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传说 下——殇情

“你瞧！”皇帝敛起恫吓的目光，转首向上官皓玉轻轻一笑道：“连世伯都说好了，上官公子还在犹豫什麽呢？更何况，在下与你表兄还交情颇深！。”
“既然……既然昊天兄如此坚持，那在下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皇帝的坚持令上官皓玉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
听到他竟然在昊天的後面加上了一个‘兄’字，皇帝只是呵呵地笑笑，却并未更正。
“上次承蒙上官公子出手相救，我才能够幸免当众出丑，今日再见，不想上次救我之人竟是皇甫将军的表弟，如此一来我们的关系自是更近了一些，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当哥哥的过於寒酸的话，就请赏光陪我到茶馆一叙如何？”打铁需趁热，这道理皇帝比谁都懂。
“这……”上官皓玉迟疑地抬头望了望飞翔於天际的风筝。
“难道你真的嫌弃为兄的太过寒酸吗？”问话时，他刻意在眉宇间流露出一些失望之色。
眼见自己的拒绝似乎伤了人家的心，於是上官皓玉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怎麽会呢？”
尽管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俊逸儒雅的年轻男子在朝中究竟担任何职，又或者是哪位高官厚爵的重臣之子，但是单从尚书大人对他所表现出来的恭谨态度来看，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能结识像昊天兄这样的人中之龙，上官皓玉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若撇开表兄皇甫孤弘不谈的话，上官皓玉也不过是一个无官无爵的草莽匹夫。”话落，他更是自嘲地落寞一笑。
“上官公子实在不必因为自谦而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他存在於这个世界上的道理与必然性，也许你自己并不觉得自己的存在有多重要，可是在其他人的眼中或是心底，你的存在自然有他不可忽视的重要性。”皇帝语带玄机地望著他轻笑。
“昊天兄可千万别再叫我上官公子了，若你不嫌弃上官皓玉是个无德无能的平民百姓的话，就叫我一声皓玉吧。”
“好！”皇帝痛快应承，心想他等的其实就是这句话：“皓玉，既然你我一见如故，那为兄的想请你饮个茶，难道你都不肯赏脸吗？”
“可是我……”上官皓玉迟疑地望著皇帝殷切的面孔，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再可是下去太阳恐怕就要落山了！”皇帝状似不经意地牵起他的手，心里却‘扑通扑通’地狂跳个不停。
两个大男人当街拉拉扯扯的样子不禁让上官皓玉俊脸一红，於是他飞快抽回被皇帝牵住的手，轻声说道：“好，我去就是了。”
虽然有些失落，可皇帝还是温和地调笑道：“两个大男人牵手你有什麽好脸红的？”
“我哪有？！”他呐呐地辩解著，可清俊的面孔却比刚刚红得还要厉害。
皇帝静默地望著他好一会儿之後，才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很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道：“皇甫将军有没有对你说过，你脸红的样子著实可爱得紧？”上官皓玉绝对是块无暇的璞玉，只是那个将他雕琢得如此动人的‘工匠’却不是他这个九五至尊的皇帝……
这一刻，他对皇甫孤弘的嫉妒仿佛又多了一些。因为皇甫孤弘所得到的东西永远都比他这个坐拥天下的皇帝还要多、还要好！
34章
‘凤来茶楼’──京城里最有名的茶馆之一。这里既有闻名遐迩的云南普洱与神秘莫测的冷香，又有举世闻名却难得一见的黄金贵与大红袍。
“皓玉……”皇帝放下茶杯，随即从长衫上解下一块通体翠绿、温润晶莹的上好玉佩放入上官皓玉手中认真说道：“皇甫将军为了定国安邦而远征边疆，我知道没有亲人陪伴的日子并不好受，所以不管你以後遇到什麽困难，或是有什麽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你拿著这块玉佩，你随时都可以在任何有官差或是官府的地方得到支援。”
皇帝说得异常中肯，可坐在一旁始终不敢插言的尹尚书却听得震惊莫名。
天龙玉佩乃历任皇帝随身之信物，这块以祥龙之形雕刻而成的玉佩首尾相接。它既代表著皇朝天子无与伦比的尊崇身份，又象征著天龙皇朝世代相传、生生不息且首尾相连的世袭权利！
如今皇帝将这块象征著权利与尊贵的玉佩毫不犹豫地送给了上官皓玉，那是不是就代表，上官皓玉在皇帝的心中占据著无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如果皇帝对上官皓玉的好只是一时的迷恋，那倒也没什麽。但是倘若这一次皇帝是认真的，那麽等到远在边疆为国平乱的皇甫孤弘凯旋而归时……
许多年前发生在将军府里的那一幕现在想来依旧记忆如新！
如果当时不是亲眼看到了皇甫孤弘对上官皓玉的宠腻，如果当时没有在皇甫孤弘向来冷凝淡漠的黑眸中看到了他从未在人前展现过的深情，见多了大场面的自己也不会因为极端的震惊而失态地晕倒在皇甫孤弘的书房之中。
眼看著皇帝似乎对上官皓玉动了真情，这一刻，他倒宁愿自己所见之事不过是一场无聊的梦境。
“世侄。”怕皇帝这一失足便留下千古恨，於是忠心耿耿的尹尚书小心翼翼地低声劝他道：“这玉佩乃你族之人世代相传的宝物，你怎麽可以如此轻易地将他赠予他人？”其实送块玉佩事小，但是若不及时阻止皇帝对上官皓玉那几乎可以说是倾巢而出的感情，到时生性狂肆、孤傲，却爱上官皓玉极深的皇甫孤弘会有怎样的反应谁也说不准。
“世伯！”皇帝甚为不悦地蹙起眉头，沈声冷道：“这不过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你又何须如此大惊小怪呢？”
“可是……”
“可是怎样？”皇帝转头，冷凝的目光里浮动著深沈的怒意。
“没……怎样。”尹尚书缩脖低语道：“只是老夫希望世侄能够三思而後行！”
“昊天兄……”本就不想接受皇帝赠予的上官皓玉也在此时回绝道：“你的好意小弟心领便是了，至於这块玉佩嘛……”他伸手将玉佩交还於皇帝手中之後，微微笑道：“小弟真的不能收。一来是因为小弟向来循规蹈矩从不惹是生非，二来也是因为弘表兄曾经再三叮嘱小弟，人活一世，切不可贪恋那些不属於自己的东西……”
说者本无心，可听者却有意。当皇帝乍一听到那句‘人活一世，切不可贪恋那些不属於自己的东西时’，眼中不禁立时多了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狼狈。
“少爷，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是不是……”一直站在上官皓玉身後不远处的小宝忽然开口。
上官皓玉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景色，随即轻笑著说道：“今日能与尹大人与昊天兄携手共聚，小弟实感三生有幸，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小弟也不便再有叨扰，所以……”他边说边站起身体，同时还不忘赞许地看了看身旁的小宝。
这一天下来，他那张大嘴巴可是著实给自己增添了不少麻烦，不过这会儿，他倒总算是说了一句能让他从这里解脱出去的有用话！
听他要走，焦急之下皇帝不禁脱口轻叫：“皓玉……”
“不知昊天兄还有何事？”他轻问，可神色间却隐隐浮现著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浮躁。
“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我想要去这京城附近的某一处游山玩水的话，不知道你是否会愿意让我前去将军府接你一道同游？”
“好啊，反正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都闷在家里，也著实无了得很呢……”
皇帝深深地凝视著他兴奋中却带著几许落寞与哀伤的忧郁黑瞳，温柔且认真地轻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一言为定！”话落，他更是将一只手掌高举於空中，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闷得太久了，又或许是因为被皇帝的真诚所感动，总之向来行事都小心谨慎的上官皓玉这一次竟然想也不想地伸手在皇帝的手掌上轻轻一拍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35章
清冷的月色下，无心睡眠的上官皓玉呆呆地坐在突出湖面的假山石上，忧郁的双眼始终定定地凝望著高高悬挂於天空中的那颗最亮的星星。
‘玉儿……如果在未来的岁月里我只能用想念来延续我对你的爱，那麽你是否可以在想我的时候抬头望望这寂静的夜空，因为最亮的那颗星星永远都是我守望你的眼睛……’
那一晚，弘儿凝满水波的璀璨眸光即使现在想来也依旧让他有种悲哀的心痛。他可以装做毫不在意地承受寂寞，可心却怎样也无法在寂寞中得到些许快乐。他可以假装坚强地面对所有事情，却怎样也无法阻止那化作一声声长叹的泪水悄悄流进因弘儿的离去而早已变得空荡荡的心底。
望著天空中那颗最闪亮的星星，上官皓玉轻轻呢喃：“弘儿……你可知道这闪烁的星光只会让我更加思念你……？”月光渐渐被乌云隐去，只是那抹孤寂的月白色身影却在这沈寂的夜色中被渲染得更加寂寞。
夜渐渐转入深沈，皇帝却了无睡意地端坐於南书房中的龙椅之上望著那张平铺於文案上的画像傻傻憨笑。
上官皓玉人如其名，他的淳朴与无邪就宛如一块无暇的美玉，温润玲珑。
一见倾慕，再见倾心。
原本在得知了上官皓玉乃是皇甫孤弘的恋人後，他便已经放弃了想要得到上官皓玉的决心。可是当他在纷乱的街市中再次与上官皓玉邂逅的时候，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飞向了上官皓玉的身边。
直到感觉到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皇帝才惊觉地意识到，原来早在第一眼见到上官皓玉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悬系在这个如温润美玉般恬静的男子身上了。
抬手轻抚摆放在画卷右上角的那块如同玉玺般象征著无上权利的‘天龙玉佩’，这块玉佩打从他被先皇立为太子之後，便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今日他原本想将这块玉佩送与上官皓玉以备他来日不时之需，奈何无论他怎样劝说，上官皓玉却始终都不肯接受他的赠予。
虽然上官皓玉的拒绝让他的心里有著说不出的失落，可是当上官皓玉一口答应愿意陪他一道出游时，他跌落谷地的心情却还是一下子便飞上了半空。
别说其他人不信！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他这个坐拥万里江山、身份尊崇非凡的皇帝竟然会在第一眼的时间里就爱上了那个温和沈默的清俊男子。
想起自己牵住他的手时他尴尬且绯红的双颊，想起自己邀他同游时他忧郁中却带著几许孤寂的苦涩目光……皇帝哂哂一笑，可向来深藏不露的黑眸中却骤然掠过一丝无情的狠戾。
“忍耐！忍耐！”皇帝轻吐口气，一遍遍地告戒自己在大事未定之前一定要克制住他一直以来想杀掉皇甫孤弘的那份冲动与决心！
一夜无眠的困倦并未让年轻的皇帝因为疲惫而略显倦怠，只是年轻有为且神采熠熠的皇帝却第一次在早朝时溜号、走神儿。
“万岁爷……万岁爷……？”‘陈公公’不动声色地小声轻唤著不知神游何方的皇帝，心里却暗暗纳闷那一直悬挂於皇帝唇边的微小笑容究竟因何而来。
“呃……”被‘陈公公’的低唤叫回心魂的皇帝愕然地望著躬身立於殿下的他国信使，竟不知这胡人究竟是何时来到这‘盘龙大殿’之上的。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如今这匈奴国君主派信使前来议和，看来这场战争不日便会结束了！”站在殿下距离皇帝最近的尹尚书看出了皇帝眼中的茫然，所以想用这种暗示的方式替皇帝解围。
只是听了尹尚书的暗示後，皇帝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骤然蹙眉：“议和？”那不就代表著战争会结束？！若战争结束的话，那皇甫孤弘就势必回返回京城！而皇甫孤弘若是返回京城的话，那他不就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接近上官皓玉了吗？
一想到再也不能接近上官皓玉了，皇帝不禁断然拒绝道：“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所以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国君，这场战争在没有分出胜负以前永远都不会停止！”
“皇上……？”“皇上三思啊……”“是啊皇上，连年战争祸及百姓，若退一步便能得享太平，皇上您何乐而不为呀？”殿下众臣纷纷谏言。
“放肆！朕心意已决，谁敢多言？”皇帝脸色一变，台下重臣立即被他那震怒的样子唬得一愣。
见众人没了声音，皇帝以君临天下之气势缓缓扫视了一干重臣後，不耐地挥了挥手道：“无事退朝。”话落他起身便走，却在转入内阁之前淡淡说道：“尹尚书随朕南书房一叙。”
“臣遵旨！”尹尚书领旨，随即躬身跟在皇帝身後。
36章
“朕今日拒绝议和之用意你可明白？”南书房里皇帝上座於龙椅之中，清明的目光紧盯著文案不放。
“这……老臣不知！”尽管他早已知晓皇帝拒绝议和的理由十有八九跟皇甫孤弘与上官皓玉有关，可他还是谨慎地选择假装不知道。
“你在说谎！”皇帝眉毛一竖，冷冷质问：“其实你心里早已很清楚朕今日拒绝议和之用意了是不是？”
“这……”
他才一沈吟，只听皇帝幽幽地叹气道：“尹尚书……你娶妻的目的是什麽？是因为要传宗接代，还是因为别的什麽？”
“啊？”乍闻皇帝竟问出这样怪异至极的问题，尹尚书不禁呐呐问道：“皇上为何会有此一问呢？”
“先别管朕为何会有此一问，你只要回答朕提出的问题就好！”皇帝端起茶杯，想借此来掩饰长久以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痛楚。
“臣遵旨！”尹尚书抱拳一揖，缓缓说道：“臣娶妻的目的一来是因为要传续香火，二来也是因为臣当时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
“那你娶他的理由又是什麽？”
“理由？”尹尚书奇怪地望著皇帝平淡的脸色，心里却只觉越来越纳闷。
“是啊，你为什麽会娶尊夫人而不是娶别的女人呢？”
“这……这当然是因为我锺情於她……”想起年轻时与夫人浓情蜜意的生活，尹尚书的唇角不禁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那在你娶她之前，难道就没有遇到什麽竞争对手或是实力强劲的情敌吗？”
“有啊！那时她父亲乃是先皇最宠爱的臣子之一，又加上她本身便长得十分美豔，故此当时追求她的人可以说是前赴後继。”
“难道在你之前她都没有答应过其他人的追求吗？”皇帝又问。
“当然有了。”尹尚书呵呵一笑道：“当时臣可是历尽千辛万苦才从宰相之子的手中将她过夺来。”
“这样啊……”皇帝淡淡一笑，可郁结在心里的矛盾却因为尹尚书的话而变得豁然开朗。於是他站起身体高声吩咐‘陈公公’道：“朕要出去一趟，你去给朕找套衣服来。”
待‘陈公公’一溜小跑地不见了踪影之後，皇帝又对尹尚书轻道：“爱卿也就此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