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四部 明珠暗投 上——行到水穷处

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去看看他，给他带点伤药，也给他弄点好吃的。这十大酷刑，

熬下来，这人，也真不像人了。"

风凝忍住泪水道："你只管去，我，我知道。"

这天下午踏上去苦栎的路，到了傍晚，已经到苦栎了。一刻都不敢休息，马上召见苦

栎的所有贵族。把自己退位的意思跟他们说了，希望他们能听宝儿的话。苦栎的贵族

们，生长在苦栎的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世界第一大草原上，从小以跑马为生，生性豪

放，向来都是任性妄为惯的。要说这天下还有那一方人，不把明珠少主的叛乱放在心

上的，只怕就是苦栎人了。这是皇上的家事嘛，外人管嘛？可是为了皇上的家事，把

皇上逼下台，龙泽人，不是东西。苦栎人就是为皇帝觉得不服啊！

不过皇帝陛下既然亲自来了，就卖他一个帐，好歹宝太子，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宝太

子虽然不对苦栎人的胃口，可也还算是好人，就，就不闹了。不过条件要谈好，咱们

苦栎人，只听金辰鹰陛下的，别人的话，弹都别弹。

宝儿当然知道，苦栎其实才是最忠于自己父子的力量，怎么能得罪。开出了非常优厚

的条件，十年内免去一切田地牧场税收，国家还免费发给各式农具，另外在苦栎开设

各级国立学堂，但是教师由苦栎人自选。

苦栎人平息下去了，金辰鹰觉得很累。想着在绿柳山庄的四弟，便想去探一探。到了

绿柳山庄，四弟一家却全不在。惊奇得很啊，四弟，上哪里去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自己随口托四弟的事情，四弟居然近半年来，兢兢业业的在办理

。

魔兵占领了四分之三的北夏、前秦和东遥。但还有四分之一的领土，一来外边都有巨

大的雪山作天然屏障，二来，这些地方内部，都是一座座大山，地势崎岖，易守难攻

，再加上，北渊大军帮助驻守，所以一时也很难冲进去。四弟走时，自己对他随口提

起，说在北渊和北夏边境的四千多万北夏人，过得很糟糕，让四弟是不是用管理下泽

的才智，帮助他们一把。自己是随口说的，没有想到四弟当真了，听绿柳山庄的人说

，不仅是四弟一到这儿就去了北夏，连两位舅舅也跟着去了。那就去边境看看四弟，

顺便也看看两位舅舅。

到了边境，一路行来，北夏人的境况，惨不忍睹。只见成群结队的北夏人的沿途乞讨

，一个个破衣褴衫，脸黄肌瘦。很多在魔战中受伤的，尤其是那些断胳臂断腿的，其

状更是不能描述。从这一群群北夏人当中穿过，金辰鹰眉头是越来越紧。进入了北夏

的北境，状况更是让金辰鹰这个钢铁汉子都看不下去了。一队队孤儿们，穿着又破又

烂的衣服，在路上，在田间，荒郊，哀嚎哭泣。金辰鹰把让侍卫把口袋中的钱全扔了

，根本不解决问题。一两银子下去，上百人拥上来抢。见到孩子被挤得嗷嗷惨叫，金

辰鹰的心肠再硬，眼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到了柳涔那儿，才发现，这地方情形还算不错，这里的三百万北夏难民，都搭起了临

时的木屋，成了一个临时的大城市。大人孩子也还穿得周整，脸色也看得过去。怎么

他们的日子还过得去？跟其他地方的北夏人不一样。一问，那些个北夏人都流着泪说

："都亏了金辰鹰陛下啊，跟咱们北夏怎么大的仇恨，当初北夏派人策动苦栎叛乱，

把金怀柔帝君活活气死了。可今天，他的儿子，以德报怨啊，给大家粮食吃，给大家

衣服穿，还帮助大家抵御魔军进攻，那是北夏的再生父母啊。"

金辰鹰愣住了，自己收留北夏人是不假，可是没有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啊，这，这是

谁做的，冒充我的名字。后来一想，还用问，一定是我那个四弟，这人向来不爱张扬

，自己做了事，偏要说是我做的。想到这里，越发想念起四弟来。老四，你还好么？

直到柳涔居住处，进了他的房间，简陋得很。哪里有半点忠勇亲王的样子。比龙泽普

通百姓住的还差。柳涔本人却不在，连他的亲兵都也不在屋子里。向附近北夏人打听

，这些北夏都对柳王爷爱慕得不得了，急急巴巴地告诉这个新来的大帅哥，因为天气

一下子冷了，有几十个孩子重感冒，所以柳王爷，去看这些个孩子去了。金辰鹰一想

，反正坐等也是等，不如去看看。便又策马到了临时建起来的医所，进了医所，只听

见一片咳嗽声，老中小都有，那些不知那里来的医生，进进出出，正忙得不亦乐乎。

一进里室，几十个孩子哭不个停，只见穿着布衣的柳涔，身上没有任何一点装饰，连

头发都只用一根粗麻绳捆扎着，正在安慰几个孩子。金辰鹰一见他这个清淡的样子，

又想起他以前哄明儿信儿珠子他们的那份子耐心劲儿，这眼泪却又一次流出来了。

一个孩子拼命的咳嗽，把肚子里的药全咳出来了。柳涔很是着急，一边给这孩子擦，

一边叫道："水，快给点热水，先把急症冲下去再说。"

金辰鹰接过大夫手中的水杯，默默递给柳涔。没有想到柳涔头也不回地喝斥道："你

会不会做护理工，孩子病成这样，那么烫的水，叫他们怎么喝？还不吹吹凉！"

帕尔顿刚想说，金辰鹰拦住了他，将杯子拿过来，用龙神功，一运劲，这水就凉了。

又把杯子递了回去。柳涔有点生气道："叫你把水吹凉了，你只吹了一吹，便给我，

这么不经心，这护理工做不好，你做医生也不成了。难道曲大夫没有告诉过你们，要

怎么做个护理工吗？"

帕尔顿又想接口，鹰哑然一笑，将杯子硬递到他面前。柳涔这回可真恼了，刚抬头，

想要厉声责备，结果，一抬头，却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道："二哥，怎么，

怎么是您。"

金辰鹰笑道："继续照顾你的孩子们吧，要不要我搭把手。"

柳涔一点儿也没有跟他客气，急道："这儿正少人呢，二哥来得正好。二哥，你到西

面那个医所去看看，那边情况还要严重。咱们还是赶紧给他们治，千万别成了传染大

疾。"

金辰鹰一听，不跟你客气，连忙率领六个侍卫向西面的医所过去。这一进去，可真的

惊讶到了极点了，只见大哥司马逸云，正非常专注地在给一个脸成紫酱色的中年人按

压胸口，金辰鹰也不敢打扰他，问了问护理工，要做哪些事情，便忙忙碌碌的干起活

来。

司马逸云今年五十二啦，功力淳厚，不一会儿，那中年人，把闷血吐出来，这脸色就

好看了。逸云救完了八命，松了口气，便过来给金辰鹰请安。辰鹰慌忙拦住："哥，

是弟给您请安才对，您，您怎么长幼倒置起来。"

司马逸云笑道："二弟啊，你别说哥老悖啊，你在哥心里，就是永远的金帝君。这君

臣之别，你大哥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先让臣给君请了安，你这弟再给我这哥问好，

我不拦着你。"

金辰鹰无奈，让大哥先请了安，再给大哥行了礼。兄弟二人一边护理这些重症病人，

一边谈话。金辰鹰不解道："哥，你不是去主持宝儿的登基仪式了么？怎么跑这儿来

了。"

司马逸云展颜一笑，依然英俊可爱。他轻声道："我主持完了仪式，本来想去看看四

弟的，没有想到，他在北夏边境。到这儿一看，刚好赶上他忙得很，就来搭把手。我

不也就这几天来嘛。我才到不久，你也来了，二弟，咱们兄弟可不是心有灵犀。"

金辰鹰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笑意，这可是这半年多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啊。司马

逸云道："二弟啊，老四和我，都不想回去了。咱们看到这北夏人的惨状，心里头都

难受啊。兔死狐悲，北夏人虽然说跟咱们是世仇，可如今这种样子，谁见了谁不心酸

啊。"

金辰鹰摇头道："可是大哥啊，这事情，旭儿马上要成亲了，你是大皇伯，不去，总

不好吧。"

司马逸云嘿嘿地笑道："二弟，这是跟昊轩联姻，我跟轩辕至，素来谈不拢，不如不

去了。再说了，这又不是咱们家自己的喜事，大哥也觉得没劲儿。唉，不是我说难听

的话，当初，要不是晨旭没有上下的把什么孟家姑娘带回家，这事情能弄到今天这一

地步么？"

金辰鹰黯然不语，司马逸云道："二弟啊，你也别太恨明珠。我从小看这孩子长大，

有一回，在我家里，抒怀这个小东西，挖到了一个蜂窝，非要放火烧了他。他们小兄

弟俩，点着火要烧，珠子看见了。珠子，拿块厚布一包头，将这蜂窝抱到林间高处，

给放了生了。我问他，说你这是做什么。他说呀，这蜂又不妨碍咱们什么事儿，赶尽

杀绝做什么？可见这孩子根底是很不错的。唉，你拼着帝君的位置，留下他的命。这

很好，大哥很赞成。大哥估计啊，这孩子之所以大变，一来跟晨旭的不当行为有关，

二来呢，可能受了魔的控制，所以才胡作非为。现在，受了这番绝大的折磨，要是从

此能改过自新，还是咱们自己家的好孩子。"

金辰鹰长长叹气，过了一会儿，又笑道："哥，咱们不说这小业障，说点其他事情吧

，这些天，兄弟为这件事啊，堵得慌。"

司马逸云也点头，脸上出现了难过的神色，良久才道："二弟啊，我跟你说件事儿。

我是听涔弟说的，涔弟说，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他说啊，自从北夏、前秦、东遥这三

国亡国以来啊，流亡到北渊与昊轩边境的，有一亿五千多万啊。结果轩辕至又派兵把

这些难民赶到了北渊来，结果，北渊在这三国边境处，居然有跟北渊人数相当的难民

。涔弟说啊，前年、去年，已经冻死了一千多万人啦。唉，可怜啊，人死了，就扔在

路上，那些个野狗饿得慌了，就吞死人肉，这路边，倒处都是尸骨啊。今年又是大寒

，如果再不及时帮助这些难民的话，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呢？恐怕对北渊非常不利啊

。难民们已经没有活路啦，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抢北渊的东西，另一条是自甘堕落

，抽去人筋，变身为魔。无论是那一种，都对北渊是巨大的灾难啊。"

金辰鹰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司马逸云接着道："二弟啊。我也知道，你跟北夏是血海深仇。所以苦栎人特别不能

接受北夏。他们把流民都赶到了山里，不准他们到苦栎肥沃的大草原去。再这样下去

，这，这天都要变啊！"

金辰鹰微笑道："大哥，这件事好说，只要你跟四弟肯办，兄弟没有问题。"

司马逸云大笑道："何止咱们俩肯办，现在，咱们还有几个帮手呢？"

"噢，还有帮手？"

"是啊，燕司和大公主，他们是来看柳叔顾叔的，结果一看这里的情形，大公主心善

良啊，眼泪汪汪，立刻就留下来了。还把龙尊上赏赐的一千万两压箱钱都拿出来了，

说她没有孩子啦，要这钱做什么，不如给这些还活着的孩子留条生路。"

金辰鹰一听又是感激又是欣喜，芸莲姐姐和洛大哥也在。司马逸云见他抿嘴笑了，特

别的孩子气，也觉得心里安慰，便接着道："还有啊，挚侠这小子也过来了，铭翰呢

，跟他那个宝贝儿子英奇说不到一块儿去，在家里呆得气闷死了，本来是到鸿雁散心

的，结果遇到了去采办东西的挚侠，这不也跟着来帮忙了。"

金辰鹰一听，展眉大笑道："有那么多？"

"是啊，现在，咱们也不缺少钱了。唉，大公主捐了一千万两，我把自己那点钱三百

万两也捐了，铭翰也把老本拿出来了。哈哈，最厉害的要数挚侠和涔弟了。挚侠这家

伙会捞钱啊，反正，现在这个继殿主位的孩子是他弟弟的，也不用他的产业，他呀，

一出手，就是四千万两。涔弟比他更厉害了，柳顾两位叔叔，年纪越大，越有爱心。

说早年杀人太多了，给自己积点福，就同意涔弟变卖家产。"

"四弟，他，他变卖家产？"

"是啊，他说反正啊，这家业留着也没有用，不如趁着现在龙燕和龙泽的地比较值钱

，先给卖了，可以大赚一笔。别等那不值钱的时候，再抛地，三钱不得二钱了。涔弟

把家业卖了，得了二亿多两银了。涔弟是个会当家的，一边拿一亿两来安抚北夏人，

一边呢，就问苦栎人和北渊其他族人，买了许多大山和草原边上的地。涔弟说，只要

二弟你首肯，这些地，明年春上就可以种起来，这样北夏人就有粮食吃了。"

"啊，这，这些兄弟，怎么，怎么都如此，如此心怀无私，叫鹰愧杀了。"

"哈，还有呢，涔弟，燕司和挚侠呢，那时候尊上分地，亲王家都是一百二十万亩。

分族人后，大多数亲王家自己都留了三十万亩左右的地。这三个呀，今年借口说这地

上的粮食要自己卖，不再卖给明皎，就把粮食全给运过来了。一文钱都不要，把粮食

全都免费给难民们吃。全仗着这些地上的粮食啊，这里三百多万流民，才得以活命。

"

金辰鹰赞叹不己，好，实在是好人一群啊。想自己这些天，全顾着自己这个小家，却

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北夏、前秦、东遥的难民。这几位兄弟，可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了。对比他们，能不惭愧么？

忙忙碌碌了一天，救了用内功三十来个人的命，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居然也不累。

到了天黑，大家总算齐聚到了柳涔他们几个人住的木屋子里边，见到了洛燕司和云挚

侠，这俩，都不是上泽的，本来对鹰还不怎么的，如今鹰下了野了，却都非常恭敬地

给鹰磕头，行了奴才的礼之后，才跟鹰热情的拥抱。鹰可真是感激入骨，你看看，人

家不计私仇，那么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替你北渊摆平这些个难民，人家图个什么

，那真图了四个字，善良仁慈。像这些人，你除了表达你的无比感激之意外，别无他

途了。

屋子里也没有升火，为了省点钱。除了大公主，这些人都武功高强，自然不怕冷。顾

惜言和芸莲公主下橱，为远道而来的帝君泽主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大家围坐，当一个个柳熙阳打来的，给他宝贝妻子和儿子改善生活的野味摆上来的时

候，金辰鹰呆呆地看着。顾惜言不好意思的笑道："泽主，您看，莲儿回来晚了些，

所以这菜大半都是我做的，我这个老奴才，手生得很，做不好东西。恐怕不入主上您

的眼了。"

金辰鹰的眼睛里透着红丝，颤抖地连声道："不，不，顾舅，您，您太客气了。这，

这很好，很有味，有，有人情味。"

柳熙阳笑眯眯地端起粗木酒碗，朗声大笑道："主上，那我，老奴才我，我就先敬你

。"

金辰鹰急忙将木碗端起来，跟舅舅重重地碰了碗，酒水都洒出外头了。金辰鹰把酒喝

完了，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放下碗，抱住了柳熙阳，埋到他怀里，就放声大哭起来。

大家全都惊呆了，好好的，主上怎么就哭了。柳熙阳却知道，这个表弟调教出来的徒

弟，也跟表弟一样，天大的委屈，平常都不愿意在人前露一星半点，直到实在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