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城公子之冷情 第三部 心归何处+番外——即墨凉

第二日，公子便离开了，离开时对莫烟棹承诺定会回来带他走的。莫烟棹丝毫不怀疑，满心期待满心欢喜。

莫烟棹努力不让自己成为他人的玩物，每日等待，发现自己像是活了一样，每一日过的很欣喜。

日子一天天过，静静的如清湖。

那位公子始终没有再出现。有人对莫烟棹说，嫖客的话岂能当真，不过一时动情而已，说过便完。

日子长了，莫烟棹也不得不怀疑。

窗外的夕阳又沉了，山脉遮住光芒，浅城暗了一大片。莫烟棹的窗户也暗了一半。他伸手触碰最后的光，指尖暖暖的，像极了那日公子的手温。霎时浸暖了全身。

可惜，只有一瞬间，转眼，夕阳沉入山后，清冷的风吹来，那暖气全然没了。

莫烟棹关上了窗，今日还有客呢。

华灯初上，五彩琉璃，流光溢彩。

翻过莫烟棹的牌子，没几个客人会忘记他，渐渐的也有抢着翻他的牌子的人。

今日这个客人是花了大把的银子，从他人手中将莫烟棹抢到手的。

那人一脸淫色，见莫烟棹走出来，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想要拖入房间。

莫烟棹有些抗拒，一用力，甩开了那人。

那人原本就喝了些酒，被莫烟棹这样一甩，一阵气恼，忘记了这桃花楼是何地，上前给了莫烟棹一巴掌。

莫烟棹的脸上立刻浮出指印。他咬着嘴唇。

“老子花了银子，你敢不从！”那人粗鲁的说道。

银子……莫烟棹想到了那位公子。为何要给他希望？如果没有遇到他，现在的他便能更平静的接受，可现在……

“你付了银子有什么了不起！”从莫烟棹身后走来一个人，来到那人面前，狠狠的踹了一脚，那人一个踉跄，便倒在地上。

骚乱开始。

莫烟棹呆愣的站在那里，看见公子与其他人扭打，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来。

在桃花楼里闹事，可大可小。像这两个无名之辈，便会被打一顿，扔出去。

莫烟棹泣不成声，见公子被打，连忙跑过去，护在公子身上，拼命的喊着：“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那些人看看莫烟棹便停了手。

桃花楼管事的出来，见莫烟棹抱着一个陌生人，道：“莫公子，你在桃花楼这么多年，规矩你是知道的。”

莫烟棹花在公子身前，道：“求你放了他。”

管事的摇头。

“莫烟棹愿替他受罚。”莫烟棹坚持。

管事的为难，不罚，坏了桃花楼的规矩，罚吧，这莫烟棹是不能动的主。这可怎么是好。

“出了什么事，这般吵闹？”轻袅飘然的声音。

众人寻声望去，之间可留一身素色衣纱，怀抱一把古琴，翩然而来，如天上仙人。一时间桃花楼中静默无声。

管事的弯了腰，唤一声，“公子。”接着道，“这二人在桃花楼里闹事，正要处置。”

可留看着莫烟棹和被他死死护在怀里的人，对管事的道：“算了，放着二人离去罢。”

“可……”

“若老板问起，便说是我做的主。”

“是。”管事的松了一口气。

可留看了看莫烟棹，转身离开了。

那位打了莫烟棹的男人和公子自是不能待在桃花楼中，莫烟棹扶着公子出了桃花楼。

醉酒的男子指着莫烟棹道：“老子早晚要了你！”

莫烟棹身体一僵。

一直温暖的大手覆上他的手，紧握着。莫烟棹抬头，看到那公子坚决的眼睛。

“今夜三更天，你等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听不到满街的淫声艳语，隐隐约约的有道悠扬的轻灵的琴声飘来，断断续续的似天籁之音。

莫烟棹一辈子都记得公子那夜的眼睛，像是未来有了着落，像是他真的拥有了一个家。

送走了公子，莫烟棹来到可留的小院，可留正在修琴。

可留抬头望他一眼，月光之下，莫烟棹是前所未有的美，可以傲视一切，偏偏眼中的温情让他没了应有的傲气。

“公子，莫烟棹想要离开桃花楼，求公子帮忙。”

可留放开古琴，轻声道：“逃不出去的，你是知道万一被抓回来的后果。”

莫烟棹静静的绽开笑容，美得不可方物。可留觉得这天下若是莫烟棹不算绝色倾国，便不再有美人了。

“我要试试，哪怕失败了。”

可留淡淡的一笑，接着修琴，道：“从你住的房间跳下去，向前跑，你会看到一个小巷子，除了我没人知道那是通向城外的通道。进了小巷子，跑到尽头是一堵墙，退掉墙上的砖，再接着跑，只要甩开身后的人便可逃出去。”

莫烟棹惊诧，可留怎么会对路线这么熟悉？

“三更天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桃花楼的守卫换岗，正是好时候。”

“多谢公子。”

可留笑出了声，在莫烟棹走后，抚着琴，悠然道：“逃不掉的，永远逃不掉的。”

莫烟棹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坐在床上，不敢松懈。

沸腾的闹声渐渐的消散，留下夜莺的啼叫与月亮的光辉。

莫烟棹谎称不舒服，早早的熄了房里的灯火。

心跳如雷声一般，夜愈静，莫烟棹愈是怕。

倘若公子不来？倘若他们被抓住？

莫烟棹吸口气。事已如此，怕也没用，不如试一试，兴许他们就真的能逃出升天。

三更打响。莫烟棹猛的站起身。推开窗，却见一个人站在楼下，仰起头。

说来奇怪，这样浓黑的夜，莫烟棹却见他在笑。

未多想，便从二楼跳下去，月光住照着他身上的衣纱在空中划了一道线。

公子牵起他的手，定定的道：“我们走。”

莫烟棹点点头，而后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莫烟棹带着那位公子，照着可留的路，一直跑。

明明很容易可以逃离，为何可留一直重复道“逃不掉”呢？

“前面没有路了。”公子道。

莫烟棹回过神，照着可留的话，推了墙，墙上的砖被推掉。

莫烟棹与公子相觑。瞧这样子，应该是早年有人设下的吧？

难不成是可留？莫烟棹思忖，若是他的话，那他早就逃走了呀。莫烟棹没有来的一阵恐慌。

“走吧。”公子拉着他的手，跑开。

巷子很长，前面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何时能跑出去。

莫烟棹尝到喉咙传来的腥味儿，呼吸的声音渐渐变成唯一的声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小五，你看，我们要跑出去了！”公子突然叫道。

莫烟棹剔透，出口近在眼前，伸手哪里便是另外一个天地。

莫烟棹几乎要哭出来，却在此时，他们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二人一惊，竟是从巷子里传来的。

公子牵着莫烟棹的手，连忙跑出巷子。

突然跑出去，慌张的也没有看路，就与别人撞在一起。

灯笼掉在地上，烛火却还两者。

就着光，莫烟棹见这个人却是那年为他解围借钱之人，应该是叫清浅，詹家小公子的书童儿。

清浅见两人慌忙的样子，又听见巷子里似乎有许多人在跑，像在准什么。

公子看了看清浅道了一声抱琴，便要与莫烟棹跑开。清浅见势说了一句：“那边出城的路好多年前就被封死了。”

二人回身，一脸焦急失措的神色，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清浅熄灭了灯笼，道：“随我来。”

莫烟棹与公子相觑，随即跟在他身后。

跟着清浅穿过一条街，清浅道：“向前走便是城门了。只是这么晚，城门早就关了，”说着从怀里拿出几两银子，道：“这钱你拿着打点他们，说是詹府的人，府上有急事要出城，就可以了。”

莫烟棹就着月光看着清浅的脸，淡雅的，一会儿就有些模糊了。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到：“清浅的大恩，莫烟棹会记住的，来日定会报答。”

清浅笑了笑，道：“走了就别回来了，也别记着什么恩情，快走吧。”

莫烟棹与公子感激的看了看他，便离开了。

清浅看着他们消失后，才转身离开。

他们跑了不远，就见城门，莫烟棹和公子两手紧握。

终于要逃出去了！

“莫烟棹还有那位公子，跟我们回去吧。”无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莫烟棹只觉身上一僵，彻骨的寒气侵入体内。

“别逼我们动手。”

莫烟棹抬头，他们已经被十几个人围起来。这些人何时赶到的？

莫烟棹感到公子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他看去，只见公子神色坚决，似乎并不放弃。

“你们是逃不掉的，不如乖乖的随我们回去。动起手来，伤了你们可不好。”

莫烟棹无力回握公子的手，定定的望着城门。若是他们逃出去，现下该是怎样的光景？他想象不出。

为什么？就差这一步，就只差这一步呀……

一路恍惚着就被带回桃花楼。

桃花楼的规矩，逃跑者皆要严惩。往年也有听说逃跑的被抓回来，过了很久才又看到，可那些人什么都不说，再也没有离开过桃花楼。

究竟是怎样的惩罚，莫烟棹毫不知晓。

他们被带到一个酷似牢房的房间。

莫烟棹被关在牢笼中，而公子则被他们绑在铁椅上。而后进来的男子，莫烟棹从未见过，只见他笔直的向公子走去，看了看，随后一只手一摆，从身后又走来一个男子，抽出匕首向公子回去，一只小手指被剁下。

莫烟棹连叫的也没来得及，便见公子的右手鲜血不断涌出。惊惧的盯着，最后也忘记叫了。

公子则咬紧牙，不喊出声。

那男子见公子不讨饶，又摆了一下手。

莫烟棹见匕首闪光，连忙喊出声：“等一下。”

三个人望向他。

“不要伤害他，我什么都答应！”

那男子看了看他，面无表情，道：“这是规矩。”

莫烟棹跪下，不断磕头，意外的没有哭，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绝对不会再逃跑了，只求放过公子吧。”

“小五……”公子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那男子冷然的一张脸，道：“这样的话我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可是说话的人却从未守信过。”

莫烟棹跪爬到铁栏，抓着铁栏，终是将眼泪急的逼出来了。额头上留着灰土，仔细看，有处地方已经破皮，露出粉嫩的颜色。

“不会的，莫烟棹再也不敢了。真的，请您同老板说，莫烟棹以后会老实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仅存的一丝希望却在别人的手中握着，虽是都会被掐灭，被逼到绝境，除了臣服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公子看着那美丽的可以傲视天下的人，卑躬屈膝，只为自己求情。公子难过，恨不得当即死去。

昏暗却又火红的房间，灯火在飘摇，像随时都会被熄灭。

房间突然变得沉默。

男人盯着莫烟棹看。老板亲自交代过，对他不能太过宽容，但也不能坏了规矩……这着实让他难办。

莫烟棹满含期待，现在只能求他们放过公子了。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时，门口飘来一句话：“放了他们吧。”

众人看去，却是可留怀抱了一把古琴，立在哪里。

男人弯了腰，道了一句：“公子。”

可留翩然而至，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对莫烟棹说。”

莫烟棹愣了愣。可留站得远，也桥不清楚他的神情。

待那两个男子走后，可留走来，拿着手帕为莫烟棹擦去脸上的泪水和额上的灰土。

一直盯着他看，弯了嘴角，扔掉手帕，轻抚他的脸，道：“你真美，我从未见过比你美的人。”

莫烟棹看着他的笑，几乎痴了。随即想起他是被抓回来的，莫不是……他告密？

思及，脸色一沉，皱眉问道：“是你告密的？你不是说过那条路只有你才知道的吗？”

可留手一僵，缩了回来，紧紧的抱住怀里的古琴，神情有丝虚无，摸不着痕迹似的。

“我也说过，逃不掉的，我们都条不掉的。”

莫烟棹一惊，道：“真的是你？为什么？若是你不愿我逃走，你可以不告诉我！为何要给我希望，又将它捏碎！”莫烟棹说着声音变得大了。

或许是因为生气，他没有看到可留因他的话而颤抖，恨不得躲在古琴之后。

许久，没有人说话。

可留垂下头，轻飘的一句：“或许我也是在给自己一次机会。”说罢，便不染一丝纤尘的离开了。

番外二：家（3）

莫烟棹彻底的绝望了。整个桃花楼只有可留能帮得上忙，现下……

他坐在地上，背对着公子，倚在铁栏上，语气不带一丝情绪，道：“公子，若是他们问起你为何要带我私逃，尽管将过责推到小五身上，只愿能保得住公子一命，不受糟践。”

“小五，你……”公子看着他的背影，手虽疼着，却不及心中的疼。

公子咬牙，狠狠的说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抛下你不管，要走也要带你一道走！”

莫烟棹震了震，缩着身体，眼泪顺着脸颊就滑了下来。

他何其幸运，只要有这样的话，此生无憾。

后来他便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中他有了一家，所有的事都记不清楚了，只是那个家，那间小房子，门前站着他的家人，面容模糊，却都欢笑着，对他说：“小五，快回来……”

而后便不记得了。

那场梦实在太甜美，莫烟棹不愿醒来，死在梦中有多好。

这个屋子看不到白天黑夜，莫烟棹是被叫醒的，他揉揉有些浮肿的眼睛，然后睁开。

昨夜的那个男子出现在眼前，之间他打开牢门，道：“出来吧。”

莫烟棹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起身走出牢笼。

男子到：“你现在自由了。”说着将卖身契递到他面前。

莫烟棹愣怔，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说什么？”

“你和这位公子没事了，你与桃花楼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可以随意去哪里。”那个人重复道。

“为什么？”

“这个不要问。快些走吧，否则老板反悔想走却走不了了。”

这样稀里糊涂的，莫烟棹便自由了，他还未来得及问明白人就被赶出桃花楼。

莫烟棹扶着公子站在桃花楼前，他突然有些不舍。

“怎么，会舍不得？”公子问道。

“不管怎么说，我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若不是逼着我接客，我也不会想要离开这里。”

公子握着他的手道：“你可以回家了，可以与家人团聚，这不是很好么？”

莫烟棹黯然，道：“我没有家，我……是被卖掉好几回的……”

公子一怔，看他黯然伤神的样子，心中疼惜，道：“那，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家人，你……不，是我们回家！”

莫烟棹惊讶。抬头看着他爽朗的笑容，若这一切的苦，都是为了与他相遇，那也是值得的。心里忽然就温暖了。

“嗯，我们回家。”

那日，桃花楼安安静静，莫烟棹没有听到可留的琴声，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也与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