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到了上邪。”
他知道山洞里的人能够听到,可是那个人不会回答,只会将冷漠的容颜无情的转向他,用锋利的目光将他撕成碎片。
哥哥……我怎么忽然想起你?
如果是你,如果是你……
厉破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白色的花瓣扑腾而起,从一开始,就注定残缺。
“你说已经到了上邪边境?”
惊讶回头,那人披着一袭轻衫,眉目清冷,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我怎么觉得你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拼命想找到坚硬的壳来伪装自己,”厉破扬起头,冷声道,“我最憎恶你们仙人这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慕天上前几步,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峭壁,险峻。
“你想跳下去?”
“会死吗?”
“不会。”厉破笃定的说,“仙魔不会死得如此滑稽而没有尊严。”
漫长而苍老的生,只有等待永寂那刻,用最执着的火,焚烧一切。
轻衫迎风摆动,下面的肌肤晶莹如玉,却有一条条丑陋的伤痕,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怎样努力,也无法抹杀。
他想起苏影夜,想起男子胸膛上刺目的红莲,真是丑陋啊,多么肮脏的过去,不是屈辱,不是仇恨,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很多事要这样去发生……
可笑,可笑!
“用现在的你威胁重羽轩,他会否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我也很期待。”
“我说,我也很期待,”慕天直视对方吃惊的脸,看了半响,转身离开,“如果他放弃我,我便杀了他。”
“当然,你也别想逃过!”
最后一句话飘进耳里时,厉破下意识按上了腰间长剑。
夜风席卷而过,他缓缓舒出口气,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用力捏碎。
“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有妄想,”厉破微笑着转头,“你说是不是,哥哥?”
“是的。”汐墨轻声回答,“是的,我的……弟弟……”
16.最后一滴血(上)
月亮隐没,天空渐渐有了晨曦的微光。
千寻一口吐掉衔在嘴里的花瓣,“晦气。”
“啊?”
“我说晦气。”
风吹过,微乱的发挡住了眼,“我就想不明白,君澈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苏影夜摸摸头,昨夜这人神秘兮兮的说有个很漂亮的地方,非要带自己来,还不就普通的小山岗,周围一片白色的花海,零零碎碎的残花总是想飞到天上去,可风一吹,就化做了粉末。
“我听说君澈长来很好看。”
“他那叫什么好看,干瘪瘪的,一身仙气,还学我穿白衣,”千寻突然翻过身,将苏影夜的脸扳来对着自己,煞有介事的道,“要说你呆是呆,长得还不赖,模样跟千穹崖还有三分想像。”
圣王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自然相像。“你叫自己父王都是直呼名字?”
千寻一副看白痴的神情,除了即将成为圣王妃的君澈,谁敢当面称呼陛下名讳?
“大公子,陛下令你立刻回宫。”
对于突然冒出的人,千寻压根不想理睬,他叫我回我就回岂不是很没面子?
“大公子,陛下令你立刻回宫。”
“不回不回不回。”千寻愤愤咬牙,“没见本公子正在招呼朋友,你这人怎的如此没有眼色?”
那人看了苏影夜一眼,机械化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公子,陛下令你立刻回宫。”
苏影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黑眸熠熠生辉,“你不会是做了什么错事,不敢回去吧?”
千寻抽抽嘴角,眸子一转,揪住苏影夜耳朵小声道,“算你这呆子聪明,昨夜我把给君澈准备的婚庆礼服全部烧了,现在回去少不了挨几鞭子。”
苏影夜手指颤了下,不禁想起当日那场残酷而血腥的鞭刑,当真是痛得恨不能立刻死了的好。
“圣王是你父亲,怎么会让人打你?”
“哼,能把我打死更好,免得整日碍着他。”千寻贼兮兮的碰了碰苏影夜,“要不你说你不小心给烧了,反正你是明王的人,千穹崖也动不了你。”
“那有什么好处?”白白替人顶罪这种事苏影夜可不会做。
千寻将全身搜刮了遍,硬是没找出值钱的东西,干脆一把把人从地上拉起,“走,我带你去城里吃好吃的。”
“上邪的东西有下邪好吃?”
“那是自然,上邪才是最正宗的魔域,你们下邪算什么?”
“可我听说九万年前冽炎大地的魔宫就建立在下邪。”
千寻脸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这呆子还有些见识。
那人眼见千寻想离开,垂首道,“公子,请不要让小的难做。”
千寻偏头想了想,“你就告诉父王,我不喜欢君澈,我很讨厌他,我看见他就生烦,所以,这段时间都不会回宫。”说着拉着苏影夜便走,嘴里叽哩咕噜个不停,大概又是在骂人。
苏影夜抿抿唇,按凌宇的说法,自己是千穹崖和君澈的孩子,那岂不是很招人讨厌,既然如此,千寻这个哥哥为什么还要对前世的自己那么好。
“如果你有个弟弟,你会怎样?”
千寻想也不想的回答,“若君澈当真替父王生子,那孩子一出来我便把它捏碎,”白色的花瓣拂过脸颊,千寻忽然加了句,“不过如果是你当我弟弟,还勉强可以考虑下。”
“为何?”苏影夜将前面走的人拉紧了些。
“因为你呆,好欺负啊。”
飘出来的凌宇怔怔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灿若星辰的眸空荡荡的,仿佛能容纳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透明的身体一点点有了实质,不再是,一缕轻飘飘的灵魂。
……
千寻惊讶的发现这呆子吃起东西像饿死鬼投胎,“你慢点,本公子不跟你抢。”
苏影夜眨眨眼,刚来魔域的时候经常饿肚子,后来见到东西就想吃,倒将在人间的礼节忘了个干净,他见千寻眼睛都笑弯了,心里不禁轻轻哼了声。
“明王陛下对你不好?”
苏影夜若无其事地道,“时好时坏,看他心情。”
“噢,”千寻讨了个没趣,撑着头望向窗外,“我父王对我也是时好使坏,严厉的时候能吓得我话都不敢吱,若是温柔起来,又让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苏影夜拿着筷子的手凝滞在了空中,他顺着千寻的目光看出去,低声道,“至少,你玩累了还有个家可以回。”
“那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千寻含含糊糊的说,“君澈赶走了我的母亲。”
“三位贵客,请进请进,小卢小张,快点,雅间伺候。”守在门口的胡掌柜点头哈腰的迎了三人进来,三人皆带着斗笠,其中一人肩上挂了件黑色披风,身形如同柄出了鞘的利剑。
八面玲珑的胡掌柜一眼便看出这几人实力不可小觑,能多多巴结自然是有利无害。
苏影夜原本没在意那几人,直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射过来方才转头,进来的几人都可说是人中龙凤,光是浑身上下的冷冽之气就极具威慑,而看向自己的怨毒而仇恨的目光……
慕天公子……
他怎么来了?
虽然斗笠遮了面容,可那扑面而来的气息……
定然是他!
苏影夜紧张的将拳收紧。
“不错不错,”千寻邪笑着捏住下巴,“胡掌柜,什么时候找到的这三个极品?”
胡掌柜脸上神色一变,一边小心翼翼观察那三人表情,一边干巴巴的陪笑道:“木公子,这三位是客人。”
在外化名为木寻的千大公子身穿白衣,腰悬佩玉,一看便是富家子弟,胡掌柜一向把他迎为上宾,礼遇有加。
酒楼里确实准备有很多伺候达官贵人的少年男女,不过,这位木公子怎么不长点眼色,旁边三人必定是圣王邀请的前来观礼的贵客,若得罪了谁也没好果子吃。
进来的自然是汐墨、厉破、慕天公子一行。
眼见那少年毫不避讳的盯着自己,汐墨心里愠怒,面上却半分声色也无,神态自若的带着两人在千寻旁边坐下,“公子刚才是什么意思?”
千寻暗骂这人气势逼人,一掌拍在桌上,“别吓着我弟弟。”
汐墨转过目光,旁边的黑衣男子脸色惨白,果然是被吓住了,轻笑道,“原来是木公子弟弟,失礼失礼。”
千寻在汐墨耳边吹了口气,“警告你,别不知好歹。”
汐墨低头喝了口刚沏上来的茶,忽然开口,“麻烦苏公子回去后告知明王陛下,慕天公子在我这做客,明日午时恭候大驾。”
千寻挑起眉,“你要找明王自己去圣宫,关我弟弟何事?”
“苏公子是继慕天公子后明王面前最得宠的人,既然有幸与苏公子结识,麻烦一二有何不可?”汐墨转着手中的茶杯,冷瞥了慕天一眼,“是这样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慕天忽然抬起头,冷笑道:“是的,逢场作戏的新欢而已。”
……
出了酒楼后千寻一路骂骂咧咧,“若非那个挂披风的人太过强悍,我早替你把那什么慕天公子扔到楼下去,要我说,你这人怎么半分魔力都没有,这样怎么在魔域生存,除了被欺负你还会什么,反正刚才我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你是我弟弟了,以后你便跟着我混,至少我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苏影夜头痛的不行,千寻一个劲望前面走,落日的余辉在他背后拉出长长的剪影,周围昏黄一片,最后那黄渐渐淡了下去,变成浑浊的灰白之色。
他忽然想说,哥哥,你以前没有那么聒噪。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千寻走着走着才发现后面那呆子竟是没跟上,“喂……”
他猛地转身,黑衣的男子抱着头蹲在路边,像只被人抛弃了的小狗,千寻心里一软,难道是刚才说他说重了?
真小气!
“好了好了,本公子今后不教训你,快起来。”
“痛……”里面像要裂开似的,“阿宇,阿宇……”
千寻皱起眉头,正要上前,一个白色的身影却比他还快,也不知是从哪里穿出来的。
凌宇心里顿时漏了拍,心痛的抹掉他额间汗水,这是怎么回事?
“阿夜,哪里痛,是哪里痛?”
“头,头……”苏影夜紧紧搂住凌宇,一张俊脸扭曲的没有人形,“它要爆。”
很多莫名其妙的人在里面走马观花的跑过,黑色红色各种颜色纠缠不休,苏影夜战栗着吻上凌宇的唇,“阿宇,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傻瓜,我就在这,怎么会找不到,”凌宇尽量平静的安抚怀中之人,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了形体,颤抖着回吻过去,“阿夜,你看,我能抱你,我能抱你了。”
“阿夜……阿夜……”
视线越来越模糊,那呼喊也渐渐远去,黑暗的世界开启大门,他听见有人低沉的笑声,他讥讽着他,无力的懦弱和悲哀。
他看见那个男人站在天地最远的地方,高举巨剑,像是要支撑整个苍穹。
天空和大地荒凉一片,青铜色的血凝固其间,漫天的火焰席卷而过,男人猛地回头。
那面目如此模糊,只有一双眼,漆黑如墨。
男人将剑拄在地上,退开两步,声音如帝王般威严不可侵犯,“过来,握住它!”
握住它,火红色的巨剑,青色的巨龙翻滚着咆哮,“握住它,握住它!”
不是上京街头融融的月色,不是少年干净而白皙的手掌,是一把剑,君临天下!
灼热的气流席卷全身,苏影夜霍然睁开眼,一把抓住凌宇的手,“魔血,冽炎大帝的魔血。”
凌宇惊了下,冽炎大帝的魔血,开启魔尊之路的唯一钥匙!
“我带他去找父王。”千寻只当是刚才那些人做了什么手脚,将再次昏迷过去的苏影夜抱起,牙齿磨得滋滋作响,“快走。”
街角,三人缓步踱出,汐墨若有所思,“那个苏影夜,有些奇怪。”
“天罡城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四十魔鞭也打不死的人,”慕天淡淡讥讽道,“能不奇怪吗?”
厉破望向慕天,微微眯起眼,这人在发生那种事后竟能忍受与自己兄弟二人同吃同住,果然是所谋甚大吗?
看来等逼重羽轩交出冽炎最后一滴血后,一定要杀了他。
汐墨面上微笑,声音却冷如冰渣,“我去圣宫看看是怎么回事,厉破,把人管好。”
“是,哥哥。”
……
圣王千穹崖原本正与明王重羽轩皮笑肉不笑的你来我往,暗藏刀锋,没想到自己儿子和一个白衣的青年没规没矩的冲了进来,“父王,父王。”
重羽轩浅浅含笑,早闻上邪大公子千寻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这两日相处,果然如此,不过下刻他陡然站了起来,苏影夜,他怎么了?
“父王,父王,快救他。”
王座之上的圣王陛下和君澈对视一眼,千寻这人看似和睦,性情实则十分冷漠,不知此番为何为个陌生人如此着急?
重羽轩将人从千寻怀中接过,急探他脉搏,心里一跳,气血极其低落,竟是将亡之兆。
“怎么回事,你带他去了哪里?”
千寻回击道:“定然是你对他不好,要不他怎么会突然昏迷。”
“你!”跟个小辈计较难免失了颜面,重羽轩冷哼道,“重霄,我们走。”
“慢着!”
重羽轩冷冷回头,这白衣青年好大的口气。
凌宇伏地跪拜,以首碰地,“求圣王陛下恩赐在下魔帝冽炎最后一滴血。”
17.最后一滴血(下)
重羽轩冷冷回头,这白衣青年好大的口气。
凌宇伏地跪拜,以首碰地,“求圣王陛下恩赐在下魔帝冽炎最后一滴血。”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冽炎陛下最后一滴血,且不说在不在圣王手中,便是有也不可能给这无名之人。
上邪魔将千宏碰了碰身旁的宰相千幂,“冽炎大帝最后滴血不是被珍藏在明王宫吗,怎么又说在我们圣宫里?”
“谁知道,”千幂挑起眉,“搞不好早被我们陛下夺了过来,”他同情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凌宇,摇头感叹道,“这人定然是急疯了。”最后滴血,成为魔尊的唯一途径,用下邪王城来换也别想求得。
重羽轩冷厉的目光毫不保留的射向凌宇,“你如何知道?”
冽炎大帝辞世前曾留下一滴血藏于下邪王城,世人都以为这滴血在明王手中,却不知其实圣王早已捷足先登。
凌宇不甘示弱的回盯过去,“你没有血,血在圣王手里。”
怀中身体渐渐冰冷,重羽轩皱起眉,“那滴血未必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