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信心吗?」
白慕飞长叹,「我是对自己没信心,猫儿,你这样出色,引人注目,我怕你被别人抢走
……」
「慕飞,」何昭宇恼了,推开白慕飞,「我说过不离不弃,你当我是玩笑?」
他轻轻又抱住了何昭字,「我怎么会忘,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开心的话。猫儿,我答
应你,不会再乱来了。」
风扬起,天空真蓝,白慕飞潇洒地甩甩头,一切不愉快的事都置之脑后,阴郁的心豁然
开阔,明朗的笑容温暖如春。
只要猫儿永远有这份快乐心情就好,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
「我们快回去,大家等著吃晚饭了。」轻快地挽着何昭宇便走。
「你挖的冬笋呢?」
白慕飞笑了起来,一一拾起滚在地上的十几个冬笋,装在篮中,拉着何昭宇的手走在山
道上。
夕晖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一路的低语细喃在空山中轻响。白虎蹦蹦跳跳,跟在何昭宇的
身后,窜上跃下,快活非常。
※※※
村口,黑帝引颈张望,远远瞧见何昭宇,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前,忽见白慕飞和何昭字
携手而行,状甚亲密,不禁大愕。
刚刚明明发现白慕飞进了山沟挖冬笋,这才引白帝到山丘上,吵架声如此之大,白慕飞
不可能没听见。
以白慕飞张扬激烈的脾气,绝对忍不下这口气,不是质问白帝,就是追问何昭宇,必然
会闹出事来。只要白帝和白慕飞一闹翻,自己便可趁机混水摸鱼。
可是看情形,两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何昭宇眉眼含笑,白慕飞神采飘逸,衬着朦
胧远山,碧绿松林,恰好似天生一对,人如画中游,极是和谐。
哼,千算万算,没算到白慕飞竟沉得住气……
胡思乱想之时,两人已走到黑帝面前。
黑帝当然不愿放过讨好何昭宇的机会,「啊,小昭昭,你怎能跑出去?当心身体,凉病
了我会心疼的……」
这等肉麻的话只听得白慕飞寒毛倒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没等他发作,何昭宇抢前一步,面色一沉,和煦顿时化成严厉。
黑帝自然感觉何昭宇的心情变化,知道他已动怒,哀叹第一百次被讨厌。
只听何昭宇的声音慢慢响起:「黑帝,你给我听着。」
何昭宇居然和他说话了,黑帝兴奋得险些跳起来,「小昭昭,你说什么我都爱听。」
「玄武宫的事,看在月明的面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不代表我会忘记!」
黑帝万料不到何昭字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不禁呆了。
何昭宇越说神色越严毅,「你自私暴戾,为一己之私,不识大局,挑起争斗,害人害己
,日后必将自食其果。若你还想留三分颜面,休再自讨没趣。」
黑帝茫然,何昭宇义正言辞,一句句直击他的心田。从小到大,他所听到的不是无端斥
骂便是宠溺之语,真正的教训却非常少。此时看着何昭宇凛然生威,心中居然有了几分
畏惧。
何昭宇不再理睬黑帝,径自和白慕飞进村。
白虎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一口扯住黑帝的袍子,着力一撕,一件上好的玄缎团花袍「嘶
啦」扯开一个大口子。
黑帝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你这只臭虎,仗着何昭宇崇你就撒野,我杀了你……」
挥掌要拍,白虎飞也似的窜到何昭宇身边,呜呜直叫。
何昭宇不知白虎做了坏事,还道黑帝恼羞成怒,借白虎出气,一眼扫向黑帝,神情更加
森冷。
吃了哑巴亏,有苦没法说,黑帝真恨不得击鼓鸣冤去。
白帝静静地站在远处,一幕幕看得很清楚,白虎还有这等心计使坏,天真有趣,不觉微
笑起来。
※※※
夜深人寂,何昭宇怎么也睡不着,披衣起身,趴在床另一边的白虎警觉地抬头,何昭宇
忙摸摸他,轻轻「嘘」一声,怕惊动了睡在旁边门板上的白慕飞。
白虎舔舔他的手,觉得无事,便又趴了下去。
屋外寒冷的空气刺激着肺,何昭宇打了个寒颤,残月如钩,满天星光,璀璨耀眼。
今天的慕飞太不寻常了,很少看到潇洒的他会这样失态,那种深深的痛苦,一瞬间刺得
他几乎不能呼吸……
慕飞那轻描淡写的解释,无法令他安心。
相处多年,深知慕飞虽然任性自负,向来以自己的好恶行事,但是他洒脱不羁,任侠直
爽,即便小吃飞醋,也是嘻嘻哈哈居多,不会认真。
究竟出了什么事,让慕飞深受打击?
难道……
心下一寒,再不敢想下去,内心深处的黑暗封闭已久,不顾轻易触动。
「喜欢看星星吗?」
何昭宇微微一惊,循声望时,只见漫天星光下,白帝半躺在一棵断树上,出神地看着星
空。
轻叹,浅眠的他常常会在半夜听见白帝在外面徘徊,直至天亮。
走过来在断树的另一头坐下,仰面观瞧,「我一般没有看星星的习惯,除了黑夜里定方
位时才会辨认一下。」
「你真是鞠躬尽瘁……」
白帝坐起身,眸光与星光相映,在黑暗中闪着异样的光芒,「有一段时间,我心里想不
通,闷极无聊,夜夜看星空。日子长了,养成了习惯,只要心里有想不通的事,便不自
觉地去看星星,好似对着多年的老友,可以一吐郁闷……」
「后来想通了吗?」何昭宇脱口而出。
白帝一怔,随即微笑道:「想了三年,有一天晚上,忽然看到满天的星星坠落如雨,当
时就想,连星星都有掉落的时候,何况是人,活着不过百年,一味浪费,岂不好笑?自
认为想通了,就出了极乐园。谁知道,一遇到其他事,又开始想不通了。」
「皓铮……」心中想了无数遍的话,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那灼热的目光逼得他转过了
头。
白帝淡淡而笑,昭儿实在太善良,不忍伤害别人,最后受伤的总是他自己。
沉默半晌,何昭宇终于还是开了口,「皓铮,我说过,白帝宫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你
不用放在心上,更不必内疚。你对何昭宇的恩情大过天,我受之有愧,无以为报……」
白帝不易察觉地一僵,虽百般对自己说放下何昭宇,可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强烈的苦
涩还是骤然占据了心。
「昭儿,我只当你是好朋友,莫非你觉得我不可与你为友?」平静的语气似乎听不出什
么,天知道他费了多大气力,才保持住平稳的声音。
「不,何昭宇心中,早已当皓铮是最可信任的知己和大哥……」
知己和大哥?一句话从此定下了缘分,只能是知己和大哥。
「有昭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白帝的笑容中终究还是流露出一丝悲凉。
何昭宇心里堵得发慌,诸般滋味交织,乱如麻,牙齿不觉嵌进了嘴唇。
白帝突然笑道:「啊,好大的一只老鼠……」
何昭宇急回头,一道白影倏的在小屋边闪过。
「去吧,有个家伙快爆发了,担心一只猫被拐走呢。」
何昭宇微一迟疑,「你早点休息吧……」逃也似的奔向小屋。
皓铮,对不起,我可以为你抛了这条命。可是这颗心,已经给了慕飞,再也不能给别人
。
我知道自己残忍,但是我不能再给你希望,误你一生。长痛不如短痛,将来,会有爱你
的人陪伴在你身边……
无言摊开两手,星光自掌中流泻,没留下任何东西。追逐来去,到头一场空,终于还是
什么都没抓住,只落得一声知己和大哥。
胸中已经感受不到痛了,剩下的是一片荒芜的死寂,心头一点一点地烧灼,一股力量在
生长、冲突,借着火焰,越燃越旺!
猛虎的野性不绝地咆哮,夺回何昭宇,把他禁锢在身边,即使不爱我,也不能让他属于
别人,不能!
杀死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纵横天下的白帝岂会输?
一阵山风吹过,白帝浑身一寒,脑海中又出现了白玉台上备受煎熬的苍白身体,倔强地
忍耐与牺牲……
清淡净雅,温润如玉,柔和的外表下跳着一颗坚强仁爱之心,这样的人,忍心再伤害一
次吗?
杀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如星宇的悲苦。
细碎的脚步声走到身后,一个柔软的身子抱住了白帝的后背,压抑的喉咙中发出嘤嘤的
泣声。
白帝一动不动,任由抛撒的热泪沾湿了衣衫。
虎目微红,反手将纤细柔弱的人搂入怀中,「月明……」
「哥,你总是这样委屈自己……」月明泪如雨下,扑在白帝怀中,泣不成声。
「有你叫这一声哥,我怎会有委屈?傻丫头,眼睛哭肿了,很丑的。」
小时候,只要月明一哭,白帝便用这句话哄她,想不到隔了多年重又听见,月明不禁一
笑,泪水却不断地流下,宛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白帝轻柔地拭去月明脸上的泪痕,「适才的事你都听到了?」
「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弱水只一瓢?」月明清眸如月,凝视着白帝。
白帝神情一黯,低声道:「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
那日偏偏听见了夜伽这两句话,从此缠绵于心,挥之不去,细加品味,竟是说出了心中
万种无法言述的滋味。
月明也听呆了,虽知白帝用情极深,再料不到竞情深至此,已不能用
刻骨铭心来形容了。
这个哥哥生来便不曾有过父母关怀,自己又奉命跟了玄冰,内心极度孤寂,好不容易有
了心爱之人,却又落得情付流水,情何以堪?
一丝丝心痛逐渐凝聚,压住了心口,哽咽难言。
白帝轻抚著她的头发,「你要走了,是不是?」
月明哭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著你……」
「燕王雄才大略,智计过人,你留在他身边,千万要小心啊。」
月明十分惊讶,「你全了解?」
白帝冷冷一笑,「我虽十年不出白帝宫,并非不知晓天下事。枫林野心勃勃,要和冥数
争霸江湖,凭她青帝一宫,怎能与冥教相抗?必要联络五方帝的势力,再取得末、辽国
主支持,才有胜算。」
月明叹道:「这些年冥数势力在辽国大增,暗中想取代玄武宫在辽国的地位,又多次上
门挑衅。玄冰鲁莽暴躁,一冲动,便和冥教结下了死仇。为了对抗冥教,我不得不和青
帝联手,接受她的安排,进入燕王府暗中监视燕王……」
「那个白痴!」白帝心下恚怒,黑帝小事算计极精,大事却见识糊涂,害得月明费尽心
力替他收拾残局,他犹自不悟,四处惹足生非,真是可恶。
「这些年,你一个女孩儿家,要挑起玄武宫的重担,怎么受得了?我和何昭宇的事还要
你操心,好妹妹,苦了你了。」
月明吃了无数的辛苦,今日才听到一句贴心怜惜的话:心酸委屈一起涌上,忍不住抱著
白帝又哭了起来。
天色微明,寒气更甚,月明打了个冷颤,身子一缩,更偎进白帝怀中。
白帝失笑,「在辽国十年了,还是一样怕冷。」紧紧抱住月明,用整个身体护住了她。
月明望著白帝皱起的眉心,叹了口气,「哥,今天我就要走了,本来我已经在开封与燕
工会合,谁知金风领著白慕飞前来找我,我才知道玄冰又闯下泼天大祸,丢下一切事务
急赶回玄武宫。幸好及时,没让玄冰铸下大错。
「青帝一催再催,我不能不走……」
空中传来了鹰鸣之声,月明打了个呼哨,一转眼,黑鹰自天而降,在月明上方盘旋几圈
,又向高处飞去。
「有事的话,还是用黑鹰联系。」
白帝微微一笑,「要和何昭宇道个别吗?」
月明摇头,「走就走了,不必闹那些繁文褥节的虚礼。」
「好,我的妹妹也是英雄,气概不输男儿,谁护送你走?」
「我让碧湖送我,免得玄冰看他不顺眼。」
「我叫金风送你就是。」
月明嫣然,「哥,五方帝中你爱护短的毛病是出了名啦,白帝宫别说是人,就是阿猫阿
狗也不容外人欺负。金风跟我去,不等於让他和碧湖团聚吗?玄冰非气死不可。」
白帝也笑了,瞧著月明,「我想,最愿意送你的是星河。」
月明一怔,白帝心细如发,短短数日相处,便已发现星河的心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低下了头,小女儿家的晕红飞满了脸颊。
「哥,我心裏只考虑玄武宫的大事,没空多想别的,儿女私情,留待以後再说吧。」
「你都二十岁了,早该有个好男人好生呵护你,替你分劳了……」白帝宠爱的目光落在
月明脸上:心中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按时下女子成亲的年纪,月明已是老姑娘,若不是为了玄武宫,她早已出嫁,只怕孩子
也抱了吧?
是他和黑帝误了月明……
「哥,你打算回白帝山吗?」
白帝摇头,「天下名山大川颇多,若能寄情山水,恰情悦性,也不失为一桩风雅事……
」
「小心青帝,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哥,千万别因为内疚上了她的当。」月明最担忧
的便是这件事。
白帝黯然不语,月明心系玄武宫,将来若有事情,他岂能不管?枫林早算到这点,这才
干方百计和玄武宫联手,置身事外,只是梦想罢了。
一件冰凉的东西塞人他掌中,定睛看时,金龙令光芒闪烁。
「金龙令在玄冰那儿,迟早要闯出祸来。哥,你收好了,将来也许用得上。」
心头一阵暖意流过,月明虽然十年不在身边,可一直都牵挂著他……
朝阳升起,碧湖已收拾好行囊,带著人等候了。
月明虽然不舍,可是大事紧急,不容再拖,咽下满心的酸楚,换上笑脸,「我走了,哥
,多保重……」凝目片刻,掉头绝然而去。
江湖儿女,离别已多,尽管泪眼婆娑,却再不回头。
白帝一向坚强,只是二仅之间,先失爱人,後是幼妹远行,再坚强也不禁心中凄苦,远
望月明的背影,竞有些站立不稳。
一双手扶住了他。
「主人……」青铜一脸的担忧。
白帝疲倦地叹了口气,「我不要紧,叫金风跟月明去吧……」
黑帝送别月明:心下得意非凡,妹妹走了,少了一个阻碍的人,一切都会按自己的设想
发展,到时谁能足他的对手?
斜视白帝。
很快,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第七章
纯钧横在手中,剑身寒似秋水,不见丝毫杀气,但见古朴肃穆,沉静一如主人。
一声朗笑,光华怱放,剑急舞,映雪照日,漫天皆是寒光,笼罩住了飞旋的蓝色身影。
剑气越放越开,带起风雪凑空,一树蜡梅被剑气震动,花办纷飞,夹杂著洁白的雪花,
暗香郁郁,惝恍迷离,美不胜收。
白慕飞含笑倚树相望,白衣飘扬,雪花、梅花不住地吹落在他身上,俊逸如仙。
猫儿的剑越发使得出神人化,对於剑法的领悟又进一层,剑意中已褪去了当初的拘谨青
涩,变得更加疏朗开阔,大气纵横,禁不住看得心旷神恰。
看到兴浓处,喝一声「好」,拔出星魂,纵身跃入剑圈之中,双剑一合,霎时剑光大盛
。
有了多次双剑合璧的经验,此时练剑虽自在随意,却是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星芒跳掷
,寒光似瀑。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偶一回眸,目光相碰,均是会心一笑。
两人都觉平生练剑,全不比这一次酣畅淋漓,毕生所学,尽情施展,一个剑走轻灵,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