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晚安————冬冬

作者:冬冬  录入:08-25

,平姨去世,小刘就倒插门到玲子家作了女婿。谁想到原本要在这个四月生产的玲子竟然难产,送到医院里,手术不

太成功,玲子就一直大出血,现在止也止不住,恐怕是不行的了。
我看着玲子的父亲,这个原本那么乐观清淡的中年男人。我还记得我在欢欢和立东走后,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去他的

烩面馆吃饭,他给我讲人生在世的无争和生活的真谛,讲他的真主赐给他的平淡而满足的生活。但是,就是这么一个

追求普通生活的人,却被生活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现在他面临的是要失去他那么可爱的女儿。
我和雷子面面相觑。小刘歪倒在沙发上,脸颊微微颤动,像个垂危的病人。但是,最终他还是强打精神站了起来说雷

子玉宁,你们先到楼上住下吧,今天晚了,不方便去看玲子,明天我开车再来接你。你们就住我和玲子的房间吧,家

里也没有空房。
他安置好了我们,就和玲子父亲一起,开车又去医院了。在位于回民居住区深深巷子里玲子的家里,只剩我和雷子,

静静站在小刘他们的新房窗口。
春雨淅沥。傍晚的雨水潮湿着巷子。光线阴晦,一个披着油布雨衣的老人沿着巷子慢慢走着,叫卖羊肉泡馍。雷子就

下去买了份羊汤,买了几个饼上来,堆在小玻璃桌上。
来吃饭吧,雷子轻声说: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看玲子。
我却没有心思吃。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和灰仆仆的陈旧的房子的屋顶,想起了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子。第一次见她

是在鸣凤茶楼,她和小雨在弹古筝。后来立东和她分手选择了和欢欢在一起,她就央求我要我撮合她和周扬。我还记

得我们在城南的铁道上一起走着时她说的每一句话,在昏沉沉的冬日里她那坚毅而漂亮的神情。
可是我一再失信。虽然我答应了她,还信誓旦旦,却没有帮助她。我尽力撮合周扬和苏菲。结果的结果是,她把苏菲

从二楼推了下去,自己也被拘留。还好苏菲没有埋怨她,反而替她开脱,但是在担保她时,我答应去接她,又一次失

信。玲子一直当我是个可信的大哥,我却没有一次让她快活。直到她作了我的嫂子,我们之间的计较才结束。而我要

好好当她是我嫂子时,她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样的造化啊。
我立着,久久地,看三两个孩子打着伞穿过小巷去上晚自习,看灰的雨水中似明还灭的城市远处的灯光,看我们过往

的那些纠缠的离合悲欢。
雷子将热气腾腾的羊肉泡馍端过来,说,玉宁,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看玲子呢。
我看了雷子好一会儿,然后问他:雷子,你能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吗,我闷得紧。
雷子看了看窗外的雨,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从来不拒绝我的要求的,不管是正当的或者无理取闹的,他都

答应。
然后我们撑着一把伞,在烟雨沉沦的傍晚,走进深深的巷子。两边是低矮的回民居,还有一所宏伟的贴着碧绿瓷砖的

清真寺。
穿出巷子,就是市的南郊,一大片郁郁葱葱得发黑的田地。那条我和玲子一起走过的铁轨已经给疯狂的庄稼淹没了。

以至于我和雷子要花好大一番工夫才找到它。
漆黑的铁轨,冰冷蜿蜒着。默默见证着空的诺言和恍惚的往事。
我沿着雨中滑腻的铁轨走,雷子举着伞要给我遮雨,但是狭窄的铁轨却无法容纳两个人。雷子就在铁轨下默默走着,

不一会儿我的额发就湿透了,一缕缕粘在脸上。
我仿佛看见在那个冬日里灰漠漠的天空下,枯的老树像铁的枝干一般朝天举着,铁轨像一首枯瘦的诗静静躺在天空下

、平原上。那时的玲子穿着一件黄色的薄羽绒衣,敞开的衣领露出白的漂亮的毛衣高领。她却一句话都不说,低着头

沿着铁路一个劲走。
怎么了,我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别闷在心里面,不好。
她像一只脆弱的黄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上齿紧紧地将下唇咬了又咬。
我想我喜欢扬扬了,她最后深吸一口气,说。
我当时答应了她要帮助她追求周扬的。但是最后,我却是撮合了苏菲和周扬。而最终的结局是周扬不喜欢她们之中的

任何一个。玲子在周扬去世后一度试图割腕自杀,却没有找准动脉,只在静脉上割了一下。结果没有死成,还被自己

血淋淋的场面吓坏了,从此恐血。还好最终,她接受了一直默默爱她的小刘。但是谁又能想到,好不容易才过成一家

子、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他们的结局会是这样呢?
我默默走着,胡思乱想。雷子一直在我旁边跟着,也不说话,也不问我。他一直都是懂事的保护人的身份,他也一直

默默这样作着。
渐渐雨线下得紧密了,天色也更加昏暗起来。铁轨两侧的庄稼田浓绿得近乎黑色,像诡异的魔域,散发着漠漠的阴森


玉宁,回去吧,天黑了。雷子说。
回去吧,你走不到尽头。雷子又说。
我身子侧了一侧,脚便滑下铁轨。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铁轨上,胳膊磕在水泥的枕木上,大块小块的粗麻石在我身

下突兀。
雷子忙丢了伞用那只还包着纱布的手拉我:怎么了玉宁?!
雷子,我抬头看着他久违的熟悉而陌生的脸,像以前对他那样依恋,用最柔和的语调低低地对雷子倾诉:雷子,我头

晕,忽然间就头晕。
这时的他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头发,水线顺他的发际往下流。
来吧,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来,我背你。
他像我们刚考进大学时那样蹲下身子,给我一个熟悉的姿势。我就娴熟地爬上他的脊背,将脸帖在他的脖子后面湿漉

漉的头发里。我举着伞,他背着我,沿着默默的铁轨,回到来时的路。
他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沉着脸背着我,在茂盛得近乎诡异的田地间走,在昏暗里像一个负重的梦魇。我看着他的侧面

,忽然就童心大发地吻了吻他的面颊。他的肩膀猛得就抖了一下,然后一松手,我就仰天倒在满是泥水的土地上。
等我坐起来,头出乎寻常地晕,哄哄直响。雨水在身边呼啦啦地落,脑海里却空空荡荡一片,仿佛自己给丢在一个只

有雨声的空世界里。一个除了雨声就近乎真空的世界。
对不起,雷子嗫嚅着道:我们只是……
不要说了,我摆摆手,强撑着支撑起身子:雷子,你是说我们只是兄弟,是么?但是,我想告诉你,除了爱情,没有

东西可以把两个人栓一辈子。如果你想我在你身边,仅仅靠兄弟情感根本办不到!
雷子不言语。当他听到我说到“爱情”两个字时,竟然扭头就走。他一向是宠我的,他待我如亲兄弟,但是他听不得

我用爱情来联系我们。然而,我要的是我们恋人般的感情,而不是单纯的兄弟的友谊。也许,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分歧

吧。
他竟然一个人沿着铁轨走去了。我坐在铁轨上,冲他湿漉漉的背影喊:雷子,你真懦弱!当初你那么爱周扬却不敢承

认,遮遮掩掩,连到周扬死你都没有给他说一个爱字。现在,你喜欢我你否定不了,你也坚决不要给我个明了的承诺

是不是?难道你要我们重蹈周扬的覆辙你才肯接受这份感情是不是?
我近乎语无伦次地喊他。他停下脚步侧脸听着,却不回应。当我说到周扬时,他回身看着我。我忽然间就感觉到口渴

,头晕更重了,身子重得站都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冰凉的铁轨上,一个人抱着膝,将脸埋在双腿间。
一阵更重的眩晕如同雨水浇落在头上。思维顿时虚浮,身子一歪,脑袋就重重磕在铁轨上了。有凉凉的雨水溅到脸上

。恍惚间听到溅着雨水的脚步声和雷子呼喊我名字的声音。但是那声音是那么遥远,那么遥远,渐渐听不清晰,被哗

哗的雨声全部淹没了。
我醒来,是睡在小刘和玲子的新房里。台灯发着淡淡的光线,照着床头。那碗羊肉炮馍还放在床前的玻璃桌上,已经

没有了一丁点的热气。窗子的帘已经放下,看不到外面的一点事物,只听到连绵不绝的春雨淅沥。
一床软软的被子齐胸盖着。我这才发现自己是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我原本湿漉漉的衣服已经不知去向。我知道一定

是雷子给我去了衣服的,但是我也看不到雷子。
我喊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空房子里显得愈发的空旷,仿佛这个世界就剩我一个人。再侧耳听听,仿佛听到不远

处的清真寺里有唱诗的声音。听得不是很真切,却是肯定听到了的。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都已经夜里一点了,清真寺还

唱什么诗啊!
我胡乱用床头的毛巾被裹着身子下了床。头还是晕得厉害,一摸脸,竟然热辣辣地烫手。头重脚轻,身子虚浮。看来

是感冒得不轻。觉得躁热难当,就裹着毛巾被凑到窗前揭开窗帘往外看,却看到楼下小刘家的院子里的路灯开着,照

出一圈昏黄色的晕圈来。
更另人疑窦的是,有不少的人络绎不绝地从门外走进院子向一楼的客厅走去,都是悄没声息。一种诡异感觉顿时紧紧

抓住了心脏,揪心得像夜半一个人听幽灵故事。
我惊讶到捂住嘴不敢吭声。放下窗帘我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走,我要去找我的雷子,只有看见他我才有安全感。却没有

想到我刚走到门口正要伸手拉门,就看见门忽然悄没声息地打开来。
我吓得惊叫一声,惨绝人寰。
7.雨夺
我把往事挂在树梢。
抱着枯树入睡。
梦不到你踏月从山中来,
唱着旧日的情歌。
灰的雨笼罩着记忆的肩
我始终找寻不到,
你黑色的披风
当我裹着毛巾被往门外走,还没有拉门门竟然悄没声息地自己打开了,吓得我惊叫一声。估计半条巷子都可以听见了


我想受到惊吓的不仅仅是我一个,因为我听到门外有瓷器摔碎在地板砖上的清脆声响。然后我看到也是一脸惊慌地站

在门外的那个人,雷子。
你干吗,一惊一乍的,能吓死人的!雷子看见是我后,才抚着胸口凶我。
我,人家害怕嘛,叫一叫怎么了!我裹着毛巾被:你去哪里了,楼下灯火辉煌的是怎么回事啊。
雷子白了我一眼:你感冒得厉害,发烧都烧到晕倒了。附近没有卫生所,我就带你回来。把你安置睡下,就把衣服都

洗了。我去楼下打个电话问一下小刘家里有没有备用的感冒药,这不刚倒了点开水拿着药上来,你就咋咋唬唬来一嗓

子,吓得我水杯都摔了。
人家害怕嘛,我说着坐到床上去。
害怕什么,都多大的人了。雷子边蹲下身子捡瓷杯子的碎片边说。
忽然他停了手抬头看这我:慢!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你说楼下灯火辉煌?
是啊,我说:刚才我看你不在,就去窗口往外看,看到院子里路灯开着,还有好多人从门外进来往一楼客厅去了呢!
扯淡!雷子断喝一声打断我的话:别胡扯了你!我一直在楼下洗手间洗你的衣服,压根就没有一个人进来,刚才我还

特意检查了一下大门的内闩栓牢没,你胡说什么呢?
不骗你的,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口,伸手一撩窗帘望楼下一指:不信你看!
另我吃惊到不能呼吸的是,我看到楼下是漆黑一片,根本没有什么路灯大开,没有许多的人络绎不绝地悄没声息地走

进来。
我一下子惊恐到不能自圆其说。脊背上“刷”的一下,冒了一身冷汗。
雷子也过来看了看,一摊手说:没有吧,别吓人了。
真的,我紧紧抓住雷子的衣襟,仰着脸声嘶力竭地喊:雷子,你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刚才我看到楼下就是那样子

,所以在你进门的时候我才给吓得大叫的啊!
雷子盯着我的眼睛半天,终于相信了我没有撒谎。他皱眉想一想,轻声问:你当时除了看到路灯大开有人进出外,还

有什么异常现象没有?!
有,我说:我听到清真寺唱诗的声音了。
雷子就忽然笑了笑把我扶到床沿上去,说:玉宁,现在都凌晨了,谁还在清真寺唱诗啊,看来这一切是你的幻觉。我

看啊,是你今天发烧得厉害才出现的幻觉呢。对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再去楼下倒点水上来,你等会把这药吃了

,不然明天感冒恐怕更厉害呢。
他起身要出去,我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攫获,心中一阵阵的冷意。我追过去在门口紧紧抱住他的后腰:雷子,别丢

我一个人,我怕,我真的怕。
我想我是落泪的了。
雷子就转身过来,捧住我的脸,一句话也不说。末了,他用大拇指给我抿泪。正当他捧着我脸的时候,他那放在床头

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放开我去接了个电话,忽然他脸色大变,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
他挂了电话,径直走到我面前,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玉宁,你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应该是属于先知的启示。
什么意思。我问。
他的眼睛里慢慢堕出两行请泪来:玉宁,玲子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在深夜,尤其是在一个原本就充满恐慌的夜里,听到又一个关于死亡的讯息,恍若听到了焦雷在

头顶炸响,要让人崩溃。
雷子也不再下楼倒水,他去闩上房间的门。然后他脱掉拖鞋和衣服,钻到被窝里面,再也不说话了。
我坐在床头,抚摩雷子的头发。雷子看看我,终于说:玲子就是刚才你和我说你看到楼下灯火辉煌的时候去世的。小

刘打电话说刚才玲子又大出血了,她恐血恐得厉害,这次没来得及抢救就过去了。依我看来,你刚才看到的,恐怕是

预示着玲子的去世。
我褪了毛巾被,也钻进被窝,贴着雷子滚热的身子:雷子,我们回去吧,我在这里有点害怕。
雷子想了想说:要不,明天你自己先回学校去去,反正你回来是看玲子,现在看也看不到了,就算了;我却不能走,

我和小刘是生死之交,现在他这个样子,我一定要帮助他安葬了玲子再回去。
他们不是要按自己的宗教仪式安葬玲子吗,你在这里能帮得上忙吗,我问他。
雷子叹了口气:这个回族的葬礼我是自然一点忙都帮不上的,但是我不能走,我要陪着小刘熬过这一关。也许他需要

的不是什么具体的帮助,但我们应该让他知道有朋友在关心他,给他好好生活的勇气啊!
雷子向来是个那么在乎朋友的人。那么义气。
我听了雷子的话,第二天一个人回了洛阳。雷子则留在小刘那里帮他打点玲子葬礼的事情。我只是感到遗憾我连玲子

最后的一面也没有见到,因为按他们回族的礼节,人一去世就马上送清真寺了,我们外族人是没法看到亡者遗容的。
忽然就想到了霍达写的《穆斯林的葬礼》。那里给新月举办的回族的葬礼,曾经感动过多少人啊。我想,作为汉人的

小刘,应该也会像楚雁潮那样给新月试坟的,因为他是那么爱玲子,一直默默爱着。我还记得在周扬去世后玲子在浴

室里割腕自杀时,小刘那慌灼难抑、愁极欲狂的神情。
当你要好好爱一个人时,上天却忽然将她拿去,的确是一个让人承受不了的玩笑。
中午时分。我回到洛阳,直接就去了佳乐的房子。位于市区春都路的一处高层。
佳乐不在家。春雨把天下油了,一直绵绵不绝。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土腥味。打开门,就闻到木的地板发霉的味道。
用家里的固定电话打佳乐的手机,佳乐那边吵闹得厉害。他只是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去,就挂掉了。
我闲得发慌。就揭了客厅里的地毯,到盥洗间取了肥皂水擦地板。擦到一半时,听到门上暗锁转动的声音。还没等我

推书 20234-08-27 :双凤翔+100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