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就看见门一下子被推开。
我还跪在地上,双手拄在蘸了水的毛巾上。抬头看到佳乐挎着包站在门口。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漂亮的男子。
他身后的那个人,二十几岁上下。身材不高,头发是很精神的短碎。皮肤是地中海色,稍稍的黎黑却一点也不扎眼。
一双眼睛细细的却很精神,鼻子线条尖锐地挺着,嘴唇紧紧绷着。一看就是典型的运动型帅哥。
佳乐。我忙站起来,把毛巾丢在盆里,并把盆子端到一边。
佳乐看了看我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客厅靠落地窗的地方。那里临窗摆放着一张玻璃的长条方桌,几把别致的镀铬铝
合金椅子。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雨色中的洛阳城和遥远处似有还无的洛浦公园。
佳乐将挎包放在椅子上,转身向正在围裙上擦手的我说:这是阿瞳,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
阿瞳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伸手过来:这就是玉宁吧,佳乐已经告诉我了,说你是少见的优秀。
哪里。我也笑着和他握了握手。握手的当儿,我感觉他的手粗糙而有力,尤其是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根部,力道尤其大
,捏得我手指隐隐生疼。
我讪讪地抽开了手强笑道,还没有吃饭吧,你们先坐,我随便作点饭去。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谢谢玉宁。阿瞳礼貌地说。
佳乐已经冲了两杯咖啡端过来,放到玻璃桌上去。他招呼阿瞳坐了,然后说你先自己稍稍坐一会儿,我和玉宁说点事
情。
阿瞳点了点头笑了笑。佳乐就拉我回卧室。
干什么。我抬头看着今天举动非常不正常的他。
佳乐冷冷盯着我:昨天你干吗去了,也不回来陪我参加海选,也不给我电话,找你都找不到。
回老家了。我实话实说。
你就扯吧,当我是三岁孩子----是不是在学校雷子那里!佳乐醋意浓浓道。
不是了,真的,昨天我回学校后,雷子说老家那边玲子难产了,我们就回去了。
他还是不信:你就是回家怎么不给我个信,你知不知道道昨天我等你等得查点耽误进场?!
我……我的确无话可说了,只好低头说,对不起佳乐,我一着急,就真的给忘了。
你忘了?他冷笑:是的,我的事情你经常忘,挨上雷子的边你就能把我全部忘掉是不是?我知道你把我当成你情感的
替补,雷子对你不好了你就来找我,他对你好一点你就马上回到他那里是不是?你也不用道歉,我只要你知道,我对
你是付出了真心的,只要你感背叛我,我会杀了你!
只要你感背叛我,我会杀了你!这句那么熟悉又那么惊心的话。我仿佛看到了那个从孤儿院逃跑时的孩子倔强而怨毒
的眼神。
我抬头看他,他大大的眼睛里,开始泛动晶莹的液体。
对不起佳乐,我不会的,我不会的。我伸手去拭他眼角慢慢淌下的泪珠,他却一扭脸,转身出去了,重重摔了一下门
。咣当的一下。
这个死佳乐,醋意这么重!
那天闹得的确很不愉快。因为佳乐始终拒绝和我说话。还好跟佳乐回来的阿瞳竭力打圆场。从阿瞳的话里我知道了佳
乐昨天发挥得不太好,海选时不太顺利
,还是毛毛尽力周旋才让他勉强通过。
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对,害得他没有状态。只是,佳乐今天也忒反常了,竟然一句话也不再和我说。
他们回来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又要回酒吧了。佳乐才忽然对我说,玉宁,给我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从今天开始我要住
在酒吧了,安红姐让我看场子。
干吗要住酒吧,在家里不是住得好好的吗?我吓了一跳。
你管我作什么,我爱去哪里便去哪里。
佳乐,我有点生气了:你要是真想住酒吧,就先把房子退了再说。拿着这么贵的租金你还要住酒吧,让我一个人在这
里浪费这钱,还是趁早退了的好。
退什么,让你的雷子和你过来住的好,要我作什么!他竟然这么孩子气地说。
我给气地笑了,看了看一直安静地在旁边看着我们的阿瞳对佳乐说:别闹了,再闹人家就该看笑话了。好了,是我不
对,你要我作什么就说吧,我都听你的。
佳乐才破涕为笑了。他看了佳乐一眼,佳乐就微笑着转身不看我们,面对着墙壁去看墙上壁毯上嵌着的那副鹰骨去了
。
佳乐这才凑过脸来到我耳边,悄悄说:老婆,来一个。
我不想他再一个劲胡闹下去,只好用唇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他便惊喜地怪叫一声,拦臂将我抱起来在空中转,
四周的景物开始飞快旋转。
佳乐!那边看鹰骨的阿瞳却忽然转身过来,正看到佳乐抱我旋转的一幕。佳乐浑当没事地笑着继续他的,倒是阿瞳讪
讪地不说话了。我忙掐佳乐胳膊小声说放下我啊,阿瞳要和你说事。
佳乐这才把我放下,伸手去擦了下鼻头的汗,问阿瞳:怎么。
阿瞳不好意思冲我笑了笑,然后转身指着壁毯上的鹰骨说:这是西藏一种雪鹰的骨吧,听说这种鹰的飞行高度是最高
的,活的寿命在鸟类中也最长,捕杀能力更是首屈一指。人们想得到它一块骨头作挂饰都不容易,你哪里来的这副完
整骨架?
佳乐就笑了:不告诉你!
阿瞳就笑笑不问了,却痴恋地看着这副骨架。蓦地,他伸手到鹰的脖骨那里,取出嵌在里面的射杀这头鹰的那枚箭簇
。
那箭簇打造得极其别致,呈现倒燕尾形状,两条交叉的箭锋开着四刃。通体涂着厚厚的牛油,黝黑一团,亦不生锈。
但我们知道,那是一枚淬了剧毒的凶器,即使是现在,隔了这么多年,它依然是剧毒的器具。
送我吧,阿瞳将它托在手心,对佳乐说:要我什么东西我都可以来交换。
他看着佳乐。佳乐看了看我。我看了看阿瞳。
阿瞳似乎真的挺喜欢这枚箭簇,从他眼睛里就可以看出来。那种渴望一如老饕见到美食、赌徒见到色子。
我说佳乐,那是你的东西,你决定吧。
佳乐就对阿瞳说:既然你喜欢,就拿去吧,玉宁说送你了。但是你要小心,别被它划破手指,上面有毒。
阿瞳就笑了笑,从衣袋里掏出皮夹,将箭簇小心翼翼收好。然后一抬头,说:走,我请客,咱们去歌房唱歌。
佳乐说好啊,正有此意思呢。对了,他一转身对我说:叫上毛毛吧,一块去歌房玩玩去。
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说:对了,这是你的手机,人家修好了,昨天晚上送来的。
阿瞳一直在微笑,看上去那么懂事而成熟,眼睛里透着几份深邃和历练的东西。
一整个下午,从两点到晚上七点,我四个人都泡在洛阳挺有名气的一个歌房。位于涧西区上海市场的“自由曙光”。
毛毛是中戏表演专业毕业,却也是玩音乐的好手,嗓子漂亮得紧,在北京时曾和一家公司签约出过唱片。他和佳乐聚
到一块,简直是超级无敌吵闹冤家,一个一个赛着点歌,两个人抢麦抢歌,闹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我和阿瞳唱歌的
份。
我和阿瞳便在陷在沙发里边吃零食边闲扯。侃的不外乎超级女生梦想中国等等八卦新闻。阿瞳是个城府相当之深的人
,因为他从不说一句关于他个人的话。
过了一阵子,谈八卦谈得索然无味,那边佳乐和毛毛又开始在那里拼周杰伦的《珊瑚海》,一个比一个唱得唧唧歪歪
。阿瞳忽然对我说:玉宁,咱玩个游戏好不好。
你说啊。我兀自吃我的薯片。
恩。他神神秘秘地说:咱来个真心话大冒险,你问我一个,我问你一个,必须回答,而且必须是实话哦。你有选择玩
与不玩的权利,但不许撒谎。
不是吧,我差点没把舌头吞下去:难道要你问我什么我都得回答啊!
也不是啦,阿瞳说:当然,我也不会问特别隐私的东西啦,只是一个游戏,玩玩罢了,要玩么?
那好吧,你说的啊,不能问特别隐私的问题!我说。
他点点头,丢了手里的瓜子:好。你先来吧,
你是什么民族。我随口问道。
穿青。
穿青?我惊讶地看着他。我发誓在此之前,我从没有听过这个民族的名字。我想,五十六个民族之中也没有这个民族
吧。
是啊,阿瞳笑笑说:我们是贵州苗族的一个分支。
我看了看他的相貌,面色黎黑,眼窝稍深,鼻子高挺,的确和汉人有点不一样。不过这样看起来他又平添了一种别样
英俊的气质。在我印象中,少数民族的男子总是比汉人要英俊得多。当下只是“哦”了一声,说,该你了。
阿瞳扫了佳乐一眼,问: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这个是隐私好不好!我大叫:说好不问隐私的!
隐私?这个哪里算隐私啊?如果你要觉得不好回答我就换一个。他无所谓地说。
好吧,我怕中断了这场游戏扫了两个人的兴:MAN。
BOY难道不可以?他追问。
好吧,是MALE。我补充道,然后心中得意地想,小样,轮到我看我不问死你。
阿瞳,我以其之道还施彼身: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MALE。他直接一个此顶过来。我没有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利索。心想我的大好机会给自己自作聪明地弄丢了,我应该想
到的,能和佳乐关系很好的,也只能是G了,因为佳乐最讨厌女人,他讨厌每一个女人,如同他讨厌他的背叛的妈妈一
样。他总以为女人总容易负心。
阿瞳得意地笑了笑,又问道:佳乐是你第几个男朋友?!
我想了想,老老实实道:第二个半!
什么?阿瞳笑了:第二个就第二个,第三个就第三个,怎么叫第二个半?
对不起,这个问题留着你下次问吧,现在该我问了,我得意道。
好吧,阿瞳才觉出上了贼船,往沙发里一躺:你问吧。
你有没有和人那个过?!我贼兮兮地笑道。
哪个?他眨巴眨巴眼,一脸天真地问。
就是那个!我手脚并用、连比带画地解释给他,甚至用上了哑语,两个大拇指对叩,表示欢爱之意。可他就是装疯卖
傻,一个劲听不懂。我暗骂这家伙真聪明,我没想到,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竟然可以用这招混蒙过去。你总不能说人
家撒谎了吧,因为人家根本没听懂你的意思,即使是装的。
我暗骂了声狠,说:小样,我就换一个好了,你听好,下一个……
好吧,他说:我回答你,没有。
当真?我问。
当真。他脸色肯定地说:好啦,该我了,告诉我为什么佳乐是你第二个半?!
恩。我老老实实回答:以前一个叫安安的男子,只能算是我半个男朋友;然后雷子算一个,佳乐可不就是第二个半么
?
他点了点头,不无失望地哦了一声:该你了!
我高声问佳乐:佳乐,阿瞳要和我玩真心话大冒险,你说我问他点什么问题的好?!
佳乐就跑过来抓起桌子上的矿泉水喝了口,说随便玩呗,反正当不得真,年龄大小家庭住址联系电话工作情况什么的
随便问。说着他又跑到控制台那里选歌去了。
你还不知道他这些情况啊,他可是你朋友诶,我喊他。
佳乐头也不回:我也是刚认识他,怎么知道!
那好吧,我转头问佳乐。没想到佳乐躺在沙发上笑着说:我睡着了!
8.四月
我从杨柳遥望
四月的烟雨霏霏。
所有的奢华绽放
又飘落如絮。
如同记忆和往事
繁盛开放
寂寞凋零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阿瞳那次和我们在“自由曙光”歌房,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其实我的问题极其简单,我没
有窥私欲,甚至连他年龄电话家庭什么的都没有问,只是问他是作什么工作的,他却拒绝回答。
后来不管我使出浑身解数,威逼利诱,他始终没有屈服。后来几个人散开,就再没有见到阿瞳。他我留下的印象最深
刻的就是他长着一张很运动很精神的脸,以及第一次他和我握手时把我的手握得很疼。
四月的日子,我们平凡而平静地过着。
雷子自从玲子去世后,回学校精神就一直不好,上课时常见不到他的影子。我很少再见他面,他甚至也不再发信息给
我,不打电话给我,也没有再提让我回到他身边。
毛毛先行和他有名无实的妻子回宁夏了,等四月中旬再回来筹备从海选中产生的前500晋级前50的第二轮赛事。
我和佳乐还是住在一起。只是,佳乐似乎不再和我刚刚认识时那么开心了。我知道是因为钱的原因。毛毛临走前给我
们预算过,想从海选一路走到赛区前十强参加全国赛,起码得五万多块钱。而我们现在是彻底的穷人了,因为佳乐手
里头以前攒下的万把块钱早给挥霍掉了,现在我们的花销全靠他在酒吧驻唱、打架子鼓支撑。
这真是种十分拮据的日子。佳乐不愿我住低廉的旧房子,便执意要我和他住这个房租吓人的高层。房东还是时不时来
催房租;加上要参加超级偶像的财政预算以及酒吧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使得一个原本快乐的佳乐开始郁郁闷
闷起来。他的烟瘾更大了,已经严重影响到他嗓子。
在接近第二轮选赛的四月中旬,我去车站接了毛毛来洛阳。毛毛这次是一个人来,说,和咪咪已经离婚了。咪咪当初
也只是图他的钱,这次他回去就凑了五十万给他了事。我问他以后你怎么办,他说,我已经和父母说清楚了我是个G,
所以现在我是个心安理得的G。
我问这样对父母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你告诉他们这样的真相。
毛毛坐在出租车里,就别了脸去看车外,说:我从不觉得欺骗着他们才是孝顺。况且,我的情感是我个人的事情,父
母再关心我,他们总是局外人,我的婚姻还得我自己来过。你说,如果我和一个男子快快乐乐、相敬如宾的生活好,
还是和一个女子天天吵闹不休、同床异梦的好?
我回答不上来。毛毛伶牙俐嘴的个性又渐渐浮现,仿佛又年轻了几岁:我和我爸妈就这样说的。好在他们还算通情达
理,我爸只是抽了我一皮带,就默认了我的情感取向;我妈哭了几场,最终她说,我选择的路子,要不自己别后悔。
那你会后悔么。我问。问出来才觉得自己傻到极点。毛毛既然作这样一个坚决作名正言顺的G的决心,他又怎有理由后
悔?
我用傻笑来掩饰自己的愚蠢:毛毛,那么你现在有心上人了么?
毛毛看了看我:没有,不过我会等,我相信属于我的东西,它终究是会到来的。
我送毛毛回他下榻的宾馆,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色稍微有点昏暗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坐69路公交回家。
车上人拥挤得厉害。我抓着吊环站在人堆里,车子到一处站牌停下,我看到站牌那里,站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个头适中,一身健康而明快的白色运动服,甩着一只阿迪达斯的运动包。他短短的头发打了咖喱水竖立着,一
双眼睛细小却精神明亮。他站在那里朝后面的公交车看,似乎要等别的班车。
是阿瞳。是消失了十几天的阿瞳。
在他离开的这些天里,我和佳乐有时候会谈论起他,但是佳乐也不知道他的事情。佳乐只是说他在酒吧认识了阿瞳,
带阿瞳出来玩玩,仅此而已。而关于阿瞳的身世以及其他情况,他也是一概不知的。至于阿瞳和我们分开后去了哪里
,佳乐更是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
但是我却那么不想让阿瞳在我们的生活种消失掉。也许,漂亮的人总是让人难以舍弃的。
我竭力想同他打招呼,但是我却挤不到靠着他的那个窗子旁边,越来越多的人拥挤进来,把我险些挤倒。忽然我的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