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二——端华

“为什麽？”

“他……没有事，只是看不见而已。”我笑了笑，解释道，其实心里很难受。

颜莹一惊，大致明白了我的意思，便没有再追问下来。

这几个人知道了李璇还活着的事之後，很快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像之前那样， 躲在屋子里，不愿意跟大夥儿一起用饭，也不愿意跟他们闲谈，只是在里面或走或坐，时而读书时而陪 孩子玩儿，总之就是不想见其他人。我只好舍下那麽多人，陪他在屋子里。

“我们去蓬莱谷好不好？”我正在夹菜，他停了一下，忽然提出这个建议。“现在吧！我们三个去！” 他回答说，“那其他兄弟怎麽办？”我不放心道。“管他们呢！有手有脚，又不是不会照顾自己。”他 满不在乎地答道。果然还是想逃避他们……

“毕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他抓了抓我的手，“我能保护得了你，即便现在是瞎了，但敌人纵然有千百万我也能对付。”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有是有道理，不过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你累了，到时候别说十双筷子，连一双都很难折 断呢！人家古人就很聪明，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万众一心才是胜利的筹码。

“蓬莱谷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地方，人带多了，主人家会不高兴的。”

我叹了一口气，“好嘛，让兄弟们先留在这里几日。”

饭饱水饱，我无奈自行去向慕容家诸位主人辞行，庄主听後大为愕然，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连连絮 叨“怎麽才来了少许日子就要走了？”庄主是好人，也是个豪侠，断然欺骗也於理不通，我只好道出实 情，“实不相瞒，晚辈有疾在身，需要求医。”至於是去哪里求医，说不得。“慕容家也有名医，苏门 主哪里不适可以随时召唤，何必要走呢？”庄主仍是不肯答应。“此疾非一般大夫可以治，如今去，正 是时候。”说着这半真半虚的理由，心里还是隐隐有些过意不去。

李璇，我被你给害死了！

庄主沈吟了一会儿，拿不出别的可以挽留的理由，没有办法，被迫接受我的辞行，“既然如此，你就去 罢！不过，去了可要记得回来做客，否则，我就用找回文西的方法，把你抓来做客！”

这话使在场的庄主夫人忍不住发了笑，小声嘟哝，“哪有人把人抓到自己家来做客的？”

“对了，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施家千金还望慕容家能派高手送她回兰丹，女孩子一个人回去，怕是会有 危险。”慕容钦湄毫不犹豫地答应此事，“放心好了，她要是想走，慕容家定当送她到家门口！”

“有劳了！”我拱手敬他与夫人，手刚垂下还没有走，背後就闯入文西的声音，“听说你又要走？！” 我看到她脸上微红，气息不平，猜测到她一定是听到了风声匆匆奔跑过来的。

“我也没有办法啊！人有急事总要去办的嘛！”我向她解释。她走向慕容钦湄，“四叔四嫂，你们怎麽 就答应了？”“人家要走那是人家的事，咱们家勉强不来。”慕容钦湄无可奈何地劝道，心知肚明这丫 头准会闹脾气。“不行，不行！”庄主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开始愁眉，忽而听见一个洪亮而威严的声音 划破长空，“什麽叫不行！你以为自己的想法跟天一般大麽！”慕容擒雪步入屋中，“爹！”文西不满 地叫了一声，“再怎麽说，也应该多呆几天才是呀，这麽来来去去的，我们家又不是开饭馆。”

“胡闹。”慕容擒雪打断她的话，转向我歉意道，“又让你为难了。”我无话可说，只能笑一笑了之， 然後拱手，“我的那些兄弟就暂由前辈照顾了，而今也没什麽要说的，告辞了。”

文西着急了，想要拉住我，动作还没出来就被她爹抓住手禁锢住，不让阻挠。

庄主捏了捏胡须，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叫住我，“苏门主请留步！”声音一出，我立即收回即将跨出门 槛的脚，回头，“庄主还有何事？”慕容钦湄走下来，“打自苏门主来雁归岛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的 ，不过因为文西的事给忘却了。”随即面朝慕容擒雪，“三哥，你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带回来的那 位夫人……”

慕容擒雪一听，有所恍悟，连忙对我说道：“对对对，孩子，你现在还不能走！得随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你见了就清楚了。”

我在众人的陪伴下，跟着慕容家两兄弟绕过一段陌生且极为秘密的小路，出到很偏很静的屋院，大概是 别院吧？不曾有多少人从那里出入。众人行到院中，屋子的窗户大开，远远就看到一个清朴的影子立在 里面。慕容擒雪亲自来到屋门前，“夫人，多日不见，我带来了一个人，想必夫人对他思念已久。”

话音刚落，门吱地一声便开了，开门的那位夫人虽然换了打扮但是容貌却很容易就能被认出，引来一阵 惊呼，“太後！！”雯太後见眼前有数张熟悉的脸孔，不由也开始激动，目光劳劳锁在我身上，“孩子 ！”我从人群当中走出，接近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她摸了摸我的脸，“让我看看……真的是我的 儿子……”立即把我拥入怀里，母亲思儿的泪水一涌而出。

“前辈不是说，太後服读自尽了麽？难道前辈……”

慕容擒雪此时才大笑起来，说道：“不错，雯太後的确是在潮笙王爷的面前自尽，但吃的并非真的毒药 ，而是──假死药。”

“前辈救了人却藏着玄机不说，真是英雄不露相。”我佩服道。

“我答应过瑞天要让她平安度过一生，毕竟他亏欠她太多了。”慕容擒雪说。

我把洛秋叫出来，让她见一见许多年未能逢面的家人，雯太後一见那端庄又生得清秀的女子，几乎认不 出她是哪家的孩子，我告诉她，她才恍悟，“长得这般标致，我都认不得了，亏我还给你写信呢！”

“太好了，这回一定气死潮笙！”我兴奋地说道，想象着他被气得吐血的模样就想手舞足蹈，庆贺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得过了头，忽然之间，一股不适的感觉从胸腔里涌出，我急忙悟住嘴，可想吐却又 吐不出什麽来。

“怎麽了？”众人疑惑地望向我，唯有雯太後发问，我摆摆手，回头一个笑脸，“没事，大概午饭吃太 饱了。”雯太後以为是出什麽大事，听我这麽解释，心舒了下来，“你吓了我呢！”

“不过太後以後不会闷了，我的这些兄弟会帮太後解闷的。”

雯太後心里了然，一只眼瞄向我，“男儿志在四方，我不拦你，去吧！别弄得浑身磕磕碰碰就是了。”

今日的太後怎麽变得异常开明了？我一时难以习惯，难道说……大劫之後，人人都会改变意志？这或许 又是另外一种奇迹吧！

跟太後侃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再穿过宽长的廊子时，那种不适的感觉又拜访一次，控制不住我扑向旁边 的栏子，扶着栏边吐了许久，然後呆住了。夥伴们见我伏在栏子上半晌不动，万分疑惑，“门主你真的 没事麽？”叶双双小心翼翼地问。

我抬起头立直身子，“喂，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人能吐出这麽大一颗珠子？”发觉众人愣在背後不出声 ，於是缓缓转回头，手心里捧住珠子给他们看。“呃……这是什麽？龙珠？”龚合凑近，专研着，抬起 一根食指碰了碰泛着赤红的犹如龙珠般大小的珠子，“好象还会发热。”

“不对啦！应该是血魂珠！”霏儿陡然一语惊满堂，“血魂珠？”我不解地注视着她，她甚为肯定的点 了点头，解释道：“因为珠子有血有魂，而以此命名，传说女娲靠它才得以传宗接代！”

“这个东西，是有生命的？”

“但是，由於女娲是雌体，因而它必须在女子体内才能生长为人胎，如果超过一柱香的时间没有找到寄 体，它就会慢慢变冷，它就会死。”

“那样的话，女子如果未成亲不就……”那样的话，我会有愧疚感，李璇也不会高兴的。

“它已经是个生命了，即使以後生出来，也丝毫跟女子本身没有关系。”

“两个男人得出的结果，放在女子身上，等到瓜熟落地後也还是两个男人的产物，这个意思麽？”叶双 双俗不可耐的话一出，霏儿犹若触雷，尖叫起来，“不要说出来啊！”晕红一直蔓延到耳根。

“不愧是药师的徒弟，可真厉害！可，要把它托付给谁才好呢？”这便是我最关心的问题，“必须交给 一个自己信任得过，能让孩子正常孕育，而且，以後不会存有抢子之念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天下间谁会是？

“属下愿意担当此重任！”猛然一个坚定的声音从众人当中传出。

“颜莹，你可要想好了，怀胎十月不可动武，更何况你出身於武家，让你十个月不动武太为难你了。”

“主公难道信不过属下？”

见她如此坚定，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而眼前也没有余地去选择，我轻叹了一下，“好吧！以後你就 是他的养娘了，日後出生，当母亲也有你一半。”

我把珠子捧给她，颜莹伸手去接，碰到它的刹那，珠子便不见了，枉如飞烟，也许已经在某个地方安巢 ，等待生长的机会。颜莹自觉把配剑摘除，双手捧着交给我，转身回了她的寝屋，我注视她的背影，想 着那样一个充满男儿气概的背影大概一年以後才会再度见到吧？

再见了，雯国的巾帼英雄……

此後，我怀着一路高兴的心情返回厢房，房门一开，还没来得及报告之前发生的好事，就见男人绷紧着 脸坐在太师椅上，床上放着的是已经收拾好的包袱。“渴不渴？”我倒了杯水递给他，他闷哼了一声， 不答理，还送了我一个白眼。“干嘛？谁惹你了？”我心头盘旋着一阵莫名其妙感，他不答理人半天， 终於憋出一句，“这麽久都不回来，去哪里了？”

明王幻世录65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生闷气……

“去见一个人，你猜猜看我见的那个人是谁？”我凑近他，把手背到身後，开心地问道。“猜不出，你 说吧！”他想都懒得去想，直接想知道答案。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是~太~後~！”他的眼珠子以 下子愣直了，“太後不是在雯国麽，怎麽会在雁归岛上？”

“你当日摔下吊桥生死未明的，太後历经的劫难你当然没有听说，喂，咱们走的时候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自己的丈母娘啊？”好逮要有点儿孝心嘛！只见他低下头，若有所思状，“还是不要去吧，我不想让她 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说的也是呢！我叹了叹，随之竖起一根食指，“这第二件事，一定会让你连同 椅子一起蹦起来的！那就是──”

“你要当人家亲爹啦！”我越发兴奋地说道，话音刚落，就见一只手抚上我的腰摸了一通，“干嘛？” 我疑惑不解地低头看着他按在我身上的手，“你不是说有身孕了麽？这麽这里还是那麽扁……”他问道 ，我撇开他的手，“你听我说完啦！虽然确实是有了，可小生命不在我身上成长啦！说来也挺荒诞的， 反正不是正常的‘母鸡孵蛋’，……哎呀，你问霏儿就清楚了！”其实，‘公鸡能产下蛋’已经很不错 了……

“呐，先不管怎麽生的，说说你是想要男孩还是要女孩儿？”问这样的问题怪不好意思的，但我还是想 知道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男孩能继承父业为国效力，女孩儿能织布绣花歌舞，你想要哪个我都没意 见。”他揽过我的腰，将我放在他的膝上，用手轻轻捋了捋我颊边的一缕长发。“那该怎麽起名字啊？ 总不能同时起两个名字吧？”我纳闷道。

“你看你比我还急，还没瓜熟落地呢，就烦恼名字的问题了。”

“早点起就可以唤了嘛！”

他用手指极轻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按住受袭的地方揉了揉，听到那沈思的话语，“不如起个男孩跟 女孩儿都适合的名字吧？”我点了点头，“得起个吉祥一点儿的名字。”

屋子里顷刻安静无声，两个人认真地思考着新生命该叫什麽名字，脑子里围绕着这个问题运动，陡然， 随着李璇的声音破口而出，无声的气氛刹那间化为了青烟，“祯（旧时读zheng）为吉祥之意，叫李祯怎 麽样？”

“李祯？祯儿？”我试着念了一遍，喜感立即飘到嘴角边，“好听！就叫这个名字！”

他抬起手抚了抚我的头，然後埋进胸怀。

跟岛的主人们及暂且留下的夥伴告别之後，再度踏上旅程已经是日落西边，黄昏跃起的时刻，灿烂金光 铺在海面上，异常的荣华与盛然，也只有像这样如此大的仿若能容纳尽天下万物的阔海，才能够使人肆 无忌惮的引吭高唱，自由地抚弄旋律。

慕容家的船送我们到广陵国一条与洛阳河交错的小江江口，由於大船无法进入此水陆，我跟李璇只能换 小船慢慢划进，离开大船时我千嘱咐万嘱咐船上的人要对洛秋北上兰丹这一行保护周到，不得有一丁点 的差迟。

乘着小船游荡江中，一路顺着风前行，过眼风景由平静的小山村渐渐变为重峦叠嶂，高高耸立的山峰。 我坐在船沿边，脚放进清清的江水里，肘压着膝使前臂竖起，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听立在一旁的李璇 吹笛子，以此打发无聊的时间。

广陵国真的很美呐！之前在这个强大的国家里东奔西跑时就隐约有这样的感想，到处都是水，绿林，还 有许多水生植物，小镇不奢华但是很诗情画意，女子装扮朴素却很端庄，男子不算太风雅却有气度，小 桥流水，无论经过多少次都流连忘返，这麽美的风土不多搞些旅游项目真是太可惜了。

薄云漫散的晴空里，偶然飞过一只白鹰，雪样的羽毛轻轻坠落下来，落到水里，忽然前方竟莫名其妙地 漂来许多只空船，明明是顺风，这些没有人的船却由前面过来，实在让人觉得匪疑所思。经过我们旁边 时，那些船的底下猛然冒出人来，纷纷跃到空船上，他们身穿斗蓬，头戴着宽斗笠遮住脸，握着利刃， 样子很似浪人。我连忙把泡在水里的脚收上来，靠近李璇，一种不祥之兆浮出，“是官兵！”李璇握紧 神兵，低声对我说道。我低头一看，发现这些来历不明的人都穿着官靴，气势也与普通的武家有所不同 。

那群人二话不说，一拥而上，直朝我们杀来，刹那，天空也同时降下数名戴着面具的人，目的也在於我 们，“还有高手！”我挥剑挡下劈刀过来的敌人，“我们被包围了！”李璇凭借听觉挥剑消灭干扰平静 的杀袭，“你们是什麽人？”问话放出来，回答的只有不认人的利剑。

“问也没有用，一定是黄延派来抓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