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狗狗会笑,它的脸上一定是笑开了花吧。
这下子,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都笑起来,抱成一团在床上打滚。
然后,安静下来,并排躺在一处。杨明虎说他不上班了,要和小老鼠一起再睡一个回笼觉。
球球在床边盼了半天,再不见两人的动静,拖着尾巴唔咽着到客厅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杨明虎问:"是什么声儿?"
小老鼠说:"是小偷?"
大老虎说:"大白天的,哪里来的小偷?"
小老鼠说:"我去看看。"
去了没一会儿,回来了,笑得直打哆嗦。
杨明虎把他捞在怀里,捂着他凉凉的手脚问:"怎么啦?"
"是球球。"小老鼠说。
"他在干什么?"
"他在撞墙。"小老鼠呵呵笑。
25 练离来了
小老鼠,现在应该叫他清羽罗,还有大老虎,一个是心知肚明,满腔的爱意,一个依然是蒙昧的,但是对身边的这个身架庞大,恶形恶状,却又温和可亲的家伙有着本能的喜欢与依恋。
两个人快乐得象要飞起来,无缘无故地,会笑起来,刷牙洗脸,做饭洗碗,看报发呆,样样事情,都是欣喜的,明亮的,寸寸生命都有光彩。
杨明虎的师傅已经夸过他好几回了,那个老头子,虽是远近闻名的大厨,却是精瘦如猴,多少年的木板脸,从来也没听他夸过谁,这些日子,已教了杨明虎几道拿手的菜了。
一有空,小老鼠就会跑到杨明虎的饭店里去,所有的人都认识了他,所有的人也都喜欢他,胖老板娘有好吃的总会替他留一份,负责走菜的小姑娘们喜欢捏他的脸,"叫姐姐,叫姐姐",于是小老鼠有了好多姐姐,杨明虎总能在他的脸颊上看到小姑娘们的口红印子,也亲眼看到她们拉着他亲来亲去,不由得感概现在的小姑娘的大胆,公然地调戏起男人来。到后来,小老鼠见到她们撒腿就要跑,老板娘跑过来说姑娘们"想要翻天",一伙人乐不可支。
一到下雨天,小老鼠就会夹着伞来接杨明虎下班,他身上穿的绿色雨衣,是他哥哥买给他的,漂亮得不象话,足足是一件呢料大衣的价钱,杨明虎觉得,小老鼠清羽穿起来,象一只透明透亮可爱的瓶子,里面盛的是一种叫做幸福的饮料,喝一辈子也不会厌的。
灵谷寺的那棵百年桂树开花的时候,他们去收集了好多落下来的桂花,回来淘洗干净,用糖渍起来,冬天的时候,就可以有热乎乎香喷喷的桂花酒酿小元宵吃,小老鼠说,他要在床上吃,他准备冬天的时候就躲起来冬眠,象一只幸福而悠闲的青蛙。
杨明虎开始每周上两个夜班,这样他的工资会高一些,他想以后开一定自己的饭店,小老鼠说可以免费给他当跑堂。
他们在深夜的街道上散步,趁着四下里无人,他们可以拉着手,或者,你亲亲我,我亲亲你,在两条如水夜色里的接吻鱼。
小老鼠现在好象迷上了这种运动,时不时地就叭地在杨明虎的脸上贲一下,然后迅速地跑开,再绕回来,在杨明虎的屁股上踢一脚。
上一世的清羽,所有的天真与孩子气,曾经蛰伏在那一身警察的制服下面,蛰伏在孤儿院渡过的那些苦痛的岁月里,现在,在这一个全新的躯体里,在丢失的那一部分记忆之外,完全地展现出来。
这样的日子里,只有一个人是苦恼的。
那个人就是小鬼使去尘。
因为他就在清羽灵魂出现的第二天晚上,就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一到晚上,他就要现出原形来!
去尘睡到半夜,看着自己人形的手与脚,急得一头冷汗,几乎要哭出来。
他只好逃了出去。
去坷垃那里,都是这家伙惹的事儿,有麻烦不找他找哪个?
坷垃打开门看见那个长相有趣的男孩子半夜三更苦大仇深地站在自家门前,倒由衷地高兴起来。
去尘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都是你,我完了,要是在那两个面前现了形,我的差事就算砸了,再也回不去府啦!害人精!"
坷垃把他拉进来,安抚他,说是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变回去的,并且答应他一大早他变回来以后就送他回去,保管杨明虎与小老鼠不知道,反正球球每天早上也是要自己出去散步溜弯的嘛。
去尘这样安静下来。
从此以后,去尘晚上就跑到坷垃这里来,早上坷垃再送他回去,两个人相安无事,和睦相处起来。可是小鬼使还是对他没好气的,这让坷垃很是沮丧。
他问他:"你仔细看看,我就真的那么象坏人。"
去尘揭揭眼皮瞟他一眼道:"第一眼看象坏人,第二眼看看却又象好人。左看看象坏人,右看看又象好人,上看看象坏人,下看看象好人,横看看象坏人,竖看看又象好人。"
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熟了以后,去尘对坷垃说:"你们人间的人把牛头马面大人画得太难看了,够吓人的,也难怪两位大人生气。"
坷垃问:"怎么他们两个不难看吗?"
去尘说:"当然不难看了。特别是马面大人,他很俊气的。凤目,挺直的鼻梁,"去尘用了一个文皱皱的词:"长眉入鬓。"
看见坷垃不解的样子,他伸出两根指头,贴住自己的太阳穴,向上一提,把他自己的眉毛弄得向上吊起。
接着他叹一气道:"我真希望自己也有那样的眉毛。我的眉毛是往下挂的,一付倒霉相。"
坷垃仔细看了看他,是有一点点倒八字眉,可是配着他细长的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看上去很有趣。
坷垃忽起玩心说:"我有办法,让你也长眉入鬓。"
说着拿来了卡通OK绷,将去尘的眉毛向上粘。果然,他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清朗起来。
去尘喜欢得不得了,居然每天晚上一来坷垃这里就粘起眉毛走来走去,坷垃总忍不住去摸索他小狗一样软的头顶。
日子平静快乐地过了没多久,有一晚,坷垃有家里,有一个人找到了去尘。
去尘看着来人在四周下了结界,高兴地叫道:"白大人。"
练离转过身来,在结界柔和温润的光线里,他的面容精致,神情比以前竟沉稳了好些。
去尘看看自己的样子,羞惭地低了头道:"白大人,我......我不小心,现......现了形。"
练离笑起来:"别垂头丧气的呀去尘,王他早就知道了。"
"那......那个有没有生气。"
练离又笑:"倒也没有,就说你是小糊涂虫。"
练离拉去尘坐下来:"我来,是有事告诉你。"
"什么?"
"你的差事啊,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完,这两个人,还有点磨难呢。"
"啊?"去尘苦了脸:"我以为只要林清羽想起上一世的事来就好了呢。"
"哪里有那样简单。不过呢,结局会是好的。这两个人的缘份,打不散的。"
去尘高兴起来:"那就好那就好,了不得我在人间再多呆些日子罢了。不过,我真想大家,黑大人好不好?还有牛头马面大人,他们的棋局可分出胜负来了吗?江判官呢?我不在的时候,谁给他的药炉子扇火?"
练离微笑着一一作答。
去尘突然想起一件事:"白大人,你......你是偷偷来告诉我这事的?那......那......"
练离摸摸他的头说:"这本也是我们地府的事务,我也不算是泄露天机。再说,我也很想念你,一直想来看看你。我也呆不长,一会儿就走了。"
去尘合身扑过去:"嗯,我会好好地留在人间,把差事给办好。"
练离说:"也不必着急。每件事,都有它的缘起,过程与结局,急不来的,神仙鬼怪都不该用外力来推动或是阻止。那样才是有违天意的。"
去尘点头。
练离说:"去尘,过来,我抱抱。"
去尘听话地过去,练离把他抱在怀里,心里头有万般地不舍,就只是说不出口。
练离吞吐着道:"去尘,你自己......多小心。我们......总会有见面的一天的。"
去尘忽地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不能抓住,而眼前的离别又让他没有留意练离话里的意思。
练离松开手,说:走了。
练离消失在一片光晕里。
小鬼使去尘慢慢地回味着他的话,却也毫无头绪。
这之后没有多处,坷垃的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26 小老鼠失踪
坷垃对着面前的男人说:"陈哥,请坐请坐,喝水喝水。"
陈俊笑着绕过坷垃,另拉了一张椅子坐下:"你这里还是乱成一锅粥,这是什么味道?啊,还在炼你的药哪?这么些年你也没长进啊,不是说前些日子小发了一笔吗?"
坷垃搓着手笑:"哪里的话呢,谣传,谣传!"
阿俊笑得更欢,英俊的眉眼却透着一点阴沉:"我也不是来找你要钱的,你急什么?倒是来求你一件事的。"
"不敢,不敢,陈哥有什么事呢?"
陈俊说:"跟你打听一个人,有个孩子,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瘦瘦的,黄黄脸儿,这里,"他指指眉尖,"有颗痣的,大家都叫他去去'的。听人说,前些日子是跟着你混的。"
坷垃想一想:"是有这么一个孩子,不过,我可是好久没有伙着一群孩子出去混了,那伙小孩好象现在跟着六子手下呢。"
陈俊又问:"那个小孩,他怎么样?"
坷垃笑道:"看上去象个小可怜儿,其实,心才狠呢,打人抢东西,下手又狠又快,跑得又快,从来也吃不着亏的。咦,陈哥怎么想起来找这么个小孩子了呢?"
陈俊说:"他是我以前的一个朋友留下的孩子,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想收养他。"
坷垃讨好地说:"陈哥真是仁义!"
陈俊一笑:"那可不见得。对了,你的小舅舅最近忙什么呢?跟他的小新欢过得不错吧?"
坷垃咧开嘴笑:"他呀,他这些日子可是乐歪了,他跟那个小老鼠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而且,他还说,那个小老鼠是他等了一辈子的人的转世呢。"
陈俊慢慢地收了笑:"你在说什么?"
坷垃得意起来,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我一早就看出来了,那个小老鼠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还魂 的人,是我家祖传的法子让附在他身上的魂灵现形的,我小舅舅说,那还是他最心爱的人呢。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件积德的事儿?我小舅舅,也苦了这么些年了,他......"
陈俊阴着脸打断了他的话:"他说,那是他等了一辈子的人?最心爱的人?"
"是啊,他说,叫什么清羽的,陈哥,你跟我小舅舅是从小的朋友,你知道清羽是谁吗?"
陈俊的嘴角慢慢地又渗出一丝笑来:"不,我不知道。从小一块儿的朋友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啊。走罗,坷垃,"他回头,意味深长地对坷垃说:"多谢你哦。"
陈俊是信坷垃的,因为他曾经陪着喜子的母亲一块来找过坷垃,替那老太太请来死去的喜子的魂灵,老太太年纪大了,想儿子几成痴呆。
几乎就在同时,杨明虎和小老鼠的家里,也有访客到来。
是他们社区委员会的办事员。
杨明虎所在的这个社区,地处城市的东南角,很久以前是一片老旧的院落与棚户房,人员众多,成份复杂,刑劳教人员不少。十几年前,这些住户回迁到翻盖的新楼房里,可管理起来依然不易,社区每年都会有特殊人员的走访活动,看看这些人是否安稳下来,是否过着与常人一般的生活。
杨明虎心平气和地回答了办事员的问题,对方挺满意,转眼看到小老鼠时,又问:"这是谁?"
"是我的......"
"我是他的亲戚,我住这里的。"
"你成年了吗?他算是你的监护人吗?如果是,那可不妥,他怕是不能做你的监护人。"
小老鼠拿出身份证递过去:"我成年了,大老虎是好人。"
办事员把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一边说:"大老虎?"
小老鼠拿笔在纸上写了点儿什么,递过去:这是我哥哥的联系方式,他可以向你证明我是住在这儿的,杨大哥是好人。"
那办事员也是个较真的人,立马当真打了电话与欧书岩联系了,才满意地走了。
小老鼠脸颊鼓得象只小青蛙,有点气乎乎的样子。
杨明虎走过去,安慰地揉揉他的头发。
小老鼠的头发被弄乱了,有一撮还支楞了起来,神情却很认真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杨明虎咧开大嘴笑了:"你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麻烦!"
他伸手把小老鼠拉坐在沙发上,小老鼠自然地枕在他的腿上,问:"我不明白,你这么好的人,天天帮着邻里做事,为什么有人还要用有色眼镜看你?"
"也许我长的就是一付土匪像吧。"杨明虎说,"一开始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坏人?"
小老鼠轻轻地笑了起来,其实那只不过是不久以前的事,但是他怎么觉得好象已经跟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许久,一天一天地过了许多年似的。
"你知道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你是一个坏人。我只是......只是有点怕你,你长得象铁塔似的,那时候我想,我把你惹毛了,你会不会把我拉过去捏扁?"
"那样还不是坏人?"
"不是,"小老鼠翻个身,伸手去摸杨明虎粗黑的眉毛与大大的眼睛,他的手指总是微凉。
"拳头又大又硬,但是,眼睛,却很暖和。为什么,你会错手杀了人呢?"
杨明虎看着小老鼠,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的清羽都无条件地包容他,信任他。
"来,"他说,"我来说给你听。许多年前,我有一个朋友,他就象我的兄弟一样......"
多年以前。
清羽抓过一个人。那个人是一个盗窃团伙的骨干成员,是一个开锁的高手,而且,此人十分聪明狡猾,一向被称为"军师"的。那一回,面对年青的看上去不象个警察的清羽,实在是一时掉以轻心才被捉住的。那个案子,是清羽负责初审,"军师"很快被送往市局。
喜子与陈俊与他们混在一处。那一次,他们一伙人洗劫了一个老教授的家,赃物里,有一个看上去十分老旧的铜灯,那一伙年青人多半没有读多少书,谁都没有在意那个玩意儿,由得"军师"收了起来,后来"军师"被判了刑,也不知怎么的,他的那伙人知道了,原来那个不起眼的铜灯竟然是一件珍贵的文物,叫做错银铜牛灯的,原件是汉代的,本城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这件虽是复制品,但也是明代的东西,值大价钱的。军师一直不肯把藏匿的地点交待出来,那一伙人拿不到那宝贝,把一腔的恨意都加诸在清羽的身上。喜子找来手下的一个脸生的孩子,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一个惯偷,只做无意中撞了清羽一下,便把一包毒品藏在了清羽的身上。
清羽被带走了,杨明虎彻底地懵了。
这一审查,就是一个多月。本来这并不是难以弄清楚的事,但是无权无势没有任何背景的清羽还是被迫脱下了那身制服。
清羽不能再在宿舍里住下去,杨妈妈把他接回了自己的家里。
反倒是清羽在安慰着杨妈妈和杨明虎:"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做警察。"
但是,少年杨明虎还是明白清羽心里的苦楚。
没有家,没有工作,以不名誉的方式离开警察部门,他没有了前途。
清羽很快找到了一个送货的工作,每天跟那辆他无法驾驭的三轮车较着劲,搬着一箱一箱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