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有人想这样对待他,对待这样美丽的存在......
「我不该让他回来的。」他轻轻的说,像是对著自己,也像对著门外的司徒囹。
「如果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他说你是他的光明......我绝对不会放他回来的,我会比你对他更好......」
秋绝夜的光明只能是他司徒囹。
但光明怎会这样将他置於死地!
「我没有碰过他,因为我不能伤害他,知道他那样爱你,我不忍心让他承受背叛的罪名,我也不敢,不敢做让他恨我的所有事情!」
「你呢?司徒囹,你拥有他的爱、他的一切,但你却这样伤害他,我不懂你啊,司徒囹,你怎能用这样的方式伤害他!」
司徒囹站在他身後,没有回话。
抱起仍然昏迷不醒的秋绝夜,赵澄攸轻声说道,「我要带他走,残剑庄主既然不能好好珍惜他,我再也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他绝对不能再错第二次!
「放开他!」
执著剑,司徒囹划出一道银圈,剑尖,直指向他。
「你要杀我吗?」赵澄攸只是冷冷的看向他。
「我会杀了你,如果你要将他带走,我一定会杀了你。」
两人冷冷对峙,任风想出手,却让柳伊月阻止了。
「皇兄,留下绝夜吧。」
「伊月!」
「我是说真的,不要和司徒囹对上,他犯的错,该由他自己承担。」他低下了头,轻轻的说,「我觉得,绝夜也是这样想。」
即使到了这步田地,他依旧会爱著司徒囹吗......
赵澄攸笑了,很凄楚的笑著,他摇摇头,将秋绝夜交给柳伊月,然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把他带回清云居,快!」任风这样对著柳伊月说,自己则是冲向药房。
然後,清云居的烛火,一夜没有熄过。
「淇灵,你回房歇息吧,好吗?」不舍的唤醒趴在桌上睡著的莫淇灵,任风轻声的说。
「不要......」
拿他没办法,任风还想说些什麽,柳伊月却拍了拍他,示意要他噤声,自己则是将莫淇灵抱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绝夜如何了?」
任风摇摇头。「身上的伤还是小事,重点是,他吃的药有相抗的现象,我想,还得再昏迷几天。」
柳伊月叹了口气,走回司徒囹身边。「我真不懂你怎麽会这样鲁莽,一点也不像平时冷静的你!」
「我......」看了一眼仍躺在床上的人儿,司徒囹低下了头。
「我只想问你,你应该只是一时气昏了头,不是真心想伤害绝夜的吧?」
他笑了笑,轻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你会嫌弃绝夜吗?」
司徒囹没有回答,柳伊月起身,吩咐下人送来早膳,很多天,他们都没有离开清云居。
秋绝夜一直没有醒过来,只是沈沈的睡著,任风用了很多方法,他依旧静静的沈睡。
就像一个娃娃一样。
司徒囹坐在床沿,轻轻地抚著他苍白的容颜。
为什麽不醒呢......
低下头,他吻上秋绝夜有些冰冷的唇,没有回应。
宁可被他推开,也不愿他这样沈睡!
「绝夜,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啊,不要睡了......」
秋绝夜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司徒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他真的看见了!
「绝夜,你听见我在叫你吗......醒来好吗,不要睡了,我想你醒来!」他抱起秋绝夜,却失望的再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绝夜......」想紧紧的抱住他,却又好担心他就在自己怀中碎成片片。
那长长的羽睫突然动了动,在他怀中,秋绝夜缓缓睁开双眼......
二十八
「绝夜、绝夜!」见他醒来,司徒囹欣喜的唤著他的名,但怀中的人儿却好似没听见他著急的叫唤般,没有任何回应。
司徒囹蹙起眉,不安地摇著怀中的人儿!「绝夜、绝夜,你别吓我,绝夜,你听见我说话吗?绝夜!」
秋绝夜依然没有任何回应,迷蒙的双眼只是泛著薄薄泪光。
「来人啊!快请任风!」司徒囹慌了手脚,连忙要下人请来任风。
任风很快的赶来,他趋前看了看秋绝夜,同样蹙起了眉,他招手叫来莫淇灵。「淇灵,你同绝夜说说话。」
「绝夜,你听见我说话吗?绝夜,你醒来了吗?」莫淇灵轻轻地摇著秋绝夜,但他依旧没有回应。
任风摇了摇头,唤来柳伊月,但也是相同的反应,秋绝夜睁开了眼,但却对他们的叫唤置若未闻......
任风坐在桌前,看著床上的秋绝夜,他笑著摇了摇头!「还记得你以前叫他什麽吗?」
司徒囹偏过了头,低声的说,「瓷娃娃......」
「他现在真是瓷娃娃了......他虽然醒了,但却对我们的叫唤没有反应,可见他封闭了自己对外界的所有感觉,他听不见、看不见,更没有感觉。」
「为什麽?」
「也许是因为他害怕吧,害怕再受到伤害......」
没有感觉,就再也不会受伤了吗?
「他会醒来吗?」柳伊月拂去了他颊边的发,轻轻的问道。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除非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受伤,否则他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维持这副模样。」
「你没有任何办法吗?」
看了看司徒囹,他摇摇头。「没有!你该懂,这是心病,不是任何医药可以解救的。」
「可是、可是......」他怎能让他就这样沉睡?就这样一辈子也不醒来?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啊,他不可以就这样睡著,不可以!
「我们只有等。囹,你只能等,懂吗?」
司徒囹点了点头,任风叹了口气,便将柳伊月及莫淇灵都带出房外。
「风,绝夜他会醒吗?」
将莫淇灵拥入怀中,任风笑得无力。「我也不知道,淇灵,我好没用,是不是......」
莫淇灵连忙摇头否认。「不会!风不会没用!」
「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柳伊月看著夜空,低低地说。
为什麽不愿意醒来......
「绝夜,我在等你,你赶快醒来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想和你道歉、我想求你原谅,绝夜,你不要再睡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头抵著秋绝夜的额,司徒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知道,是他将秋绝夜逼到如斯境地,是他让秋绝夜不得不选择逃避,秋绝夜不爱逃避的......他永远记得,当他走入逐月居时,他是那样无畏的等著,等著他,等著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报复者,而当他将秋任洋的罪孽加诸於他身上时,他也不曾逃避,那双不能视物的大眼,总是凭著他的声音,看向他的方向......不曾畏惧。
而今,他却逃了,用这种消极的方式逃了,关闭和外界的一切感官,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是他、是他让秋绝夜变成这样!
「绝夜,不要这样,好不好......」
秋绝夜没有醒来,司徒囹总是将他抱在怀中,温柔的和他说话,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睁著眼睛在作梦一样......
那个男孩是谁呢?
他一直想不起来,他一直想,却依然想不起来。
又是那片竹林,他总是和那个男孩在这片竹林里见面的,那个沉默但却美丽的男孩。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看见东西,他知道,因为这是回忆,这是他的记忆,但不知何时,已让他遗忘了......
记忆中的他,应该是十几岁的孩子吧,他不太记得了,但既然还看得见,应当不会是失明之後了。那个男孩呢,看来没比他大上多少,应该只大他一两岁吧?
他们两个在一起,总是他在说话的,男孩不爱搭理他,他却喜欢和男孩说话,因为那段时间爹亲出门了,他一个人好是无趣,男孩虽不爱理他,但他知道男孩都有听见他说话,因为男孩从不曾失约,当然,也许男孩只是比他早一点到那大石上坐著而已,并不是要赴他约,也不是在等他,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能见到男孩!
『你会弹琴吗?』
『师父都夸我弹得很好呢!我明天带琴来弹给你听好吗?你喜欢听什麽曲子?虽然我会的还不多,不过我很希望你能听听看。』
『对了,你饿了吗?我去请梅湘帮我们准备午膳好吗?你想吃什麽?你没意见的话,我就让梅湘自己准备罗。』
『这些菜好吃吗?幸好有你帮我吃,要不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浪费了慈伯伯的好意和辛苦。慈伯伯做的点心也很好吃哦,我待会儿请梅湘让他做一点给你吃吃看好不好?』
『你好像不喜欢说话,不过没关系,我说话你听著就好,你不喜欢我就不勉强你,不过,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至少知道你的名字也好啊,要不,我都不知道该怎麽叫你,这样好不好,我明天弹琴给你听,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总是这样的,他们相处时,只有他在说话,但他还是很快乐!
『我把琴带来了,我弹给你听好不好?师父说我的别鹤怨弹得很好,我就弹别鹤怨吧。』
别鹤怨是一首很悲伤的曲子,记得囹曾听他弹过,然後笑著说他不喜欢、嫌他弹得难听......
曲停了,他的眼中有著泪水。
『我爹说过,我娘生前也很爱弹琴,很会弹琴......』
『对了,你是第一次听我说我娘的事,我娘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听说她流了很多血......』
『我从来没让娘抱过,我好想知道让娘抱在怀里是什麽样子?你会不会笑我幼稚啊?都这麽大了还想娘抱!』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顶,有些温暖的感觉。
『你在安慰我啊?谢谢你!』
『听我爹说,他们常常会一起琴箫合奏,他说那声音啊,美的不若人间所有呢!』
『你会吹箫吗?我们可以一起合奏对不对?可以听听那声音,好不好?』
不晓得是不是见了他眼中的期盼,男孩点了点头。
『太棒了,那我明天一定会记得带箫来,就这样约好罗,我们一起合奏!』
『你还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知道你会说话,不想和我说话吗?要不,你用写的好了。』
让下人拿了纸笔来,他兴冲冲地递给他。『用写的好不好?』
男孩考虑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终究还是提起了笔,在绢纸上写下四个字:司徒悦凌。
『悦凌?好好听的名儿啊。』
『悦凌,我明天会在这里等你哦,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二十九
他会一直等他的,他这样承诺过,虽然那个男孩并没有任何回应......
抱著琴和玉箫,秋绝夜坐在那颗大石上,静静地等著,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久好久,但他仍在等著,他相信悦凌会来的,因为他们约好了啊!
悦凌不会失约的......
『少爷,回去吧!好像要下雨了,你的身子禁不得这样折腾啊。』
『谁准你进来的?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斥退了侍女,他知道悦凌一向不喜欢有外人在。
「回去吧,再等也没有意义了......」他知道他不会来的。
『我要等!我们约好了,约好了要一起合奏的。』他喃喃的,像对著自己说话一般。
「回去吧,不要再等了!」他想拉起以前的自己,伸出了手,却扑了个空......
这只是回忆,他不能更改过去的!
但是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结局。
『悦凌一定会来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他定是有事才会迟了......』
他们都知道他不会来了,无论是过去的他或是现在的他,秋绝夜知道他不会来的......
「回去吧,就要下雨了......」再不回去,会、会......
天空飘下了雨丝,他只是抱著琴,茫然的望著远方,任雨水将他打湿。
秋绝夜跪坐在地,低低的笑了起来,直到过去的他倒了下来,他才落下了泪!
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儿,他会发高烧,迟迟不退的高烧,全身彷佛就要让火焚去一般的痛苦!然後他会堕入无边的黑暗,再也无法回到光明之中......
但他依旧想著他,逐月居......他的逐月居,追逐的、寻找的,就是再也不曾见过的他,司徒悦凌。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
无论是过去或是现在,秋绝夜对他的一片深情永远都没有改变,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丢下他、伤害他!
「司徒悦凌......司徒囹......」
是他,将他丢弃在永夜中......
他原本以为他是只属於自己的光明。
「绝夜......」
听见莫淇灵喊著他的名字,任风走了过来,「怎麽了吗?淇灵。」
「绝夜哭了,你看!」
任风来到床边,果不其然,床上的秋绝夜双眼不断地落下斗大的泪珠!
「绝夜,你醒了吗?绝夜,你听见我说话吗?绝夜,你回答我!」惊讶的抱起秋绝夜,任风不停喊著。
有人唤著他,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有很多人的声音呢,有任风、有淇灵、有伊月,还有他。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醒过来。
醒来吧,将一切的恩怨都了结了吧,无论是爱或是恨,都需要一个结束不是吗?
还能再受到什麽伤害呢?他已经什麽都没有了,再不怕别人的伤害了。
就连心都碎成片片了......
於是,他开口轻唤。「任风......」
「太好了,你终於醒了,淇灵,快去找囹来!」
当司徒囹听见秋绝夜醒来的消息时,他立刻丢下手头上令他烦闷不已的公事,兴冲冲的冲向清云居!
「绝夜!」
听见他的叫唤,秋绝夜下意识的转头面向他。
「绝夜,你终於醒了!」
他难耐兴奋的抱住他又更纤弱的身子,心疼、著急、欢喜、抱歉等等复杂的情绪,都在瞬间涌上心头。
他再也不会伤害他,他要一辈子宠著怀中的人儿,给他最好的一切,弥补他前阵子的无知与冲动!
「放开我。」他没有挣扎,只是轻轻的这样说著。
「绝夜......」
「放开我。」
「绝夜,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惩罚我,请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因为--」
秋绝夜打断了他的话。「请你先放开我。」
司徒囹愣了愣,终於还是听话的放开了手。「你听我说,我真的只是一时气昏头,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所以,请不要背对著他......
「请你离开,好吗?」
「不,不要赶我走!绝夜,你为什麽不听我说?」
沉默了一会儿,秋绝夜才低低地,好像在压抑著什麽一样的说道,「你又何曾听我说过呢......」纤长的十指死死地绞著锦被,任谁都可以轻易看出秋绝夜想起了什麽。
「我......」顿时,司徒囹哑口无言。
「任风,你帮我送庄主离开好吗?我好累、好累......」他苍白的容颜让司徒囹无法再说些什麽,只有随著任风静静的走出清云居。
看著司徒囹沉郁的表情,任风轻叹了一口气。「再等些时候吧,绝夜还需要时间。」
「是我的错......」
「囹!」
「我们都知道这是我的错,你们不愿意怪我,但绝夜却不会原谅我!」
「别这样想......」
「我先离开了,绝夜就麻烦你。」无奈的笑了笑,司徒囹转身离去,与他擦身而过的柳伊月想同他说些什麽,却终是开不了口。
「绝夜不愿意原谅他吗?」
「这是你我最担心,却也明知它会发生的事,不是吗?」任风摇了摇头。「走吧,进去看看绝夜。」
「是我们太宠囹了吗?」
所以希望秋绝夜能完全的原谅他......
「也许吧,但其实我们只是希望他幸福而已!」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任风没再说些什麽。
希望那个人能够幸福......
过了好些日子,司徒囹没再踏入清云居过,但莫淇灵知道,他总是会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向这里,还有入夜的时候,他会悄悄的潜入房中,静静的看著秋绝夜熟睡的脸庞。
但从未伸出过手。
现在的秋绝夜是禁不起碰触的,刚开始,任风无意的碰触到他,秋绝夜立刻大叫了起来,瑟缩的身子让人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