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东西!”声音大的,在公子耳朵里不停的回响。
那是他的宝贝啊!
公子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站在大门外。义海瞧见了,皱了眉。
“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只想等小五。”公子平然的道。
义海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带着公子来到莫烟棹的门前,便离去。
公子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房间里传阿里讨饶不堪入耳的声音。公子握紧双手,指甲深深的陷入皮肉之中。
那一年的冬天很是阴冷,将人的心冻得透彻。
天上飘了雪,北风呼啸,吹得雪花飞来如刀一般划在脸上,似乎要出血了。
公子空洞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人就好像死了。
那客人走后,公子才迈着早已失去只觉的腿,走进房间,带着满身的寒雪。
莫烟棹躺在床上,身上惨乱,奄奄一息似的。
公子什么也没说,为他简单的擦了擦身体,然后穿好衣服,抱在怀里,严严实实的。
公子在莫烟棹耳边有力的说了一句:“我们回家。”
莫烟棹顿时浑身颤抖,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公子的衣襟,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
公子抱着他走出那间房子,在长长的巷子里留下一串脚印,人渐渐消失在浓厚的雪花之后。
巷子幽深寂静,忽而一阵大风过境,吹着雪花漫天遍地,也抹去了那串脚印,像是不曾有人来过。
回到家,公子将莫烟棹放到澡盆里,为他清洗身上的污秽。烛火照在他们的一侧,房间静静的,听见屋外的风声。
公子站在莫烟棹身后,为他擦背。
“或许……当初不将你带走,才是正确的。”公子突然说道,声音有些颤。
莫言好倚在澡盆边,牵过公子的断指的手,轻声道:“不,小五庆幸与公子相遇,让小五知道这世上还有小五的家。”
公子环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处,狠狠的流泪,不出声。
莫烟棹抚上他的胳膊,笑着道:“小五从未后悔过。”
当夜,雪停了,云散了,留下月光照着银装的大地,一片明亮。
翌日,莫烟棹醒来,看到公子就坐在他的身边。
“我要考功名。”
莫烟棹愣怔,公子的眼睛阴沉而决绝,一夜之间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从那以后,公子一边卖画一边读书,每天也都去那巷子接莫烟棹回家,无一例外。
见公子越来越阴沉,莫烟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凉了。
公子不与他同睡,莫烟棹也不独眠,夜晚坐在椅子上,是在坚持不住,就趴在桌子上睡着,早上醒来却是躺在床上。看见公子睡在桌子上,只能叹息。
日日都是这样,公子认为以后不会再也不会比现在这般痛苦,一定会好起来,让小五不必再做这样的事。读起书来更加的用心。
乡试之后,等着放榜日期的来临,一家人都满怀期待,希冀此番能翻身。可放榜的日期未到,却意外的等来一个人——朱刺史。
朱刺史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来意:“将莫烟棹送进宫中做皇帝的男宠,我不仅让公子中榜,还出钱医治老太爷的病,另外也会给你一些钱做生意。”
公子皱眉,“朱刺史这是何意?”
朱刺史阴狠道:“只是让莫烟棹帮个小忙而已。”
“妄想!”
朱刺史大笑道:“本官并非来此与你商量,而是通知。”说着凑近公子,道,“让你们全家生不如死的手段多的是!”
公子僵住。
朱刺史走后,莫烟棹从屋内出来,对着公子道:“小五愿意去。”
嘭!公子拍了桌子,厉声道:“不可能!”
莫烟棹面不改色道:“小五要护着这个家。”言语中是无法反驳的坚持。
“究竟是家重要还是我重要?”
莫烟棹从未这样坚决,道:“公子便是家!”
那天莫烟棹哪也没去,坐在屋内,直到天黑。
公子推门进来,见到他,忍不住的难受,想要逃。
“公子。”莫烟棹叫住他。
公子回头看他,绝色如初。
“小五能抱抱公子么?”言语中带着些恳求。
公子伸出手,停在半空,轻颤着,握成拳头,顿了顿,又缩回去。一咬牙,别过头,离开屋子。
莫烟棹看着离去的公子,缓缓的低下头,微微的笑,没有苦涩没有喜悦。
再后来,莫烟棹就走了。
他要护着他的家,无论要做什么,一定护着……
当皇帝死后的第三日,莫烟棹收到了公子唯一的一封信。
白纸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字:“小五,对不起,我……”
似乎不用再过多的解释。
几缕夕阳的光还遗留在皇宫里。长长的,辉煌的长廊,和那一身艳丽的华服,相辉相映,令人炫目。
冷风灌入,吹起衣服翩然如蝶。
莫烟棹将那封信护在怀里,淡淡的笑,倾城倾国,风华绝代。
这是他的公子,他的家……
(完)
番外三:名字(1)
汾洲城临建于汾洲河,前朝的一次洪水将原先建在这里的村庄冲毁,后来,朝廷花了大量的钱财筑了河堤,再也没发过洪水了。
汾洲城是容纳了汾洲村周围的几个小村子而渐渐的形成的。城内废弃的房子很多,便成了无家可归的人的住所。
城西街有一群小乞丐,小的时候偷吃偷喝,长大了些便偷钱。
他们没有名字,也不知道父母现在何方,似乎自从有了记忆开始,他们便四处流浪,后来来到汾洲城,聚在这间破败的屋子里。都是“老江湖”,混起来也快。
他没有名字,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两年前从外地来到汾洲城。他是第一个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后来来的小乞丐多了,不得不给自己取个名字,就随口取了“小河”的名字。
像小河这样的身家,也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朋友……呃,也不能算作朋友,只是救过那人一次,顺便拿了那人的钱袋,全当是报酬。后来,小河再李府门口看见他从府中出来,下人们毕恭毕敬的唤了他一声:“公子。”
哦,原来是李府的公子,李深。
李深这名字是他自己取得。他从母姓,母亲是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父亲在娶母亲前是个穷困书生,后来考中了榜眼,在京为官。书信传来时,便要接他母子二人去往京城。到了京城才得知父亲早再京城娶了高官家的女儿为妻。母亲从正妻变为二房,虽心中怨恨,但也无奈,便也不计较了,总以为自己的退让会让家中平稳些,但那位官家小姐总没生出一儿半女来,便对李深的母亲恶语中伤。终有一天李深的父亲在那位夫人的挑唆下打了他的母亲。
李深的母亲心寒,逼迫李深的父亲写下了休书,他母子二人拿着休书回到了汾洲城,再也没有离开过。
李深不愿与父亲同姓,改成现在的名字。
小河即已知他的身份,自是不会放过他的。怎么也得想个辙儿从他身上榨些钱财出来。
于是,小河直接找到了李深。
李深上下打量着他,瘦瘦小小的模样,跑起来却够快的。那天他拉起自己就开跑,还跑的飞快,害得他差点断气。这也就罢了,毕竟他是在救自己,可这小乞丐事后居然偷了他的钱袋!若不是他实在没力气追,非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他正愁找不到人呢,现下倒好,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李深眯了一下眼睛,随即露出骗人的笑脸,道:“恩公来此所谓何事?”
小河也跟着笑了,道:“呵呵,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咳咳咳……”说着,眼睛朝李深眨呀眨,意味十足。
李深心领神会,道:“哦,那在下请恩公吃顿饭如何?”
小河心想,这里是他家,要偷什么万一被发现,也就跑不掉了。若是能再外头,偷跑的时候也方便很多不是。
这么思虑一番,小河欣然的点头。
吃饭的地方,是汾洲城又名的酒家,有百年的历史,几乎是与汾洲城一同建立的。
小河笑得眼睛眯到一起,拍着李深的后背,道:“够意思,真够意思!”
李深见他脏兮兮,名副其实的“鸡爪”,心下猛地抽痛。
这时再仔细的瞧瞧他,若是洗的干净了,应该是个很清秀的人吧。
小河见他盯着自己的脸看,警惕的道:“你不是想反悔吧?”
李深回过神,道:“您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呐,李某怎么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之事来呢。恩公先请。”
这话听得小河飘飘然,率先走进酒家。
店里的伙计见到李深走进来,连忙上前去招呼。
李深咳了一声,道:“在下要一间雅间,答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伙计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说。掌柜的从茅房回来,听见李深这样的语气,上前道:“二位公子楼上请。”顺便示意伙计一旁忙去。
进了雅间,掌柜的道:“请问点些什么菜?”
李深转头看小河,却见他口水都留下来,忍住笑,咳了一声,道:“将最好的菜全上来吧。”
掌柜的下楼吩咐去了。
房间里剩下两个人,李深一手支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小河看,眼睛也不眨一下。
起先,小河为房间所吸引。从来没又见过这么好看的房间,自己住的地方不是漏风就是漏雨,若是能找个有完好的窗的房子住上一晚都算菩萨显灵。
小河好奇的这摸摸那碰碰,还不敢用力,怕一旦坏了,卖了自己都不够赔的。
可房间里也就这么些东西,走来看去的,便也没什么新鲜的,何况他也饿了,这才想起来菜还没上呢。
“上个菜怎么这么慢呢?”小河摸着肚皮道。
“点的都是上好的菜,做工会麻烦许多,自然需要些时间。”李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道。
“哼,吃个饭也这么麻烦。”小河对做菜的时间很不满意。以往饿了,随便找些残渣剩饭便填了肚子,没想到他们这些个有钱人吃饭这么的费事!
小河不满的撇嘴。
一直看着他的李深,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
小河不知道他笑什么,也不问,只觉这李公子好生奇怪。
李深就一直看着他,眼睛要粘在小河的身上了。
小河觉得一刻钟拉长成为一年一样的漫长,而且……
“这菜怎么还不上啊,要饿死人么!”小河不自在的挪着身体。
李深抿嘴一笑,刚要说话,那边才便送来了。
小河一见这许多好菜,口水当即流了下来。眼睛像是要掉出来似的,也不管李深如何,拿起筷子便吃起来。
“好吃!太棒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说着用拿过鸡腿的手拍在李深的肩上。
李深皱了下眉头,却见小河一副感激涕零的的模样,道:“你实在太够意思了!”说完又埋头吃。
李深见肩头上的油印,不由的黑了脸,再瞧瞧小河,他那张小嘴里塞满了食物,几乎要咽不下去。又觉得好笑,伸手拍拍他的后背,道:“别急,慢些吃。”
小河好容易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道:“不快点吃能行么!被别人抢了去怎么办?”
李深愣了一下,见他狼吞虎咽的模样,随即收回手。
“这鸡是怎么做得?这么好吃!”小河赞道。
李深看了看他指的那道醉鸡,道:“那只鸡起码要二十几道工序才能做得出来。”
小河听了差点咽到,夹起一块鸡肉,叹道:“以前偷只鸡,不过烤熟了就吃。啧啧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李深不再说话,小河也不管他,放开了吃。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小河坐在椅子上,酒足饭饱的打着嗝。
李深也并不说什么,只笑着看他。
待伙计结账时,算盘一波,脆生的响儿,道:“一共一百八十八两银子。”
小河只顾着自己的肚皮,付账的事于他无关。
李深仍旧不说话,盯着小河看。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的诡异。
过了好一阵儿,小河仍不见李深拿钱,催促道:“怎么还不付钱?”
李深装作惊讶的样子,道:“恩公没带钱?”
小河摇摇头,道:“不是你要请我的么,你怎么……”
“二位客官,若是吃霸王餐,可别怪小的报官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李深道,“这满桌的菜在下可是一口未动呀。”说着眼睛瞄到了小河,眼中尽是狡诈。
“诶……”
当小河回过神来,已经再洗盘碗了。
在李深的劝说下,掌柜的没有将小河送到官府去,只是要在酒楼中干活,将钱换上。
李深……谁说李府的公子心地善良为人忠厚的!
让小河惊讶的不是李深没有带钱便请他吃饭,而是在李深走之前,在他的耳边说的一句话:“那袋钱袋里装了不少的银两,你花的可够快的呀。”
说着便大笑而去,留下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就是在耍他!混蛋!
番外三:名字(2)
小河洗着盘碗,一旁还有人看着他,防止他逃跑和……数他打碎了多少个盘碗。
小河抬头看看要洗的盘碗,白花花的已经垒成一片了,他恨不得拿碎片自我了解!
再次诅咒李深,不得好死!
没日没夜的干了几天,那该死的李深一次也未来过。不就是拿了他的钱袋么,那么有钱的人还会在乎那几个钱!怪不听人常道,有钱人都是铁公鸡,一毛不拔。拔了他们一根毛就该下地狱了!
小河的嘴就没停过的唠叨。
“喂,你可以走了。”看了他几天的那个人说道。
小河扔下手中的碗——又碎了一个。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的?”
那人看了看那些碎片,犹豫了一下,道:“怎么,还舍不得呀?快走吧。”
小河嘿嘿的笑了几声,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不甘心的问道:“李深一次也没有来过么?”
那伙计一皱眉,没反应过来,“李深?哦,你是说老板呀?”
“什么?老板?!”
“是啊,你不知道么,这家酒楼在上个月就已经转手给李家了。”
……
李深,你个天杀的混蛋!
小河是咬牙切齿的回到“家”,“家”里的小乞丐们见他回来了,都围上去询问他去了哪里。他不回话,坐在自己的地盘儿上,寻思着怎么报仇!
李深,这梁子可是结大了!
他看了看满屋子的小乞丐们,脑袋一歪,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喂,都过来。”小河一招手,将小乞丐们聚到一起。
李深来到酒楼,小河已经走了。他在酒楼里随便转了转,然后也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天总是会在楼上看着那个小乞丐,看他坐在后院里一边咒骂一边洗碗的样子。不小心摔碎一个碗,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竟然将碎片埋到了树下。
那个时候李深会笑笑,但再看他瘦小的身体,眼中又多出一丝怜惜。
他拿了些银子要去城西,走在一条街上,前面忽然跑来一群乞丐,乱哄哄的冲着李深而来。
李深沉下脸,皱起眉头,眯了眯眼睛。
小河混在伙伴中,想趁机偷走李深的钱袋,小小的报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