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地拥抱的男人+番外(出书版) BY 无心云

作者:  录入:12-11

马努多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小孩跑动时一拐一拐的右脚。

自古以来,他们一族的人相信疾病是因为恶灵的作祟。所以一旦有人生病,就会请族中的Lisigadanlus-an(巫师)为患病者驱邪。

尤哈尼跟着老Lisigadanlus-an来到依希恩家。

这个家最小的孩子才六岁,不知道什么原因前天玩耍回家后一病不起。开始只是轻微的咳嗽,到昨晚忽然高烧不退,之后一直没有清醒的迹象。原本以为只是轻微风寒的家人早晨时才发现小孩情形不对,匆忙请来老Lisigadanlus-an。

老Lisigadanlus-an驼着年迈的身躯,几乎要闭上的眼皮掀开了一线,混浊的双目注视着眼前的大屋,慢慢踱着步,沿着病者的家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屋檐下,老朽的面容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远眺。

病人的家眷焦急地站在一边,等着老Lisigadanlus-an的垂询。

跟随而来的尤哈尼专注地记忆着老Lisigadanlus-an的一举一动,这是他作为未来的Lisigadanlus-an应该做的。

良久,老Lisigadanlus-an用着沙哑虚弱的声音,询问在场的家眷小孩的病征,以及小孩在生病期间是否有说自己做过什么梦。

在他们一族的认知里,病因的诊断必须透过病征与病人的梦境。

但患病的小孩已然昏迷不醒。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小孩的父母更是愧疚自责自己的轻忽,最后一把稚嫩的声音怯怯地道:「……哥哥说……他一直梦到有一个姊姊拉着他的手,往森林里去……」

众人的视线唰地集中到出声的小女孩身上,小女孩又紧张又害怕地躲到母亲脚边,只露出一对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

「吉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妇人尖锐的声音响起,小女孩被人强硬地从母亲身后拽出来,一群大人七手八脚围在丁点大的小女孩周边殷殷询问,汇成一片嘈杂纷乱。

「肃静——!」

老Lisigadanlus-an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厉喝镇住了场面,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只留下被吓坏的小女孩的嘤嘤啜泣。

几个大人发现自己的失态,纷纷露出尴尬窘迫的神情,小女孩的母亲小声安慰小女儿,换来的却是越来越响亮的哭声。

老Lisigadanlus-an的视线移到作壁上观的冷漠青年身上,喉头仿佛含痰般重重地咳了一下。

尤哈尼瞥了一眼老人,眉间不经意地拧了下旋又平复。他冷着脸排开众人,蹲下与小女孩平视。

「不要怕,」他淡淡地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平淡得近乎冷漠的声调,却仿佛有让人心镇定的魔力——哭声渐止。

小女孩眨着还闪着泪光的眼睛,捉住母亲的衣摆,咬着小巧的拇指。

「……哥哥说,他梦到一个很漂亮的姊姊,每到晚上就牵着他的手,到黑漆漆的林子里去,一直走一直走,每次梦醒哥哥就很累很累……」

小女孩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老Lisigadanlus-an的神情也随之越来越凝重。老人嘶哑着声音颤抖地呼喝:「披着漂亮的外皮出现的女孩就是带来疾病的恶灵!」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尤哈尼闷不吭声,内心却有小小的疑惑:他跟随老Lisigadanlus-an学习多年,却从来不了解如何从虚无缥缈的梦境去判断病况……

他递上有洁净恶灵力量的芒草给老Lisigadanlus-an,退到一旁等待。

老Lisigadanlus-an枯枝般的右手握着芒草的根部,骷髅般干瘪的脸靠近草茎,缓缓嘘出一口气,微弱的气流拂动芒草的尖端。

那一口气,仿佛吐出的是老人微薄的生命力。

尤哈尼发现老人混浊漆黑的眼珠,随着那口气吐出,变得更加黯淡无神。如同生命的火苗随时要熄灭。

老Lisigadanlus-an挥动着芒草,踩踏着奇异的步伐,没有规律,没有方向,缓慢而稳定。

配合着动作的喃喃低语,是与鬼灵相通的咒言。

所有人仿佛陷入虚幻迷离的梦,喃喃不断的神秘咒语连通向另一个空间。

——来了……

苍老而衰弱的声音微弱地传进尤哈尼耳里,同时一阵冷风席卷而过,屋子附近的芦苇随之伏倒成一片,尤哈尼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上头顶,不由打了个冷颤。

很多次,当老Lisigadanlus-an预警一般的话语落下,他就会感觉到一股异于平常的阴寒。可是当老Lisigadanlus-an招来致病的鬼灵时,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是因为他不纯粹的血统吗?尤哈尼扪心自问。

他的父亲是先住民,母亲……却是平地人。

混杂的血脉,让他从小备受歧视。

难道这样的不纯粹,也让他「看不见」吗?

未能深入去想,尤哈尼的注意力完全被老Lisigadanlus-an的举动、声音所吸引过去。

开始是沙哑却平和的声调,老人的目光胶着在虚空中的一点,干裂苍白的嘴唇快速蠕动;渐渐地,音量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变得尖锐刺耳且急促,如同咒骂一般。

从老人拿住芒草到发出咒骂一般的声音,事实上只在须臾之间,但众人却觉像经过一整天般的漫长。

尤哈尼感觉到那股异样的冰冷渐渐消退,老Lisigadanlus-an的声音也由大转小,渐渐微不可闻。

恶灵离开了,尤哈尼感觉得到。

却在这时,老人突然剧烈地咳嗽,要咳出自己心肺一般的剧烈。

微驼的身躯仿佛承受不起自己躯体的重量,更深地弯了下去。

尤哈尼看见了,那苍白透青的唇溢出近乎深黑色的浓稠液体。

还未结束的仪式随着老Lisigadanlus-an的昏厥而终止。

所有人都慌了,有人跑进屋去看患病的小孩情况,有人急切地说着什么,还有人歇斯底里的哭泣。

尤哈尼思绪一片空白。

老Lisigadanlus-an是在他的父亲离世之后,最接近他的长辈,也是仅次于马努多斯,最关心他的人。

他从来没有对老人说过,可是,于他而言,老Lisigadanlus-an确实是如同慈祥和蔼的亲人,他们一样的沉默,一样冷淡透澈的看着这个人间。

不自觉捏成拳的手传来刺痛,原来是指甲深陷进掌心,刺破了皮。尤哈尼恍然回神,三步并两步来到倒下的老人身边蹲下。

他面无表情地为老人施救。

他听见屋子里传来哭叫声。

但他无暇他顾。

第六章

尤哈尼尽了最大的努力,仍然挽回不了上天要收回的命。

代替老Lisigadanlus-an接续未完成的仪式,新上任的尤哈尼顺利地将病重的小孩的魂魄招回。

小孩的家人对他感恩戴德,对老Lisigadanlus-an突然离世惋叹。

从头到尾,尤哈尼只是木然地做完自己该做的事,然后等到老Lisigadanlus-an唯一的孙子前来为自己的祖父收尸便匆匆离开。

如同落荒而逃一般。

而他的脑中仍闪现着老人最后的话语……

在尤哈尼竭力施救下,老人有短暂的清醒。看着目光炯炯脸色忽然转为红润的老人,尤哈尼明白老Lisigadanlus-an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那已经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范围……

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人,在族人眼中神秘而尊贵的老者,在生命最后一刻透露出对后辈的慈爱。

「孩子……你怀疑你的信仰吗?」

似乎早已看透他内心的疑惑,老人笑得意味深长,悠然道:「当我们犯错的时候……他们等待我们的忏悔,从不因光阴流逝而不耐……因为我们来自相同的血缘,因为我们都是它们的后代子孙。在它们眼里,我们都是孩子。」

老Lisigadanlus-an那张干巴巴的面皮上,满是岁月累积下智慧的刻痕;那双历尽沧桑的眼眸,闪耀着最美的光辉——因为看过太多的生与死。

「不管你的母亲是平地人或其他种族,你的体内始终流淌着古老祖先的血,我所能见的,你必也能……不要怀疑这个事实……」

枕在尤哈尼腿上的老人望着苍茫天际,目光渐渐涣散。干瘦的四肢,再也撑不起这副沉重的身躯。

「当你相信……当你想看见……祖灵必然在我们身边……我也同样会在你的身边……好孩子……」

尤哈尼的眼里倒映着凝固在老人脸上,最后那仿若透析一切的笑容。耳边,回荡着老人虚弱却坚定的话语。

「善待你自己……孩子……」

那一刹那,尤哈尼觉得自己的一切一直都被老人看在眼里。也许这个沉默的老人晓得许多,只是未曾说出口……

因为自己的人生路,要自己去走。

但不论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请善待自己。

为了自己,也为了关心自己的人。

摇晃的床板上,两具肉体交缠厮磨着,分享彼此的快乐与痛楚。尤哈尼咬着下唇,神情迷茫、偶有痛苦之色闪现。修长结实的双臂紧攀着身上宽厚的肩颈,双腿时时缠绕在男人精壮的腰间,不管结合的姿态多扭曲、违反人体,都不肯松开一点。

「再用力一点……」尽管在情交中,尤哈尼低沉的声线仍是冷静而——压抑。

「再粗暴一点也可以……」

甚至把他撕裂也无所谓。

如果身体的疼痛能掩盖过胸口弥漫的苦意,撕裂他也可以。

恐惧失去,却一再承受失去。

从父亲死去后,除了当时向他伸出手的马努多斯,对待其它的人,尤哈尼将自己的心彻底冰封。

不交朋友,不与人亲近,漠视所有他不在意的人,把所有人当做陌生人。只要不在乎,不放在心上,那么失去也并不可伯。

但他始终不如自己所想象的冷漠.

对于从小看他到大的老者,他始终存有一份感情,那份近似亲人的感情却一直被封闭内心的他所忽略、无视。

直到这最后一位默默关心自己的长辈离世。巨大的痛苦终于破开那层坚硬的冰封,露出敏感又脆弱的心。

然而袒露在表面的……仍是长久习惯的冰冷麻木。

干涸的双眼没有一丝泪意。

马努多斯看到了尤哈尼的挣扎,也很乐意用身体安慰他——但要他粗暴对待,他怎么可能舍得

轻柔的吻落在凹陷的性感锁骨上,辗转吮吸轻咬。马努多斯将心爱的人紧紧拥抱在怀里,让两具汗湿的躯体互相嵌合交融。

马努多斯喘着粗气,下面还硬挺着,占据在尤哈尼紧窄的体内,明明是情欲勃发的关头,他却偏偏隐忍住。

「觉得痛苦,就说出来。」

他将情人的头颅往自己怀里按,浑厚的声音还充满着压抑着的情欲,但更多的是承诺般的坚定。

「我会一直在这里,听你说!」

身体由里到外,都因为这简单的几句话酸软酥麻。

尤哈尼紧绷的腰肢莫名地软化下来。

明明痛苦还在……却似乎又不是那么的痛……

尤哈尼眼神带着丝丝迷乱,指甲掐进马努多斯的宽背,挺身仰头吻住男人坚硬的下巴。

舌尖自口中探出,轻柔地在男人的下巴、喉头舔舐打转,带出丝丝粘液。

专注得近乎虔诚的姿态,身体些许的扭动,都足以引动男人深埋在体内的贲张。

尤哈尼忍耐着体内隐隐的酸胀,亲昵地咬咬男人的下巴,唇角抿出一点笑意。

不管什么话,都等做完再说吧。

他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尽情狂乱,一整夜的时间尽情倾诉……

寒冬腊月的早晨总令人想贪睡片刻。

秋蹭了蹭枕头,没忘了自己是小小的住客,躲在被里穿起衣物,贪那床被里的余温。等赤脚蹦下床,已是一身如常、入境随俗的乌衣黑裙,外套一件保暖的山猪皮背心,简单朴实的衣着足以抵御外头的凛冽寒风。

一出房门,小孩勤快地奔里奔外,弄了一桌热腾腾的米汤、两样小菜,又把院子打扫一遍,发现平日这个时间起床的人居然还没动静。

昨天傍晚两个大人进房后,晚饭也没吃就熄了灯,秋经过时还听见一些奇怪的呻吟声,让人听得脸红又好奇。不过那门那窗关得严严实实。声音也只是隐隐约约,虽然不知道两个大人关在屋里做什么,秋也不好意思去窥探。

将最近几天的脏衣物扔进竹筐里,秋背起竹筐提个木桶往村社外的小溪去。

趁着天未大亮,一到溪边,小孩便匆忙将衣物捣洗干净,再沿着小溪上游走去,避开村社里妇人家应该快到溪边洗衣的时段。

秋低头边走边找,捡拾一些可食的螺贝,还有偶尔被冲上溪岸的活鱼,装进木桶里方便带回去。

但今天走得不太远,便因为红肿的脚踝而暂停下来休息。秋原本以为休息一晚应该好多了,没想到走没多少路,肿得似乎比昨天还厉害。

将脚浸泡到冰冷入骨的水里,虽然冷得令人直打寒颤,但右脚也被冻得麻木无感了。

小孩踢着水,趴在木桶边,把白净的小手伸进去搅了搅,耍弄着捡到放在里头的螺贝,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喂,你不是村里的人吧」

一名十三、四岁、古铜肤色的少年远远站在一棵树下,朝着秋喊着,用的是平地话。

习惯躲着人的秋,一看到陌生人立刻又升起戒备,不顾脚伤背起竹筐、抱着木桶就要离开。

陌生少年却追了过来,边跑边喊:「虽然你穿着我们的衣服,不过你是平地人吧

长得跟我们村里的人都不一样,五官比较扁平,皮肤也很白,像小姑娘一样——」

秋不想搭里他,加快了脚步。

原本笑嘻嘻的少年垮下脸,有点恼怒地道:「喂,我正在跟你说话,你也应一声啊!」说着顺手推了秋一把。

却没想秋因为脚伤本就站立不稳,加上两人是沿着溪边走,被少午这么一推,瘦弱的小孩哗啦一声就落到溪里,溅起水花无数。

少年大吃一惊,伸手欲拉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小孩没进水里,不一会儿又自个儿冒出头来,却没马上上岸,反而一直伸手去勾那些已洗好的、随水流漂浮的衣物。

湿了一身的秋看着那些衣服越漂越远二心急得几乎没哭出来,也不觉浸泡在水里身上僵冷,拼命要游过去把衣服捡回来。

少年苦劝他上岸不果,只得赶紧找了一根臂长的树枝,帮忙把那些从竹筐里漂出来的衣服打捞起来。

秋看衣服没丢,默默游上岸,一身湿淋淋有如落水狗。冷风一吹,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上下两排牙齿咯咯直打架。

瘦小的身躯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却连一声冷也没喊,收拾妥当就要走人。

那莽撞少年实在觉得对不起,又有些低不下头,讪讪地跟在秋后头走,想等他气消再上前道歉。

少年误以为秋不说话是生他的气,却不知道他不说话,不是因为不愿,而是因为不能。

扶着额,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昏沉。

身边没有人。尤哈尼侧过头,迎着晨曦而朦胧的视线映出桌边男人的身影。

似乎是刚回房,体魄强壮的男人蹑手蹑脚地端着一只木碗,轻放到桌上不发出一点声响,细心的程度跟粗犷外表形成微妙的对比。

尤哈尼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却犹如云烟过眼,转瞬即逝。

腰腿经过一夜劳动仍感酸软,手臂也沉沉乏力。虽然腹中饥饿,但尤哈尼依旧又闭上眼,等着脑中的昏眩消退。

除了疲倦,身体上倒没有其它不适的症状,也没有一点粘腻感,浑身只有被清洗干净后的清爽。大概他睡过去后马努多斯为他清洗过……这份体贴让尤哈尼感觉自己被人珍重地放在心上。

两人彼此并不太说情话,也很少用言语袒露情意,但身体的渴望总是最诚实的,且从日常中一些微小的举动,也能感觉得到对彼此的珍重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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