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传说 下——殇情

“难道皇上不要微臣陪同了？”尹尚书奇怪地问。
“若你在身边，有些事情反倒不好办。”皇帝直言。
不好办？有什麽事情是有他在身边，而皇上却不好办的？
心思微动，尹尚书随即担忧地问道：“难道皇上此次出宫的目的是想要去找上官皓玉？”
“正是。”皇帝不住点头。
“这……这恐怕不妥吧……”
“不妥？”皇帝兴奋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冰冷异常：“你倒是说说看，若朕真去找他的话会有何不妥？”
“虽然上官皓玉与皇甫孤弘名义上为表兄弟，可实际上他二人却是一对鰜鲽情深的爱侣……”
“住口！”皇帝面现薄怒地低吼：“这件事情朕早就已经知道了，你实在不必一而再地提醒朕他是皇甫孤弘的伴侣！”
“可是皇上您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若皇甫孤弘知道了您趁他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些什麽，那他又会怎麽想？”
“怎麽想？”皇帝狂肆一笑，傲然说道：“朕乃当今圣上，除了带兵打仗之外，又有什麽事情是皇甫孤弘能做到，而朕却无法做到的事情？”
“可爱情是无法用……”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公公’那尖细的嗓音便自他身後缓缓响起。
“启禀万岁爷，您要的衣服奴才已经给您拿来了。”
“好，快给朕更衣！”一想到即将见到那个让他日思夜想的清俊男人，素来沈稳内敛的皇帝竟然破天荒地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皇上……”
尹尚书本想再规劝几句，不想皇帝却骤然一声低叹，沈痛且无奈地说道：“从小到大，为了这个国家朕已经舍弃了太多的自我与自由。今日，朕难得遇到一位能够让朕一见倾心之人，难道身为一国之君，朕就连想要争取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皇上……”
见他还不死心，皇帝立时沈声冷道：“朕心意已决，爱卿就此跪安吧。”
“是……微臣告退。”纵然心里还有许多话想说，可尹尚书却在瞧见皇帝冷凝的目光时，将那些规劝之语通通咽回了肚腹之中。
37章
春夏交接之际，放眼望去这世间的万物都散发著生机勃勃的气息。
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虽然感觉甚为陌生，可皇帝的心情却还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按著‘陈公公’告诉他的地址一路找来，当他拐进这条处於大街尽头的幽静小巷时，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块高高悬挂於红漆大门之上、漆著金漆且由他亲手题字的‘威武将军府’的匾额。
慢慢步上台阶，向来泰然自若的皇帝此刻却心如擂鼓。
伸手轻扣门环，只听一把男音穿透厚重的木门缓缓灌入耳中。
“谁呀……？”不多时木门便被人从内里拉开了一道缝隙：“这位公子，不知您有何事？想见何人？”尽管皇帝早已经换下了那身明黄色的龙袍，可是那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却还是让见多了达官贵人的守门之人一眼便看出了他绝非一般二般的普通人。
“劳烦小哥通报一声……”皇帝淡笑著开口：“就说昊天如约前来邀请皓玉兄弟一道同游。”
“您是来找皓玉少爷的？”
“正是。”皇帝微微颔首。
一听这位华服公子是来找皓玉少爷的，守门人立时将半掩的大门全部敞开：“公子快快请进，小的不知您是皓玉少爷的朋友，怠慢之处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小哥多虑了。”皇帝呵呵一笑，随即说道：“还是烦请小哥替我通报一声吧，我就不进去了。”
见他不肯进府一坐，守门人只好说道：“那您在此稍侯，小的这就去给您通报！”
“好！”皇帝点头微笑：“有劳小哥了。”
半晌过後，当上官皓玉在守门人的引领下来到他面前的时候，虽然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可皇帝却依旧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
“既然已经来了，昊天兄却为何不肯进府稍坐呢？”
“下回吧……下回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进去坐坐！”皇帝淡淡一笑旋即诚恳地说道：“我看今日天色很好，故此想邀皓玉兄弟陪我一起出去走走。”
“不知昊天兄想去哪里？”
“呃……这个嘛……”上官皓玉这麽一问，皇帝才蓦然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京城里究竟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既然昊天兄也不知道想去哪里，那我们不如一道去放风筝吧？”
“放风筝？”皇帝惊讶地望著上官皓玉：“你昨天不是才放过吗？”
“昨天放过今天就不能放了吗？”他奇怪地看著有些惊讶的皇帝。
“不是，不是。”皇帝飞快摇头，语气轻软的对他说道：“既然你想放风筝，那我们今天就去放风筝好了。”
湛蓝的天空下，绿草如茵。
草地依旧是那片草地，天空也依旧是那片天空，只是陪上官皓玉放风筝的人，却由小宝换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
“皓玉，我发现你好像非常喜欢放风筝。”
“是啊。”他轻笑：“因为我一直都觉得风筝跟爱情其实有著太过相似的地方……”
“是吗？”皇帝费解地望著飞舞於天际的风筝，轻轻叹道：“说来听听。”
“风筝就好像爱情一样，当你把它握在手中的时候，你会惊叹它竟然可以如此美丽，而当你将它放飞於天际的时候，你又会发现，不管你和它的距离有多远，到头来，它依旧会回到你身边。因为你放飞的是希望，等待的是回归，而收获的……是缠绵。尽管那放飞的过程隐藏著许多人并不知道的辛酸，可是当你看到那飘摇於天边的风筝展翅！翔的英姿时，之前所经历的艰辛与苦涩便都会随著骄傲与满足，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说得好！”虽然明知他话里暗指的是谁，可皇帝却还是忍不住伸出麽指向他赞道：“想不到你竟然能够从风筝中领悟到如斯真谛，为兄实在自愧不如！”
“你别取笑我了！”上官皓玉面上一红，欲盖弥彰地往前几步，低头摆弄著手中的线轴缓缓问道：“昊天兄，你有喜欢的人吗？”
“算是有吧。”皇帝淡淡点头。
“算是有吧……？”他转头一笑，好奇问道：“这也算是回答？”
“没办法，因为他其实并不知道……我喜欢他。”话落，皇帝不禁望著上官皓玉的背影落寞地笑笑。
“你知道吗？”上官皓玉轻轻一叹，缓缓说道：“有些时候你跟他还真像！”
“他？”皇帝故做不知地敛眉轻问：“不知你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弘……表兄嘛！”
“哦？”皇帝好奇地靠近他身旁：“原来强悍如你表兄，也有不敢向喜欢之人倾吐真心的时候呀？”
“呵呵。”上官皓玉轻笑：“你别看他外表好像很强悍的样子，其实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他甚至比所有人都要含蓄。”
“是吗？”皇帝涩涩地开口：“看来你对他还真了解！”
“这不是了解，而是经验！”他顿了顿，随即又道：“如果昊天兄真的很喜欢那个人的话，那我劝你还是趁早告诉他才好。”
“为什麽？”皇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他：“难道维持现在这种状态不好吗？”
“你爱著他，可是他却什麽都知道。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种很痛苦的折磨吧！”
“是啊。”皇帝苦涩一笑：“这的确是一种很痛苦的折磨！”
“所以你应该立刻停止对自己的这种折磨！”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停止爱他？”
“什麽啊？”望著皇帝脸上惊现的骇然，上官皓玉不禁失笑地轻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让他知道！”
皇帝但笑不语地望著他过於憨厚、纯朴的样子，只觉他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
“你笑什麽？”被皇帝那古怪的笑容弄得有些发毛，上官皓玉不禁呐呐地问他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对，你说得很对。只不过……”
“不过什麽？”
“我没有勇气去承受他的拒绝！”说这话时皇帝望向上官皓玉的那墨黑眼瞳中竟然凝聚著从未有过的认真。
“可你若不说的话，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是爱他的！”
“可我若说了的话，他恐怕也未必会相信我是爱他的！”
“你听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吧？”
“听过。”皇帝点头：“可我也曾听过不是你的就别强求……”他涩然一笑，暗叹上官皓玉并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
“如果你真爱他的话，就算他是块无知无觉的石头，我想，到最後他也会被你的真情所打动！”上官皓玉依旧固执得坚持己见。
听了他的话，皇帝原本沈寂的黑眸忽然略过一丝快得令人无发捕捉的激动：“你真是这麽认为的吗？”他小心翼翼却满怀希望地轻问。
“当然！”上官皓玉点头，却不晓得自己这些无心之语早已改变了皇帝的初衷。
第38章
萧萧大漠，黄沙弥漫。当匈奴人的最後一股势力也被骁勇的皇甫孤弘剿灭後，从此，天龙王朝的版图又比过去大上了许多。
死寂般的战场上，就连吸入肺部的空气都带著一股股呛人的血腥气！
终於熬到了战争的结束吗？
终於盼到了可以回家的这一天吗？
在这历时两年零三个月的岁月中，没有心爱之人陪伴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得如同千年般无际而漫长……
他想念上官皓玉，几近疯狂与崩溃地想念著！那种想念常常都会让他有种欲癫欲狂的烦躁，而他也只能别无选择的将这种烦躁发泄於敌人的血肉之躯上。
为了能够早日与上官皓玉团聚，他总是铰尽脑汁的争取在每一场战役中以最短的时间取得最大的胜利。如今战事结束了，匈奴皇帝也出於羞愧而自刎於他的面前。
他可以回家了，他终於可以回家了！
“玉儿……我们就要见面了……”他轻喃著，漾满柔情的目光定定地凝望著回家的方向……
当正午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向大地撒下温暖的光明时，当驻守於天子脚下的将领为了迎接胜利之师的凯旋归来而吹响嘹亮的号角时，由皇甫孤弘所率领的军队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从远处浩浩荡荡地走来。
傲然端坐於马匹之上的皇甫孤弘望眼欲穿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直到他跨进皇宫的大门为止，他都始终没有见到那个他想要见到的人。
肃穆庄严的‘盘龙’殿内，文武百官齐齐排站於台阶前的两侧，纷纷对凯旋而归的皇甫孤弘致以钦佩的注目礼。
“臣──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上前几步，单膝伏跪於大殿之上。
“皇甫爱卿快快平身。”龙颜大悦的皇帝呵呵笑道：“爱卿果然没有辜负朕对你寄予的厚望，如今就连这猖獗一时的匈奴国国土都已经划归於我国境内，望眼世界，疆土之广，版图之大，非我天龙王朝莫数！而我天龙王朝之所以能有今天这番成就，则全部归功於你这个骁勇善战的‘威武大将军’！”皇帝一边夸赞著皇甫孤弘的骁勇，一边对著站在一旁的‘陈公公’使了个淡淡的眼色。
瞧见皇帝微小的神色变化，‘陈公公’一清喉咙，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威武大将军’皇甫孤弘为国平乱，战功彪炳，故自此刻起加封为‘定国侯’，并赐房屋千所，良田万亩，金银珠宝……”
“皇上！”不等‘陈公公’念完诏书，皇甫孤弘便高举帅印朗朗说道：“臣其实并不想要这些赏赐，如果皇上真的体恤微臣的话，就请您准许微臣辞去官职，退隐沙场吧。”
他此话一出不禁引起身後众臣一阵哗然，可皇帝却按兵不动地示意‘陈公公’收回帅印後，旋即淡淡地问他道：“爱卿可知一个无官无爵的普通百姓其实并不好当？又是否曾听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
“臣……知道，也听过！”他低头，心里却十分奇怪皇帝为何会有如此疑问。
“既然知道，那爱卿是否还要像上次那样上缴名下的所有财产与地契呢？”皇帝不动声色地笑望著跪在地上的皇甫孤弘，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凌驾於他人之上的优越感。
“是！臣正有此意。”他恭谨地回答，可心里却总是感觉今天的皇帝有著说不出的怪异。
“好！”皇帝当著众人之面高声赞他道：“爱卿为国为民不求回报的这份赤诚著实令人感动！只是朕恐爱卿因为战争之系身心俱疲，故此朕决定派人前往你府中，替你清查财产，代你分忧解劳。”随随便便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後，狡猾的皇帝随即转首向‘陈公公’低声吩咐道：“传朕旨意，命人即刻前往‘威武将军府’清查‘威武将军’名下所有财产，并收归国库暂时封存！”
望著皇帝那计谋得逞的诡笑，皇甫孤弘忽然间明白了他此番举动的真正用意。
身为人臣却功高盖主！
这件事情对於坐拥万里江山的皇帝来说，他南征北讨、东平西定的显赫战功显然早已触犯了皇家的禁忌！
其实他应该对皇帝心存感激的不是吗，毕竟他效忠的这个皇帝还是有良知的，不然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他可能早已身首异处了……
“皇甫爱卿？”望著兀自出神的皇甫孤弘皇帝不禁在心中暗笑，会留他一命一来是因为自己曾答应过某人绝不杀他，二来也是想看看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在没有任何人力与财力的支援下，这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威风凛凛又傲气迫人的‘威武大将军’将会在这个世界上怎样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臣在！”他轻答，那云淡风轻的神色却让急於想要看到他狼狈模样的皇帝甚觉恼怒！
“退隐之前你是否愿意陪朕最後一次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呢？”表现上皇帝假装出一副不舍他离去的样子，可背地里，皇帝却十分好奇当这个不管面对任何事情都稳如泰山般的内敛男子在看到‘那幅’画面的时候，他那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究竟会是怎样一番生动的表情！
“皇上厚爱微臣心领，只是微臣有伤在身，著实不便饮酒！”想起苦侯家中的玉儿，他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了皇帝的邀请。
“既然爱卿有伤在身，朕也不便勉强於你，只是朕原本还想为你介绍一位故人……”他欲说还休地望向不买他帐的皇甫孤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