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江南 第一卷 红尘往梦——书剑江南

作者:书剑江南  录入:12-12

顾凡不会抛下自己一个人走......

恍惚间,白靖书突然想起了什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飞快地跑出白府,朝着西山林子

奔去。顾凡不是经常一个人去林子里散步么,他不会就这样离开自己的,他一定只是

出去走走,他的琴还留在屋里,衣服也在,他不会走的......

日已西沉,火红的晚霞与天尽连成一片,渐渐退隐消散。白月清辉,静影沉璧。

白靖书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疲倦过,偌大的西山,他茫然在林子里穿行,看到地上有脚

印,便会欣喜若狂地跟上去,然后又失落地迷失在痕迹渐漠处。拖起沉重的步子,继

续走着,却已经麻木地快要失去知觉。林风窸窸窣窣地一阵阵拂过,扬起白靖书如墨

的黑发,他从心底感觉到寒意,苍净的月光下,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自己终

究又回到了起点,回到了一个人的年代。

他却突然吃吃地笑起来,笑出了声音,一个人,默默地,朝着竹楼走去。好像从小,

只要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总会想着要去竹楼,仿佛只有在那里,才是真正安全宁静的

地方,也好像只要到了那里,便会等到自己想见的人。顾凡,顾凡,我不相信,不相

信你真的选择了离开......

林子里空旷旷的,即便是脚步声,也能传得很远很远。白靖书默默的走着,却突然感

到身旁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缓缓抬起眉睫,却是一道凛冽的剑锋直直朝自己刺来

迅捷地侧过身子躲开这一剑,还未看清来人,剑风又一次侵袭而来,白靖书以前只跟

白靖棋学过一点点武功,他向来不喜争斗,只是学了点皮毛强身,遇到真正的练家子

,莫说打斗,光是自保都成问题。眼看着那一剑便要刺入自己身体,仓皇间,又有一

道白色身影闪到面前,手中长剑挥斥一档,“铮”地一声,擦出些许火花,刺向自己

的剑已经断作两截。

白靖书惊魂未定时,却看到先前那人露出极为惊异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白衣人,嘴唇

触动间,呕出一口鲜血,然后无声无息地倒下。

“你......你杀了他?”有些颤抖地抓住白衣人的衣袖,却在那人转过身时,

脸色变得煞白,再也支撑不住,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

他竟然——竟然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白衣人没有说话,只轻轻扶住白靖书,手臂揽到他后背处,迅速点上风池穴,看着他

很快合上眼,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十七章

白靖书醒来时,依旧有些晕晕沉沉,视线很模糊,依稀能感受到微茫的白光,天应该

已经亮了。

头疼得厉害,撑起身子坐起来,才努力睁大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怎么觉得有些眼

熟?好像是在自家的竹楼里?怎么会到竹楼来的?白靖书使劲敲了敲头,依稀记起昨

天是为了寻找顾凡才会到林子里来的,对了,顾凡,顾凡......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熟悉的,温和的声音。

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人白衣胜雪,淡淡的眸光注视着自己,微微一

笑,温润如玉。

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下床,脑中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在地,却被那人伸手扶住。白靖

书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到了那人身上,将那人拥进自己怀中,紧紧抱住,自己的脸埋

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不住低喃:“顾凡......顾凡......顾凡...

...”

顾凡温和地笑了笑,从他怀里抽出手臂,轻轻绕到他背后,回搂着他。“我在这里呢

,倒是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林子里面来?”

白靖书却好像没有听到顾凡说话,仍是死死地将顾凡搂在怀里,恨不得把他揉进骨血

之中,“顾凡!你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你不要走!不要走!!

“......”

“答应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我以后会听你的话,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

边,无论去哪,我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

顾凡突然感到一阵堵闷,怔然了片刻,心中已成一团乱麻在纠结,身子有些轻颤,不

知是不是被白靖书搂得太紧了的缘故。

仿佛看到了那一年,小小的身影跟在他父亲身后,一副窘然怕生的模样,固执明丽的

眸子盯着自己,眼中寂寞似海;依偎在自己身边学琴,紧紧地贴着自己,却只说了一

句:人常离,水长东,唯有琴声可以长留......流着泪,清澈如水的眸光,百

分之百的信任,躲在自己怀中,告诉自己他不是白府亲生子弟;六年了,六年里他一

如从前那般孤独,一如从前那般信任和依赖,他说:喜欢自己......叫自己不

要离开......

好像,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连带上自己的心......只是因为怜惜

,因为同情,所以违背师命,不仅没有下手杀他,反而出手去救他么......呵

呵,如此,便是再也不能留下了!

人常离,水长东,唯有琴声可以长留......

真的还是只留下了你一个人么......靖儿——

“好。我答应你。我会陪在你的身边,我不离开。”顾凡微笑着,在白靖书背上轻轻

抚拍。

白靖书浑身一震,一时竟不能言语,只是愣愣地看着顾凡,直到看得顾凡素淡平静的

容颜上渐渐染上霞红的色彩,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他答应自己了,他愿意和自己

在一起......自己担心了这么些时日,就是怕他会拒绝,怕他会看不起自己爱

上一个男子,如今,他亲口答应了自己,他已经答应了!!

看着白靖书的眼里溢满了柔情与狂喜,顾凡心下怅然,只觉得似乎有一股感动之情自

内心深处汨汨而出,然而只消片刻,那股感动尽数化作凄凉之意,沉在心底,压得人

无法喘息。

暗自压下那种快要将人淹没的抑郁,顾凡的脸上一直是淡淡的浅笑,拉了拉依旧沉浸

在欢喜中的白靖书,轻轻唤了声:“靖儿。”

“顾凡,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你答应我了!你真的答应我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

高兴才好!”白靖书说得情生意动,一把揽过顾凡,将他再次拥在怀里,紧紧的,紧

紧的拥着,仿佛一松开手,他就会随风离去。

顾凡安静微笑,并未挣脱。晨曦缓缓映入竹林,柔和地倾泻在两人身上,点点暖意,

自心而生,白靖书觉得此世此生,从未如此幸福满足过。

“对了,靖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到这林子里来?”

“我...我是过来寻你的啊!我昨天几乎跑遍了整个临安,都没找着你,快要急死

了!!后来想着你平日里常来西山,就到这里来了啊!不过......不过我昨夜

好像并未到竹楼啊,今日醒来怎么会在...啊!!对了,顾凡,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险些被人一剑刺死,后来有个白衣人救了我,你可知道,那人..

.那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白靖书想起昨夜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抓住了顾

凡的袖子,又急急说道:“他还杀了人,他把之前那人给杀了,顾凡,你说...他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会不会是......”

“先不要这么激动,慢慢说。”顾凡打断白靖书有些语无伦次的话,眉头一皱,沉声

道:“你是说,有人要杀你?”

“嗯。”白靖书点点头,还欲再说,却听得顾凡又问道:

“然后有人救了你,救你的那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看清楚了吗?他真和你长一样

?”

“千真万确。你说,他会不会是我的兄弟?”有些颤然地看着顾凡,白靖书声音渐渐

变低:“你知道,我不是我爹的孩子。”

“嗯。”顾凡露出温和的神情,看着白靖书,慢慢轻声说道:“倒也不一定,你应该

听说过,江湖上有些武林中人擅长使易容之术,能够十分逼真的扮作他人的样子,几

乎令人分辨不出真伪。”

“魔...魔琴?”

顾凡轻笑,“懂易容之术的人又不止他老人家一个,再说,他老人家早已销声匿迹多

年,又怎会认得你这么个长居深宅的公子,更犯不着要扮成你的样子来救你啊。夜色

那么暗,你又累了一天,说不定是看花了眼呢!”

白靖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昨夜经历的那些事让他心绪很乱,慢慢地靠着竹椅坐下,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昨夜被他救起之后,眼皮一直很沉很沉,竟睡过去了

,今日一醒来便到了竹楼。对了,顾凡,你怎么会来这?你昨天去哪啦?我找了你一

整天呢!”

顾凡挪过一旁的竹椅,挨着白靖书坐下,温和笑道:“昨天有个多年不见的朋友正巧

来了临安,托人捎了个信给我,我便出去和他聚了聚。不想聊得尽兴,回来晚了,后

来听府里的人说你在寻我,我琢磨着你该是到了林子里,结果你果然在,而且还昏睡

过去了。是我把你背到竹楼的。”

白靖书听着这话,脸色变得不太好,有些埋怨地看了顾凡一眼,沉声道:“人家为了

你,半个月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你都不过来看看我,居然还有心情跑出去跟什么

朋友相聚,还聊得那么开心,你...你好过分!”

顾凡看着白靖书,呆了片刻,心如电转,复又笑道:“你——为了我半个月吃不下饭

、睡不好觉?!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也未曾瘦下几分啊,你不知道,我昨夜背着你

,简直快累死了,你怎么那么重?”

“顾凡!哼!”白靖书没想到这家伙刚还在和自己温存,现下又开始恢复往态,逗弄

起自己来。“哼,什么朋友那么重要?我平日里没怎么见你和别人打交道,哪来的什

么朋友?不行,我要去会会他!”

顾凡不由轻笑出声来。“我不是说过了么,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啊!也不算交情深,只

是我早年在外头游历时结识的,处过一段时间而已。现在他已经往荆州去了,你要去

荆州会会他么?”

白靖书自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顾凡。

顾凡的心情倒是很不错,笑眯眯地盯着白靖书,隔了半晌,和声道:“好了,你莫再

生气了。我之前心里也有些乱,才会想着出去散散心的。现在看到你没事,我也安心

了。”

“顾凡。”白靖书回转过头,望向顾凡的眸子里柔情似水,他的脸与顾凡的脸贴的很

近,几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四目相对,凝望间,一阵热流急急涌入白靖书

的心里,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便要吻上顾凡的唇。

堪堪触及的那一刹那,顾凡轻轻侧过脸,避开了他的吻。

白靖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天也亮了,我们回去罢。”顾凡拍拍他,站起身来。

清晨的阳光还不甚很大,林子里只有鸟语嘤喃的声音在声声回荡,晨露还未干,粘在

衣角隐隐透着些许寒意,两人并肩在薄薄的雾中穿行,清风徐来,吹得衣袂翻飞,青

发凌空。二人都未言语,一个微微颔首,心底的笑意浮现在了脸上;另一个看向远处

,淡淡的眸光温雅如故,亦深沉如故。

 

第十八章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除了顾凡,没有人知道白靖书这个白家最年青的公子差点在野外

被人刺死,甚至都没有人知道他闷了半个月,还有一整夜未归。

不过接下来的时日,白靖书却过得很快乐。白日里几乎时刻都跟在顾凡身边,虽然不

出门,但在宅子里吟诗作曲,亦是惬意风流,好生快活。要不是顾凡不同意,自己又

怕惹顾凡生气,他都恨不得天天跟顾凡睡一起,最好是搬到顾凡房里和他一起住。

夜里独自躺在床上,仍是有些辗转难眠,不过这时这刻,白靖书的嘴上,心上,全是

挂着满满的笑意。他从未想过幸福会来得如此之快,几乎要让自己不敢相信一切是真

的,即使顾凡自从那日答应了自己以后,再未说过什么温存甜蜜的情话,又是一贯清

清冷冷的样子,不过他性子本就如此淡雅,也不必太过于强求。

夜深之后,白靖书偶尔还会回想起那里救了自己的白衣人,偶尔还是会有些担心——

他希望那人是自己的亲人,毕竟如果有一个共血脉的兄弟活在这世上,是件让人很兴

奋很安慰的事;但是他也害怕那人是自己的亲人,因为那天夜里,那人杀了人,自己

的兄弟这么残酷,相认了却也算不上喜事。

但明明是在想着这事,脑海里却总是会浮现出顾凡,顾凡温和的眼神,顾凡的微笑,

顾凡纤薄微红的唇,隐隐中还泛出些许苍白......怎么好像身体又莫名其妙变

得有些热?白靖书有些烦躁地翻了翻身子,窗外的吟虫还在吱吱地低鸣着,时已入夏

,还闻得远处池子里的几声蛙鸣,让这午夜还没入睡的人儿更是感到莫名燥热。

干脆一伸脚把薄毯全部踢翻在地,却又觉得身上有些空虚难耐,真是难受的状态,在

床上翻来覆去地躺着,一把抓过自己的枕头,紧紧拥在怀里,才觉得舒服了一点,迷

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却也是半梦半醒,睡得不熟。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靖书已经再也睡不到以前的日晒三竿,几乎是习惯性的在

太阳升起不久便会睁开眼睛,然后就再也不愿睡下去,梳洗之后,便直接去找顾凡。

只是今日,却不知怎么在天还未亮就已经醒转,看了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大概还

只是四更天。

静静地走到木架边,捧起盆中的凉水拍到脸上,揉揉朦胧的睡眼,白靖书决定,还是

要去顾凡那看一看。

闻音阁一如从前那般清清静静,蒙上一层淡淡的灰白,如同此刻天空的颜色。梨花虽

是已经谢了春红,但那纯净的漫天雪白仍是白靖书心里最美好的景致,只要一想起,

心便会和花一般徐徐绽放,曼曼芳香,浸入心底。

小心翼翼地将朱红木门推开,心突地一颤,即便是在黑暗里,也能感受到一道凛冽幽

滟的眸光正向自己投来,还未回过神,屋内已经点起了灯盏。

顾凡就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一手搭在胸前的扣子上,不知是在解衣服还是在穿衣服

,仍是那白净的长衫披在身上,温和的神情看着自己,淡淡笑笑,道了句:“靖儿,

怎么这个时侯过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白靖书慢慢走到顾凡身边,看着他有些倦怠的神情,不像

是已经睡过的样子,疑惑地问道:“你刚才是正准备睡觉?”

话还未说完,却看到一旁的顾凡已经将扣子扣上,穿好了衫子。他回望过来,含笑道

,“刚好说错,方才是我正好起来,而不是要去睡。”

“可是...”白靖书轻轻拉着顾凡坐在床上,仔细打量着他,“可是,我看你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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