可笑的手足之情,在背叛嫉妒面前变得疯狂而脆弱得不堪一击。我曾经温柔地
给我安慰和关心的哥哥,从小一起流浪和忍受寒冷饥饿白眼的双胞胎哥哥,善良
得如天使的Saga,我不相信他可以忍心,即使是强烈的痛苦。
那么是什么占据他的理智。
确实愤怒可以爆发出无穷尽的力量,而我竟然坦然地接受,然后没有遗憾地把生
命交付给神——不是只有神才能救我出去吗,我这个从来不相信神的人,神会做
出除了不屑一顾外其他的任何举动吗。
海洋深处刺骨的寒冷因为太阳的消失猖獗起来。不过我没有感觉。
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是海水的冰冷所不能及的。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第一章海底神殿
太阳、月亮、暴雨……这种轮回,为什么不肯收留我……
水和岩壁,逼仄在狭小的空间,徘徊在死亡边缘,我几乎抓不住湿滑的栏杆。
月缺月圆,大概有半个月了,我已经完全丧失思考的能力和计数的力气。海里漂
来的绿褐色的东西,某种植物或藻类,白天把它们绑在栏杆上晒干,然后--当作
食物,而且狠命地咬自己的嘴唇,拼命让自己不要下意识地去喝水--
最难熬的黑夜--为什么连涨潮都选在黑夜!黑色暗流,随惊恐逐渐涨满整个囚室
。海水腥咸如血,过去十几年渐渐浅淡,连曾经清晰地出现在梦里的轮廓分明的
脸都已模糊不堪。这种洗礼,连生命一起,洗得彻底,干净,透明。
可是已经十几天了……幻想海水从七窍流入,然后混合我的血液……可是每到第
二天再次沐浴到温暖的阳光时,我才恍惚记起似乎有某个陌生的小宇宙包围着我
。
只是,连回忆都没有精力,不要提疑问了。
神志恍惚了……再这样下去无论什么小宇宙也许都救不了我了。我才不指望什么
神,海水蚕食的墙壁,没有我可以逃生的路吗……
醒过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然而不是,至少我不是在地狱。因为天是蓝的--等等,不,那不是天--虽然一样
的湛蓝,但那清清楚楚,是水。海水凝结了一般,悬在天空。
记忆仍旧模糊,班驳的石壁,金色的三叉戟,失效的封印,疯狂的旋涡……
那么这里是--消失的亚特兰蒂斯?传说是真的?Poseidon的海上要塞沉到了海底
?不,可是那是……
古希腊建筑。巨大的神殿,安静得可怕,连海水的流动声都听不到。海水完全阻
隔了一切,除了阳光。这种寂静,可以把人逼疯。
但是这次水至少不会淹没我。
那么我去里面走走,也许可以找到吃的东西,或者别的什么。
推开神殿大门,空旷高大的建筑物,和十二宫一样,死气沉沉。然而,大殿里竟
然有……黄金圣衣!
我的惊讶很快被巨大的喜悦冲散--这么多,没有人和我争……
不过,也许不对。这些圣衣看上去虽然是金黄色,但是却没有金子般的光泽,而
是发出一种沉闷的压抑的光,如同黯淡的鱼,鳞片一样闪烁。
我才注意到正中央的高台,上面有一个形状奇怪的壶,上面--封印!这个封印…
…Athena--和三叉戟上的一样。
揭掉三叉戟的封印,我被旋涡卷到这里;如果揭掉这个,会把我带到哪,或者会
带给我什么?
可是,我没有选择。无论这条路通向哪里,这都是我唯一的机会。
一股气流冲出壶,虚弱的我一下子扔掉了它,但是我很快感到一个小宇宙,异常
强大,但是,我觉得有点混乱。不过还好,没有攻击我的意思。
正中间的一件圣衣突然说话了--不,是附在圣衣上的--灵魂?灵魂怎么可以拥有
这样的小宇宙?莫非……
我不敢再想,先听他说什么吧。
等到那个声音,那个小宇宙消失,我仍在混沌中,惊讶,而且恐惧。不过这点恐
惧很快就烟消云散--三叉戟,握在我手里召集所有的海斗士。第一次穿上圣衣,
如同一层皮,细细密密地覆在身上,似乎我的血肉已经和它连在一起了。鳞衣?
那上面的红色纹路,是它自己的血管吧。
Poseidon,身为神的你怎么连人都不如,连人类都懂得怀疑与轻信--那么好吧,
反正三叉戟在我手里,十几年,对我已经足够了。
很快,我不再是一个人了。六个被称为海斗士的家伙从世界各地凑到这个大的可
怕的海底世界,带着各自的乱七八糟的杂兵。这些东西根本派不上用场,我知道
,就跟圣域那些吃干饭只能做点杂活的家伙一样;可是没有他们还真不行。幸好
还有Tethys--这群愚蠢的男人,似乎离了女人就活不了。不可否认她在这里是个
调剂,虽然我不在乎,但是对于像Kaysa这样的人来说,有了她至少可以让他安静
一会。可笑的是,Tethys从没拿正眼看过他,即使是像她这样随便的女人--显然
,无论他变成什么,他都得承认他本来的那张脸。
地球上都是水,而这些水都是我们的,都是我的。小得可怜的陆地有那么多人来
分,可是如此广阔的海之界,我可以拿它换什么。
这里太安静,安静得感受不到地上的一切,除了缠绕的小宇宙。我仍可感知圣域
发生的大事,只是我不能离开海底。
我也不想离开。
虽然我很想你。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也许并没有多久,只是在这个世界没有时间观念。隔着海
水屏障我看得见日出日落,但只有模糊的颜色。在这里我几乎对颜色失去了概
念--灰色的石头,全都是灰色,除了Tethys不停换来换去的斑斓的衣服。她没少
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也没少遭我的白眼。我对她从来都没兴趣。然后她就很知趣
地躲开了,听说现在跑去跟Krishna打得火热。无聊的女人。
最近圣域有很混乱的气息。我知道那是你们两个。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一直很平
静--除了Saga疯了一样把我扔进水牢。我几乎得不到任何消息,关于你们。原谅
了?也就是说我搞了一场在你们看来的恶作剧?
我不抽烟了。我记得太清楚,你说我浮浅。来这里以后,突然觉得这种事也很浮
浅--我竟然有如此奇怪的理论。或许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人多少会变。
一样的阳光,照在爱琴海上,可以温暖得像你的笑容;可是透过温热的海,却被
渗析得只剩下冰冷。
冰冷--这样奇怪的形容词,形容阳光。
记忆是用来消磨时光的宝贝。深褐色的柔软的头发,暗蓝得近黑的眼睛,这样凉
得刺骨的记忆,甚于海底的光线,甚于充满岩牢的海水。
只是幸好,你把头靠在我胸前,胸口的余温还在,Vodka的气味还在。我已经靠这
个活了这么久了吗……
想起这些,想起Saga美丽的愤怒的眼神,微笑如泡沫一般沉浮。
不过最近圣域--真的有什么事么……
第二章Sorrento
“你在想什么?”温软得缠人的声音。
“没想什么。”又是Sorrento。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把大西洋拆成两半,而且邻
居还是一个这么爱串门的人。
“那好,”他眉眼笑得什么跟什么似的,“那来听我吹笛子吧--”说着嘴已经凑
了上去。
“去去去!”我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实话他还是这帮人里我看得顺眼的一个
,头发的颜色,那种湖蓝,最初见觉得有点像某个人,后来才想起来是最后一宫
那个小准黄金。那孩子长的是真漂亮。而眼前这个人,虽然笑得有点……贱……
不过幸亏是他来分一片海,否则让我总是面对一个Kaysa那样的……
音乐还是响了起来。我刚才的语气不够明确么,还是他故意的?
最近总是在想圣域的事了,这几天都没有离开过,除了杂兵连个鬼影也没见到。
他们对我都还算恭敬,毕竟我算是他们的头儿,除了现在这个嬉皮笑脸的
Sorrento。圣域……你们到底怎么了,尤其是我的哥哥,极不安稳的气息。不过
Aiolos,我感觉不到什么。应该……那么那件事以后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那
么简单的一个人,你应该很恨我吧?不过哪怕恨……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忘了
我……
突然停下的曲子打断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停下来,过于突兀,而且
彻底打搅了我的……回忆。
“你哭了。”没有语气的音调,这不像Sorrento的方式。
哭了???我飞快地抬手从眼角抹过,食指外缘麻麻的湿痕。十几年,我,Kanon
,流泪?天大的玩笑啊……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
从小跟着哥哥到处流浪,偷吃偷喝偷烟抽,没少被人逮到没少被人打,无论多疼
我都咬着牙不哭。后来就更没有哭的理由,即使有时训练很苦,可在我来说这是
一种悠哉。疯狂的嫉妒和不甘的折磨,Aiolos对我浮浅的评价,水牢绝望的日日
夜夜,我以为我的眼睛生来是干涩的,或者干脆没有泪腺。小时候Saga看着灰头
土脸的我们会把我轻轻地抱在怀里,我讨厌鼻子不自觉地酸,在我看来那是一种
病态一般,所以我开始讨厌这种温情。
感情让人变的软弱,我不要软弱!!!
是不是现在才明白已经来不及了……
很尴尬的气氛。我喜欢那天早上Saga进门的那种尴尬,可是现在,我连解释都做
不到。
而且也无法解释。确实没什么可解释的。
那就索性等他问好了。
可是他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嘲笑都没有。他只是
低下头,手指覆在纤细的笛子上,音符缓缓流动,缠绕着石柱,渗透进漂浮的海
水。整个大西洋,都听得见这寂寞的声音么?那么地中海呢,那么爱琴海呢……
如此忧伤的曲子,第一次听Sorrento吹。能演绎这样的忧伤的人,背后一定也有
太沉痛的东西吧。这个人,第一次这样耐心地近距离地看他,如同那个与美神同
名的小孩子,除了漂亮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他。
也是第一次我专心地听这种以前我认为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一曲终了,我破天荒没有厌烦地走开。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他优雅地站起来,“你喜欢吗?”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是摇头。
“那么,就把它送给你好了。”他换上他招牌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