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子果吗？ ————EMA

此刻旁人的关心不但没有让他感到安慰，相反的，他感到好难受，因为这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可怜，是个需要旁人给予同情与关怀的可怜虫。

「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不是为接回独自飘零在外的子逸才赶来的吗？但现在，那个孤独的小可怜反而是自己。

当~ 当………寂静的大堂，令报时的响声显得份外明亮，同时，12月25日亦被正式宣布过去了。

「到底在搞甚么鬼呀？」 想著，想著，昱无力地失笑，握在手中的草图被挤压得发出声响。
「子逸……」 失神地望著被自己握皱了的图迹，是他在飞机上赶划好的设计图，是他准备当作圣诞礼物送给子逸的设计图，是他们新居的设计图。
「你不会是以为我失约了吧？……回来丫~ 别一个人在外头糊思乱想…我在这里等著你丫~ 子逸…」

….。.*..＊…。.＊。…*..。…..*..。…

好温暖，本来在这寒冷冰封的季节里，温暖这种形容词应该是用不到的，但有过晚间几可冻僵人的温度比较，在停了雪的午後，加上冬日妩媚的照耀，确是能让人感到额外的暖和。

「…那个不好吃。」子逸边说边走下车厢。
「嗯…我也不喜欢，今晚上我带你去另一家…」麦迪把车子锁好，急步追回子逸身旁，一起往旅馆步去。
「好丫~ 不如请大家一起去好吗？我都还没买圣诞礼物给他们…」子逸继续边走边和麦迪闲聊，未发觉前方有双眼睛从他走下车开始就一直紧盯著他。
「好……」仿佛是感受到这股针对著自己情人所投过来的炽热目光，麦迪抬眼直视前方，是他，虽然和那人只见过一面，但绝不会忘记。
「怎么了？」发觉他忽然停住步，子逸奇怪的问。
「子逸…」那人一双原本深沉且冰冷的眼神，现却以难以想像的高温迫视著子逸，犹如是在雪山顶峰上，爆泻出血红的岩浆，突兀得令人却步。

朝著麦迪难解的眼神，子逸终於注意到站在旅馆门前的身形，本身视力本就不太好，加上那人正处於背光位置，令他无法把那人的脸看得清楚，但就凭那个身影，那个他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形状，就算背光再严重，他还是知道了『他』是谁。

「…昱…」惊讶过後子逸终从口里吐出他的名字，同时间，昱正亦步亦趋过来。

还未理清眼前的突然，昱又步步迫近，子逸的情绪顿时变得失操不安，他需要支持，需要他人帮助自己把激汤的心情按奈下来，而这时，能给予他支持的，只有麦迪。

「子逸？…」麦迪的手突然被子逸紧紧握住。

子逸的手在抖颤，子逸正感到焦躁甚至惟怕，这些麦迪都不难意识到，而这时候自己能被子逸信任及依赖本应是值得高兴，但这同时亦显示了另一个结论，是一种对施陶昱的承认，承认他能对子逸做成如此大的影响，为此麦迪感到不忿，但更多的，是心酸。

一步一步，施陶昱已来到他们面前，看到他们两手双握的甜蜜情景，不禁叫他胸口阵阵绞痛，心口一窘，连子逸的名字也喊不出来。

眼前的昱，脸容憔悴，下巴的胡渣也鲜明得很，这叫子逸在错愕之余，也感到好心疼…『一定是为了工作而奔波劳碌了吧？！』子逸在这么想的同时眼神亦不禁流露出不舍。

「啊…你…」看到眼前的昱一声不响地死钉著自己和麦迪紧紧双握的手，子逸忽然有点心虚，但下一秒他就要自己这个想法恨恨的抛弃，因为他就是要让昱知道自己现在和情人过得很好不是吗？所以被看到这种亲匿的场面也是应该的，再收紧手掌，勉强压抑下不稳的声调，再开口说：「这么巧啊，你是来公干的吗？」说完这句打开困局的话後，子逸还执拗地掀起一抹客套的微笑作为修饰。

『大好节日还要出外公干，难怪独守在家中的她声音里尽是对你急切的渴望…』子逸心里好苦闷，手，不自觉又加重了力度。

「公干？」昱不敢置信地怪叫，子逸怎会说自己是来公干的？他明明知道自己来此的目的呀！难道是怕身旁的男人误会？
「子逸…」麦迪轻轻一扯子逸的手，虽然没法听懂他们的对话，但麦迪知道现正在重要的关节上，这时自己绝不能被忽视。
「啊~ 麦迪，他是…是我在家乡的朋友，施陶昱。」没想到被麦迪轻轻一扯，细细一唤，反让子逸镇定下来，为要更实在地感受到麦迪的存在，他的手又一再加重力度。
「………」子逸种种的反应，每个细微的动作，都让麦迪更清楚自己现在该处於甚么位置，无言地与子逸交换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交握的手亦在无言间更加紧扣。
「朋友？！」先是否认他的目的，再来否定彼此的关系，让昱气得发抖，然而在看到他俩互望的眼神，那种无声胜有声的交流，比倒抽进胸口的寒气更冷，令他全身颤栗。

一夜的孤独等待，昱最终能猜想到的，是子逸因在旅馆苦候自己多时不果，伤了心，最後甚至一怒之下跑了上街泄愤；昱满脑子能猜想到的，是子逸孤单只影在冰封的街上乱荡乱跑来麻醉自己的凄凉情景；怕他气痛心，更怕他冷病，全都怪於自己的姗姗来迟，全都是自己的错……然而直到这刻，直到终於和子逸面对面的这刻，他方才发现现实与想像的不符，现实里的子逸并不凄凉，相反是一脸的幸福愉快，散发出的甜蜜气息甚至差点令他窒息。

『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为了逃避他才离家出走的吗？不是因为无法忘记我，所以离开了他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现在又手拖手的在我面前出现？……难道是我猜错了吗？难道你真的只是在旅行？……又是我想多了吗？又是我在自作多情了吗？』昱感到好疑惑，好旁徨。

「子逸…你……你们是一起来旅行的吗？」不能如以往般一再被误会支配，无论如何也要弄清楚真相，他决定直接问出答案，就算结果或许不是他所期望的。
「ㄟ？ 旅行？…旅行！是呀~ 我来旅行…我们俩……」子逸的眼神飘忽不定，他不想让昱知道真实的答案，因为他不想让昱有无谓的揣测。
「是吗？…那他有告诉你，我找过你吗？」昱把目光瞄向麦迪，从子逸方才的客套介绍，他已肯定麦迪没有把自己曾登门造访一事告诉子逸。
「咦？…原来你们有通过电话吗？那…」子逸担忧地看向麦迪，到底麦迪有对昱说过甚么吗？有把真相说出来吗？会让昱起疑吗？
「子逸，不如请施先生上我们的房间再谈好吗？」看出他们表情的变化，特别是子逸忧戚的眼神，麦迪决定不要再被动地静待下去了，他要主动出击：「外面太冷了。」他对著施陶昱说，示意自己不想让子逸继续停留在外受冷的心思。

「嗯…好吗？昱，上我们的房间再谈好吗？还是到你的房间？你也是住这里的吧？」既然是在这所旅馆碰上，子逸理所当然的这么推想。
「嗯…你们的……」昱并不是回答，他只是下意识地吐出了困扰自己的数量词而已。
而看到他失神的反应，麦迪更抢先作主的说：「那我们进去再谈吧~」说毕还故意抬起和子逸紧握的手，呵一口暖气，再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中，然後带笑领步走向旅馆。

而被麦迪掀著走的子逸，心里不断在盘算等下的相聚自己要如何的表现，才能令昱相信自己现在生活得很幸福？……『不要让昱起疑，不能让昱担心，要让昱知道自己现在和他一样活得幸福，过得快乐~』

昱呆在原位，思考著麦迪因何要隐瞒他曾亲身到访的事，而方才他们刻意亲密的表现又是要示意甚么？…会是他最不想知道的事实吗？

『不能泄气！子逸，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再糊涂混过去的，不把真相弄个清清楚楚我绝不心熄。』摔一摔脑袋，昱急急跟上去。

* ~ * ~ *

「呀！…昱你先在门口等一下~ 房间太乱了…」才踏进房间一步，子逸猛然转过身，阻止他的进入。
「嗯……」我们之间…已变得那么见外了吗？ 昱在喉间闷应了声。
「很快…」没正眼说了声，再对麦迪交代一下，子逸就闪身走进房间，然後马上冲到床边，把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模型飞机收进衣柜。

而因听了子逸的话而正准备帮忙收拾的麦迪，看著他这一连串慌忙的动作，心中不其然有所猜想……不由得，心脏一揪。

「昱，请进来吧~」一再确定柜门已紧闭後，子逸拉开房门，正式请他进去。
「施先生要喝甚么吗？…不过我们这里也只有即溶咖啡和茶包而已…」昱一踏进房间，麦迪就以主人家身份欣勤地招呼。
「…不用了。」麦迪刻意的主客分明确然得到了他所预期的功效，昱即时现出不悦神色。
「啊…还有牛奶，要吗？不过我们也只有水果味的，没有原味，因为子逸只喜欢喝这种，如果你不介意…」
「不用了，我甚么也不喝！」犹如被苍蝇缠绕不断，让昱有要抓狂的冲动。
「那…你们好好谈吧~
子逸，我…」麦迪用眼神询问子逸，自己需否离开让他们独处，虽然他万万不希望这么做，但他更明白现时自己相较於愈显燥狂的施陶昱，表现得更体贴，更温柔才是对自己最有利。

「没关系，你留下来吧…」子逸微笑示意他坐到床沿去，他不希望麦迪有所误会，更不愿自己要和昱单独相处，他怕自己会失控，天知道从见到昱那刻开始，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把汹涌跌荡的情绪抑压住，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没有麦迪在旁。

「昱，你还站著干嘛？坐啊～」子逸示意昱坐到茶几前的椅子後，自己就往麦迪身旁坐去，而麦迪也顺势把手抚上他的背轻扫。

低下头，揪了口气，昱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摆，胸口好难受，要把事情尽快弄清楚，要知道是否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虽然表面看到的已很明显，但是，他要听子逸亲口说出答案。

「子逸，你坦白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快乐吗？」忍受著呼吸的窒碍，他提起勇气直问。
「当然~」子逸在第一时间回答，并且连同该有的灿烂笑容也一并展现。

其实子逸不难看出昱对麦迪有所敌视……应该是因为知道了麦迪让他独自去旅行的事吧？子逸这么的认为，一定是为了这个原因所以昱对麦迪深存不满，甚至可能因此而担心起他们的关系也一不定，一定是这样……子逸在心里一再肯定自己的推算。

「…是吗……」 昱感到挫败又失望，但同时又被自己这种念头吓著，子逸过得快乐，这不是很好吗？

麦迪默默看著他们交谈，虽不能全听懂，但不竟和子逸相处了好些年，多少也学到些简单的生字，如快乐，他是听得懂的，还有子逸的笑容与昱的失落表情，不需多问，答案亦显然易见，轻轻握上子逸的手，麦迪低头在他额角印上一吻。

看到这一幕昱即时如躲鬼魅般匆匆转开脸，但还是躲不过，看到了，再不想看还是看到了，再回头，视线不自由地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嗯～那个呢，其实一开始我是想学人流浪旅行，所以不让麦迪陪伴同行，他是很不放心的啦，但我就是坚持，很任性吧？哈哈…」子逸刻意望向麦迪一笑，他知道昱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过我现在也玩够了，麦迪就是来接我回家的。」

麦迪嘴角抽龊了一下，微微回应了子逸的眼神。

「…子逸，你真是没有瞒我？你真的觉得快乐？」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只是一场误会吗？不是的……昱疲惫的身躯正不断往下沉。
「真的！我真的很快乐，你不用为我担心啦，好好过你的新生活吧。」子逸又再笑了，是个只要注意看都能看出带有淡淡苦涩的笑容，只是进入了极度挫败中的施陶昱，已没法擦觉到。

「是吗？……很快乐吗…」垂下眼，无奈地苦笑，终於知道真相了，这原来真是一场梦，一场只有他施陶昱自己在做的梦。
「子逸，我……」吸了口气，麦迪欲站起身，但身体才微微一动，子逸就全身颤抖了一下，再看到他传来的眼神，那么的茫然，那么的无助，只好继续坐著吧。
「昱你呢？……生活…过得好吗？」他不该问的，他不想知道的，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和她发展得顺利吗？」
「她？…你是说…我的助手雅梨吗？」“你还记得啊？哼～差点都忘了曾经答应过你会尝试和她交往嘛…是的…我答应过你会好好生活的…只是…我力不从心呀…”他已全身乏力，此刻的他只能无力地失笑。

「你…你们……嗯…要结…结婚了吗？」你这见腆的笑容就是答案了吧？！…既然已同居，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到底为什么还要问？还问来干吗？
明明知道後胸口就会避免不了的绞痛，但痛楚中，也能感受到丝丝幸福丫，因为昱的幸福亦是自己的幸福，所以他还是问了，而且得到答案後也好让自己尽快清醒，尽快面对现实……

『是时候收拾心情回家了，回到属於自己的家，属於自己的男人身边……』

「…不要老是问我了，你们呢？」该怎回答？昱不想说谎，但更不希望子逸要为自己操心，若这么想子逸会比较开心，那就随他的想法吧，虽然不甘心，可也不能盲目乱闹，子逸现在过得那么幸福，如果自己还强行插一只脚进去，只会变成一场闹剧而已。

「我们？哈…你别开我们玩笑了，两个男人站在教堂里交换介指吗？那种场面一点都不适合我哩。」子逸故意曲解他的话，甚至用笑声把认真的话题变得滑稽。
「哈…是啊~…」果然是我多疑了，你根本不需要我…我的无故紧张已让你见笑了吧？
满肚的苦水，犹如被迫灌下多杯苦茶，苦得眉头紧锁，苦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一起，垂下眼，他不愿子逸看到自己眼里的狼狈。

乾笑过後，大家都再没说话，沉默彷佛成了分割彼此的沙漠，大家眼前都是一片荒漠绝望，对方的笑容亦成了刺眼的烈日，让彼此都不愿再抬起脸。

「施先生，你今晚要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我们今晚选的餐厅在德国蛮有名的…」麦迪开口打破了这僵局，同时为这场痛苦的小聚画下句号。
「嗯？…丫~ 不了，我还有事要办…」“要进行三人晚餐吗？哈～” 昱摇头轻笑。
「是啊~ 你假期还要出外工作，真是辛苦…」子逸也陪著笑。
「嗯…没错，我来工作的，那就这样吧，先走了…」明了他话中的含意，昱暗叹口气，站起来。
「嗯…你还有工作在身我们也不留你了…那么，你几时要回国？在你离开前我们还可以再见一面吗？」子逸随著他的动作也站了起来，只是手依然和麦迪紧握著。

同样，随著子逸的动作，麦迪也被拉了起来，无言地存在於他俩之间，却又像是被他们关在外头的一个，一切都仿似和自己无关，只有那只手，那只一直牵著自己的手，才让他知道自己是真正存在著的。

「…我要赶今晚的飞机回去，所以…应该没时间再见面了…」 “原来放不开的只有我，原来你早已可落落大方地和我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