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面+番外————卫风无月

夜有些迷惑，因为他刚才听到的那些……

他认为自己还应该是，七夜。镜无缘依旧承认他是少主，他也在一点一点的回复从前的记忆。可是这个人，眼前这个人，却一口否决了他。

“一半……”

“嗯，其实，我一开始的提议，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我可以让你把那些都忘记，重新开始你现在的人生。已经转世了，就不要再揪住以前的过往不放。你最近都没有来上课，是因为要考试了时间不够，还是因为害怕我会报复？”

夜坦然的说：“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在我想起，最後一夕剑刺进你胸中那一刻之後。”

他不提还好，一提，黑山老爷好象又觉得胸口在隐隐作痛。

当然他不会在这个目前名分还是他学生的少年面前示弱，还是保持著宽容的，长辈似的笑容：“好了，不早了，你回去吧。如果想来听课，还可以来的。如果不想来，也没关系，反正下个学期我可能就搬家了，你也不用再苦恼如何面对我？”

夜的眼眯了一下：“你要走？”

“嗯，异域他乡究竟不是什麽长久安身之处，我还是想回去……”黑山老爷说著说著，乡愁就真的勾起来了：“起码不用整天听叽叽呱呱的鸟语，弄点茶叶也不用大费周章。”他站了起来：“好，就这麽著吧。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最後这句话黑山老爷是从电视上看来，一直觉得挺有意思的，於是现在就现学现用上了。而且他还学著电视里人的样子，伸出一只手：“以後还算是朋友吧。”

夜没有去握他伸出的手，少年的眼睛里有著不符合他年龄和身份的深沈。

“我要的不是朋友。”

37

夜向前迈了一大步，伸开手臂，紧紧的从背後抱住了他。

黑山爷愣了一下。

他微微垂下头，看著紧紧抱住他的腰间的那双手。

手腕……好象很瘦。

少年人虽然有好些都是清瘦的，但是……

看到这双骨节都有些突出的手腕手指，黑山老爷不知道怎麽，刚才还非常紧硬的，心里某个地方，突然小小的，震动了一下，似乎裂开了一点点小小的缝隙。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奢求你原谅我那时候做的事情。但是我一想著，从今以後，和你就象陌路人一样，我胸口就疼的厉害，好象扎著一把刀，在那里翻搅，疼的我受不了……”

黑山老爷叹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瘦多了。”

壁炉里的火焰在他们身後燃烧，跳跃，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墙上，看起来，亲密的没有间隙，仿如一人。

黑山感觉到背上某个地方先是一热，然後再慢慢的转成沁凉。

夜，他不会流泪吧？

在黑山的印象里，这个少年圣君性格坚韧刚强，他……

他几时有这样的软弱的时候？

黑山老爷转过头来，夜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从黑山的角度，只看到他的头顶。

夜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夜低声说：“你还记得在无泪之城吗？”

黑山苦笑：“你说的，是哪一次？”

他们一共到过无泪之城两次，一次，就是和无为，燕红叶他们一起的那一次。还有，就是……七夜後来杀他的那一次。

“头一次。”夜的声音很低：“你告诉我，在无泪之城不可以流泪，即使是梦里，也不可以……”

嗯。

那时候俊伟的七夜质询的看著他：“那麽，你在这城中这麽久，为什麽……干将的悲哀却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我心中没有情。”

那时候说的那麽简明直断，但是……什麽时候，心中已经有情了呢？

什麽……动了情呢……

黑山老爷一恍神，然後少年的手慢慢的向上，触摸著他的嘴唇。

那指尖还是凉凉的。

和之前那种肆无忌惮的张扬不一样，现在的七夜，有一种让黑山觉得心悸的小心。

过去的事，到底是谁的错呢？

那一段乱世，正邪不相容，生死一线间。最後谁能拣一条命？

黑山老爷握住他的手：“不要再想了。当时的七夜，我真的没有恨他。即使是……他杀我的时候。那场喜事惊变之後，其实……并非七夜自己想入魔，是那些人，那个世道，一步步把他逼上去的。他杀了司马三娘，聂姑娘，还有我……前两个，都是他最亲近挚爱的人……我麽，算个添头，也在里面凑个数。他杀的，其实不是旁人，是他自己……亲人，爱人，朋友，全不要了……我那时候，想什麽来著？呵，我想的是，七夜，其实那每一剑都是刺进了他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命数，也只在旦夕间了……七夜，前世，你是怎麽死的？”

“宁采臣，他用破魔弓，射了我一箭。”

“哦……”黑山老爷有些意外：“我本来以为是燕红叶，她和你天生是势不两立，从小被培养来对抗天魔冲七煞这个必死的命局……”

“她的玄心奥妙诀的确重伤了我……不过最後一箭，是宁采臣射的。”

“嗯。”

不知道什麽时候，这个拥抱从七夜背後抱住黑山，变成了面对面的，七夜的手缓缓滑过他的他的领衽，再滑到他腰间的衣带上，缓缓扯开衣结。

虽然……呃，现在夜的年纪还小，咳，没能力做什麽坏事。而且，现在的气氛如此悲凄沈重，他也不象是要做什麽坏事的样子，但是无缘无故被解开衣服，而且解的还是自己的衣服，黑山老爷还是得问一问的。

“你？”

“我看看你那道伤。”

哪道伤？那还用问麽？

呃，夜这小子比起上辈子，脱人衣服的速度倒是快多了，不过想当然，上辈子他是阴月皇朝的圣君嘛！就算练剑再辛苦，学习再用功，衣食住行那是自有人伺候著的，这个……穿脱衣服自然不是那麽业务纯熟。但是这辈子他生成一个小孤儿，这些事样样都得自己动手，两相比较，可不就快多了？

呃，就黑山老爷脑子里这麽三想两不想的功夫，他的衣服已经被解开了。

这会儿黑山老爷只是想，幸好将他拉到这屋里来说话了，不然要是在下著大雪的屋子外头解他衣服，冷他是不怕，但是被来来往往的师生要是看到──再怎麽蛮夷，此地也是教化育人之地嘛！哪能如此有伤风化是不是？

黑山老爷自己对这个伤痕的态度是不管不问当它不存在，所以……

夜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样鲜明的一道伤痕，那红色还很鲜润，似乎随时还会滴下血来。

这是……他伤的。

他用一夕剑伤的。

他的剑下杀了司马三娘，那个将他当成儿子的妇人。杀了聂小倩，那个他从小看到大，又当她是妹妹，又对她锺情的女子。这两个，杀过之後，他只觉得自己的犹豫，亲情，软弱，过往，都被自己亲手杀死，心是痛的，可是手却不会软。

但是刺黑山的这一剑，却偏了一些，伤痕在胸口正中，而不是通常的，会偏左一些的致命之处。

他当时为什麽，手会微微一抖呢？

而且，黑山明明功力不在他之下。如果不是如此，上代圣君六道也不会对黑山如此忌惮尊重。

可是他一动也没有动，根本没有闪躲。

七夜不知道，到底是他们，谁先放弃了谁。

黑山老爷有些尴尬，他又不是个……好吧，不管男女，被人盯著胸口猛瞧的时候，你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微微转开头，却冷不妨少年的唇轻轻凑过来，贴在那在道伤痕上。

他的肌肤是温热的，少年的唇却是微凉的。

冷热交际，黑山老爷的一颗石头心，也微微的抖了两抖。

那种从背上直窜到头顶的感觉，可不止无力感……唉……

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自己，还是动了情。

虽然不知道是什麽时候。

但是却很明白，自己动情是对著谁。

38

夜的手臂缠上来，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黑山老爷觉得脑子里有点晕晕乎乎，耳朵里嗡嗡的响。

这个少年，从当初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有所触动。

可是当时只不过觉得他会是个知己，後来……後来……

後来的事，卦卜也算不出来。

嘴上能尝到的，只是浓浓的咸涩味道。

少年的，眼泪的味道。

少年的手臂紧紧抱著他，似乎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去，变成一个，再也不会分离。

唇上微微一松，黑山听到夜压抑的，急切的话语：“你要去哪儿，我都不拦你，但你得把我也带上。”

黑山老爷苦笑，他发现自己只有苦笑的份了。

“我是妖，你这一世却是人……就算是学成这个巫师的本事，也和我不是一道，干什麽还非得捆在一起？”

“那不是很好吗？”夜胡乱的把脸抹了一把，终於露出点少年意气的神态来了：“我死在你前头，我就是这麽想的，这再好不过了！”

黑山老爷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

这还究竟是不是当初的七夜呢？七夜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任性的不负责的话语，这意思就是懒上你了，你说怎麽办吧，你要撒手不管我死在你前头那正好。

这……唉，黑山老爷有种豆腐扔进灰堆里的感觉。又吹不得，又打不得。

少年紧紧扯著他的衣襟不放手，即使他们已经离开了那间教室。

黑山老爷只能庆幸，从这里去地窖是很快的，不需要……

呃，迎面来的那三个……

黑山老爷眨眨眼，哈利波特，罗恩韦斯莱，还有赫敏，三个一起看著他们。

这个斯莱特林的学生没有其他人那麽讨厌……比如德拉科马尔福。但是即使这样，他还是一个斯莱特林呀！他现在和黑山教授的这种姿势……怎麽看怎麽不象教授带著学生……

倒象是……呃，父亲带著孩子？不象。哈利摇头。

那个，兄长带著弟弟？也不象？罗恩摇头。

主人带著宠物？同样不象。赫敏也摇头。

三个多麽单纯的格兰芬多孩子啊，他们三个没一个往邪恶的方向想一想的，比如，师生恋，未成年，或者，更邪恶的……

“啊，你们怎麽在这里？不用准备考试吗？”

三个人里顿时有两个蔫了，一个则激奋昂扬！

赫敏说：“我们正要去图书馆！教授您是散步去了吗？外面可下雪了呢！”

“唔，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黑山老爷作慈祥状鼓励他们：“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吧。”

那三个单纯的孩子给忽悠走了，夜小声说：“你比以前……唔，待人处事可要圆滑多了。”

“是麽？我没觉得。”黑山老爷觉得自己以前也是十分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啊？

七夜安静的和他一起向前走，没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黑山老妖以前为什麽有名气？难道只因为他的名字别具一格麽？那当然不是。

三界之内，他是个出名的难惹的，神秘的人物，强大，又喜怒无常。

他们从一道石阶下来，已经离斯莱特林休息室不远了，夜没有半点要放开手的意思。

黑山老爷挺客气的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的口气可不敢太重了，以免又引起夜的反弹。

可是即使这麽小心翼翼，夜还是用力摇头：“不，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黑山老爷有点头痛：“可是你是学生，怎麽能不回休息室？”

“校规没规定学生晚上一定要睡在哪张床上。”

这句话的意思，怎麽听起来这麽的……

难道夜今天晚上的目标，就是他的床吗？

黑山老爷急忙站直，郑重的说：“不成，你得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去。”

“我想我最应该待的地方，就是有你的地方。”

扑一声，黑山老爷觉得自己心里那条裂缝，变的更明显了。

“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不是在原来的地方，既然我们待在这里，就得尊重这里的规则。”黑山老爷可想不到自己也有苦口婆心劝别人守规矩的一天。

“可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麽？”

斯内普教授从地窖走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大步流星，黑袍子掀起来一阵风，气势逼人。

“我送你学院的学生回休息室。”

“多谢，不过不必劳烦你了。”斯内普教授的脸紧绷绷的，似乎刚才有谁惹恼了他一样。

夜被迫放开了手，斯内普教授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麽？夜先生？难道你很想挑战一下霍格沃茨的校规校纪，或者是斯莱特林全体的精神承受力吗？我以为爱夜游只是格兰芬多的专利！你现在回休息室去，立刻，马上！”

夜在这样的情势面前，只能选择屈服了。

不过他一步三回头，目光有如被粗暴丢弃在风雨中的幼猫幼犬。

扑一声，黑山老爷觉得那条裂缝，又扩大了，变长了。

他自以为是的坚持，却在这个少年面前，步步溃退。

为什麽一遇到他，自己就变的……连自己都要不认识了呢！

39

学生考试的时候，黑山老爷也被借去。

借去做什麽？当然不是当考试道具──作监考用嘛。

比如魔法史课就要看有没有夹带，有没有用那种自动书写的羽毛笔的。象魔咒课啊变形课那种都是要实地操练的，一点水分也不能掺，倒不太需要什麽监考了。

黑山老爷正在旁观魔咒课的考试，一个大菠萝，学生要让它跳著舞走过长桌，看头一两个挺新奇，可是看到後面，总是千篇一律，那个菠萝估计都跑腻了，可是学生还没考完。

轮到斯莱特林的学生考了，黑山老爷本能的精神一振。夜站在学生之间朝他微微一笑，然後又低下头去看著手里的书本。

难道这小子也是学习极不用功，需要临时抱佛脚吗？

黑山老爷可不信。

怎麽说他也是阴月皇朝七任魔君里最刻苦勤奋的一个，要不怎麽还没成年就练成了斩天拔剑……呃，咦？黑山老爷突然想起件事来。

他还记得那个挺任性的聂小倩姑娘，有事要帮忙就一口一个七夜哥哥的嘴巴甜的赛过抹了蜜，一没事儿就书生啊书生的死乞白赖的抓住书生宁采臣……

可是，他们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吧？三个人很难说谁大谁小，没准儿她比七夜还大呢。

黑山老爷把注意力集中到桌上来。

那个任劳任怨的菠萝又一次跌跌撞撞的不知道跳著什麽步子跑过长桌，然後从桌子那一边一头栽下地。

咳……可怜的菠萝，这後面还有几十趟等著你跑呢……嗯，现在人管这叫什麽？对，叫马拉松。可怜的菠萝，这个马拉松跑的可是辛苦极了！魔咒教授弗立维个子小，而且看起来也很小气，给这个菠萝找两个兄弟接力一下也好啊。

斯莱特林学生的菠萝跳舞比刚才格兰芬多的一通瞎蹦好多了，大概格兰芬多大部分人没学过跳舞，自己都不会，当然也没法儿让菠萝跳出什麽好看的舞来。但是斯莱特林的大多数都能象模象样的让菠萝旋转，前倾，後蹲，如果这个菠萝有脚，那小步子一定踏的桌子卜卜响。不过虽然没有脚，这个菠萝跳起来再弹回桌面的时候，动作也……咳，称得上优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