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罢罢,如果再因为洛云的事而执著不休,倒显得我小孩子气了。
"父亲。"我叫他,很陌生,但毕竟是叫了。
"于是你现在就变成家财万贯的纨!子弟了?"隔著千山万水,电话线里直人的声音仍然满是促狭。
"是啊,我现在要金山有金山,要银山有银山,羡慕吧?"我回敬他道。
"羡慕死了,干脆我也做贼算了,专偷你们家如何?捉住了你可不要拉我去警局。"直人嘲笑道。
"好说好说,其实我自己手痒的时候也想这么解决呢。"我偷笑道。
"我Kao,你当盗贼还当上瘾了呢。"直人受不了地说。
"那当然,我一直都很尊重我的职业的......"
"是是是,你神圣的盗贼行业嘛!"直人快速地接口,凭著16年来的默契,我知道他的脸上现在肯定是一副"再不住嘴给你好看"的神情。
"我妈留下的东西,我都看见了。"小小声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有没有大笔遗产啊?"直人抬杠道。
"真的有诶,那颗前几年许多人叫我去偷我都找不到线索的‘落日之晖'就在保险箱里。"我不无遗憾地道。
"厉害......看来风姨果然不容小觑嘛!"直人感叹道。
"她还给我留了一封信。"我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告诉直人。
"绝笔啊,好好保存。"
"已经被我扔到河里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直人叹口气道,"你将来必遭天打雷劈。"
"上面只有一句话,看过就不会忘记了。"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没兴趣。"直人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这是他独有的体贴。
"我妈说,轻扬,不管后来如何,你是因为爱才生下来的孩子。"
"......"
"......"
"............"
"喂,老兄,你不要浪费我的越洋电话费好不好!"我怒吼道。
"这下你放心了吧,安全套还是有质量保证的。"
"我@#$%^&!"
收线!
真是损友!我收回我说过的话,这小子体贴个P!
虽然并不稀罕,但是我还是听从父亲的话去研修管理学学位,所以当我再一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1年之后,这时的我西装革履光鲜亮丽,任谁都看不出有一点曾经是盗贼的痕迹。
我把我的过去彻底埋葬起来,剩下的只有直人一个。
莫然不再跟随我父亲了,他终于离开了一个桎梏,去寻找自己的天地。
"清扬,明天是你哥哥的2周年祭,我们去给他上柱香吧。"在书房里,父亲有些征询地说道。
"好啊。"我点点头。
在我面前,父亲一直很小心地避免提到哥哥,其实,这没有必要。
某一天夜里我突然想起莫然说过的话,"你不能代替别人,别人也一样代替不了你",现在,我相信他了。
大家有没有觉得我变成熟了?呵呵呵,这一年里,我连身高都长了2cm,终于突破了从前梦寐以求的180cm大关,我现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盗,哦,不,是男子汉了!
和父亲一起下车走到哥哥的墓地,那里已经放上了两束薰衣草──听说,这种紫色的,盛开成一片以后异常美丽的花,是哥哥最喜欢的。
哥哥的墓碑上刻著一行小字:
生于......
卒于200X年1月13日。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两束花定是喻珂和莫然送的,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突然在纽约的街头遇到喻珂,他也一定是来为哥哥扫墓的。
墓碑的照片上,拿著画笔的哥哥眼神落在远方,安详地不像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类,我知道,任何人都会喜欢上这个干净到透明的男孩,连我在偶尔翻看到他的画时,都会被那种超脱尘世的感情深深震撼──
然而看著他的画,我也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他不爱这个世界,不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心从来没有眷恋过人世,他不止歇地画著天空,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离开他脚踩著的污浊大地。
深爱著他的人,他不爱。
我深爱的人,他不爱。
我突兀地朝著哥哥的照片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我对父亲说,我要先走了。
墓碑前的薰衣草还带著露水,回头看它们最后一眼,然后我在庄严的墓地里发足狂奔起来。
远远的,我看见喻珂正在发动他的车子,于是我大声叫起来。
"喻珂,喻珂,等等我,喻珂!"
发动机的轰鸣将我的喊声全部湮没。
"变态!种猪!淫贼!"
啧,这么叫都没反应。
我抄了一条小路,从荆棘丛中向大路疾驰而下,堪堪挡在了他正在加速的车前。
一个急刹车,车子向左歪去,在距离人行道2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不及喘一口气,我看见车门开了,有一个我在午夜梦回间都会听见的低沉声音先声夺人道:"想自杀啊?"
我抬头,摆出在美国求学时震动白种MM们的绝美笑容:"喻珂!"
"小贼?"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嘿嘿嘿,再见美少年,兴奋过度了吧!
"我好想你哦!"对不起了,哥哥,这次我要主动出击!
"在美国呆了一年,就变得这么热情奔放啊?"他揶揄道。
"不只是热情奔放哦~~~~~"我鼓起同身高一起暴长2cm的自信,在他耳边轻吹一口气道:"不管是什么技巧都有进步哦!"
"别这样,清扬。"他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叹口气道。
"上车。"我忽略掉他的拒绝,把他推进车里,自己坐在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一年没见了,你成熟很多啊,小贼。"喻珂有些刻意地提起话头。
"我爱你。"我一面说,一面把脸转过去亲吻我怀念了很久的唇。
好熟悉的味道,心里偷笑。
"专心开车!"他有些气结地把我的脸扳向前方。
"嗯,"我点点头,一按按钮,把车顶打开,然后"腾"的站了起来,双手作喇叭状围在嘴前喊道:"喻珂,我爱你,我风清扬,最最爱你了!"
"你疯了,小贼?!"喻珂一边帮我把好方向盘,一边低吼道。
"我才没有疯!"我低下头得意地朝他一笑,继而再次喊道:"喻珂,我最最爱你了!"
街上的行人纷纷侧目,来吧来吧,都来看我们吧,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要让地球人都知道,我爱你,风清扬最最爱喻珂!
我一点也不想再退缩,我一直觉得哥哥是那么地高高在上,但是我用了一年才明白,我是一个人,我没有哥哥那么清丽,但是,我会爱人,也有爱人的权利!
"行了,你快给我下来!"喻珂著恼地拉了我一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
"喻珂,"我打断他,莞尔一笑道:"你有爱人的权利,我也有。"
"......"
被我打败了吧,耶!Bingo!胜利!
向伟大的人民领袖毛泽东同志学习,本小爷要打持久战!
"喻珂,我问你。"重新坐回驾驶座,我斟酌著开口道。
"嗯?"他被我搞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喜欢我哥吗?"
"......嗯。"他点点了头。
心里有些堵,但是我一咬牙,算了,这本来就是我预料之中的回答,我是盗贼我怕谁,不摆平你顶多我以后当钻石王老五。
一踩加速档,车子风驰电掣般的在公路上飞驰起来,风从头顶呼啸而过的感觉真好,几乎会让你产生乘风飞翔的错觉,过去我就在寻找这样的自由,现在,也一样。
"你开这么快干什么?"喻珂看我一眼,闲闲问道,"不会想拉我殉情吧?"
"你怎么知道?"我故作惊讶状。
他转过头脸,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末了浅笑起来:"外表还算过关,那我就批准了。"
"你......"我欲言又止?
"什么?"隔著风声,他捡起我的话头。
我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问了出来:"你现在还觉得我很像我哥吗?"
"小贼......"他有些无奈的看著我,继而摇摇头,"不,不像,一点也不像。"
"啊啊啊~~~~~~~"我惊天动地地喊了一声,把两只手捂在脸颊上道,"一点也不像?难道我变丑了?"
"专心开车!"他终于不可遏制地爆发了。
我把车停在了一片名不见经传的海滩。
这是我在哥哥的画里经常看见的地方。
在他短暂的19年生命力,究竟有多少光阴是在这里抬头看著蓝天度过的呢?
有时候我想,比起我来,哥哥的出生更加是个不幸,对于一个眷恋天空的人来说,只能双足踏地的生存,无疑是最最可悲的事情。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很明显,喻珂也认识这片海滩,他有些阴晴不定地看著我,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
"哥哥他,喜欢在这里画画。"我轻声说道。
"我知道,"喻珂提醒我道,"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久多了,而且......那时候他还活著。"
"认识一个人,并不是因为活著的肉体,而是活著的灵魂。"我真是太崇拜自己了,摆在一年前,我是决计说不出这么有深度的话来的。
喻珂大概也被我突如其来的智慧吓到了,一是没有言语,怔怔地看著我。
"你有没有想过,哥哥为什么这么喜欢在这里画天空?"
"......"
"因为,那是他最眷恋的地方。"这些事,我足足想了一年,现在说起来出口成章。
"我知道......"喻珂突然点点头。
"哦?"那还执迷不悔?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说美术馆那次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虽然我不为做贼而感到羞耻,但我偷到他家的事,他也不要这么念念不忘嘛。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晚都在那里吗?"喻珂沉吟半晌,接著说道,"因为那里挂著一副洛云的画,叫做《夜空》,画的,就是这片海滩前看到的天空。"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哥哥爱的,并不是人,而是天空了吧?"
"没错,任谁看到那幅画,都不会怀疑画者对其中景物的热爱。"
"我哥他不爱你,不爱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我明说道。
喻珂没有回答,他有些微怒的看了看我,继而点了点头。
"但是,"他说,"即使如此,我仍然喜欢他。"
这个世界似乎有一条原则,越是不渴望爱的,越会被人爱,不知道这算不算人类的劣根性。
这样的劣根性,我也有。
"如你所言,"我大声的对著海喊道,"即使你不爱我,我仍然爱你!"
"小贼......你所了解的,还远远不够多,"喻珂突然走到我身边,看著我的瞳孔深处道,"你哥哥之所以喜欢天空,是因为他畏惧这个世界,他一直想逃离家庭,但是他独自一人没有这样的勇气。
小贼,有时候,你并不需要太介意你哥哥,也许因为我和莫然的缘故,让你太过神话他了,其实,你哥哥也有缺点,也有怯懦的地方。
你第三个比你哥哥强的地方,是你的勇气。洛云他在逃避一切,而你却在迎向一切!"
我在喻珂的瞳孔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喜悦。
接下来,我彻底发挥了喻珂当年的无赖精神,坚持对他死缠烂打到底,他也许不爱我,但至少不会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还是因为我哥哥的缘故。
"小贼,你不用帮伯父打理生意吗?"某日清晨还犯著起床气的喻珂,照例想要把我打发了去补眠。
"切,我把精神抖擞著呢,至少还可以在一线再奋斗个十年二十年的。"哼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游手好闲本来就是我的看家本领。
"真是惰性难改。"他摇头道。
"非也非也!"我为自己辩驳道,"我从前就是一个很勤劳的盗贼了,你可不能抹煞事实啊。"
"那你每天早上擅闯别人家里扰人清梦也算勤劳啊?"
"我每天风雨无阻地叫你起床,这还不算勤劳么?"我这样精准无比的闹钟,别人是打著闹钟也找不到的!
"受不了你!"啧,无赖也会受不了无赖啊,"我去买包烟。"语毕,他颇有些落荒而逃地夺门而出。
我四下一看,哼哼,钱包还在桌子上,还说去买烟,不会是去街心花园的长凳上睡觉了吧。
钱包──
对了,钱包!
我想去来,莫然的钱包里有一张洛云的照片哦,不知道喻珂会不会也私藏著一张呢?
看吧,看吧!犹豫什么,风清扬,你本来就是个盗贼,这时候不要冒出什么多余的公民道德了。
心意已决,我眼明手快地打开钱包,将各个口袋一翻──
果不其然,真的有一张照片。
只是这一张,跟莫然的那张又很有些不同,难得的是,哥哥这次竟然没有拿画笔,而且脸上居然绽放著大大的笑容──
My god!这种融冰化雪摧枯拉朽般的阳光气息,这......这......这真的是洛云?
慢著,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眼熟──
废话!本来洛云就和风清扬你长得像,都看了20年了,能不眼熟么?
只是,为什么这衣著,这背景,看起来都好有亲切感啊?还有照片一脚伸出的那只手的食指指关节上戴著的硕大的戒指,怎么看怎么像是直人的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什么飞机?!
这不是小爷我的照片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风清扬啊,快发挥你天资聪颖功能强大的脑子拼命想,为什么在喻珂的钱包里,会有你5年前的照片呢?
那时候,我还根本不认识他啊,那这张照片,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莫非......莫非,他误以为照片上的人是洛云,所以才爱上了他,其实──其实──
其实他爱的人根本就是我?!
震撼啊!
门口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想必是喻珂回来了。待他一脚跨进客厅,我已经悠闲地翘著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了,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还夹著那张照片晃来晃去。
"我忘记带钱包了。"喻珂四下一扫,找寻起自己的钱包来,却见它已经被打开了,正放在我的身边。
"这是什么?"他走过来的时候,我将照片凑到他面前问道。
"还给我!"他的声音里一下子迸发出怒气,道。
哇!,不用这么激动吧,知道你宝贝我!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不关你的事!"他终于抢回了照片,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道。
我Kao,居然有人私藏小爷我的玉照,还大言不惭地说不关我的事!
"就是因为这张照片,你才找到了洛云?"
怪了,我在中国洛云在美国,为什么喻珂不是先找到我呢?
"小贼,我发现你真的很八卦诶!"喻珂翻了个白眼道。
说我八卦?!我@#$%^&!
算了,为了那呼之欲出的真相,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