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异缘之清岩清羽————未夕

作者:未夕  录入:09-29

清羽是无畏的,他每天骑车三轮在街上蛇行,满是汗水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他的三轮车总是会在他送货的途中被剪断了链条,或是戳破了轮胎。有一回,清羽在雨中拖着坏掉的车子足足走了三个多钟头才回到家。
那真是一段困苦的日子,清羽没有叫过苦,只是,有许多个夜晚,即便是在黑暗中,杨明虎也可以感觉出清羽大睁的眼睛,他一夜一夜地不能好好入睡,却又怕惊动了杨明虎不敢翻身。
所以,当杨明虎知道真相以后,才会那么愤怒,他怀里揣了一把刀,跑去找喜子。他觉得,恨意如火,在他的身上心上灼出一个洞来。
但是,当刀子扑地扎入喜子的胸膛时,杨明虎还是惊呆了,恨意象潮水一样地退去,眼前浴血的,只是他从小一块儿长大,一块儿淘气,一块儿闯祸的伙伴。
小老鼠安静地趴在杨明虎的腿上,听他说,忽然问:"你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叫做清羽?"
"是,他是清羽。"
"你好象......很喜欢他。"
"很喜欢,喜欢得心都揪得紧紧的。"
"他现在......在哪儿?"
"他呀,就在我身边啊。"
小老鼠不吱声了,他想起了杨明虎藏得好好的小铁盒子,里面齐齐整整的收着的小物件,还有,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清瘦的身姿,淡定的容颜,轻风一样的笑容。
那个就是清羽吧,很奇怪,他给小老鼠很深的熟悉感,所以,即便是大老虎心里一时一刻也没有放下清羽,小老鼠也没有嫉恨,只是有一些伤感。如果清羽回来了,那么大老虎还会象现在这样对自己吗?那个时候,他与大老虎的快活日子是不是就该到头了?
杨明虎是第二天才省过来,小老鼠依然没有前世清羽的记忆啊,他一定是理解错了昨晚自己那番话的意思了吧!
这孩子,不会钻了牛角尖,自己吃自己的醋吧?
可是,该如何告诉他,你就是我的清羽呢?
杨明虎从未觉得自己的嘴是这么这么地笨拙,晚上吧,他想,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地跟小老鼠说一说。
可是,他没有想到,晚上,小老鼠失踪了。

27 清羽不在了
小老鼠不见了。
这幢楼的二楼是一个大的平台,下面是菜场与超市,平台往下有两个出口,一个是宽敞斜坡,方便自行车摩托车出入的,另一个是有点背阴的楼道,小老鼠一般总是在这里上下的,杨明虎在这里发现了他的一只毛线手套,还有一个破了的塑料袋,溅了一地的豆浆,残破的袋子上,有鲜红的"黄记"的字样,小老鼠最爱那家的豆浆。
杨明虎去派出所报警,警察说,还没有过四十八小时,暂时不能立案。
杨明虎想到小老鼠可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坷垃的家,可是坷垃说,他也不知道。
当杨明虎知道坷垃把小老鼠就是清羽的事情告诉了陈俊时,他对坷垃发了雷霆大火,真的象小老鼠说过的,差一点就把坷垃捏扁了。
小狗球球在一旁跳来跳去,象是踩在了火上,在杨明虎拎着坷垃的领子,而坷垃挣扎如离水的一尾鱼的时候,他死死地咬住了杨明虎的裤脚。
小鬼使去尘心里头替坷垃不平,他真是不是有意要害小老鼠的呀,这个多嘴的,糊涂没脑子的白痴加笨蛋啊!
杨明虎终于放开了坷垃,坷垃跌在地上拼命地咳喘着。球球过来,用它的小脑袋蹭着他的腿。坷垃突然委屈起来,抱着球球,呜呜地哭了起来。
坷垃拉着杨明虎的裤腿,唔唔噜噜地说:"小舅舅,小舅舅,我可真不是有心的。呜呜呜,小舅舅,那个清羽到底是你什么人啊,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你说过他是你的爱人,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杨明虎看着坷垃的可怜样子,也有点心软,把他拉起来:"你是不明白,清羽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他为了我,做了许多许多的事,如果不是清羽,我可能早死了。"
那一年,杨明虎错手杀了喜子。
他扔掉了沾满了鲜血的刀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由得一边的人去报了警,由得警察来把他拷走了。
杨明虎被抓以后,所有当时在场的目击者都作证说,他是故意杀人,他去找喜子时,是带着刀的,他是存心要杀死刘喜子的。
杨明虎纵有一万个口,也说不清楚了。
所以他的案子审得很快,一审下来,杨明虎被判了死罪。
如果想要上诉的话,必须找到极有说服力的新的证据。
只有清羽与杨妈妈相信,杨明虎是不会故意杀人的,他淘气他不爱学习他有许多许多的缺点,但是他本性是良善的,他连养的那些小动物都舍不得伤害的,绝对不会存心去杀害从小在一块儿的玩伴。
清羽于是去找那些目击的孩子,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清羽明知道他们一定是听从了某些人的唆使,可是没有证据,他只有不断地去求他们,每天都去,直到他们看到他就会大笑就会哄吵就会说他是一个现代男祥林嫂。但是清羽不放弃,依旧每天去找他们,守在他们家的门口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一天一天地等着。
杨明虎不知道,清羽到底在那些人的面前受了怎样的屈辱,清羽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一个字。
杨明虎家只有一个身体不好,毫无办法的妈妈,到后来,连妈妈都要绝望了,拉着清羽,叫他不要再奔波了,就只当孩子当年没有养活,夭折了吧。
杨妈妈哭着说:"说起来,是我害了儿子。其实,大虎他还不到十八呢。还差着一个月。那个时候,生活困难,油啊布啊什么的,都是凭票买的,为了多拿一个月的粮票,他爸爸做了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件藏私的事儿,在户口本上,把大虎的出生日期提早了一个月。其实他还没有十八呢。"
清羽突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杨妈妈哭着说:"是真的,要是当初知道有这么一天,就是给我一万斤粮油票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我跟他爸夫妻两个,一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错事,清羽,好孩子,这世上,有报应的,你不信是不行的啊!"
清羽却笑起来:"杨妈妈,小虎有救了!"
这些都是后来母亲在探监时告诉杨明虎的。
杨明虎被抓之后,没少受苦,脸上青紫成片,一只眼肿得几乎睁不开,所以,当他听说清羽来看他时,他拒绝见他,他不要清羽看见他的样子,他的心里充满了沉重的自卑,那样好的清羽,不该有他这样的朋友,不该有他这样的兄弟,更不该有他这样的......爱人。
清羽就一趟一趟地来,一回一回地等。
后来有一天清羽来找他,说是给他带来了好消息。他已提出上诉。
杨明虎终于见了清羽。
他脸上的伤已好了,穿着囚服,因为是杀人重犯,拖着镣铐,头发已被剃了,红润的脸发着青灰色。
杨明虎终于在隔了多天以后看见了他的清羽,他吃了一惊。
那个已不是他记忆中总是衣着整洁干净得象云一样的清羽,那个坐在他对面的男孩,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衣服上甚至有污渍,皱巴巴的,脸色灰败神情疲惫,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清亮如昔。
清羽对他说:"小虎,我们有办法了,妈妈说,你还未满十八岁。他们不肯出来做证说实话,咱们就另想办法。我会找到你出生的原始证明。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律师,很好的律师。你放心,交给我,一切有我。"
清羽说,一切有我。他说这话时,双手伸过来,包住杨明虎生粗糙的裂了口子的手,他好象把他的生命和杨明虎的生命融在了一起。
杨明虎的眼泪滚烫地砸了下来。
然后,清羽笑起来。
他告诉他,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呢。回头警官会交给你的。
杨明虎被带走时,听见清羽在身后叫他:小虎小虎。
他回头,看见清羽拢着在嘴边对他喊:放心小虎,有我在,你不会死的。
后来,警官果然把清羽带来的东西给了他。那是大块的巧克力。包装纸被揉得皱了,略有点化了,软乎乎的,无比的甜香。
那时候杨明虎还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清羽的样子。
那一次见面,杨明虎这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安心地在牢里等着清羽解救他,他真的不想死,他才十八,他还想跟清羽过许多许多年的日子呢。
案子重审的那一天,杨明虎站在被告席上,眼光到处地在旁听席上找清羽,可是没有找到。
那位律师果然出色,辩词有力到位,并且,终于有一位现场目击证人肯出庭作证,那刀其实是在一片混乱中撬进刘喜子身体里的。但是,他的证言依然不足以报扭转局面。律师还提出,被告其实是一位未成年人,按我国刑法,是不应该被判处死刑的。法官要求律师向法庭提供证据,可是,律师说,尚未能拿到书面的证明,请求延期审讯。
正在这个时候,有法警给律师送上了一份文件,正是凭借着这份文件,杨明虎二审被改判有期十二年。
杨明虎在被押走的时候,冲着旁听的母亲大声地叫着问着:妈!妈!清羽呢?清羽呢?
后来,母亲在探监的时候告诉杨明虎,清羽,不在了。
一系列的变故,让母亲变得有一点痴痴呆呆的,她也说不清楚清羽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反复地说:清羽不在了,清羽不在了。
杨明虎对坷垃说:那个时候,我的清羽不在了,现在,他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他离开我。我一定要找到他。
坷垃说:"小舅舅,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帮你找到他。"

28 仓库
小老鼠清羽觉得头大如斗,沉重得抬都抬不起来,周围很黑,即便努力地睁大了眼,也看不清楚。他试着动一动,发觉手脚被绑住了。他慢慢地挣坐起来,背碰到了墙,很冷。
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象是一种化工原料,他的手触到了地面,是塑胶的,应该是铺来阻隔潮湿的地气的。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模糊地可以看到四周有成排的高大的架子,上面堆着东西。
四周很静,仔细听去,隐约有哗哗之声,应该是浪拍上岸的声音。
小老鼠迅速地在心里做出判断,江边,仓库。从被捂住口鼻塞进车中到现在,不会超过三十六小时。
小老鼠心里有些迷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判断力的?
一般的绑票,小老鼠想,不外乎两个原因,为财或是为仇。不管为了什么,一定会有消息传到大老虎或是哥哥那里,他们也不知急得怎么样了。
正想着,耳边听到铁门吱扭吱扭被拉开的声音,然后,有一团亮光过来了。
那是个男人,身材瘦长,脸孔隐在灯光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走得近了,那白炽的应急灯照亮了四周。小老鼠发现,自己所在的是这个仓库最隐蔽的一角,没有窗,离门远,是一个死角。
那男人放下灯,蹲下来,小老鼠看清了他的脸,瘦得厉害,但是很英俊,有点阴沉,小老鼠确信自己不认识他。
那人笑了,问:"醒了?还认得出我吗?"
小老鼠摇摇头。
那人又笑:"可也是,我老了,你换了付皮襄还是这么年青。"
"你说什么?"小老鼠越发糊涂了。
"要是这样你能认出我来了么?"那人用手扒拉几下,将向后梳的头发抓乱了,有几缕落到额前:"想起来了吗?我是陈俊,以前那个成天跟在杨明虎身后的小孩儿,瘦得象麻杆的,那时候我跟大虎走得最近,可是你一出现,他就不理我了,是不是,林清羽?"
又是林清羽这个名字,小老鼠问:"林清羽,我是不是跟他长得很象?"
这个问题,其实他一直想问大老虎的。
陈俊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笑:"你不就是林清羽吗?多神通广大啊,进了阴曹地府也能爬上来。"
"我不是林清羽,你认错了人!也许我们长得象,但是我不是他。"
一念之间,陈俊暴怒起来,扑身过去,抓住了小老鼠的头发:"真会装啊,从上辈子装到这辈子!不过杨明虎不在,你装给谁看?你告诉我,那个东西,刘慧仁藏在哪里了?我不管你们卿卿我我,我只想拿到那个东西。"
小老鼠的头发被陈俊攥在手中,头被迫向后仰,头皮火辣辣地痛:"刘慧仁是谁?什么东西?"
陈俊的脸几乎贴在了小老鼠的鼻尖上,小老鼠只觉他的眼睛不见半点光亮,只一味的黑沉沉的:"林清羽,你不知道刘慧仁是谁?就是当年你抓走的那个老小偷儿啊!是你审的他,他总该知道那个灯在什么地方吧,那个死人,以为他熬完了刑期就能把东西拿了独吞呢!谁知道命短死在牢里头了。如果你告诉我那个灯藏在什么地方,我就放了你,让你跟你的小虎过安生日子去,我们井水再不犯河水。"
一边说着,不觉松了手劲,不妨小老鼠一头向他撞来,措不及妨,陈俊向后倒去,小老鼠想跳进来,脚上的绳子在刚才的挣扎间虽然松动了,可是依然把他绊了个跟头,他也摔倒了。
陈俊翻身起来,他的鼻子流血了,被他的手胡乱一抹,口唇间一片腥红,很是吓人。
他把小老鼠拎起来,小老鼠的鼻子也流血了,两个人脸上血乎乎地滚到了一处。
陈俊一下子便掐住了小老鼠的脖子。
小老鼠觉得不能呼吸了,鼻腔里的血倒流到喉咙里,一阵腥甜,呛得他喉间生痛,他听见陈俊在说:"你干脆死了吧,死了吧。天底下,不能什么好事都叫你占尽了,这一回你就好好地去吧。"
神智慢慢地散了,有零乱的记忆在小老鼠脑子里跳跃,象屏幕上在放老旧的电影,有光斑在跳。
一片混乱,他抓住了什么人的手腕,那手腕枯瘦却有力,他胜在动作足够快,嗒,手铐铐在了那手腕。
又有一位老者,老泪纵横,对着他说:他们拿了我的灯,我的灯。
错银铜牛灯。
是什么,是个灯?可是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这是什么记忆?是谁的记忆?
突然间,有空气涌进肺腹间,小老鼠扑地一声吐出一团液体,腥味弥漫在口中,他的脑子昏沉,但还是明白的,那双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猝然间放开了。
陈俊颓然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英俊的脸上有着孩童一样的迷惑,原来,让一个生命消失是这么地轻而易举,但是又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还是做不来。
小老鼠挣扎着坐起来,尽可能往角落里缩去,几乎想缩成一粒小小的尘埃。尽管知道大老虎来了也是危险,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渴切地想看到大老虎啊。
陈俊的手机猝然响起,在一片寂静里格外地刺耳。
他走到一边接听电话,说了些什么,小老鼠隐约听见他说:拿到了么?钱是不会少了你的。等我,然后,他挂了电话。回身把小老鼠重新绑好,拿起灯走了出去。
黑暗又笼罩过来,然后小老鼠听见关门落锁的声音。
小老鼠低下头,努力地咬开外套的第一颗扣子,幸好,里面穿了件低领的毛衣,他咬到了脖颈间的一根细链子,把链子叨起来,链子上,拴了一个哨子。
用旧弹壳做成的哨子。
略等了一会儿,估计陈俊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他用力地把哨子含进嘴里吹起来,没有手的帮助,哨子无法吹得太响,发出呜呜的闷声。人是不可能会听得到的,但是它能听到。
球球。
小老鼠记起自己常与球球做的一个游戏。
球球有多远就跑多远,然后自己吹响哨子,球球听到了,会马上跑回来。
那小狗狗,第一次做这个游戏时,兴奋得了不得,它好象刚刚意识到自己非凡的听力,得意得很呐,从此乐此不疲。
小老鼠浑身都在痛,而且冷得厉害,头上却象有火在烤,不过,想到小狗那付可爱的样子,想到大老虎,还是微笑起来。
球球果然听到了那种声音。
小鬼使去尘在变为狗身以后,突然有一次发现自己能够听到极其细微的,以往不可能听到的声音,他为这个发现惊奇不已,一遍一遍地跟小老鼠清羽重复着那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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