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番外————卫风无月

後来……他懂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其实，不是他一直不懂，是因为那个让他领会到情字的人，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在无泪之城住了那麽久，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成魔的干将。

因为没有落下伤心泪，干将是不会现身杀人的。

常在城里的，只有他和素天心。

素天心已经到了剑心通明的剑仙境界，而黑山老爷自己则是一颗不识情爱的石头心。对别人来说象地狱一样恐怖的无泪之城，对他来说，却只是一个相对比较荒凉的地方。

其实……黑山老爷开起了小差，无泪之城真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那里的地脉，天时，因为与世隔绝的封闭起来，灵气绝不外泄。所以干将才会迅速入魔，拥有强大的绝无匹敌的力量……

无人可以毁灭他……连素天心也办不到。

“教授？”

“哦，”黑山老爷回过神来：“你说你在梦里，看到我也在那座城中？”

“是啊……我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黑山老爷说：“西方这边不讲究什麽前世今生的说法，但是我们东方是有这种存在的。一个强大的灵魂不会湮灭，还会再一次通过轮回的方式回到这个世间。不过相对的，要付出代价。前生的记忆，能力，情感，通常都会被抹消，嗯，说不定你前生是我认识的人，我想想……我在无泪之城都见过谁……嗯，天心，小倩，小雪，她们都是女子，我觉得你前世应该不是女子。不过我在无泪之城见过的男子不多，有无为……有好多我没来及看到就被干将杀了，你肯定不象他们……嗯……”

还有，就是七夜。

黑山老爷终於慢一拍的想起了这个重要的事实……

如果夜，是七夜。

那就是……曾经将剑刺入他的胸口想要杀死他的人。

也是……他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黑山老爷慢慢转过头，看著夜。

他……可能是无为？还是七夜？

黑山老爷有最简单的方法能鉴别出来他的前世是谁。

可是，他没有动。

无论眼前这个孩子是七夜，还是无为。

一个是他不想见到的，一个是他害怕见到的。

无为，很细心，很敏锐……生为七世姻缘的另一半，他所拥有的爱，广大而澎湃，看到他那种悲悯的眼神的时候，黑山老爷竟然会觉得恐惧。

无为只是微笑著对他说，爱是无罪的。努力去尝试，也许可以化解七世怨侣的戾气，从而让人间免除那一场浩劫。

黑山老爷想的和他不一样。

他只想知道什麽是爱。他想尝试，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能够……明白多少。

人世间怎麽样，他不关心。

死许多人，和他又有什麽关系呢？

魔也是人变的，浩劫也是人自己引来的……

因为人有贪婪，有恶念，有偏执……才会造就七世怨侣，才会有来日大难。

黑山老爷知道他和无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人，无为弱小，他强大。但无为的心，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宽广而包容。

他象一只坐在井里的青蛙，但无为……无为象是大海。

所以他会爱上七夜，而没有爱上无为。

为了七夜，他也没有来得及去救无为，任他被干将杀死……

他对无为，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黑山老爷从来都活的问心无愧，他只觉得自己亏欠过两个人。

一个是七夜，或者说，是干将。他有过阻止过干将铸剑入魔的机会，可他放过了。但是最後他用性命阻止七夜入魔，也算是偿还过了吧？

一个就是无为。

虽然他不欠无为什麽，可是对於无为的死，他就是无法释怀。

象是……一道伤。

刻在心上。

他对那个温和的青年，甚至有所恐惧。

莫名的。

虽然无为善良之极，他连蛇虫蝼蚁都不会去伤害，他心中从没有过任何恶念。

可是黑山就是觉得，在他的面前，自己有著恐惧。

对於未知的茫然，对於茫然的恐惧。

似乎靠近那个人，自己……会改变，会变成什麽样，变到什麽程度，谁都无法预知和控制。

27

面前的少年还在等著，等著他能给他解答疑惑。

他的目光很清澈，带著一种自信的笃定。

黑山老爷想了想，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这个呢……可以让你不困惑，喝下去就行。”

“喝下去？”

“没错。”

“喝下去，我就能明白一切？”

“啊，不是。”黑山老爷摇摇头：“喝下去，你以後肯定不会再做梦去奇怪的地方，而且也不会在梦里见我了。”

“什麽？你所谓的不困惑，就是这样？”

“是啊，你不是因为梦而困惑麽？喝了这个就能不再做那种梦了。”

夜站了起来，明明一贯从容安静的少年，一瞬间眉宇间竟然浮起一层煞气。

“你……”

黑山老爷有些兴味的看著他，看他气愤的样子，本来觉得他要拂袖而去了。可是少年深深吸口气又吐出去，然後居然又坐下了。

居然不上当……

没把他气走，实在是意外。

黑山老爷笑笑：“其实有很多事，不象一加一，等於二，会有一个确定的答案。你问我那个地方在哪儿，我已经告诉你了。也许我的答案对，也许不对。不过我不会再给你更多了，你该走了。”

少年说：“我不走。”

本来应该有些赌气的话，让他说的沈水似的静。

黑山老爷不怕他生气，最好他气的跑了才好。

可是他居然不跑，这可真不让省心。

“教授！”

前面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铂金色头的德拉科马尔福：“教授！我刚才看到了一只很漂亮的翠鸟。”

“哦？”黑山老爷还是挺高兴德拉科这时候出现的，起码，他觉得面对著少年夜，感觉跟对付一块豆腐似的。又不能吃了它，也不能砸碎他……

黑山老爷非常不喜欢事态脱离自己的掌控。他习惯了别人称他老爷，卑微的服从他，小心的服侍他。哪怕是算计他，也要陪著笑，恭敬的……

哪象这个少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黑山老爷可不觉得自己亏欠他什麽。

即使……即使他真有可能和当初的七夜有什麽关系，那又如何呢？他觉得他对七夜已经没有什麽理亏心虚的地方了。

而且看这小子的臭脾气，也不大可能是无为投胎转世来的。

无为是那种，明明微笑著，却让你觉得心弦震颤的人。

无为是被魔魂干将所杀，他自己跑进了剑炉，反锁上了门。

他希望其他人可以利用这些时间逃命。

无为……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不过黑山老爷却觉得，他头一次，这样敬畏一个人。

一个普通的人。

德拉科还在等他开口说话，夜的目光也紧紧注视著他。

可是黑山老爷却自顾自的开起小差来了，好半晌才回神。

“咦？夜都深了，你们该回寝室去了。”他挥挥手象是在赶小虫子一样赶著两个学生：“我也要休息了。”

“可是教授……”德拉科还想说什麽，夜却拉著他阻止了他再说下去。少年的脸上冷冰冰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爱面子的。

被轻视，被敷衍……

他们受不了这个。

夜很高傲。

平时这真正的面貌隐藏在平静温和下面。

黑山老爷站起来伸个懒腰。

是的，他是很喜欢以前的七夜。

他爱那个骄傲而孤独的魔君。

但是那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这个少年夜……他只是个与往事无干的孩子。

前世与今生，经常有人会弄错这种关系。总认为前生没做完的事，今生要去弥补这个遗憾。差不多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前生是什麽样的，或许，还幻想著自己有个前生的恋人……

前生，只是应该抛弃的过往。

来世，是渺茫难以捉摸的希冀。

其实无论是谁，妖也好，魔也好，人也好，全都是活在现在的。

以前不必追究，以後不必幻想。

更何况这小子是不是七夜呢？

唔……

黑山老爷硬生生扼住自己的思绪。

他有方法知道真相，但是，就象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追究以前一点意义都没有。

黑山老爷摆出最潇洒的姿态站起来，顺便拍死一只不知道从哪儿靠过来的胆大包天的蚊子。

可是……

他能这麽打发了夜，却打发不掉他自己的梦。

黑山老爷刚刚铁齿直断的告诉自己，前世没意义。

一转眼儿他又梦见前世。

那是一段……根本不存在的经历。

是七夜还没离开无泪之城的时候，他无意间进入了黑山老爷所设的幻境。

要说这个幻境呢……其实挺真实的。

黑山老爷自己在幻境里，被不知道七夜还是干将的家夥X骚扰了……

这个词儿是他新学的，用来形容那段在幻境里的经历再合适不过。

黑山老爷想过，用XX，XXX，XXXX那些字眼儿来形容都不合适，毕竟他的身体还是……咳，纯洁无暇的，在精神幻境之中被那啥一下，其实……其实算不了什麽，对吧？

跟一个春梦差不多性质。

孽缘啊！孽缘！

从那开始他再看到七夜就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了。

所以……呃……

纯朋友纯义气，渐渐变的不纯了……

这一切，该怪谁呢？

对，得怪素天心那个女人。

28

要不是她，要不是她把无为带来，嗯，自己就不会因为和这个书生打赌而吃下醉石散。如果不是吃了醉石散，自己就不会陷入昏沈而无意识的在无泪之城那个封魔之城中又设了一个心之幻境。是啊，无为的本意是想救所有人，不过……他从来没想过要救自己。最後，他也的确永远的留在了无泪之城。

嗯，那个幻境中的迷梦，是怎麽开始的？

黑山老爷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

那一刻时光，重新吹去尘埃的遮掩，再次浮现。

黑山老爷清楚这是幻境，可是其他被界入这个幻境的人可不知道。

每个人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黑山老爷看见七夜，嗯，也许是前世的干将，向自己走过来。

那家夥到底把自己当成谁了？

当成前世的莫邪，还是这辈子的聂小倩？

反正，黑山老爷吃了醉石散，基本上是动弹不得……

反正在幻境里发生的什麽都不是真实的……

可是为什麽自己还不把那些事情忘掉呢？

不光没忘，还记得很清楚。

那个人的嘴唇轻轻碰触自己，一开始，很轻很轻。然後他的舌尖在自己的肌肤上滑动，舔噬……

其实七夜这个人并不温和宽容。

那是他的表面。

对於他不在乎的人，他一向温和，不放在眼里，当然就宽容。

这个人的占有欲，很强。他如果要做一件事，那麽，绝不会回头。

黑山老爷在衣服被撕开的时候想，现在的七夜，只是个幻觉。

但是，却比真正的，有血有肉活著的七夜还要真实的多。

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

黑山老爷还觉得疼了。

他可从来没这麽疼过……

真是活见鬼。

七夜那家夥可是一代魔君啊！魔君！虽然说阴月皇朝不是什麽淫窟妖窝，可他也不至於……不至於这个样吧？

黑山老爷觉得，也许七夜真的没这方面的经验。

而且七夜这个人天生要求完美。

他是不是做这件事得和他练斩天拔剑术一样的专注，一样的……用力？

啊啊，斩吧斩吧。

拔吧拔吧……

反正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最真实的，幻觉。

心之幻境中的每个人，都和平时别人看到他们的样子不同。

不是他们一直展露给别人看的那个自我。

是真正的，一直被隐藏起来的……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自我。

七夜也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麽完美。他的性格要求他完美，他活在别人的眼中，他要做阴月太後值得骄傲的儿子，他要做魔道第一智者镜无缘赞叹不已的弟子，他要比他早死的名义上的父亲六道魔君更有成就……他还要做聂小倩眼里完美的七夜哥哥。

实际上七夜……也许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叛逆，有一种要打破这种完美的破坏欲望。

黑山老爷想……疼就疼吧，反正是假的，反正……这幻境应该不会维持太长时间，魔魂干将一醒过味儿来，指定也能闯破这里，这幻境里的人也就都得回到现实，重新面对死亡威胁。

可是真是挺疼的啊……

黑山老爷实在不想再忍了，一口就咬在七夜的肩膀上。

咬出了血，一股咸腥味道。

可是那个人的欲望在他的身体里，却嵌的更深。

真的，那些事，都只存在於幻觉中。

真实在的七夜的肩膀上，当然没那个牙印。

离开无泪之城的时候，黑山看到七夜的手，在肩膀上，有些疑惑的按了按。

其实他身体里，不可告人的部位，也有著怪异的，隐密的，发酸发涨的隐痛。

唉……真是一笔糊涂账。

黑山老爷梦里很郁闷，醒过来依然郁闷。

白露正跪坐在地席边，微笑的看著他。

“主人。”

“咦？”黑山老爷有点疑惑：“白露你干什麽？”

“主人你做了噩梦吧？”白露微笑著端过茶盘，把一个盖碗递给他：“我听到你房里的声响了，所以过来看看。”

黑山老爷难得的愕然了几秒种。

白露听到什麽声音了？难道他在梦里发出了什麽……呃，不能自抑的声音？

黑山老爷拼命回想刚才的梦境……他不会发出了类似，某些……不雅的，羞耻的声音了吧？

装傻，装傻……

黑山老爷本来以为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毕竟被伤害的少年大概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第二天一早他精神百倍的到大厅去用餐。

嗯，汤包不错……

嗯，小米粥也不错。

果然越简单的东西越有天然的可口味道啊。

吃东西的时候他总是很认真，很专注。

这样对自己好，对食物……唔，也比较尊重吧。

不过，下面总是有一道目光……一直灼灼的注视他，那种灼热和专注的程度已经严重干扰到他的正常用餐了。

黑山老爷放下调羹，喝了一口茶，优雅的擦嘴巴，然後站起身来，离席。

他上午可有课程安排呢。

但是刚走到楼梯那里，一身黑袍扎著银绿领带的少年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教授。”

黑山老爷有些头疼：“你还有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