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正经些。”
公子抱起莫烟棹,放在床上,拉下床帏……
同富贵,共患难。莫烟棹一直死心塌地的跟在公子身边,守着他的家。
公子卖画,虽挣得钱不多,但也够一家人吃穿不愁,还有莫烟棹为家里省吃俭用,倒也攒了些钱。
每日夜里,莫烟棹都会趴在公子身边,数着攒下来的钱,兴高采烈的。而后再一同想着日后该做些什么生意。
莫烟棹一直想不出该做什么。公子倒是无意中看见了椅子上莫烟棹的衣服,然后搂着他,道:“不如开一家绸缎庄。”
莫烟棹看他,道:“绸缎庄?为什么?”
“想多给你做几件好的衣服。”
莫烟棹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他身上那件衣服是粗麻布做的,以往的那些好衣服全拿去当掉了。
窝在公子怀里,莫烟棹很满足。
老爷因变故,心里一直窝着火,后来天气一转凉,人就病倒了。莫烟棹请来大夫,然后去抓药。拿光家里所有积蓄,却只够拿三服药。
莫烟棹手里握着钱,犹豫了许久,最后一咬牙,就全卖了药。
晚上公子回来时,见莫烟棹皱着眉,询问之下,莫烟棹全说了出来。公子听了,安抚他,道:“放心,总有办法的。”
莫烟棹明知公子也没有什么法子,可有了这句话他特安稳许多。
老爷的药眼看着就吃完了,可公子并没有挣回要钱。莫烟棹着急,跑到药铺,看看能不能先赊些药回来。
来到那家药铺里百般哀求,活计始终不肯应允,但见莫烟棹死活不肯走,无奈之下,道:“我没有办法,不过我去叫老板来,你直接与老板说吧。”
莫烟棹说了几声“谢谢”。总算有些希望。
老板从里堂出来,见到莫烟棹愣了愣,然后不怀好意的道:“我道是谁,这不是桃花楼里的莫烟棹么。怎么,没找个好人家,反倒把自己弄得跟乞丐似的。”
莫烟棹看了看他,猛然想起,他是当初与公子起冲突的嫖客!
莫烟棹缩了缩身体。
老板上前仔细端详他,几年不见,他格外的美了。
“想要赊药?”老板笑了笑,道,“不给钱也是行的,不过,要明晚来拿。”
莫烟棹自是知道他为的什么。若是以前,他二话不说便应下来,不过是一身皮囊而已,要便拿去,可公子的话还言犹在耳,自己也许诺过“不会再轻贱自己”……莫烟棹犹豫了。
老板见他未拒绝,尚在犹豫,便知有戏。想要再从旁敲打一番。伸手要覆上莫烟棹的手。
莫烟棹见一只手伸来,本能的向后一退,被门槛绊了一下,人就摔在了街上。
陌路人皆是一惊。
莫烟棹这一摔倒是将自己摔醒了。这不算轻贱,用自己无用的皮囊换取去救命的药是值得的,就算公子知道了……莫烟棹咬了咬呀。不,决不能被公子知道!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将莫烟棹扶起来,莫烟棹愣愣的看去,却是位英挺俊逸的公子。
似乎……在哪里见过。
“即便是没钱买药,老板也不该将人推出来!”这位公子道。
老边立即低头哈腰的讨好道:“我怎么会推他……”
公子不等他说完,便拿出一锭银子,道:“他买药的钱由席某来付。去抓药吧。”
老板脸上难堪,悻悻的回去药铺。
“多谢公子。”莫烟棹不敢相信,如今这种世道,竟会有人出手相救。
公子有礼的笑笑。
那公子一直陪莫烟棹拿了药出了药铺才离开。
莫烟棹望着公子的背影,真的很眼熟……可他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后来,公子卖画挣的钱已经不够买米的,更妄论老爷的药钱。
看着公子日复一日的沉默,夜里总是翻来府去难以入眠,莫烟棹跟着心疼,除了在夜里给予拥抱,却什么都不能做。
那天,公子卖画,早早的就走了。莫烟棹为老爷熬完药,便坐在床上,越想越心急。再这样下去,他们连房租也交不出了,老爷的身体又不能折腾。
莫烟棹起身出了门。再去找找看,说不定就有活计。
却真是奇了怪了,没有一家肯招人的,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莫烟棹走了十几条街,觉得快要被逼入绝境了。怎么会这样,难不成真的要逼死人吗?
莫烟棹咬牙坚持走到了巷子尾。
这里没什么人,有几间废弃的屋子,看了看只有一家是看门的,里面坐着一个人,悠哉的喝茶。
莫烟棹或许是急疯了,也不问是做什么的,进门便问:“这里雇用人么?”
那人抬眼看他,先是一愣,而后慵懒的道:“你等一下。”
莫烟棹点头,心中有些欣喜。环顾了房子,怎么不像是茶馆呢?
那人带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见到莫烟棹,上下打量着。虽然那人眼中没有害人之意,可莫烟棹仍后退几步。
男人挥手,道:“上茶。”身旁的男人便去倒茶,放到桌上。
“我叫义海,是这里的老板。”
莫烟棹端量着义海,干干净净的,倒不像什么坏人。略略放下心来。
义海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呀,从巷头走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不会又累又渴吗?”
莫烟棹早就渴了,但去哪里喝茶都要钱,便一直忍着,但见义海叫他喝茶,便不客气的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放下茶杯的时候,看到义海在笑,莫烟棹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的放下。
“你要来这里干活?”义海问道。
莫烟棹殷切的点头,“让我做什么都好。”
义海神色黯了黯。“缺钱?”
莫言好点头,“老……爹病了,可是家里没有钱抓药了。”
义海垂下眼帘,而后笑着看莫烟棹道:“在这里做事是可以,不过第一次回有些不习惯。”
“没关系,我会很勤快的。”莫烟棹抢话道,生怕义海不用他。
义海愣了一下,道:“既然这样,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等一下就有事要你做。”
“真的?”
义海道:“等一下,好好表现。”说着又对那个男人道,“还愣在这里干嘛?你不也有事要做的么。”
那人无所谓的耸耸肩进到后堂。
义海带着莫烟棹也去了后堂,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很多房间,莫烟棹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但没有在意。
义海推开房间的门,道:“进去等着吧。”
莫烟棹进到房间,疑惑的问道:“究竟是做什么的?”
“等等就知道了。”说着关上门。
莫烟棹一惊,上前推门,却被锁在屋子里,随后莫烟棹知觉身体发烫,脚下虚浮。
他猛地想起喝的那杯茶。莫不是被下药了吧?
莫烟棹觉得身体热得受不住,开始撕扯衣服,脑子也不清醒,后来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身体的不适,让莫烟棹呆住。原来这事就是所谓要做的“事”。
门被推开,义海走进来,莫烟棹瞪住他。
义海轻笑道:“干嘛这样看我?”
“你害我!”
“呵呵,可是我让你挣到钱了。”义海把几个碎银子扔到莫烟棹的身边。
莫烟棹看了看身边的银子。
他挣到钱了……老爷的药有着落了……公子也不会着急……
“你从巷头一直走到巷尾,说明你是真的急着挣钱,而我又让你挣到钱了,有什么不好。”义海轻蔑一笑,道,“我知道别人看不起我们,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做什么不挣些钱,非要做这样龌龊的事。可是他们真的被钱逼得走投无路过么?若是真的做什么都挣钱,谁愿意这样任人糟践!”
莫烟棹不说话,穿好衣服,拿着议案子走了。
没错……义海说的没错,起码他挣到钱了。
回到家,公子早早的就回来了,躺在床上。
莫烟棹忍着身体的不适,挤出笑脸,问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公子不答话。
莫烟棹惴惴不安,怕公子知道什么。
“可吃饭了?”
公子仍是不答话。
莫烟棹心下奇怪,走到床边,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滚!别来烦我!”公子突然冲着他喊道。
莫烟棹一愣,和着下午受的委屈,就哭了出来,转身出了房。
出了房门碰到闻声出来的夫人。
“孩子,怎么了?”夫人问道。
莫烟棹急忙揉了揉眼睛,稳着声音道:“没事。倒是公子他……”
夫人叹气,道:“摊子被砸了。”
“什么?被砸了……”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你也别怪他,挣不着钱他心里急呀。”夫人说着又回房了。
莫烟棹看了看房门,转身去厨房,打开米缸的盖子,看到只剩下几粒米,估计连老鼠都会嫌弃。放下盖子,从怀里掏出那几个碎银子,一咬牙就出了门。
莫烟棹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了房。
“公子,小五想说件事。”
公子的气消了些,他做起来,道:“什么事?”
莫烟棹笑了,道:“小五找了活计,是按天数给工钱的,明天便去。”
“什么活计?”
“就是端茶送水的,铺子里忙,老板说人手不够便用了我。你看,”莫烟棹拿出几个铜板,道,“每天给的工钱不一样,忙的时候会更多。”
公子些许疑惑的看着他,道:“铺子在哪里?”
“在城东的一个小巷子里,会有些远。”莫烟棹撒了谎。谎言是买菜的时候想好的。
公子姑且相信。
“公子,其实卖画挣了不少钱,只是老爷吃药花钱多,所以家里才会觉得拮据些。慢慢都会好的。你看,小五这不就能挣钱了么。所以公子不要心急。”莫烟棹劝解道。
公子笑了笑,道:“怎么像当初我安抚你的话?”
莫烟棹也弯了嘴角。
公子宽慰些,便觉着有些饿了。莫烟棹给他夹菜,道:“多吃些。”
公子也夹了他喜欢的菜,宠溺的道:“你也多吃些。”
莫烟棹扯了嘴角,扒着碗里的饭,却哽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第二日,义海看到莫烟棹站在门外,冷笑了一声。
莫烟棹抬头看了看这座房子,乌灰的瓦,已经掉漆的房檐,窗上的纸也泛黄了。
踏进去,没有退路。
公子渐渐开始怀疑莫烟棹。他究竟找的什么活计,时辰不稳定不说,工钱也时少时多,而且他每每见莫烟棹回家时,总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有时回家晚,不脱衣服便直接倒在床上睡过去。
公子问他干活的地方,他也是言辞闪烁,说不出具体的位置。
那日,莫烟棹晚归,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公子点了灯,坐在床边,摸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心中疼惜。
见他又是没脱衣服,身后想为他脱掉,松了腰带,衣襟敞开,细白的胸前斑斑青紫的痕迹,看的公子忘了呼吸……
好一个活计!
次日,莫烟棹醒来见天色不早,心下一急,也没有察觉什么异样,便要走。
昨日义海说今日有位老顾主要来,那人出手阔绰,要好生伺候。
开了房门,只见公子站在门口,一脸清冷恼怒。
“要去哪里?”
“去店铺,老板说今日要早些去。”莫烟棹临时编了个谎话。
公子拉住他的胳膊,有些生气,道:“你何时开始对我撒谎了!小五,你太令我失望了!”
莫烟棹一愣。
公子身后拉开他的衣服,不堪的痕迹呈现在两人面前。莫烟棹呆了呆,垂下头,不说话。
还是被发现了。
“小五,你忘了你承诺过,不会轻贱自己的!你,你怎么……”公子痛心疾首。
莫烟棹不看他,道:“可是,小五可以挣钱回来。”
“我宁可饿死,也不要这种肮脏的钱!今日你哪里也不许去!”
莫烟棹噗通跪在公子面前,道:“是公子与老爷收留小五,让小五有了家。如今家里有了难,小五又岂能顾着自己而不救家呢?”
“有很多路可以走,为何就要做这样的事?”
“若是真得有路走,小五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来伤公子的心了。”
公子扶起他,柔声劝道:“小五听话,不要去了,不要做这样的事,我们会有办法的。”
莫烟棹别过脸,艰难的开口道:“小五要挣钱回来……”
公子蓦地睁大双眼。
“小五从小就是个用来挣钱的物什……现在也一样……”
公子恨得抬手要打,却见他隐忍的样子,怎么也下不去手。
“不管怎么样,今日你别想出门!”公子狠狠的道。
“公子,让小五去吧!”
“不行!”
吵闹的声音惊动了老爷,夫人搀着他走出来。
“儿啊,走什么对棹儿大呼小叫的,便是他有什么错,也不可对他生气。”老爷边咳边说。
公子连忙上前去扶,道:“爹,我与小五没什么,您回去歇着吧。”
老爷突然咳得厉害,吓得公子分了心。莫烟棹趁机跑出了家门。
“小五,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莫烟棹!”
莫烟棹装作没有听到,头也不抬的跑了。
他要护着这个家!
公子去请了大夫,说,老爷的病又重了,要用些好药。
公子为难,勉强的点点头。
月上西山头时,莫烟棹才回来,进了家门,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公子一惊,连忙抱着他,莫烟棹手里紧紧握着那几两银子,笑道:“有钱抓药了。”
公子只觉喉咙一堵,眼前一片模糊。紧紧的抱着莫烟棹,无法言语。
稳了许久,总算将眼泪逼回去,看着莫烟棹绝美的笑脸,他俯下头,想亲亲他。
却不想莫烟棹用力一推,挣脱了他的怀抱,缩到墙角,抱着自己,道:“小五脏了……”
公子先是愣怔,随后跪坐在地上,无力的垂下头。眼泪无可抑制的涌出来。手中的是温热的银子。
后来公子不再反对莫烟棹的“活计”。公子知道自己可以饿死,但他还有父母,不能让父母受苦。而他们真的被逼上绝路,若是没有钱,全家人便是等死。
与莫烟棹却是相对无言。
寒冬腊月的一天,公子无意的走到一个巷子尾,见这里无人,本是想离开的,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看到一个人摔在路上,仔细一瞧,竟是莫烟棹!
公子愣在原地,手中的画卷掉了一地,北风吹来,飘了到处都是。
莫烟棹倒是没有摔伤。那位客人喝的多了,脾气差了些。本是没什么,抬头却见公子站在不远处,愣怔望着自己,突然就遍体生寒。
见公子一步一步的走来,莫烟棹心惊,更是无妨动弹。
这太难看了!莫烟棹恨不得死去!
那客人见莫烟棹坐在地上不动,便上前去拉,莫烟棹一个踉跄,人就被拉进屋子里,巷子突然空的只剩公子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