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翌没有回我话,我们之间将近好几分钟的沉默,我们互相蹬着,一阵诡异的寂静后,白翌慢慢的开口说:“小安,如果你害怕,就不要往天花板看。”
我听的莫名其妙,什么天花板,问题人就是如此,不明白的时候,越是叫你不要做,越是会本能的去做。我顺势抬头,一看,吓的只有发出了一声类似鸭子的叫声,浑身顿时麻掉了。我想难怪那女鬼怎么不见了,根本就是趴在了天花板上,透过月色一看,我靠,这脸真叫一个诡异啊,一半是恐怖异常,另外一半却是清秀美丽。丑与美在她的脸上被微妙的合在了一起。难怪白翌前面还说她的脸不恐怖。
那个女鬼就像是四脚蛇一样的趴在天花板上。一会儿眼神清丽温柔,一会儿眼神怨毒恐怖。就像是两种极端的感情放在了她的身上来回替换。
白翌看准了时机,用最快的方式翻过床,跑到我这边来。我一把拉住了白翌的胳膊,就往后退。
那个女鬼好像在极度的控制着自己,貌似过了好一会,那古怪的脸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虽然脸依然是半边扭曲着,但是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只是好像非常害怕我们,一直贴在墙壁上不敢下来。
她惊恐的看着我们,神情就像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摇头的叹道,我被你吓的差点咽气,你倒是一副委屈样子。
她的嘴巴没有动,声音却发了出来,她说:“请你们别伤害我,我也很难受。”
白翌抽了下脸说:“我们没把你怎么样,倒是你害的我身边这位小哥吓的脸都绿了。”
她听完就把那张诡异的脸转向了我,我顿时把目光往别处投去,虽然说女生长的难看很没素质,但是这位……实在是太惊悚了。
她再把视线投向了白翌,我们就和她僵持着眼对眼,她慢慢的发出声音:“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文长先生一笔带过的墨痕……”
虽然说万物可成精魅,但是墨汁也能变成这样的?我疑虑的看了看白翌,白翌点了点头说:“没错,这个不是鬼,她是魅。其实就是画中那笔墨所形成的一个人形,万物有灵,有人形就可以日月累积。幻化成魅。最快成精的方法就是吸取男人的精气,所以说人中最色要数男人,妖中最淫就数魅了。所以你朋友的身体才会突然糟糕下来,如果他还没发现,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进火葬场了。”
我不解的问道:“但是画中没有第三个人啊,她那里来的人形呢?”
女魅说道:“画中的笔墨勾勒出了桃花树枝,而树枝的纵横间形成了一个人脸,那就是我的本体。我只有依靠如此才能获得解脱,离开这副禁锢了我几百年的画。”
她暗暗的说道:“文长先生他极其爱画,也喜欢结交欣赏他画的文人雅士。他从来不拘小节,画风十分的特殊,其实画中文长先生邀请的第三人就是位赏画之人。我只不过是偶然才获得灵气的魅鬼罢了。”
我这么一听,顿时茅塞顿开,感叹到徐渭真不愧为百年一人的天才啊。这样的布局估计连现在的画家也很难想到,更何况是当初思想十分禁锢的时期呢。
这幅画的本身就是画者与赏画之人同乐,女魅的形成却是一个如此偶然的笔墨勾勒。难道说那个事件的本身的含义就是这个女魅极度嫉恨我们这些赏画的“第三人”?所以才会产生攻击?
白翌看着女魅说:“那么你又何必变成这个样子呢?照道理来说,只要画在,你就可以存活在画中,不会消失的。”
女魅低声的呜咽道:“因为我在这花丛中待得的时间太长了……那么多时间,文长先生早就不在人世了。从来没有人,包括先生也没有注意到在这画之中还有那么一个我,我就在桃花中一直等,一直等,等着那个人回头来看,希望他招手邀请的是我。而不是那些看画的人,但是……”
我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还真是犹如一则聊斋故事啊。我问道:“那么你干嘛去招惹六子?”
女魅眼神有些羞涩,她说:“商先生的才华很好,而且如果能引导他,那么我就可能在画中成为那正真的第三人。我不想只做一个墨痕染出来的影子了。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只有吸取他的精气,我想要……”
突然女魅的脸又扭曲了起来,甚至她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白翌发现有些不对劲,就把我拦在了身后。我们死死的盯着那个突然怪异起来的女魅。她的眼神突然阴狠起来,整体感觉也变了。
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急躁,身体也弓了起来,身边散发黑色的雾气,就像是化开的墨汁一般。洁白的天花板被染成了一片黑色。
她突然吼叫道:“我要变成人,我要那个人看着我!我不是墨!我是一个人!”
白翌悄声的对我说:“看来她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有必要,毁掉那副画,她就可以一起消失。”
我大骇,毁掉徐渭的真迹?那可不是坐牢不坐牢的问题,而是直接枪毙啊。
我哆嗦的说:“老白,你想个办法,稳住她,只要她不要暴动,一切好商量!毁掉画,太造孽啦!”
女魅开始混乱的摇动着脑袋,头发甩到的地方就是一笔墨痕,渐渐的从她身上滴下了黑色的墨水,落在床上。感觉这个女魅就像是一块砚台,不停的在溢出墨汁。
白翌叹了一口气说:“你觉得她稳的住么?估计现在只有徐渭再世才有办法控制住她。”
说道徐渭我突然意识到,对啊,她为什么总是不去放着画的那间屋子呢!因为她不想,或者说是害怕看到徐渭像啊!我立马和白翌说:“兄弟,你看你能顶住她多久?”
他认真的思考了下说:“三分钟,不能再长了。”
我点了点头说:“好,你帮我控制住她三分钟。我有办法让她稳住!”
说完我一个闪身就向大门口奔去,白翌貌似知道了我的想法,也替我掩护着,女魅疯狂的用头发缠了过来,黑色的头发抽在背后就像是鞭子一样。我回头一看,白翌已经全被缠住了。我不禁吓的连滚带爬的向工作室冲去,心里感动的想:感情你那三分钟就是保证自己不窒息而亡。靠,好家伙,董存瑞啊!
当我撞开了工作室的门,飞快的冲到画前,捧起那块重的要死的垫板往回走。因为手里拿的是国宝级的贵重物品,我不可能像前面那样跌跌撞撞的。我走的十分的小心,就听到白翌在卧室里喊道:“你磨蹭什么呢!再不来我就得被缠死了!”
意识到白翌的危险,我也顾不得会不会损坏画了,人命总归比画重要,况且那还是白翌的命啊。我又冲回了卧室,一看白翌已经被裹的差不多成一个黑色蚕蛹了。我立马举起了画,对准了女魅就照了过去。发狂的女魅一看到画就像妖精看到了照妖镜,顿时一声尖叫,头发全部都消失了。
白翌喘着大气的靠近我,我们就拿着画对着女魅,女魅渐渐的安稳了下来,她摇着头避开画里的徐渭像,身上的墨汁更加滴答的厉害。
她悲伤的说:“先生,呜呜,先生不要看,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要人看见了,我不要了。”
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感觉手里拿的不是徐渭画,而是一尊佛像。女魅的悲鸣其实很凄凉,她守着画那么久,其实无非就是希望画她的人看她一眼。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凄怆如她,怎么都觉得有些可怜。
白翌默默的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诗,徐渭可曾念过?”
女魅听到白翌的这么一问,顿时傻傻的看着画,然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白翌看着她继续说:“你真的认为徐渭那几笔是为了勾勒桃花?以他的能力不可能会有如此不小心的布局和漏笔。他勾勒的其实根本不是桃花,而是恰似桃花的你。你又怎么能说他不在乎你呢?”
女魅一听此言,顿时犹如晴空霹雳,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她只是一直怨恨着赏画的第三人,而没有想到先生的布局竟是如此的精妙,精妙到让她又爱又恨了数百年的岁月。
渐渐的,她的容貌发生了变化,她扭曲的半边脸恢复了原来的容貌,整张脸恢复了色若春花的清丽,她飘然的从天花板上下来,颤抖的双手,伸向了画中。仿佛是在回应徐渭的召唤,她轻轻的唱起了古调,我第一次认真的听了下来,那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渐渐的她融入了画中,在那一霎那的接触时,我好似看到徐渭居然伸手接住了女魅的手。我顿时一颤,但是好歹心里还知道这画的分量,掉地上的话,估计我这辈子也赔不起。
终于一切都恢复了安静,我们走进了工作室,把画放好,生怕有什么闪失,我瘫坐在凳子上,喝着已经冰冷了的隔夜茶,对着白翌说:“那,那徐渭真的是有意画她的?”
白翌瞅了我一眼,冷冷的说:“你还真以为我是徐渭?我怎么知道,或许这善意的谎言救了咱们两条命。否则这只魅已经成了气候,再吸一些精气,就可以脱离画,成精了。”
我顿时为那个墨笔女魅感到了一阵悲凉,因为白翌的那句古诗和有的没的的煽情解说,她居然又回到了禁锢了她百年的画中,这真是一出悲剧啊。但是想想最后徐渭好似真的伸手了,又感觉还是有这可能性的吧。
反正人面和桃花等待的永远是有才有情的才子,我们这些俗人是不会明白的。想到这里突然对那首诗有了新的一层理解,人面是不知何处去了,但是没准那年年盛开的桃花还是有情有义的等着崔护去看的,而这桃花之中指不定就有那么痴情的妖魅呢?
第二天早晨,六子一大早的就来了,进屋子的时候还鬼头鬼脑的,生怕我们两个都被鬼给扑死了。一看我们两个都没事也就舒了一口气。但是一走进卧室,他突然脸色又变的尴尬了,然后回头怪异的看了看我们两个,忧郁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小安,这床单怎么一滩一滩的白色水渍啊……”
我们一晚上没开灯,而且这床本来被女魅的墨汁滴得到处都是,也没办法睡觉,只有在工作室里坐了一个晚上,这还是刚刚进门的。我一看原先那黑色的墨汁全没了,反而变成了白色。心里也十分的奇怪。最后六子把目光放到了那屋角被捏的皱巴巴的安全套盒子,突然惊悚的回头看着我们,从头打量着。好像第一天认识我一样。
我被他盯的发毛了,问道:“六子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马上反应过来说:“没什么,没什么。呵呵,大不了我换条被单,难怪你还问床干不干净,敢情这……小安,放心我不歧视的,现在这个很普遍啊。”
我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的,想这白痴在想什么呢,我回头看了看白翌,他的眼神流过一丝奇怪的神情,我问道:“你知道那小子在说什么么?”
白翌淡淡的拍了拍我肩膀说:“没什么,对了,你身子还疼不?”
被他那么一说我才想到,和那女魅斗了那么久,身上撞的到处是乌青,点头说道:“疼啊,这一晚上闹腾的我是一身的乌青啊。”
六子突然结巴的说道:“小,小安,你,你原来是下面的那个?”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正要问他一大早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呢。白翌先插嘴说道:“嗯,这晚上不容易,非常的激烈。你也不要一直问,情况不是你能理解的了的,能体会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至于那画我保证你可以安心的去补了。”
我点头说道:“嗯,六子你放心吧,不过晚上的事……”
六子马上接话道:“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这点义气我是有的。只不过,没想到……”
六子果然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谁会知道画墨成魅呢?反正事情已经结束了。也算是帮了老朋友的一个大忙。心里舒坦的很,我也咧嘴笑道:“那么就好,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了,说实话。我一晚上没有睡好啊……”
六子突然投来同情的目光点了点头说:“是不容易啊……”
白翌拍了拍我,示意可以撤了。我们也就不打扰六子继续工作了,毕竟他时间已经耽搁了下来,只有加班加点的去修才能赶上交货的时间。
白翌也打了保票,女魅是肯定不会出来了。叫六子又是一阵千恩万谢的,白翌也不客气的趁火打劫,敲了他几本珍贵的古籍。六子一边心疼的把书交给我们,一边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说:“这书也是古董啊。这本可是孤品,你要好好的藏着啊,我花了大价钱的……”
白翌快速的收下书本,点了点头拉着我就出门,在门口,六子还是不放心的说:“小安,如果真的疼,可以用些药膏,别硬撑啊。”
我拍了拍他说:“我那里那么娇气,告诉你吧,这种事情我经历多了,见怪不怪的。没事啊,回头见。”
白翌听到我们的对话,居然笑了出声,他憋着笑意说:“那么,呵呵,我们就告辞了。也希望你修复成功。”
六子呆呆的站在门口,木讷的挥动这手臂,表情还是一脸的惊讶……
事情就那么结束了,六子后来修复的很成功,他叔父把这幅画卖给了一个华裔商人,价格好到据说他叔父笑的硬是年轻了好几岁。
但是人家华裔商人有觉悟,居然转手就捐给了博物馆,说是为了体现华夏子孙对古代文化的一种贡献精神,电视里播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是徐渭的传世精作,终于首次亮相于世。因为帮着修复,六子居然也上了回电视台,做了一次访谈。
看他笑的一脸春风得意,看来那女魅是再也没来找过他。我和白翌,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除了我终于说动他开始自己做菜外,也没什么变化,不过伙食是得到了改善。
那天我接到了六子的电话,他说要我们一起去参观画,说看看他补的怎么样,也想答谢下我们替他帮的大忙。我回头问了问白翌,白翌点了点头说:“去看看吧。”
于是我们两个人来到了博物馆,门口的那个保安我们认识,就是当初来劝架的那个。看了我们几眼就去巡视他处了。
六子一身唐装,穿的像是成龙一样,看见我们,他马上迎了上来,带我们来到了那幅画的展区,还真的是爱显摆,说什么这里就他的这幅画修的最传神,说什么连那些老专家看了也叹为观止。还说什么得徐渭之真神也。
我心想葱蒜不怕爆,牛皮不怕吹,你就吹吧。但是走到了画的面前,感觉这小子也真的是有吹的资本。如果没有看过原先的画卷或许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看过那残破的豆腐渣之后再看看这幅,的确感觉焕然一新,整个《月下桃宴图》在修复之后使原画面的残破部分与新补纸质部分融为一体。可以看出六子这小子手底下的功夫的确了得。
展馆看的人很多,六子很快就被媒体喊过去做报道了,我和白翌看着画啧啧称奇,突然旁边的一个孩子看着画指向那桃花丛中嚷:“爸爸,你看,那几笔墨痕像不像一位美丽的仙女啊?”
孩子估计是家长领来受艺术熏陶的,他纯真的看着画,在画中,桃花丛中那几笔勾勒出了一个美丽柔和的女子容貌,周围的桃花仿佛是她鬂上的发饰。徐渭又好似温柔的邀请女子一同赴宴,两者对望,人面桃花依旧动人美丽。
25.守湖(一)
游戏它不需要有太多的代价,就可以在虚拟的世界中体会一下笑傲江湖的兴奋。虽然在游戏里我们是驰骋沙场武功高强的英雄豪杰,但在现实中我们也只不过是一群在副本中刷装备经验的傻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