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中——行到水穷处

进了内殿，明珠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一房子，从地上到床上，全都是一只只绿晶晶的小虫子。定晴一看，却是一殿的竹蜻蜓。明珠缓缓抬头，一双楚楚可怜的明眸幽怨地眄着晨旭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珠子，真的好对不起，旭哥居然忘记当日对你的承诺。你离宫的这些日子，旭哥想起咱们俩那时的两小无猜，想起你那时的活泼可爱，旭哥真的心疼后悔啊。旭哥每天一空下来，就编竹蜻蜓，旭哥知道你现在也许不稀罕这些玩意了，可是旭哥想告诉你，旭哥对你的承诺，就是这一屋子的竹蜻蜓，生生世世，记不消失。”

明珠一时间，泪血上涌，他将头埋进了晨旭的胸口，第一次主动张开瘦瘦软软的胳膊，搂着旭哥。晨旭搂紧了爱人，斩钉截铁道：“珠子，旭哥知道，你一时半会不能原谅旭哥。请给旭哥一次机会，让旭哥爱你、保护你、爱孩子、保护孩子，孝敬咱们爹娘好么？”

明珠窝在他怀里，吸着他略带清香的阳刚之气，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因为，晨旭的热烈的吻，已经让他没有呼吸的气力了，整个人，整个嘴，都落入了旭哥的怀中，口中，珠子晕了。

如何处置明亦远，这是个让大家头痛的问题，理论上，事实上，都要杀，可是事到临头，金辰鹰、风涵、风凝三个，却又下不了手了。逸云和柳涔特意从龙泽赶到，陋隔着囚窗，看着戴着重重面具的明亦远，逸云放声大哭。柳涔更是哭倒在囚室外，三哥，三哥，你伏个软，说个好话，发个誓，再不来找珠子了，咱们给你求情好不好？

面对着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柳涔，明亦远也不能不动容，他轻轻道：“老四，我对不起你，幸好风攸没有死，否则，我真要后悔一辈子了。你不要哭，我跟他们仨，誓不两立，我不会认错，也不会承诺。你不要再管我了。”

柳涔进宫，跪在玉龙吟面前，求龙珠娘亲放三哥一条生路，我三哥是好人，他只是因为缺少关怀，所以才变得如此。玉龙吟想着，他的前生，就是自己表姐的儿子，这心也很不好受，真的要将他处死，这决定，也难下得很啊。

他被捕的第二十一天深夜，跟明珠经过反复商量后的晨旭来到监狱。明亦远看着他，冷笑道：“旭帝君，准备送我上路么？从此一切恩怨，一笔勾消了。”

晨旭柔声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杀你，就等于杀我自己。不但我不同意，连珠子也不同意。你虽然如此伤害他，但他还是为你求情。我只求你一个保证，从此之后，不要再来找珠子了好么？”

明亦远大笑道：“帝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怕龙燕国法，容不得陛下如胡作非为吧。魔主居然被陛下以如此理由放走，陛下，天下苍生，谁还相信龙燕的律法呢？”

晨旭清声道：“手足之情，二十万年，未能稍忘记。十万年前，我因一己之私，明知道哥哥未死，但是因为害怕哥哥会跟我回来争夺澹云，而对此事保持沉默，不去追查哥哥的下落，以致于哥哥一步步被恶魔控制，洗脑，沦为魔头，这确实是兄弟的错。因此最后自己受害，实在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哥哥。哥，弟弟不知道要如何作出弥补。你要龙燕国君的位置，我双手奉上，你放心，我会去跟爹娘说清楚。相信，爹只要看到你的脸，自然会想起，二十万年前，丢掉你的情景，他们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到时候，弟弟带着珠子，远走高飞，这一切，都给哥哥。哥，如果你认为，真的只有弟弟死了，你才称心，你也可以杀了我。只是请好好照顾珠子，不要让他再受伤害了。”

明亦远大怒而笑道：“滚开，你，你为什么总在我面前装圣人，弄得我像个大坏蛋，无可救药，我讨厌你的这种言行，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晨旭无奈而退。他走了不久，明亦远就又对上了第二个令他讨厌的脸，玉心怡。他怒吼道：“你也来嘲笑我，来教化我么？我劝你省点口水。”

宝儿叹气道：“你究竟为了什么跟小洁不和？洁儿有什么不好，他比弟弟年青，比弟弟健康，他，他把你看得像天一样伟大，你，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你背叛他，你不心疼么？”

明亦远踢着墙壁道：“洁儿，洁儿，你叫得好亲热啊，我背叛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嗯，你心疼他，你把他带回你那里好了。古云树贤得很，不会争风吃醋是不是？”

宝儿无奈道：“若不是受小洁所托，非要救你的命，我老大耳光打你。洁儿冒险离开魔界，到北渊来找我，他没有武功，却一点都不畏惧，他知道你想离开他，他还来救你。你，你一点都不感动，你说这种话，你真不像话了。”

明亦远一怔道：“是，是他求你救我？”

“不错，小洁他知道你深爱明珠，他仍然无怨无悔地来救你。你们之间或许是出了问题，他笨，他什么都不明白。可是，你可以教他，你可以让他慢慢参与政务啊。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明亦远一甩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本来就没心没肺，已经坏到没救的地步了。”

宝儿道：“你用凤魄，救了我弟弟，承祖跟我偷偷说了，凤魄，已经将魔力给吸出来了，他说，弟弟很有可能复原，不过，他现在把握不大，所以不敢跟我爹娘他们说。你别跟我说，你刺弟弟一剑是无意的。既然你知道弟弟不会跟你，你还是救弟弟，让他能够跟旭哥在一起。你还说你没心没肺。你也很关心你的弟弟是不是？你也关心我，关心我弟弟。不想让舅舅他看见你的脸，是因为，你不知道如果你的身份被揭穿了，你怎么跟舅舅相处，到底你是他的儿子呢，还是他的兄弟。呵呵，你顾虑如此之多，怎么叫坏到没救。”

明亦远瞪着眼睛，管自己躺回到床上，没有理他。

宝儿轻笑道：“明天晚上，旭哥和我，将会联手将你从这里救出。五天后，我即启程回北渊，然后，将你藏在车中，将你和小洁送回魔地。你跟小洁好好勾通好不好？你别把他当白痴行不行？算我求你啦。其实小洁，才是这个世界上，能够为你生，为你死的爱呀。你别不珍惜他。我言尽于此，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总之，我们手上，不愿意再涂上亲人的血了。明珠的血，已经让我们大家很痛苦了，再来一个，我担心，大家要疯了。”

三十四一帆风顺几多长

明亦远失踪了，哈哈，大家长长松了口气，谁都不追究，他是怎么失踪的。还用说，魔的力量还是有的嘛，从牢里救个人，应当不难。再加上，这些日子，人人担心珠子，管理有所疏忽，可以谅解。想来，这家伙经此一役，也应当认识到入侵龙泽的难度，不会再来了吧。

珠旭的关系稳定下来了，诸人又要回龙泽了。临走前，对晨旭是千叮咛万嘱咐，六月底，就是爷爷的七十大寿啊，你让大家都安生些吧。宝儿要迅速回去处理好北渊的事情，然后就直接回龙泽，这爷爷大寿，由他办，一切事情，都甭旭儿和明珠操心，你们俩，把小日子，先给爷爷过好喽。

风涵拍着儿子的肩膀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委屈珠子了。你爹的命，是珠子救的，你的名声，是珠子创出来的，你要倍加珍惜，就当是为你爹在赎罪。”

诸人走后的晚上，旭和珠子同房，晨旭刚把弟弟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还没有对准呢，珠子突然尖叫起来：“旭哥，痛，你别痛，我，我的下身好疼。像千万根针在刺似的。”

晨旭吓得魂飞魄散，急传了蝈蝈和辅衣过来，二人听到珠子叫疼，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蝈蝈小心地抚着珠子的腿，他轻轻地按摩着，突然用力将珠子的小腿往上一抬。珠子大声惨叫起来，把里外的人，脸都骇白了。晨旭又气又疼道：“你，你在做什么？蝈蝈，没有瞧见，珠子已经疼成这样了么？”

蝈蝈和辅衣不惊反笑道：“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主子有救了，主了有救了。”

晨旭狠狠地瞪着他们，怒道：“珠子痛得要死要活，你们俩还贺喜我，得了失心疯了。”

蝈蝈笑道：“主子，近二年来，中少主下体知觉全无，这下体突然奇痛，这说明他突然有了神经感应，这神经通道，一定是已经接通了。老天保佑，主子站立有望。主子，咱们趁热打铁，加强治疗和锻炼，奴才保证，二个月来，见到成效。”

晨旭和珠子一听，都张大嘴巴，像两条可爱的银鱼。好一会儿，珠子突然反手抱紧了旭哥，再一次呜咽道：“旭哥，你听见了，他们说，我，我有腿有救了，我，我能站起来。”

日月如梭，转眼二个月过去了，龙燕过完了春收，这一春，风调雨顺，春夏季的粮食作物大丰收，刚好，南大陆的平涛、普春和周围的小国，正在闹大水，就向龙燕来购买粮食。晨旭从明皎借用银两，收购百姓的粮食，然后销售给这些闹水灾的国家，一季净赚白银三亿两，除了一亿并入国库，二千万两酬谢明皎，其余的，都加入到新政运作中。同时，珠子投入的十亿两白银，现在也已经收效了，土地卖买，带动了系列的产业，龙燕百姓本来就勤劳，现在皇上的舵掌得正，这龙燕的大海船一开起来，那还了得？财政放宽了，日子就顺起来。晨旭心中畅快，现在，没有人再叫他废物了，老中青三代臣工兢兢业业，龙燕国势开始重新振作，第三代帝君，已经为百姓们接受，他刚柔并济，雷光同行的风格，已经摄服了龙燕。龙燕国势蒸蒸日上，虽然跟北渊相比还有极大距离，但是，到了年底，应当不会低于平涛和普春了。

爷爷的七十大寿就到了，晨旭亲自抱着珠子，骑上闪电天龙驹，从地道入，只三天功夫，就回到龙泽。从旭儿手中接过爱孙，玉龙吟见他神清气朗，小脸儿充满了玉泽，也是喜之不胜。

玉龙吟尊上七十大寿，不仅天下三百多个国家都派来亲王、公爵们率领使团来祝贺，东西大陆，江湖上说得上名头的上千个门派，也都派了有头有脸的人来。呵呵，大寿之日，那天龙城是人山人海，龙泽宫接纳了8万多人，都是来自天下各地的客人和他们的随从，也亏得宝儿率领上下泽的殿主宫主们精心策划，这浩大的场面，是纹丝不乱的办下来了。

大寿前三天，使团纷纷代表国家，向龙神王陛下叩见问安。明珠一一回礼，看上去活泼伶俐。风凝见他笑容可掬，一颗总是挂着的心，就放下来了。孩子好就行了，只要他幸福，当爹娘的，怎么做，都心甘情愿。

大寿前两天，孙子们向爷爷请安，晨旭跟孩子们相认，征得珠子的首肯，两个曾孙，正式正名了风超然，字宁瑜，风攘宇，字宁馨。同时，晨旭向各国使节宣布，在泽庆日，也就是九月十五那天，他将确定由谁来继承龙燕皇权。

大寿前一天，在兄长麒钰神功的封闭下，珠子的肺部的结核菌，被结界所困，短时间内，无法传染。珠子母子三个，终于可以紧紧抱在一起。可怜他，想儿子想得都快呆了，抱着小瑜小馨，血珠又复滚滚。母子仨个哭作一团，见者，无不陪着落泪。

大寿之日，晚宴毕，大家齐集龙翔殿，尊上派发红包，不管来客大小，尽数有红包。玉龙吟不管钱，他可不知道啊，这二千多个贺喜的客团啊，光是红包，风凝准备了1亿两银子啊，他可是把自己一年的零花费用，加上明珠宝儿的，全给填进去了，亏得无瑕家业大，1亿两送人，根本就是拔根毛。龙珠送得开心，风凝心里，着实是有点痛的。不过，娘亲要讲排场，他这个年纪了，这辈子多不容易，只要娘他高兴，做儿子的，什么都乐意。

大家拿了红包，都坐下来喝茶，这龙翔殿真大，二千多个客团，加上陪贺，总共进殿的有二万多人，大家一桌桌地坐好了，居然也不见小，不过，倒是将殿外长长回廊，全都给摆满了。龙泽七宫，火树银花，张灯结彩，比过新年都热闹，整个天龙城，这一夜，也都在为尊上庆寿，从城中心，到思吟海边，处处都挂着各种神灵的灯花，从水族开始，到天空鸟类，这是有意按照龙泽三神的布局来布置的灯会。

喝完了茶，便要看戏了，晨旭走到殿中将要演戏的临时搭起的台上道：“诸位，开戏前，请大家看我的珠子表演一个节目。”说着，便将爱人慢慢地推到台上。

明珠红着脸，一张小脸就像红玉一样晶莹可爱，大家都爱极了他了，使者们都笑道：“中少主，您给咱们大家演一个，叫大家开开眼。”

明珠咕哝道：“别这样，我，我要是不行，太丢人了。”

“珠子，别担心，旭哥陪着你呢？对自己有信心些，咱们已经试过了，你会成功的，真的，你行。”

晨旭自己退到一边，明珠央求似的看了他一眼道：“旭哥哥，不要，我，我怕的。”

“珠子，别怕，你瞧，小然小宇都在看着你呢？然儿，宇儿，他们都在看着你呢，然儿，宇儿，给娘亲鼓鼓劲。”

小然小宇，两个小家伙，才一天功夫，就跟娘亲混得皮脸了。他们扯开细嫩银莺一样的嗓子，又尖又亮又脆地叫道：“好好娘亲，勇敢点，好好娘亲，勇敢点。”

明珠用发抖的手紧紧地抓住轮椅柄，一点点将身子撑起来。众人都瞪大眼睛，只见他慢慢地将上身，全都撑起来了，不一会儿，整个人开始直立，一盏茶工夫，他扶着椅子完全站起来了。大殿内，谁都不敢言语，唯恐出一声，珠子就会轻软下去。大殿中除了明珠站立时的急促呼吸声，就是大家怦怦的心跳声。

他完全站起来了，玉龙吟、风净尘、金辰鹰、风凝、风涵……所有的人眼中都含着晶莹的泪花，晨旭柔声道：“珠子，放开手，放开，你能行。”

明珠慢慢地放开左手，又松开右手。他终于完全站起来了，虽然站得摇摇晃晃，却完全独立的站起来了。玉龙吟颤抖着声音道：“珠子，爷爷的好宝贝，走两步试试。”

明珠欢喜得打战道：“爷爷，不成，我，我从来没有走过。”

玉龙吟和金辰鹰同时翻身上了台，他们道：“珠子，我们用带子扶着你，走走试试。”

明珠一手抓着龙银带，一手握着紫金藤，起初两腿都直发软，诸人都在边上给他打气。他歪歪扭扭地走了十来步，已经大汗淋漓。眼见爷爷和爹就在前边，他猛地松开了手，跌跌撞撞几步，冲进了爷爷和爹的怀里。金辰鹰紧紧地搂住，堂堂鹰帝君，放声大哭。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的珠子可以站起来了，我的传人可以站起来了。这是祖宗保佑，是龙神功之福。

这个寿日，是玉龙吟最称心如意的，大寿过了，传令下去。晨旭独自回龙燕，珠子留下。由他、风净尘、金辰鹰、风涵、林泠五个，分五班，轮流用三灵神功，替珠子抚慰受剧疮的肢体经络，使珠子能够完全独立行走。诸人都赞成，唯有晨旭极不乐意。他现在是半分都舍不得珠子了，沉着脸，不言语。晚上回了殿，珠子还没有说话，晨旭搂紧了他就是一顿热吻，吻完了，把珠子抱在怀里，什么地方都不答应让珠子去，连大小解都亲自抱着。珠子本来还想笑话他，可是一对上旭哥那浓情款款的眼睛，却是怦然心动。偎依在旭哥的胸口，像个小孩子一般。

晨旭远去龙燕，珠子正在行功，没有去送。晨旭一步三回头，舍不得。五人轮流给珠子行功抚伤，二十天后，珠子已经行走自如了。诸人都大喜过望，尤其是风涵，嘴上不言语，心中却欢天喜地。好珠子总算站起来了，自己的罪孽可就轻了几分了。

为了让珠子母子能够好好团聚，风涵忍痛割爱，不来看小宝贝们，以免珠子见了他，不开心。珠子也好像是怕了他，总是躲着他。有时见着了，便红透了脸，叫声中泽主。风涵心中又爱又痛又悔，每每想跟珠子交交心，可又怕珠子拒他。这关系却有些僵了。风涵过来和弟弟商量，风凝笑道：“哥，找机会，跟珠子多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