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矢射天狼 第二卷——吾栖碧山

小澜怯生生地缩在一角，拿薄被将自己裹了，闭上眼睛。曲慕瑕瞧了他一眼，扭头吹熄了灯火，也上床睡了。

夜半时分，曲慕瑕朦胧中觉得身边有动静，睁开眼睛，只见小澜轻轻巧巧地起身，仅着里衣便下了床。起初曲慕瑕还以为他是内急起夜，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不由有些担心起来，便起身披衣寻了出去。

夜阑人静，星光明亮，一隅的茅房里外都没有人影。曲慕瑕回身四顾，院落中花木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只在白日休憩的的树附近，隐约有人声传来。

曲慕瑕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靠了过去，望向树后的花草丛中。

不去还好，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只见一人衣衫尽褪，被两人夹在中间制住头和腰，行那房中之事，而中间那个瘦小身形，赫然是小澜！

曲慕瑕怒由心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上前去一把将那壮硕的两人掀开，护住那个赤luo的身躯，道：“你们真是禽兽不如！怎么对个孩子做这样的事情？”

那两名壮汉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来坏他们的好事，提起裤子，不客气道：“这小子春心难耐出来找汉子，寻我们兄弟二人同乐，一不偷二不抢，又没碍着别人，公子未免太多管闲事。”

“你们......”曲慕瑕还待再说这两人不知廉耻残害幼苗，却惊觉怀中的身子难耐地扭动磨蹭着，两条细细的胳膊更如同水蛇般缠住了他的腰。

“小澜，你怎么了？”曲慕瑕不解地他。

只见小澜本来清明的大眼睛里尽是渴求的郁望，牙齿早已在唇上咬出血印，缠在曲慕瑕腰间的那双手终于收了回来，反而一把推开他，颤声道：“公子，不要管小澜了，你先回去。”

“我们都说了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公子就不要如此煞风景来坏别人的好事......”

“你胡说些什么？小澜，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澜那瘦而白的身子在夜色中微微颤抖，上面还留着刚刚交欢的银亮水迹，曲慕瑕解了外袍罩上去，道：“小澜......”

小澜眼中尽是绝望的神色，裹了衣裳扭头冲出了院门。

曲慕瑕郁追出去，却被那两人拦住：“先生说了，公子不能出这院门。”

“你们！”曲慕瑕急怒道：“你们让开，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那就不要怪我们无礼了！”那两人一左一右挟住曲慕瑕，往房间里送，许是记恨刚刚被他打断了好事，手下动作更没个轻重，捏的他身上生疼。

被人一把推进了房间，而后门被关上了。

曲慕瑕试着开门，却怎么也弄不开，显然是从外面扣上了。他又使劲拍门，门那边的大汉一脚踢在门上，不耐烦道：“不要吵了，还让不让老子消停会儿了。”

曲慕瑕依旧使劲地拍着门，道：“我保证不出院子，你们帮我把小澜找回来，他那个样子，肯定会出事的！求你们了！”

“他能出的了什么事，小骚/货一个，这府里没人不知道的，也不知他这会儿找谁风流快活去了，TMD，坏我好事，害得爷只能在这里守着，你就老老实实在里头呆着吧！你不睡爷一会还要睡呢！”门外的人说完，又恨恨踹了一脚门板，这才离开。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想来是那两名大汉走开了。

曲慕瑕又试着推了推门，依旧毫无动静，突然想起旁边的窗户，于是在窗边推了推，并没有没有被封上，确定外面没有人声后，这才悄悄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院子里与刚刚没什么两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曲慕瑕想了想，又回屋找了件暗色的衣裳穿上，这才重新从窗子出来，轻手轻脚挪到院门口，只听那两名壮汉还在那里唠咕，这两人看来便是今夜这小院的守卫了。

只听一人道：“真他ma扫兴，居然半路杀出个不相干的。”

另一人道：“可不是，只可惜这人又动不得，否则依他那模样，比那小的不知强了多少。”

“噤声......你不要命了！”那人道，“先生的厉害你还不知道吗？小心哪天丢了姓命还不知道怎么弄的。”

另一人懊恼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道：“瞧我这张嘴！兄弟，你够义气，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听到吧。”

“这是自然。喂，我先去个茅房，刚刚来劲，这下还得自己泻火......”说着又啐了一口，进了院子。

曲慕瑕悄悄隐了身形，待那人走远了，这才挪到院门口，轻轻拍了剩下那人的肩膀。

“怎么这么快......”那汉子回过头来，话未说完便对上一双魔魅的眸子。

“你很困了，睡吧......”曲慕瑕凝神看着那人，唇中柔柔吐出软语。

那汉子果真依言渐渐闭上了眼睛。

曲慕瑕见他果真睡熟，松了口气，快步走出了院子，生怕另一人赶回来发现自己的行迹。

一股柔和之力突然袭来，将他再次推进了院门，只听一阵熟悉带着散漫意味的轻笑：“慕云公子果然领悟力超凡，不仅眸术，居然连言术都能运用上，看来，这里的看守也该换人了。”

曲慕瑕举目望去，只见凛先生站在一丈开外，臂弯中似乎还挟着样不小的白色东西。

凛先生走上前来，将手臂中的物事往曲慕瑕怀中一推，曲慕瑕不由伸出双手接住，这物事竟是个人，而且是刚刚从院中跑出去的童儿小澜。

只见他全身湿淋淋的，身上仅有的那身宽大的白色外袍紧紧贴在身上，而小澜本人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小澜！”曲慕瑕匆匆忙忙将他抱进房中，用被子捂好，冲仿若没事人似的跟进来的凛先生道：“快去请大夫啊！”

凛先生却不急不缓地坐下了，道：“放心，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慕云，我只问你，这样一个肮脏的人，你真要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然要救！”曲慕瑕坚定道。

“七级浮屠？那是什么？”凛先生奇道。

“先别管那是什么，救人要紧！”曲慕瑕急道。

凛先生依旧是那副不着慌的样子，道：“慕云，对于一个认识不过天的人，有必要这么关心他的死活吗？”

“你这人莫非是冷血的不成？小澜好歹也和你师徒一场，现在他这个样子，你难道一点也不在乎？”

“在乎他？”凛先生笑道：“他只不过是我随手拣来的罢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我在乎的东西吧，只除了--”他伸出一指，指向曲慕瑕道：“只除了慕云你，现在算的上是我比较在意的。”

“你！”曲慕瑕被他堵得没了言语，半晌才道：“凛先生，算我求你，救救小澜，他还只是个孩子。”

“求我吗？”凛先生哈哈大笑，看着他道：“你又凭什么求我？”

曲慕瑕毫不示弱地对视回去，道：“凭你刚刚说在意我。”

凛先生一怔，继而再次笑道：“看来慕云你是打定主意要我救他了？你可知我为何在意你？你又怎知我不会要你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曲慕瑕皱了皱眉。

“如果我说......”凛先生刻意用目光逡巡了他一遍，意味深长道：“我要的是你的身体呢？”

曲慕瑕不由攥紧了衣袖，这要求，他......

他扭头看了看床上瑟瑟发抖的小澜：真的要为了这个不算熟稔的侍童，奉上自己的身体吗？

那边凛先生似乎并不着急他的回答，只是慢悠悠喝了杯早已凉掉的茶，这才开口，对依旧在内心犹豫的曲慕瑕道：“慕云可是拿不定主意？”

他站起身往曲慕瑕的方向走了几步，曲慕瑕不由退了半步，看着凛先生脸上充满戏谑之意的笑容，豁出去了：“我......谁说的。如果能救他，我这身体......你要便拿去吧......”

凛先生却没有如他所料一般上前动手，而是走到床前，取出一粒丹丸，送到小澜嘴边让他咽下，而后叹了口气，道：“慕云，你这样多的顾忌，又如何能有突破。不管是这初识的人，还是对自己的肉身，你都有执念，若是丢不开，你永远都不会有大的进境。”

曲慕瑕诧异地看着他，不解他到底有何用意。

凛先生回过头来，眼神无比认真，道：“慕云，有舍才有得，你若要成事，不为他人所迫，就只有先学会舍弃一些东西。”

曲慕瑕反驳道：“可是是人总有自己的坚持，若连最基本的坚持与信仰都丢失了，得到再多又有何用？”

“你真是天真的很，你怎么知道你的那些坚持不是愚忠？你总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吧，如果在你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东西和你所谓的坚持冲tu的时候，你又该如何？”凛先生挑眉道。

“如果真的冲tu，那样东西我宁可不要！”曲慕瑕道。

“是吗？”凛先生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即使是你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不要了吗？”

曲慕瑕脸色一变，道：“你怎么知道的？”

凛先生笑道：“两番魅惑之术，慕云公子的深情，我可是略知一二，也不知那位玄云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你......”

“可是这位玄云怎么不在慕云公子身边呢？真是奇怪啊。”那边凛先生依旧在那里怪腔怪调的煽风点火。

“你别说了！”曲慕瑕别过头去。

“只可惜现在的慕云公子身无长物，独自一人行走，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只怕自保都成问题，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美食到了眼前也不动箸啊。”

“你不要再说了！”曲慕瑕再也按奈不住，大吼道。

第三七章

“公子，你怎么了？”那边小澜多半是被惊醒了，虚弱地撑起身子，看到不远处的凛先生，唤道：“师傅......不，先生......”

“没事，”曲慕瑕上前去，将他重新按倒在床上盖好被子，道：“你不用起来。”

“小澜，看来你倒是找着个好主子。”凛先生冷淡地看着他道。

小澜望向凛先生，又看了看曲慕瑕，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挣扎着起身道：“为何要救我，像我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什么用？”

原来他果然是自己投水寻短了。

“小澜，你......”

“像我这样的身体，到了晚上便控制不住自己，如今还叫公子看到我这副模样，我......”说着，便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曲慕瑕越发疑惑不解，冲凛先生道：“是不是你让他修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否则他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凛先生冷冷道：“慕云，你可千万不要随便臆断，这事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边小澜也抽噎着爬起来，道：“公子，这件事情和师傅......不，和先生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那群坏人害我变成这样的，是先生救了我。只是......现在，先生不要我了。公子看到我那个样子，只怕......也不愿意要我了吧......”

“小澜，这些事情肯定非你所愿，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不要你？”曲慕瑕安抚道。

“小澜，现在你这条命可以说是慕云救回来的，你的身体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慕云，寻死觅活这样的事情，你若再敢做一次，我就把你扔回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澜抖了一抖，显然是对那地方颇为忌惮，道：“是，小澜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凛先生又对曲慕瑕道：“以后，他便是你的了，还有，你也是你研习的对手，若是有什么不解的，你可以先问问他。”说罢，转身出门。

曲慕瑕略一沉吟，跟了上去，到了院中，才低声道：“凛先生，关于小澜的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你带回来的，又曾是你的徒弟，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凛先生微微侧身过来，道：“若想得到什么，必先付出代价。慕云想出什么价钱买我这个消息呢？”

曲慕瑕思及刚刚那场自己终究不肯退让半分的谈话，眉头微皱。

凛先生一笑，道：“既然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那我所求也不多，只要一吻，如何？”

曲慕瑕想了一想，终究还是上前去，对着那人有疤痕的脸颊用唇轻轻碰了一下。

凛先生也不介意他的敷衍，道：“小澜是我三年前从一个城中的乱葬岗捡回来的，他在勾栏院长大，自小便喂了催 情 药物养着，八九岁便开门接客，后来更是常常被带出去做堂会，养成夜夜需要同人交欢的习惯。”

曲慕瑕虽然略略猜到一些小澜的身世，却没想到会比他所想还要惨上许多，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他明明十四岁还这般瘦小，难怪他个姓总有些怯懦，难怪他对这凛先生的冷淡态度依旧安之若素，只因为他之前的境遇实在太惨，而凛先生等于给了他新的人生。

“那他现在这样子还能不能变得正常？”曲慕瑕对那孩子更加怜惜起来。

凛先生但笑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曲慕瑕皱眉道：“你若是要说便说，不想说就算了，以后我天天看着他，实在不行，就绑着他，他也总有一天会变好。”曲慕瑕想起了那些强制戒毒的人常用的办法。

凛先生也不再故意戏弄他，道：“办法不是没有，就看慕云你了。”

曲慕瑕不解。

“小澜年幼之时与人交欢多半是因为药物的缘故，而如今，他身上早已无人下药，夜夜寻欢只是因为习惯，这习惯养了数年，他自己一时之间也无法凭自己之力彻底克服。我说过，这世上最强大的便是人心，慕云，你的惑术若是能修习到一定程度，也能解了他的心魔，让他不再如此。”

曲慕瑕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惑术既能惑人，同样也能救人。只是，他之前明明是你的弟子，你为何眼睁睁看着他受罪却不救他？”

凛先生笑道：“我又不是大善人。再说了，自救的方法我早已经传授于他，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于我和干。”

“你......”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人脾气古怪，曲慕瑕仍是不由气结。

凛先生抬头看了看星相，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曲慕瑕回到房中，只见小澜早已经将床上湿掉的被褥全都换了，瑟缩在一角，见曲慕瑕进来，怯声道：“公子，你会不会看不起小澜？”

曲慕瑕脱了外袍，上床躺好，道：“小澜，我怎么会看不起你，你这样只会叫人更心疼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总拿别人犯下的措施来惩罚你自己，好好睡吧。”

“公子，你真的不介意？毕竟，小澜......小澜这么脏，像公子这样的人......”

曲慕瑕伸手捂住他的嘴唇，阻住他妄自菲薄的话语，柔声道：“人和人并没有多大分别，而且，只要心是好的，哪里会脏？还有，凛先生说了，你这样可以恢复的，我会在一旁帮你。不要多想，好好睡吧。”

小澜揉了揉早已哭红的眼睛，闷闷地“嗯”了一声，贴床的最里面睡了。

曲慕瑕稍稍松了口气，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第二日醒来，曲慕瑕惊觉身边是空的，慌慌张张的起床，叫了声：“小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