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欢摇了摇头。 陆心髓叹气道:“后来我去平城打听,没料到拓跋澄连提审都没有,就将他送去了默堡,我知道的时候,马队已经出发十余日了。他当初在战场上伤过默野,一旦落入默野手中,肯定要受尽折磨,今天我看到他苍白瘦弱,内力尽失,黑头又说他年命不永,我……我心中很是愧疚……”
严欢见他面色愧疚,忙劝慰道:“现在都过去了,他也回到了我身边,要不是你当初想方设法给我捎信,恐怕他就要死在默堡,如今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陆心髓勉力微笑着点了点头,严欢便让他早些休息,自己回了卧室。
五四章:狼烟起
陆心髓等人到来的第三天,严欢就接到了阿其的加急文书,顾不得身上有伤,次日便带了一万骑兵和五千弓箭手前去东线支援,陆心髓等人本要随他同去,严欢却嘱咐他和胡长安留在家中,协助韩缇修炼内功,恢复功力,只带走了黑头和张长贵
胡长安和陆心髓都是当世数得上的高手,严欢走后,二人每日轮番按时辰给韩缇运功疗伤,仇师傅也用针灸、药物协助韩缇恢复,到了五月中旬,韩缇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十之七八。
胡长安在海拉尔住了一个来月后,终于从管家和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韩缇和严欢的恋人关系,登时痛心疾首,但见二人始终分房居住,心中还怀有一丝希翼,思忖着韩缇年纪还小,不过一时糊涂,因对严欢存着感激之情才迷失本性,于是天天旁敲侧击地劝韩缇早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免得阿会部后继无人。
韩缇对胡长安也是无计可施,又不想暴露自己借尸还魂的来历,于是采用了百试百灵的“拖”字诀,无论胡长安怎么说,他也只是嗯嗯啊啊地乱应几声。
过了半个月,胡长安见他仍然执迷不悟,对自己敷衍了事,不由焦躁起来,这日便郑重其事地将他叫到自己房中,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了一番大丈夫济世救国的道理,教训他不该“违背伦常,一族之长甘愿雌伏于人下,不知廉耻”,韩提只听得脸色铁青,又不好拿出他80后腐女那一通“世界大同”的理论来反驳胡长安,只能始终一言不发地阴沉着脸,心中又忆起在默堡中的经历,难过憋气的要死,下意识地将手中短刀用手指一寸寸掰成碎片,丢了一地,把胡长安气的暴跳如雷,揪着他的领子要教训他。
韩缇早就被他说得火大,此时也发起性来,径直说道自己心理变态,这辈子就跟严欢过了,谁看得惯就看,看不惯拉倒,胡长安活了五十年,那里受过这等刺激,当即背过气去。
见胡长安昏倒,韩缇也吓了一跳,忙叫了仇师傅来,仇师傅给他扎了针,不一刻胡长安悠悠醒转,见韩缇还在旁边,又气的大骂,韩缇连忙落荒而逃。
仇师傅无奈之下将暴怒的胡长安摁住,点了他软麻穴,叹了口气,道:“胡兄,你不该这样斥责他,他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上天的神迹,当初他被严将军从连环堡救回,任是谁见了他的惨状,此时都不会再忍心责骂他。”
胡长安听得狐疑,询问地望着仇师傅,仇师傅道:“他不忍心告诉你实情,是怕你心里愧疚,唉……当时我见了他身上的伤,也是骇了一跳,他被人穿了琵琶骨,禁制了内功,身上的伤分明是长期被人强 暴虐待所致,这些外伤还倒罢了,那时他奄奄一息,主要是因为身上被人大量施用过西域一种很霸道的媚药,想是他长期不屈服于默野的结果。”
胡长安此时方知他过去的遭遇,登时惊的目瞪口呆,只听得仇师傅又道:“想他去年不过十七岁,纵是性格坚韧,在遭受了这样的非人虐待之后,恐怕在某些习惯上也会发生些变化,如今我们想尽办法让他身体基本恢复了健康,其他的,还是顺其自然吧,再说,严将军对韩提,那不是一般的情深意重……”说着将巴根欲对韩缇施火刑之事对胡长安讲了一遍,最后道:“饶是男女之间,也难见这等生死相许的恋人,胡大哥,你也不必太过迂腐了。”
胡长惊闻韩缇过去的遭遇,心中痛的快要滴出血来,想想他为了救自己居然甘愿被外族人监禁强 暴,如今好不容易在严欢的照顾下恢复过来,自己还要时时为此事斥责他,让他不断回想起过去黑暗的经历,怪不得他每次都面色铁青,眼中一片痛不欲生的恨意。这么一想,胡长安立时后悔的要死,此后便不再提起让他“开枝散叶”之类的话题。
严欢身在前线,知道韩提担心自己安危,为了让他安心疗伤,每隔半月就会遣信使送来信件,为了防止半路信件被劫,严欢的六级英语终于派上了用场,韩缇从他的信中知道巴根节节败退,库莫奚五部之中已经有度稽、元俟折两部向严欢投递了结盟的文书,文书中说明愿意奉阿会部头人阿穆尔为五部联盟的酋长,共同反抗处和部剥削式的高压统治,目前只有奥失部还保持着与巴根的联盟。
原本严欢还担心连环堡贼心不死,会与巴根联合起来东西夹击阿会部,没料到不过四月底,北魏就派出了大将勿扭于龙素,率领二十万大军攻打连环堡,想是拓跋澄得了韩缇的密报,怕夜长梦多,柔然人改了边防布置,于是迅速组织大军北上,想将连环堡乃至东柔然一举铲除,永绝后患。
自此阿会部西线得保一时平静,严欢与阿其于是可以专心对付东方的处和部联军。
阿会部和处和部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四个月还没有结束,到了八月末,两军在巴根最大的防线老哈河畔展开了拉锯战,双方开始了残酷的对峙。
就在严欢与阿其被牵制在老哈河防线之时,留守海拉尔的乌力吉接到探马回报,言道连环堡主默野自从在偷袭阿会部之时中了严欢一箭,受伤颇重,一直没有恢复,难以上阵督战,因此北魏节节胜利,已经北上数百里,切实威胁到了匹侯拔的领土,匹侯拔已于八月初派出了二十五万大军增援连环堡,现在两军正在滦河流域交战。
乌力吉听到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禁颇为沉重,很明显,严欢不日就能统一库莫奚,北魏一旦被击退,库莫奚就会成为东柔然最大的对手,也必然会是匹侯拔下一个敌人,如今匹侯拔大军已经出动,肯定不会坐等库莫奚人统一后强盛起来,以他一贯的作风,必然会趁着阿会部主要兵力在东线老哈河作战之时,从西面突袭阿会部。
好在海拉尔西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可以在短期内有效阻止东柔然的进攻,但兴安岭以西的阿会部部落,恐怕不久就会受到匹侯拔或者默野的攻击。
乌力吉与翁和日召集众长老商议了一下,决定由乌力吉率领阿会部本地守军的一半——七千骑兵向西开进,沿途征集各部落的民防力量,估计能有一万之众,共同到阿会部最西面的部落“满月”,提前组织防御战。
翁和日本来要韩缇留在海拉尔,与剩余的七千守军共同稳固后方,但韩缇却执意要随乌力吉出征,他现在是头人身份,长老们也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他随军前去。
众长老虽知道韩缇通晓武功,但见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恐怕也高不到哪里去,只得暗中吩咐乌力吉好好保护他。
八月二十三,韩缇随着乌力吉的大军一路向西开拔,此时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十成十,只是身体亏空的厉害,耐力十分有限,胡长安和陆心髓担心他的身体,此次便一路随行。
众人到达满月部时,已经是九月初,一路乌力吉征集到了一万两千的民兵,虽说民兵战斗力和武器都很有限,远远比不上正规军,但之前严欢设计的一套民兵训练法则颇为科学,这些民防的组织协调性都非常好,单兵作战虽然弱些,集团作战能力倒也很可观。
不出乌力吉所料,海拉尔兵团驻扎满月部不过十天,防御工事刚刚修好,就遭到了风堡骑兵的突袭。
突袭发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当时整个天空一丝星光也无,离防御工事一里远的哨探第一时间发现了来袭的敌人,发出了海拉尔兵团特制的响箭,不想敌人的行动出乎意料的快,防御工事内的兵将刚刚集结好人马,他们就冲了进来。
乌力吉在部落外设置了多重陷阱,先是绊马索和毒蒺藜发挥了作用,使对方骑兵的战马骨折中毒,而后是大量的陷坑阻慢了敌人进军的速度,等敌人冲破了三道陷阱时天边已经出现了微光,随即看到了不远处战壕边阿会部的一万铁骑。
乌力吉站在骑兵团的最前面,在微亮的天光中看清了对方的首领,赫然是和自己打过无数次交道的风堡堡主。
风堡堡主没料到乌力吉提前预知了自己的偷袭,居然已经率领了大批人马在此等待,不禁对他颇为佩服,朗声道:“乌力吉长老果真高瞻远瞩,居然早早就在满月部安排了埋伏,佩服。”
乌力吉端坐马上,离队向前行了几步,道:“风堡主,我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风堡主冷哼一声,眼光一扫,见乌力吉身边一匹乌骓马上,端坐着一名消瘦俊美的少年,便猜到他是阿会部新任头人乌云,唇边不禁浮上一抹蔑视的微笑,道:“乌力吉长老,你身后那位看着好生眼熟,不知是何方高人。”
乌力吉道:“这位是本部新任头人,也是查汗老酋长的独子乌云。”
风堡主朗声一笑道:“原来是新头人,阿会部果然是后继无人,居然立了我们阿伏干堡主的娈宠为头人,当真可笑。”说着转头对韩缇道:“你本是北魏孝敬我们堡主的玩物,如今又钻进了库莫奚人的被窝,倒戈来与我们连环堡作对,果然不知廉耻!”
韩缇面无表情,只是原本就不甚健康的脸色更加苍白了,闻言也不答话,只纵马上前,抽出背上的长刀,挽个刀花,刀尖向着风堡主一点,昂头用下巴示意他上前应战。
风堡主哪里将一个瘦弱的少年放在眼里,冷哼一声,身边的副将便纵马上前,快速向韩缇奔来。
不等韩缇出手,乌力吉的副将已经上前迎战,塞外勇士马上对战,本也没什么招法,全靠力气和眼力,不几个回合下来,风堡主的副将便被砍中了腰肋,坠下马来。
海拉尔兵团众将见状高声呼喝起来,为己方战胜的副将助威呐喊,风堡主手一挥,风堡阵营又一员副将冲出了队列。
这员副将身形不高,但动作凌厉极了,马术也极是惊人,甫一冲到乌力吉的副将身前,便挥刀直砍他的脖颈,乌力吉的副将挥枪阻隔,那人却忽然变招,原来适才那一砍竟是虚招,砍到一半却立时转折,直劈对方肩头,眼见乌力吉的副将一条臂膀已然不保,只听得“叮”一声轻响,风堡主副将的大刀竟被一柄小小的飞刀荡开了尺余。
风堡主副将只觉得那飞刀来势极快,眼前银光一闪自己的大刀便被它荡开,乌力吉的副将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对方敌手,立时趁机纵马退开,风堡主副将向飞刀发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身黑衣的韩缇冷然看着自己,方知便是这位阿会部头人发的暗器。
韩缇不等他回过神来,座下的乌骓马已经闪电般冲到了他的面前。
风堡副将到临死前也没有看清对方是用的什么招式,当时只觉得脖颈上一凉,接着便听到一种类似风吹箫的声音在喉头响起,低头看时,头颅居然就直接从脖颈上滚了下来,掉在地上,在失去意识前,还眨了眨眼,最后看了看那少年冷冷的面容。
韩缇手中长刀一甩,一串血花洒在对方雪白的马身上,那马惊得嘶鸣一声,回头拖着风堡副将的尸体向己方阵营中跑去。
同样的,风堡众人也完全没看清己方的副将是怎么死的,直到看到了他冒着鲜血的尸体,才惊魂未定地看着对面,触到韩缇冷如冰雪的目光,众人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五五章:满月之战
风堡主沉着脸,纵马缓缓走出了队列,韩缇看着他,手中长刀轻轻一挥,给他一个挑衅的冷笑。
风堡主走到一半时忽然发力,座下骏马立时急速向韩缇冲来,手中挥舞着大斧直取韩缇。
韩缇凝立不动,在他奔至自己身前,忽然身形一晃,向一侧倒下,他的乌骓马也被他的大力拉扯,倾斜地几乎摔倒。
风堡主的大斧擦着韩缇的肩膀挥过,韩缇长刀便在此时迅速挥出,径直砍中了风堡主的大腿根部,风堡主的马冲量未减,带着主人奔出了七八丈远。
韩缇一刀砍完,刀尖在地上一点,借力便又稳住了自己和乌骓马,乌骓马喷着响鼻向前一跃,顿时稳住了身形,骤然停步,而后转身向着风堡主驰去的方向凝望了片刻。
韩缇一击即中,也不追赶,他适才那一刀已经砍中了敌人大腿根部的大动脉,对方必死无疑。此时便径直回了己方阵中。
风堡众将电光火石间只看到两人过了一招,韩缇似乎差点被己方首领吓的掉下马,正要欢呼,却见风堡主身形一晃,直挺挺栽下马来。
风堡众将惊呼一声,两骑人马迅速出队向海拉尔兵团阵中奔来,乌力吉手下将领正要迎战,韩缇却挥刀将其阻止,任由对方来人将风堡主救回。
风堡主腿部鲜血不断喷出,还没回到己方阵中便咽了气。
韩缇两次出战都是一招毙命,而且出手均是狠辣无比,此时双方众人都被他鬼魅般的身手震惊了,风堡众人没想到己方堡主口中那个曾经是默野娈宠的少年武功如此之高,海拉尔兵团也没料想自己这个平时看来瘦弱内向的头人身手如此迅捷。
风堡主一死,风堡众将士气大挫,乌力吉趁机命号兵吹起攻击的号角,海拉尔兵团万众齐发,呼喝着原始的号子向风堡骑兵阵中冲去。
混战了不到一个时辰,风堡大军损失泰半,鸣金撤退,乌力吉和韩缇带兵追出十余里,直到对方进入了风堡外围防线,才整队收兵回营。
回到满月部,将士们都向韩缇投来敬佩的目光,韩缇勉力向众人笑了笑,便径自回了自己的寝帐。
一进帐门,韩缇扔下手中长刀,身体便即软到,跟随而来的陆心髓立刻伸臂将他扶住,方才他就看出韩缇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知道他虽然骁勇,但毕竟身体虚弱,耐力不好,大战之下肯定脱力。
陆心髓将他扶到床边,韩缇坐在床沿上开始大口喘气,陆心髓一摸他后背,才发现他背心都湿透了,头上的汗沿着脖颈正汹涌地流下来。
“以后不要逞能了。”陆心髓皱了皱眉,一边伸手抵住他背心将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经脉,一边道:“纵然你身手好,毕竟身体亏空的厉害,这样不顾一切地冲杀一气,不是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么。”
韩缇沉默不语,陆心髓叹气道:“我知道你气不过风堡主那样说你……可大丈夫一生一世,原不该仅为世俗的眼光活着,对得起自己的心,也就罢了,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你经历过的苦难,只会让你更加令人敬佩。”
韩缇一边将陆心髓输来的内力化入经脉,一边细细咀嚼着陆心髓的话,良久无语。
满月部一战,匹侯拔和默野都知道了阿会部已经警觉地安排了防御,因此对他们更加忌惮,海拉尔兵团休息了不过十天天,连环堡新一轮的攻击又来了。
这次挂帅的是斛律达,他率领了连环保三万精锐骑兵,在一个黄昏到达了满月部。
十天内乌力吉已经将原本匆匆修建的防御工事充分加固了,防线外侧的陷坑和毒蒺藜阵也设的更加密集,但斛律达的先锋也汲取了风堡骑兵的教训,他们派了一群步兵提前探路,找到陷坑,用随军带来的木板搭了木桥,顺利通过了陷坑;在上阵之前,斛律达还让骑兵用皮革包裹了马蹄,防止毒蒺藜伤了战马,因此斛律达大军没有折损多少人马就越过了海拉尔兵团的重重机关。
两军直面对垒时,已经是清晨了,乌力吉和韩缇站在骑兵团最前面,看着斛律达端坐在黑骏马上,带着大军缓缓走近,直到两军前锋相距四五十丈,斛律达方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