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三卷————麻雀船长

“等天空挂满繁星之时，你把堤密尔引开……”阿瑞恩突然顿住。

“……大人，您这是？”慕沙虽然不解，却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过问。

阿瑞恩慢慢转身，将背影留给慕沙：“我知道你心里在猜测什么，我可以告诉你，堤密尔确实是我的儿子……我不会害他……”

守望神殿⑩

斯普莱斯的夜空就如同最上好的黑丝绒，闪烁的繁星或远或近，散发着迷人的星光。在这样的夜色中，最适合情人之间交流爱意。

堤密尔本身并没有这样的浪漫情怀，但在卢修斯大方的贡献出自己的大腿做枕头后，堤密尔终于体会到情人的多重功效。

“舒服吗？”卢修斯低头看着堤密尔，发丝垂落下来，在堤密尔脸上晃来晃去。

堤密尔被发丝挠得脸有些痒，想伸手却抓却被卢修斯制住手腕。“慕沙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了……”

卢修斯低沉的笑：“啊，堤密尔，我发现你特别喜欢在我怀里提到别的男人。”

“当然不是。”堤密尔无奈的放弃拨开头发的念头，改成用鼻息喷开骚扰的发丝。灼热的呼吸在卢修斯与垂下的长发间形成一道气流，温度一下变高了许多。

卢修斯看着堤密尔因不满而无意识微撅起的嘴，意识一下就集中在那处——这样孩子气的表达喜怒，真是孩子脾气。卢修斯就像受到了无形的牵引，慢慢低头下去。

堤密尔正奇怪卢修斯怎么没有声音，一抬眼就看到卢修斯的脸逐渐逼近。他想取笑，却被那两道沉静得过份的眼神紧紧钉在原地。卢修斯后方就是布满繁星的天空，在这视野中，堤密尔觉得有些晕眩，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后面会发生什么，心里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但没来由的，却觉得紧张。

当两人的唇终于相贴时，堤密尔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有细微的电流从唇向全身蔓延，肢体立刻麻痹僵硬。

在这静谥的时刻，全世界就如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心跳与呼吸成为仅有的伴奏。

这个吻比以前所有的吻都来得震颤心灵！

不远处，藏身在树后的慕沙眼睁睁的看着两道身影相接，手下一紧，已折断了一根细枝。他并不是有意藏在这里，只是回来的时候，那两人已经抱在一起，而他的脚步莫名就停住了。

“出来！”堤密尔才刚探出舌尖，却觉得脸上一凉，卢修斯已经猛的抬头，带起一阵风。

卢修斯眼眸中透着血光，看着慕沙的身影从树后转出：“守望神殿的奉神者居然喜欢偷窥吗？”

堤密尔也意识到刚才的亲昵全落在慕沙眼中，心里尤其不自在起来。

“堤密尔，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慕沙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异常。

“你说。”堤密尔尽量自然的握了握卢修斯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

“……”慕沙露出为难的表情：“是关于守望神殿的事情，你可以和我在附近走走吗？”

“休想！”卢修斯沉声喝止慕沙，周围的空气因他的不悦而变得有些暴动，不知哪里来的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

“卢修斯！”堤密尔虽然对慕沙躲在暗处偷窥的事有些不悦，但慕沙的请求并不是什么过份的事。“你等我。”

“堤密尔，他分明就是故意破坏我们最后的相聚。”卢修斯的怒气并不像以往一般容易平息。

的确，这是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夜……可是……

“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堤密尔的嘴角微勾，迅速的在卢修斯唇边一吻：“等我！”

慕沙看着堤密尔向他走来，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卢修斯的血色眼眸让慕沙呼吸困难，他们虽然经常吵嘴，但一直算是伙伴，而现在，一涉及到堤密尔，卢修斯的杀意就如同受到催长的植物一般疯狂飚升……原来光明与黑暗真的不能相容。

不过说到底，拆散他们是为了堤密尔好，慕沙从不曾怀疑阿瑞恩大人所说的话。

“去哪里？”堤密尔跟在慕沙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回头已经看不到卢修斯，可慕沙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前面。”慕沙淡漠的语气令堤密尔不安，但也说不出特别的地方，两个人又再度沉默下来。

一直穿过了身处的小树林，慕沙才终于在一块大石边停下脚步。从这个地方看月亮显得特别皎洁，银白色的月亮披了一地。

“你说吧。”堤密尔觉得有些奇怪，他居然猜不明白慕沙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慕沙并不是个难懂的人，在以往的认知中，他虽然脾气很大，也爱摆出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但为人却是很不错。在三角领地里，他做为唯一一名替士兵祈福的奉神者，虽然总是停留在大军后方，但从无遗漏的祈福完整的笼罩了每一个士兵，甚至在战争结束后，用并不擅长的治愈系术法救治伤员。他的态度使他得到了应有的尊重。也因此，对于慕沙眼中流露的情愫，堤密尔虽然无法接纳，却从不曾轻视。

“堤密尔……有些话，在这里能说，到了守望神殿，我就没有说的机会了。”慕沙好半天才转过身面对堤密尔，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堤密尔直觉不会是什么让他想听的事情，立刻就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慕沙的脸上顿时出现失望受伤的表情，他抿了抿唇，直勾勾的看着堤密尔，却不再说话。

堤密尔也感觉到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是转头就走合适，还是继续等待慕沙的下文。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堤密尔渐渐有些不耐，他虽然坚信自己和卢修斯有无数的以后，但不可否认，在进入守望神殿之前，他希望能与卢修斯守在一起。“如果你没话说，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堤密尔！”慕沙猛的抓住堤密尔的手臂，将转身欲走的少年紧紧攥住。他有些焦急，压在心里的话确实不适合说出口，他也并不打算真的要说。可现在阿瑞恩大人什么动静都没有，万一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怎么办？不能就这样让堤密尔回去。

“慕沙，你听我说。你可能是产生错觉了……”堤密尔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就以尽量温和的语气劝说慕沙松手。“军营里没有女人，而我们又经常在一起，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很正常……”

“根本不是这样。”慕沙却听得火大。堤密尔居然认为他的感情是因为寂寞，这怎么可以？“我们的相遇是因为命运……我……爱上你也是因为命运……”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慕沙发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居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如此轻率的说出这种话。

堤密尔先轻笑出声：“慕沙，这并不好笑。”

“我是真的……”慕沙突然觉得很冷。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堤密尔有了超乎寻常的感情，只觉得这个人让他喜欢。从最初到轻视，到后来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士卒，这样的感情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笑话。堤密尔的眼眸从始至终只看着卢修斯，可为什么，这样的堤密尔却让他生出心碎却不愿割舍的眷恋？这种感情令慕沙有些恐慌。难道说，这是属于传承者血脉特有的魅力造成的影响？

堤密尔看着慕沙变白的唇和无措的翡翠色眼眸，突然觉得这个往日的伙伴有些陌生。如果是卢修斯，他会坚定的用自己的眼神表达感情，哪怕是堤密尔害怕，他也不可能退缩。而当受伤的时候，卢修斯会默默走开，不让堤密尔看到那样的表情……卢修斯！如今只要想到这个名字，堤密尔都会有一种如置身于温泉之中的感觉——舒适又温馨。

“我要回去，卢修斯在等我！”堤密尔从慕沙的手下挣脱，转身往卢修斯的方向走去。

“不行……”慕沙健步上前，刚抓住堤密尔，就听到一声巨响迅速袭来。

整个小岛都发出破碎一般的崩裂声，堤密尔与慕沙脚下的实地不断震动，如同水波一般，荡漾不止。两人在错愕之下摔倒在地，想爬起来却不由自主的随着大地的脉动而翻滚向不同的地方。

堤密尔眼疾手快的捞向一块深埋于地只露出一半的大石，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狂风将碎石和沙砺吹得扬起，打在皮肤上十分疼痛，堤密尔不得不闭紧眼睛，浓浓的不安和紧张让他下意识在心中呼喊起卢修斯的名字。

“……堤密尔……”卢修斯很快就传来回应，但他只含糊的喊了一声堤密尔的名字就悄无声息。不管堤密尔怎么呼唤，卢修斯都不再有反映。

震动的时间不长，仅仅只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小岛又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

堤密尔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跳起来，向最后一次看到卢修斯的地方狂奔。

卢修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十米多长的成年巨鳄躺在一个不知何时产生的深坑里。强壮的身躯上有无数伤口，都在不停的往外渗血，本应起到防护作用的鳞甲脱落了许多，显得十分狼狈。附近的树木全都呈放射状向外倒下，仅外围还残余小片树林。

这里像是曾有极大的能量产生过碰撞！

堤密尔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止了，但意识却份外清晰——究竟是谁？

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断枝上发出的声音，堤密尔的意识与身体在极快的时间起做出反应……奔跑，弹跳……但却只捕捉到一道黑色的身影。

高大、修长的背影笼罩在一袭黑色斗篷之中，除了依稀分辨出这是一个男人，堤密尔没有再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但就是这个背影，却让堤密尔莫名的心悸。奇怪的熟悉感让他不断的猜想是什么人，同时脚步也无法停止的拼命追逐。

那个身影很快隐入尚未受到影响的林木之间，而且狡猾的没有保持直线，而是不断的绕圈或是突然转折，试图甩掉堤密尔。

这让堤密尔更加恼火。他猛的发力往黑影所在的位置窜去，满心以为能扑倒那个男人，下一秒却惊讶的发现只抓到一块因大力扯下的黑色棉布。

堤密尔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寻找黑色斗篷的身影，却沮丧的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敌人的踪迹。

“糟糕，卢修斯！”堤密尔将碎布狠狠掼在地上，使足了力气往回跑。

这一回，堤密尔心里再没有冷静沉着，卢修斯幻化的鳄鱼身躯不断在眼前出现。他急到觉得心脏都快要爆炸了……卢修斯受了很重的伤，不然不会恢复魔兽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伤害卢修斯的男人还会不会再折回原处伤害卢修斯？卢修斯！他刚才不该离开，如果不跟慕沙一起走就好了……都是他的错！

“啊————”无法控制的愤怒与压抑的痛苦让堤密尔发出一声高亢且无意义的喊叫。

守望神殿⑾

越接近卢修斯所在，堤密尔的脚步就算放得越慢，可能失去卢修斯的恐惧让堤密尔浑身发抖。

慕沙已经站在卢修斯身边，看到堤密尔出现时露出吃惊的表情。“堤密尔，你哭了？”

堤密尔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脸，发现自己居然满脸湿润，下巴还在不断的滴水，喉咙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他怎么样了？”

“受了很重的伤，但是还活着……”慕沙走进一步，伸出想拍拍堤密尔的肩，但却没有机会真的拍下去。

堤密尔完全无视慕沙伸出的手，直接擦身而过跪坐在巨鳄的头颅旁，将头倚在粗糙狰狞的鳞甲之上。

慕沙的垂下眼，捏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如果堤密尔知道所谓的真相……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到现在也不是非常明白阿瑞恩大人这么做的理由……这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才能救他？”堤密尔呼唤无数次后终于放弃，卢修斯需要的是治疗。

“……对于魔兽来说，越纯净的拥有光明力量的鲜血是最好的补品，或者得到黑暗君王的垂怜替他重新修补肉体……”慕沙将阿瑞恩交待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我们的血可不可以？”堤密尔急切的打断慕沙的话。黑暗君王还没有降临斯普莱斯，请他替卢修斯疗伤未免水中捞月。

慕沙摇头：“他受的伤太重，生命之火都很微弱，只有你尽快成为传承者或是请求阿瑞恩大人赐下血液……”

堤密尔先是双眼一亮但随即就想到了不可行的地方：“他……万一不肯呢？”

慕沙咬咬牙：“魔兽不像人类，他只要保留着魔晶核就可以再造出新的躯体，所以就算卢修斯伤得很重，也没那么容易死去。不过……守望神殿毕竟肩负着守护斯普莱斯的责任，阿瑞恩大人要救他，会损耗很多神力，如果他不肯救卢修斯……你也不能怪他！”

堤密尔怔忡的抚摸着卢修斯的鳞甲，低声道：“我明白。”

少年的背影充满忧伤，慕沙眼前的堤密尔与守望神殿中的阿瑞恩瞬间重合。他忍不住走到堤密尔身旁，想试图戏慰这个伤心的少年。

“抱歉，我想和卢修斯单独相处，你可以先离开吗？”堤密尔的脸上面无表情，总是显得温暖的眼神此刻却有些冷冽。他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将自己与慕沙隔绝开来。

除了照做还能怎么办？慕沙只能走开。可惜，他脸上的苦涩，堤密尔永远体会不到。

堤密尔听到慕沙的脚步声渐远后，轻轻抚摸着巨鳄的头颅，眸中紫光流转。他撸起自己的衬衫袖子，露出紧实流畅的肌里线条，毫不犹豫的用牙撕咬开一道血口，然后低声呼唤卢修斯的名字：“卢修斯，你醒一醒，喝一点我的血……卢修斯……”

哪怕所含的光明力量不够多，但也许会帮助到卢修斯呢？堤密尔想试一试。

也不知是否真如慕沙所说，堤密尔血液中所含的光明力量太少，巨鳄虽然因为鲜血的气息而发出迥异的鼻音，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堤密尔耐心的将血涂在巨鳄的吻部，一遍又一遍。伤口粘合了，就再次咬开……可事实证明，没有任何作用。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堤密尔觉得胸口空空落落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感觉不到。懒洋洋的卢修斯、邪笑的卢修斯、苦苦隐忍的卢修斯、还有在情欲中沉沦的卢修斯……一张张生动的面孔都在堤密尔眼前浮掠而过。

“卢修斯……”堤密尔竭力想让自己冷静，眼鼻却发酸不止，滚烫的泪水不断的滴落在巨鳄的表皮上，语气里染上浓重的鼻音。

“我爱你！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卢修斯！……”哽咽的声音很快被夜风吹散。堤密尔明白软弱的哭泣并不能挽救卢修斯，可是失去了卢修斯，他觉得自己也一定活不下去。这样的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堤密尔还记得，在逃离鳄鱼岛之前，清晨醒来时第一次看到幻化成人形的卢修斯。那时他们都像是刚失去庇护的幼鸟，下意识的相互依偎取暧，相依为命。堤密尔从卢修斯的眼里寻找存在感，卢修斯在堤密尔身上汲取体温。

不是亲人，却互相彼此了解，他们如同熟悉自己一样熟悉着对方的一切……当卢修斯索求爱情，堤密尔不得不给予回应，他需要卢修斯……这种步步退让的感觉并不好过，但堤密尔仍然感激卢修斯的不曾放弃……因为这样下去，他们就会永不分离……没有任何人能介入他们之间。他们是伙伴也是情人，如果卢修斯的爱是独占与守护，那么堤密尔觉得自己也同样爱着卢修斯，他不愿意卢修斯属于别人，他愿意付出生命保护卢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