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两颗心贴得如此之近,再无任何距离。
白慕飞放开了几乎无法呼吸的何昭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撩衣襟,挺身跪在地上,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白慕飞今日对天立誓,终我一生,只爱何昭宇一人,无论艰
难险阻,不离不弃。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慕飞!」何昭宇身子一晃,又气又急,「你……你乱发什么誓?」
白慕飞回过头,目光直逼入何昭宇眼眸深处,「猫儿,你再不声不响离开我,我就不得
善终,你舍得吗?」
「你……」何昭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怕我为了这件事离开你?」
白慕飞再次抱住了何昭宇,「傻猫,你的性子我最清楚,宁肯自己躲起来独自伤痛,也
不愿让我伤心。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你,怎么能放你跑?
「如果是天要你我分离,我就和天斗:如果谁敢阻拦,我就杀无赦:如果是你要离开我
,我已发下了誓,你忍心看著我横死……」
「慕飞!」何昭宇惊呼,手已不自主地掩住了白慕飞的口。
世间知己,唯有白慕飞。
心中阵阵激荡,情义相许,生死相随,还有什么可以阻挡?
慢慢地,何昭宇回抱住了白慕飞,低声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何昭宇此生愿与白
慕飞相伴终老,永不分离。如违此誓,不得……」
「善终」两字尚未出口,便被温热的嘴唇堵在喉咙中。
白虎无聊地趴在洞口,可怜它溜进去三次都被轰了出来,好心没好报啊。
洞中的火光明灭不定,蓝白身影合成一体,静静相拥,温馨和幸福充溢了心头。经过了
多少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只有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打扰。
白慕飞兴致勃勃地道:「过年我们回无涯岛好不好?大哥赶回去陪大嫂生孩子,算日子
,这孩子应该已经三个月啦,我还没见过呢。」
「那你还要准备贺礼,总不能空手见小侄儿吧?」
「我想过了,大哥肯定给家传的长命锁,不用我给。我藏有一块美玉,雕一个玉佩送小
侄儿,也好驱邪避凶。」
「是从庞太师府中捎回来的那块吧?就藏在镜湖的竹屋裏。」
白慕飞挠头,「没人想到开封府的何昭宇会私藏赃物呢,放你家裏安全。」
「那是西域高僧从和阗带来献给圣上的,庞太师暗中截留了,谁知便宜了你,别得意,
小心我告诉苏大人。」
「当时你就处处护著我,现在?更护啦,嘿嘿嘿。」
白虎忽然站起,警惕地盯著外面。
白慕飞和何昭宇立刻明白来的不是自己人,各自按住腰间的长剑,并肩走出洞外。
自南方飞快地赶来一批人,前面一个见到那一抹蓝色身影便大叫起来,「何大哥,何大
哥……」
三早龙?」何昭宇惊喜地迎上前,才走几步,就被飞奔来的章龙一把抱住。
「何大哥,你平安无事,太好了,呜呜……」激动之下,五大三粗的汉子竞号啕大
哭。
何昭宇哭笑不得,「章龙,你……」
白慕飞使劲儿将何昭宇从章龙怀裏拉开,一把抱著章龙,「章大哥,我也想你啊!」
吓得章龙忙不迭跳开,「白少侠你可别开我玩笑。」
白慕飞瞪眼道:「你可不也在开猫儿的玩笑。」
何昭宇只注视著章龙身後十来个精壮的汉子,「这几位是……」
其中一人拱手道:「在下乐之舟,大内禁卫,奉圣上之命前来寻找何大人。」
「那这位是……」发觉旁边有几个巧妙地与乐之舟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便知他们不是一
路的人。
「在下足燕王府的侍卫秋无痕,奉王爷之命前来寻找何大人。」
何昭宇和白慕飞都怔住了,一个开封府的护卫失踪,居然惊动了皇帝和燕王?这裏面的
阴谋气息,似乎太浓了。
白慕飞捏了何昭宇一把,「猫儿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没痊愈,不能赶路,各位能不能
回去禀报一下,我们随後慢慢回开封。」
何昭宇心中暗笑,只好装得虚弱一点的模样,好在他本来身体就没好,清瘦憔悴,倒也
并非假装。
白慕飞狠狠地瞪了何昭宇一眼,再掐,痛得何昭宇「恩」的一声,白慕飞忙抱住何昭宇
,「猫儿,你怎么又眩晕了?」
众人自然看得出白慕飞装腔作势,不过何昭宇配合,也不好揭穿,乐之舟便道:
「何大人身体不适,我看大家还是跟著照顾比较稳妥。」
白慕飞心下恼怒,这些讨厌的人跟在身後,还怎么和猫儿柔情缙蜷?
「你们一大群人跟著,目标太大,万一猫儿暴露目标,你们担当得起吗?自是应该假装
护送猫儿回去,转移别人的视线,猫儿才能平安回去。」
章龙「咕」的一声,强憋的笑声极难听。
当著众人的面,何昭宇实在忍不住,挣著要脱身,白慕飞死抱不放,回头道:「白虎,
送客!」
白虎鼻子一哼,跳上前,大吼一声,众人虽是武功高强,对著这么只大老虎,也不禁吓
一跳,料不到何昭宇竟有这样的老虎随身,未免栗然。看来何昭宇的失踪能惊动皇帝和
燕王,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秋无痕一笑,「王爷有令,我等一切以何大人之命是从,无痕先行告退。」带人翩然而
去。
乐之舟是大内禁卫,官职在何昭宇之上,原可发号施令。不过何昭宇如今圣眷正隆,也
不想得罪,「在下奉旨,随後护送何大人,这边境多有纠乱,在下想去探个究竟。」便
即告辞,向北方走去。
何昭宇明白他们这一个在前,一个在後,夹送而已。不过只要不在眼前,便只当不知。
回望白慕飞,却见他仍是一脸不快,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章龙正自笑得打跌。
多年同伴面前,何昭宇不禁赧然,甩开那只老鼠,握住章龙的手,「章龙,大人怎么样
?开封府安好吧?」
「你出了事,大人急得要命,又不知你的去向,派我们四个率人分向四面寻找。我向北
方找来时,遇到秋无痕,说你在边境,就马上追来了,途中碰到乐大人,三路并一处找
。我看人手够多,开封府的人全不在,就让衙役们先回去了。」
章龙唠唠叨叨,何昭宇却心中一震,燕王府消息如此准确,在边关定有大量的眼线,势
力之张大,令人心惊。
朝廷上风诡云谲,江湖中暗流汹涌,何昭宇原本幸福的心境,蒙上了一层忧虑。
「不要靠近我,走开,你这只大猫……」章龙啊啊大叫,吓得僵立不动,任凭白虎在他
身上乱嗅,脚都软了。
白慕飞哈哈大笑,「白虎,你就好好认识一下新朋友吧。」拉了何昭宇便走。
回开封的路并不长,十来天裏,白慕飞和何昭宇柔情蜜意,章龙和白虎鸡飞狗跳,返回
开封时,已近年关。
※※※
「砰!」「匡当!」「哗啦!」
「滚!」随著一声怒叫,玄武宫的几个人跌跌爬爬摔出了屋外。
白帝大步走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星河捧著药站在门口,无可奈何地摇头,「宫主伯疼,不肯上药……」
白帝怒气勃发,黑帝平日任性可以不管,现在他的伤势关系著何昭宇的身体,岂能容他
胡来?
夺过药,踢开房门,闯到黑帝床前,一把扯开锦被,黑帝刚叫一声「你干什么」,「嗤
」的胸口衣裳已然撕开,三下五除二拽下纱布,露出了深红色的伤口。
黑帝痛得大叫,欲待挣扎,白帝懒得开口,一手攥住黑帝的两只手,另一只手挖了凝玉
膏便涂上去。
他气头上,下手重,无视黑帝冷汗滚滚惨叫不绝,刷墙似的抹了厚厚一层,取过纱布狠
狠地裹,好似裹粽
子一样。等包扎完毕,黑帝早就脸色发青动弹不得了。
「你……你混蛋!他妈的……」黑帝忍痛,一连串恶骂出口。
白帝正拿了白布替他拭汗,免得咸涩的汗水腌了伤口,不料黑帝如此出言不逊,冷冷一
笑,用力地擦,险些不曾擦去了油皮,皮肤红通通地泛起来,再加上白帝不时在关节处
一搓一拧,又痛又麻,黑帝差点没抽筋。
看到黑帝痛得死去活来,白帝郁闷的心情转好,扔了白布,大笑而出,对身後的叫骂声
充耳不闻。
这样的戏码天天上演,玄武宫和白帝宫的人极有默契,绝不过问。白帝多年恶气得出,
每日以整黑帝为乐。黑帝有伤在身,反抗不得,只气得要死。
「你又在搞什么鬼?」
白帝踢门而人,最近他踢门的次数可用百余次来计。
屋中蒸汽弥漫,大木桶中的黑帝探出头,笑吟吟地道:「洗澡啊,你没长眼?」
「水进了伤口,感染起来很好玩吗?」白帝暴吼。
黑帝怒道:「我洗澡你也要管?半个月不洗已经给你面子了。不就是为了何昭宇;吗?
好,不让洗,我再划几道口子。」
白帝掐著黑帝的脖子拎起来,「你敢自残,我有办法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样昭
儿才真正的安全!」
手指疾点,黑帝立时僵住。
「你……」黑帝见识过白帝的手段,此时穴道被点,身无寸缕,不觉发了慌。
白帝捞起湿巾,拧乾了,先把伤口上的水吸乾净。虽然结了痂,一不小心弄破了,仍然
有恶化的危险。
「你不是要洗澡吗?我就让你洗个够!」
湿巾重重刷著肌肤,从脊背一直擦到腿,黑帝知道,越叫痛,白帝下手越重,只好忍著
不作声,好汉不吃眼前亏。
哼,要不是自己命系何昭宇,白帝伯是一眼也不会多看他。假如洗澡的是那只猫,白帝
决计不会如此粗鲁,自是体贴人微,温存备至。
黑帝闭上眼睛:心中竟然一阵酸楚,从小到大,有谁关心过他?纵使白帝的父亲对自己
疼爱有加,那也多半是因为这张脸酷似母亲,不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
白帝一怔,黑帝绝美的脸竟然露出脆弱无助的神情,脸颊上流下的,是水,是泪?
暗中叹息,不觉放缓了手劲,少年时代种种遗忘了的往事渐渐忆起,尽管不愉快的事居
多,可总也有少数和睦的时候。
青梅竹马,何时变成生死对头的?
轻柔地洗著黑帝的肌肤,脊背上鞭痕棍伤纵横交错,时间长了已变淡,但终生不会消退
了。一个长到十五岁的孩子一直经历这样的惨痛生活,不愤世偏激,很难。
察觉白帝手法轻了许多,黑帝怔住了,受伤後僵硬的身体慢慢被搓洗得松软,一种久违
了的舒适感在全身蔓延。
好似母亲的手温柔地呵护,亲切温馨……
为何心中的情绪有些混乱?不明不白地周身不自在。
白帝替他洗完澡,擦净身子,包人大衣中,抱上床,奇怪地看看黑帝。难得他异常安静
,一声不吭,倒落了耳根清净。
寒冬风急,黑帝却是多年来第一次心中安逸,什么也不想,舒适地疲倦袭来,人微笑著
沉入睡梦。
第九章
艳阳高照,黑帝心情也非常好,不知怎的,他居然很盼望看到白帝。
吵架?生气?还是和好?黑帝拿不定主意,至少不想再和白帝对立了。
可是一等再等,就是不见白帝进屋,黑帝不耐烦了,「星河,皓铮人呢?」
星河小心翼翼地道:「白帝已经走了。」
黑帝一呆,「他走了?不可能……」
「白帝说,宫主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不需要他再管。」
「他……怎么会不告别就定?」
「白帝临走时交代,不必闹那些繁文耨节的虚礼。」
茫然若失,年关快到了,第一次想和白帝过一个年,权当家人团聚。可是,白帝却不止
口而别了……
哼,不层吗?我堂堂黑帝还瞧不上你白帝呢。
还是去找何昭宇,这次虽然气坏了他,不过那只猫一向心软善良,好好赔个不是,再慢
慢磨,不怕那只猫不动心。
黑帝计画打定,心里又快活起来。
※※※
开封府的内堂中,众人围桌团团而坐,甚为热闹,谈天说地,单等苏默一回来,马上就
开席,替何昭宇接风洗尘。
白虎趴在门口,无聊地摇著尾巴。厨子端上一盘卤鸡,刚跨进门,白虎一呲牙,脑袋一
昂,吓得厨子手一抖,卤鸡直掉下来。白虎在下面张大了口,准备接这到嘴的美味。
谁知旁边突然伸来一只手抄住了鸡,白虎「瞬」的上下牙相击,咬了个空,恶狠狠地回
头瞪著白慕飞。「白虎又故技重施,见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吓唬厨子。」何昭宇无可
奈何地摇头。
白慕飞晃晃手里的鸡。
「这家伙已经吃了一大盘牛肉,两只肘子,一只烧鹅,还溜到厨房偷吃了半条羊腿,这
会儿居然还要吃鸡,也不怕给撑死。」
大家笑得喷饭,连厨子也笑倒在一边。
白虎被揭了老底,自觉丢脸,爬到何昭宇的脚下呜呜地叫,满脸委屈状,毛茸茸的大头
直拱到何昭宇的怀里。
何昭宇边笑边道:「我也不知道白虎这样馋,好吃成性……」见白虎气得半死,忙挟了
一大块牛肉塞到它嘴里,权当降火。
夜色渐晚,左等右等,也不见苏默归来,司马衡便道:「一到年关,大人事务就特别多
,可能宫中留餐了,我们先吃吧。」
他说得也是实情,众人不疑有他,笑闹声中开了席,你来我往,斗酒猜枚,一顿饭吃得
尽欢而散。
回房之时,何昭宇和白慕飞都有微醺之意,若在平时,两人自是挤了一床睡,此刻爱恋
已深,倒有些不自然起来。
正自尴尬无语,怱听「轰」的一声,何昭宇的床四散碎裂,白虎吓得一跃跳开,眨着琥
珀色的大眼睛无辜地东张西望,好像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白虎照老规矩,一进来便占床,不管三七二十一
「呼」的往床上一跳,可怜那张老旧床怎吃得住白虎三百来斤的分量,自然立刻压塌。
白慕飞气坏了,「死白虎,谁叫你吃了那么多东西,重得要命,居然连床也压倒了,我
非揍你不可!」
拔拳要打,白虎见势不妙,一溜烟逃出了门。
何昭宇却松了口气,「没关系,我睡木榻,你去客房睡吧。」
一路上有章龙在,何昭宇脸皮又薄,白慕飞当然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就是调笑的言
词也没一句,怕惹了何昭宇生气。这会儿总算有了单独亲热的机会,该死的白虎又来捣
乱,白慕飞真恨不得踹上白虎一百脚才解气。
「明天我就买一张结实的大床,两个人抱在一起打滚都没问题的那种……」白慕飞嘀咕
着。
「你胡说什么?」何昭宇的语气已然严厉。
「啊,没什么,我睡客房去。」
白慕飞忙不迭溜走。
幸好是在黑暗中,何昭宇脸热得发烧,白慕飞也没瞧见,不然,这家伙还不知会怎样呢
。老实了三天就本性毕露,以后得多敲他一点警钟才是。
夜静更深,苏默悄然回府,书房中司马衡早已等得着急了,
「大人,圣上怎么说?」
苏默脱下宫服,大冬天的,宫服竟然湿得可以拧出水来。
换上便服,一口气喝完了司马衡捧上的茶,苏默疲倦地坐在桌边,「还能怎么说,圣上
坚持要何昭宇执行任务,我寸步不让。圣上气得拍了龙案,还砸了一方心爱的古砚,我
是一身冷汗呐。」
司马衡心忧如焚,「大人,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臣子与圣上僵持,何来胜算?不如另荐
他人监视燕王,大人以为如何?」
苏默苦笑,「人人称我铁面无私,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有情义,就免不了有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