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像陆皙般永远尊贵、带着一股世界尽踩在我脚下的傲气的男人,现下竟这般地……绝望?
「Y……她是曾经喜欢过我。」
「曾经是什么意思?在你把她大方地『让』给我之后?你一早就知道Y喜欢的是你吧?」
「那也不代表我不可以撮合你们吧?」
虽然一开始以想陆皙踢到铁板这样卑鄙的目的才会帮助陆皙追求Y,但现在被这样直接拆穿兼责骂,安笙怎样也没法坦率地表示歉意,承认自己对陆皙或Y做成了伤害……
「撮合?你不用说得太好听了,虽然我已经离开了陆家、不是陆氏国际的未来总裁,但不代表我像你这样一无是处,需要你为我担忧到这种地步!我有要求过你吗?明知道Y喜欢的是自己,却装作不知情的鼓励我去追求她?看着我像个傻瓜般听从你的指示觉得很好玩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玩!我真的想要帮助你所以才会……」
在他自告奋勇作为军师去建议陆皙做这样、不要做那样,怎样才可以讨好Y,难道他在筹划的时候、在说出口的时候不后悔、没有妒忌吗?他只是从没宣之于口啊!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了?你终于逮到机会对我颐指气使报复这十年对你的『欺压』了?」
「我没有想过要向你报复!」
但……天啊,这的确是报复,如果不是报复,又有什么可以解释他的行为?
但他不是报复那十年来陆皙对他挥之则来的态度,而是……他太妒忌陆皙什么都唾手可得,甚至不知不觉中,连自己也是他的战利品了,他的妒忌跟恨意竟然如此赤裸裸跟卑鄙、卑微?
「够了!我暂住在你家不代表我就变成你的玩具!曾经信任你的我简直是个傻瓜,反正你从头到尾只是享受着变态的快感,把我像棋子般搬来移去吧?一个死GAY的报复最好也只能这样了,装好心叫我去追求Y就算了,你还……强暴我?」
「……强暴?」
听见陆皙口中竟然吐出这个字眼,把让他又欢喜又内疚的一晚说得那么不堪,安笙愣住。
「不然那是什么?你处心积虑打算把我变成GAY的吧?你以为那晚是两情相悦的上床吗?」
即使那晚算不上两情相悦,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强暴』啊。
他怎会枉顾陆皙的意愿硬把他压在床上?他甚至怀疑这辈子自己就是讨好陆皙而活的!「那叫什么强暴?在你眼中我就是个鸡奸犯吗?那一晚你被下了药所以我才会帮你,你也表现得很乐意啊……而且我又没有做到最后!」
「把手指插进去叫没有做到最后?那把你他妈的××插进去还他妈的射出来才叫做到最后吗?你那根大得跟异形一样还真的想插进去?我当时神智不清所以才会顺从你,不然谁想跟你这个不知跟多少人搞过的死GAY滚来滚去?你竟然去侵犯个被下药的人还如此理直气壮!」
「你根本就对那一晚记得一清二楚嘛!」
「我不应该记得一清二楚吗?你以为这是我愿意记的吗?你当然希望我忘记得一干二净好让你有机会再来第二次了,你这个……食髓知味的鸡奸犯。我竟然还蠢得去帮你舅舅的烂公司……你把我当成玩具、强暴我,还偷走那堆照片给你的记者男朋友,你真的那么希望我身败名裂吗?」
陆皙一手捉住椅背以支撑自己,脸色跟唇色都苍白似雪,激动得似下一秒就心脏病发作了。
……这些年来,他自问实事求是,不是一个会体恤下属的上司、绝对称不上是下属会喜欢的上司,但安笙对他根深蒂固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他真的值得他如此深谋远虑地报复吗?又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察觉安笙对他暗潮汹涌的憎恨……他竟然有错觉以为自己再如何潦倒不济,安笙都会在自己身边?偏偏,现下把他的名誉跟身体都弄得如此不堪的人就是眼前这男人。
除了安笙之外有谁知道照片的事?事实摆在眼前了。
安笙看着陆皙激动得都快昏倒的模样,想伸手去扶,但不知怎么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无法松开。
他不想再对陆皙大吼大叫了,怕他真的太愤怒而血压飙升,但自己轻声细言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如此凄凉、无助跟苦涩,「……我是一时昏了头所以才会去撮合你跟Y,但我不是鸡奸犯、那晚我真的觉得你需要我才……才会抱你的,你以为那晚我真的不能做到最后吗?我是要把照片交给记者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都卷进去,为什么不拍你赤裸裸躺在床上的裸照,那不是更好吗?十年了,我是个怎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陆皙也抬起脸直视着他,那白得有点让人心慌的唇抿成直线。
良久,他答:「我曾以为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但我错了。」
下一秒,安笙只感到陆皙擦撞过他的肩膀,然后往门口走去。
为什么他们得结束在一重又一重的误会里?陆皙一定是因为信任他所以才会借住在他家、一定是因为想要报答恩情所以才帮助舅舅的公司,即使陆皙没办法接受同性恋、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竟然跟个同性恋上过床,但他们真的没必要以伤害彼此的话语作结!陆皙那么聪明,他们的误会中所有症结肯定早也看得巨细无遗了,为什么他竟自私得将责任全推在他身上?
「我喜欢你,陆皙……我真的喜欢你!认识你之后我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但每一次都失败,那是因为我真心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我想抱你、我想跟你交往!」
他冲上前,掳获陆皙的手臂。
那条手臂是那么的脆弱、柔软,仿佛一握即断,纤细得让人心碎。
陆皙转过头来,一脸厌恶地瞪视着他,那眼神几乎可以就地把他烧成灰烬。「不要说那些恶心的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相信你了?你以为这样我就要原谅你了?所以现在登上杂志的照片是你的求爱手段吗?不要逗我笑了,你这个不知跟多少人搞过的死GAY,我不会再信你了。」
「你明知道那些照片不是我泄漏出去的,不要说那些连你也不相信的话。我们召开记者会去澄清今次的事吧,老爷也说过绝对会告到那间报社垮台的,我一定会查出到底是谁要这样陷害你……」
「别碰我!」陆皙用力想要挥开他的手臂,无奈他的力气与安笙相比之下根本不值一提,他只能激愤地、疯狂地用另一只手去推开他的胸膛。为什么之前带给他安全感的身形现下竟变成充满压迫感、他无法撼动的巨山?「没有我们了,安笙。我不管你喜欢我也好、憎恶我也好,我不在乎,你我已经再无瓜葛了,你喜欢去找姓陆的老头拿钱随便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皙边怒吼着「放开我」、边用尽力气想要甩开他的手臂。
安笙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生气,公司跟陆家的人都知道每次陆皙生气的时候就是无敌了,谁都不敢去惹他、谁都不想死无葬身之地,只要陆皙一句命令就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他是这么的令众人闻风丧瞻……但现在脸色雪白、浑身乏力的陆皙前所未有的愤怒、也前所未有的脆弱。
他像只被人类轻轻松松抓起的小猫,只能吃力地挥动着四肢,悲哀地哀哀叫,像被一掐即碎,无助得让人心疼……安笙真的怕让陆皙再这样情绪失控下去、再蛮力施劲会伤到自己,只好松手。
为什么?自己不就是竭力避免让陆皙落单、让陆皙受伤才会跟在他身边的吗?为什么竟然……
「大少爷,对不起,我从头到尾都不想伤害你!是真的,那些照片真的不是我流出去的,你相信我吧,大少爷,你信……」
安笙一放松手劲,陆皙就能甩开他的手臂了。
陆皙第一次生气得浑身都在打颤,他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在上下碰撞,心跳也快得不象话了。
这一点都不像他……他没有如此大声地向别人吼叫过,但如果他不扯大喉咙叫嚣,那重重压在他心上的抑郁也快要把他压死了,他竟比任何一次心脏病发作更接近死亡,太可笑了。
直到他大叫出来,才发现自己重获自由的双手虚盖着耳朵,拒绝再听安笙任何一个似是而非的辩驳、拒绝再去相信这个一再背叛他、以欺骗他为乐的男人。
他为什么竟然会变得像个抓紧头发嘶叫的疯子?这不是他陆皙!他疑人不用,既然他用人就不会……为什么再清楚不过的安笙竟然舍得背叛他?
「……我不知道我还可以相信些什么——」
他喘着粗气看着安笙,冷汗如雨,然后他不顾一切地转身,开始奔跑。
明明是质问、明明是责骂,为什么最后被逼吼叫出来的却像濒死的求救?
为什么他要赤裸裸地把悲伤摊开让他检阅跟嘲笑?
他要离开那个有他在的地方、他要离开那个背叛者……这个世界有什么地方让他容身?
他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他名下有很多间饭店跟房地产,他可以自己一个人住。
他不需要再去相信些什么了。
朝夕相对的家人、给予他一切的家人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只是一出长达二十多年的家家酒。
他半辈子为了陆家所做的一切全部子虚乌有,他的未来跟目标全部一夕之间全消失了。
跟了他十年的安笙却是最处心积虑要伤害他的人,他竟然可以双手沾满他的鲜血,还要求他去相信他喜欢他……他陆皙整个人生根本是个笑话。
他为什么会过得如此失败?放弃了陆家长子的身分、不再是陆氏的未来总裁,
现在还要被杂志一起夹击得身败名裂……为什么他竟然曾经认为自己的人生已无缺憾,是最完满、最成功的?
他一无所有了。
那个他以为在他一无所有时仍然会站在他身边的男人也……没有了。
他凭什么认为安笙会对他不离不弃?安笙不是一条狗、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类,他竟然以为安笙会无怨无尤的跟随他,就算被整个世界背叛都好,安笙是唯一不会离弃他的人?
他理当所然地去选择安笙作为自己那出复仇记的主角、迫安笙离职、硬是要住进安笙的家……他从没有怀疑过、也没有问一句安笙愿不愿意,安笙让他予取予求仿佛是一种本能、仿佛是他每一下呼吸般自然,安笙明明付出得如他一般自然。
但他凭什么去要求?他傻得以为安笙永远不会改变……但连安笙都会变,他还能相信些什么?他为什么还要可悲得向那个背叛他,再加最后一手把他推进悬崖的男人求救?
不要再强迫他去相信些什么!
「大少爷!」
安笙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眼睛泛满红丝、红通通得像兔子眼的男人跑走。
明明大少爷那最后一句就是在向他求救、没法再承受多一点点压力、再受一丁丁伤害了,只怕再多加一根稻草,陆皙就会被压垮、崩溃了,到了这种时候还要逞强地逃走?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情绪跟身体状况有多糟?
「等等!」怕陆皙会有什么不测,安笙立即追上前去,却想到戒指还在地上,他旋身跑回去捡起戒指,就这数步的差距,到他追上去的时候,陆皙已经进入电梯之中,狂按关门键不让他进去了。
安笙焦躁地拍着膝盖,好不容易才等到电梯再次上升。
要像二少爷般该哭就哭也好……
大少爷他总是把所有难过跟泪水都往肚子里吞,爱面子地不让别人发觉他脆弱的一面,没有宣泄的渠道这样只会直接大崩溃吧。陆皙就是不哭,好像出生就不会哭泣般。
但若大少爷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流泪,光想像就让他心疼得要死了……
安笙边心急地胡思乱想着、假设着最坏的情况,边尽速地往饭店门外跑。
没有猜想到他能这样快追上来吧,陆皙的身影就在前方不远处慢慢地走着——他知道爱面子的陆皙不会当众奔跑,那失魂落魄的背影、行尸走肉般拖着脚步……仿佛什么都没所谓了。
安笙为免打草惊蛇因此没有叫唤他,但陆皙还是敏感地转过头来:
仿似与他有某种感应,陆皙转过去,就看到安笙故意放缓脚步地接近他……
安笙也清楚看见陆皙立时抿起了唇,加快了脚步,想走去马路边截计程车。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叫,「大少……」
他的呼唤还没有落地,蓦地,一辆白色的小型客货车就这样飙向路边。
客货车勉强煞车,胡乱地斜切上行人道,截断了陆皙的去路。
路人惊叫,四处逃窜,边拍着胸口庆幸没有发生车祸、那辆失控的车没有撞伤路人。
只有安笙知道,那不是一起车祸。
那是比他预想中任何情况都更坏的……
「大少爷,快逃!」
第十三章 女王失救中
这句突然爆发的吼叫,让被横挡着去路而惊呆的陆皙回过神来……
他转头想要看安笙,还未如愿,客货车的车门便被推开,两个蒙面人冲出来。
其中一人把他的头硬扭过去,用一块布死按着他的嘴巴。
「安……嗯!嗯——」
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对抗两个人,何况还是身体如此虚弱的时刻。
那瞬间,陆皙的脑袋只闪过两个字:绑架!
即使在煦来攘往的饭店前、大街上绑人,但那两个绑匪毫无惧色,两人分工合作、一人蒙着他嘴巴、托着他腋下;另一个人则抬起他挣动不休的双腿,直接就把他抬进车厢之中。
前后还用不着八秒。
安笙!
陆皙想要呼唤那个名字,却被布团塞着而没办法开口,只能发出一轮支支吾吾。
安笙离客货车还有一段距离,目睹陆皙被绑架的一幕,他的心脏都吓得快要停摆了。
他三步并两步地冲前,客货车还没有等同伴将车门关上就开动了,手法极其专业跟心狠手辣!
他怎么可以让大少爷落入这群人手中!
「大少爷!」
安笙咬紧牙关,一跃,双手死抓着还未完全关上的车门。
车门平平滑滑,几乎没有双脚的着力点,安笙的手没错是抓到了,但两只大脚丫踩得车门吱吱作响,一直在下滑。车子内的绑匪不是吃素的,但他为了大少爷可以豁出性命!
安笙大喝一声,十指一起使劲,将车门硬生生地往右敞开!
车内两人又要与他相隔一道铁板角力、又要制着挣扎不止的陆皙,早是分身乏术,于是被安笙的蛮力给扯开了车门,与他角力的那人就向后摔了!妈呀!这个人是怪物吗?车子还在破表驶行中,他竟然理也不理会就攀上来?
安笙半只脚掌踩在车厢之中,有了着力点立即就空出一手想要抓紧陆皙……「大少爷,快点!」
「你这小子想来碍着别人发财!滚开、你滚不滚啊你?」
「你他妈的放手、给我放手!你要我踹你下车是吧!」
车厢之中昏暗一片,要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车窗当然贴满了不透光的胶纸。
但在那片黑暗之中,透进了不多不少、恰恰好一方格的光芒,那是安笙打开的车门,路边街灯的橘黄灯光透进来了,映得全部人的脸都是暧昧的橘色……
陆皙比安笙更快看到那泛着光的枪头。
装了灭声器而加长了的枪管,黑漆漆的枪口顶在安笙的胸膛上。
安笙半个人攀着车子、只空出一手来抓着车门。
身后,是快速向后退的浮光掠影,证明车速有多颠狂;身前,则有一管枪。
「嗯嗯!」
陆皙嘴中塞着的布团被换成了胶纸,他瞪大双目、扭动得像条虫子。
他形神俱裂地瞪着那把枪,努力发出声音,想要安笙注意到!
但即使安笙注意到又如何?安笙已经无路可退,跳车的话尚有一线生机,如果要硬碰硬的话……那两个没血性的混蛋已经手脚并用,两双拳脚粗鲁地往安笙身上招呼、无奈安笙打也打不怕、踹也踹不下去,硬忍着痛也不还击,就是执意把手伸向他、想要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