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皇甫孤弘!恨他将自己对他的真情视若粪土、弃如蔽屣!可是她却又在疯狂滋长的恨意中不知不觉的深爱著英俊不凡的皇甫孤弘。只是她几近痴迷的爱恋并没有换来皇甫孤弘的半点怜惜,因为皇甫孤弘的目光永远都只停留在上官皓玉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个奇怪的三角关系,而其中最为多余的那个人便是她!
她恨皇甫孤弘的理由源自於爱,可是她恨上官皓玉的理由却是因为那该死的妖孽竟然夺走了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嫁给皇帝是偶然,也是必然。
三年前尹尚书过五十大寿的那一天,她在自家的後花园里偶然结识了当今的圣上。她虽身为女流,可是生於官宦之家的她却也从小便懂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
为了一雪前耻、为了让皇甫孤弘不再小觑於她,更为了让上官皓玉那个妖孽得到应有的惩罚!
最终她选择了嫁给当今的皇帝,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虽然很大,可是若想要困住冷傲狂狷的皇甫孤弘,若想要让那个被皇甫孤弘保护得滴水不漏的上官皓玉得到惩罚,那麽普天之下就只有站在她眼前的这位九五至尊的皇帝才能够做到!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为了皇甫孤弘而作出的这些牺牲竟然没有一丝价值可言。
入宫以後,经过多方打听她才知道,原来狡猾的皇甫孤弘竟然早已辞去了官职并且离开了京城!
如意算盘再次落空,於是心灰意冷的她便终日待在寝宫之中,不与任何人接触。时日一久,相比那些镇日纠缠於皇帝左右的烦人女子来说,雪妃那‘与世无争’的性格却刚好让皇帝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言的恬静。
随著几次有意的试探,当他十分确定雪妃不会因为他而争风吃醋之後,本性喜欢男子的皇帝为了躲避那些烦人的後宫嫔妃,竟然不惜浪费时间与精力,硬是营造出一副对雪妃极尽恩宠的假象来借以迷惑所有人的视线。而雪妃则利用皇帝对他假装出来的宠腻暗暗打通人脉,并在背地里悄悄的收集著有关皇甫孤弘的所有信息。
虽然两人各怀鬼胎,可是却总能够相安无事的用这种近乎奇怪的方式从对方身上互取所需。
雪妃走後不久,‘陈公公’便引领著尹尚书来到了南书房的门廊外:“请尚书大人稍待,我这就前去向万岁爷通禀一声……”
“有劳公公了。”尹尚书微微点头,静待门外候旨。
少顷,只听‘陈公公’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命尹尚书进殿──!”
耳听皇上宣他进殿,於是尹尚书便三步并做两步地迈入南书房後,随即跪地高呼:“臣叩见皇上!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尹爱卿平身。”端坐於巨大书案之後的皇帝轻浅一笑淡淡问道:“朕前日吩咐你去办的事情你可办妥了?”
“回皇上!”尹尚书抱拳回道:“前日皇上在万宝路饭馆门前所遇之人复姓上官,双名皓玉。乃皇甫将军的表弟,而且……”他略一沈吟,随即说道:“而且据臣所知,多年来皇甫将军对这个表弟可是百般疼爱,千般宠腻。不止如此,他其实还是皇甫将军的同性恋人!”
“什麽?”皇帝深感意外地弹跳而起,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早已有了归宿,而且他的恋人还是朕的得意爱将皇甫孤弘?!”
“正是!”尹尚书点头。
“我的天那!”尹尚书的首肯令皇帝颓然跌坐回宽大的龙椅之上,满眼愁思地重重一叹,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朕朝思暮想的人竟然会是朕的爱将之侣……”
“皇上?您怎麽了?”见皇帝此刻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废地坐在龙椅上,尹尚书心里不禁纳闷异常。
“尹爱卿……”皇帝微微一笑,苦涩言道:“你说如果这个上官皓玉从没有喜欢过别人,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是皇甫孤弘的爱侣,那该有多好……”
“这……”尽管吃惊於皇上的言语,可尹尚书还是低声地连声附和著:“是啊,是啊……”
皇帝略显失落的神情让南书房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起来,片刻的沈默过後,只听他低声叹道:“朕忽然觉得好闷,不知尹爱卿可否愿意再次随朕出宫走走?”
听闻皇帝又想出宫走走,尹尚书不禁立即拱手应道:“承蒙皇上垂爱,臣深感荣幸!”
“行了!”皇帝挥挥手,向著一直站在门外听候差遣的‘陈公公’低声吩咐道:“去给朕把那套普通衣服拿来,朕想出去走走!”
“喳!”‘陈公公’轻声应道:“万岁爷稍等,奴才这就去给您拿来。”
尽管换上了一身普通人的装束,可是皇帝身上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感和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却并没有因为这身平凡的衣服而稍有减损。
一路走来,因战乱渐渐平定而恢复了昔日繁华的街道上又像从前那样人来人往。
“人好多啊……”拥挤的人潮不禁让习惯了清静的皇帝有些无法适应。
“是啊少爷。”尹尚书恭敬回道:“今天有市集,所以可能比平时拥挤了一些。”他跟几名大内侍卫分别走在皇帝的两侧,这样做一来可以保护皇帝的安全,二来也可以帮皇帝阻挡一些拥塞的人潮。
置身於於热闹的市集中,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渐渐吸引了皇帝的目光,只见他每路过一个摊子,都会忍不住在那个摊子前小小地停驻一会儿。
“小哥儿……”在某一个摊位上驻足许久之後,皇帝终於忍不住好奇地指著一大团一大团被竹签串起的雪白的云状物体蹙眉问道:“这是什麽呀?”
“回这位公子,这个叫做棉花糖!”小贩哈哈一乐,长这麽大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竟然不认识棉花糖。
“棉花糖……?”
“是啊,很甜的。”皇帝衣著考究、器宇不凡的样子不禁让小贩下意识的对他多了一份耐心。
“很甜……”皇帝望著那一朵朵被小贩称作棉花糖的云状物体,好奇问道:“这是吃的?”
“当然了!”小贩不住颔首。
“这样啊……”皇帝回头看了看始终站在他身後的几个人,语带兴奋地对小贩说道:“那给我来十个!”
“好!……”
小贩手脚麻利的将棉花糖逐一递向皇帝,而皇帝再将这些棉花糖一一分给站在他身後的尹尚书跟贴身侍卫。
“别光看啊,一起尝尝吧。”话落,皇帝率先咬了一大口。
於是热闹的市集上,以一个衣著光鲜、满身贵气的男子为首的一群成年人,就这样一边大口大口地咬著棉花糖,一边大摇大摆的将逐个摊子都逛了个遍。
“爹,你快看……”一个小娃儿骑在爹爹的脖子上,大声笑道:“他们都那麽大了,竟然还吃棉花糖!”
“去!”那个爹爹伸手拉下儿子指向从对面走来的那群人的细白小手,沈声骂道:“没规矩的东西,怎麽可以随便用手指人!”
“小弟弟,这个送你吃好不好?”错身而过时,小娃儿眼中渴望的神色不禁让皇帝哈哈一笑。
接过皇帝递给他的棉花糖後,小娃儿乐呵呵的对皇帝说道:“谢谢哥哥,你人真好!”皇帝听了,忍不住开怀一笑。
33章
可是他清明中带著点点笑意的黑瞳却在瞥见前方不远处正朝他们这边走来的主仆二人时,骤然间变得炙烈如火。
“上官皓玉……?”尹尚书顺著皇帝骤变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置身於人海之中的上官皓玉却宛如鹤立鸡群般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而他那温和儒雅的书生气质更是引来了街市上许多少女的倾慕眼光。
“皓玉少爷为什麽你不放家里的那个风筝,却偏偏要大老远的亲自跑出来再买一个呢?”
“家里的那只已经再也写不下任何话了。”他说得很轻松,可小宝还是从他那状似无所谓的神色中看出了他隐藏在心底的想念与伤痛。
“皓玉少爷,也许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宝似安慰又似轻叹地说著。
“是啊。”上官皓玉扯出一抹落寞的笑容,缓缓轻道:“其实我也是一直这样告诉自己的……”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很多时候,他只能让那些因思念而几欲滴落的泪水在滑出眼眶前的那一刻迅速消失於眼底,或是将那些因孤独而产生的寂寞化做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自从小宝那日清晨站在他的床头苦口婆心的劝过他之後,为了怕这一干关心他的下人也跟著他伤心难过,白天的时候他总是刻意将他对皇甫孤弘的想念隐藏在无人可以触及的心底,可是到了夜晚,那无边的寂寞却像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汪洋,将他死死地困在海面的中央,任凭他怎样挣扎,都只能无助且彷徨地任由思念的海水将他慢慢淹没……
皇帝负手站立於街市的中央,一直等到满怀心事的上官皓玉与他擦肩而过後,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身体向垂手侍立於身旁的尹尚书淡淡吩咐道:“我想一个人逛逛,你带著他们先回去吧。”
“这可万万使不得!”尹尚书大骇地後退一步,拱手劝道:“这市集里龙蛇混杂,留您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我等岂会放心?您还是跟我们一道回去吧。”若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有十颗脑袋恐怕也不够太後砍。
“怎麽?”皇帝俊脸一绷,沈声喝问:“难道换了身衣服,我说的话你就敢不听了?”
“老奴不敢!”尹尚书惶恐地解释:“不过老奴以为,就算您一个人留下恐怕也无法接近他,而且就算您能接近他,恐怕也无法取得他对您的信任。那天您不是也看到了吗,他对陌生人简直是充满了戒备之心,若您答应让老奴留下的话,老奴一定会想到办法让您跟他说上几句话。”
“此话当真?”皇帝不禁眯起眼睛轻问。
见皇帝满脸质疑之色,尹尚书立即诚惶诚恐的焦急回道:“老奴何时曾对您说过谎话?又怎敢对您说谎话?”
“既然这样……”皇帝略一沈吟,随即向跟在他身後的几个大内侍卫淡淡吩咐道:“我和尹管家还有重要事情待办,你们几个暂且回避一下。”
“是!”大庭广众之下几个大内贴身侍卫不便跪地领旨,遂只是由一个看似头领的人出面轻声说道:“没有我们随侍在身边,少爷您一定要万事小心!”
“朕……”他这个‘朕’字才一出口,便已经换来了不少过路人的侧目。无奈之下,他只得硬生生的将‘朕知道了’拗成:“真罗嗦!”
打发走了一干闲杂人等之後,皇帝在尹尚书的指引下,一路远远地尾随在那有说有笑的主仆二人之後。
当他远远地望著上官皓玉将那只从卖纸鸢的小贩手里买来的硕大无比的风筝放飞於天空的时候,他却忽然发觉,站在远处的月白色身影此刻看来竟然是那麽的孤独。
“上官皓玉……”皇帝低声呢喃著他的名字,忍不住在心底轻问‘你在想谁?又是谁有本事让你无暇的眼底染满了抹不去的轻愁?’
抬头望著那纸飘摇於天际的风筝,皇帝忽然间发觉,他竟然如此嫉恨那个事事都比他强上不知多少倍的皇甫孤弘!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刚对我说过些什麽?”压下狂炙於心底的妒火,皇帝淡淡地问著站在他侧後方的尹尚书。
“记得,臣当然记得!”尹尚书拱手一揖,轻声歉道:“只是臣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体谅。”说罢,他也不问皇帝是否明白他所言何意,便慢慢向上官皓玉那边缓缓靠近,而且还边走边朗声向跟在他後面的皇帝装模做样地说道:“世侄你看,这片绿地就是契约上所载的那片土地,若你相中的话,我们便可以更近一步的商榷,当然,若你还是觉得价钱太高的话,那老夫也确实是爱莫能助了……”
“呃……”起初尹尚书那莫名其妙的言辞著实令皇帝有些摸不著头绪,可是当他瞧见上官皓玉因为好奇而转头望向他们的时候,他便一下子明白了尹尚书的用意。
“这块土地果然如世伯说言那般,草绿树茂,空气甚佳。只不过,这周围太过空旷,而且竟然连一处住家都没有,若我真要在此建造屋坻的话,恐怕会不太合适……”说话间他已站定在距离上官皓玉不远处的地方。
“这样啊……”尹尚书假做为难地东瞅西看,当他发觉上官皓玉望向他的目光时,忽然故作沈吟地缓缓说道:“这位公子……好面善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尹尚书的接近让上官皓玉下意识地後退一步,只见他温和地笑笑,轻声答道:“对不起,您认错人了。我想我们并没有……”
“皓玉少爷……”小宝呼哧带喘地从远处跑回来自作聪明地打断上官皓玉的话头:“他是尹尚书啊,难道您忘了吗?”
“是吗……?”纵然心底暗怪小宝多事,可上官皓玉还是装出一副忽然想起的模样,彬彬有礼地拱手一揖道:“草民上官皓玉参见尚书大人,刚刚失礼之处还望大人不量海涵。”
“对、对,你是叫上官皓玉没错!”尹尚书哈哈一笑道:“也难怪你会记不得我,想当年在皇甫将军的书房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是、是啊……”想起许多年前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语,而使得尚书大人父女二人卧地而眠了一整天的那件糗事,上官皓玉忽然面现尴尬地低声轻道:“那一次让尚书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人不轻狂枉少年嘛!”尚书大人了解地淡淡一笑,随即伸手向他介绍道:“我身边的这位公子与皇甫将军私下里交情甚好,不知你们可曾见过面否?”
“这……”这个人看上去的确有些面熟,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他们曾在哪里见过面。
“皓玉少爷,这位不就是那日你在‘万宝路’饭庄的门阶前扶住的那位公子吗!”上官皓玉满脸茫然的模样不禁让站在他身旁的小宝再次无奈的出声提醒。
“是了!”小宝的提点让上官皓玉恍然大悟的对著始终在在一旁不曾开腔的锦衣青年拱手说道:“那日不知兄台与皇甫表兄相识,若有无礼之处还望兄台见谅。”
“岂敢岂敢。”皇帝微微一笑,诚心说道:“若你不嫌弃在下有高攀之嫌的话,那就叫我一声昊天吧。”
“这……”尹尚书与上官皓玉同时发出了一声犹豫的沈吟。
“难道世伯也有意见?”皇帝转首望向站在一旁的尹尚书,漾著淡淡笑痕的唇角隐隐浮现著几许薄薄的怒意。
“不是,不是!”尹尚书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这样甚好,这样甚好!”我的妈呀,皇帝那英俊的面孔明明带著醉人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何他竟然只觉得阵阵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