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蝶羽在他背后挥了挥手,眉目间却写满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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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狄尚书的话,老臣确实有这个印象。”晏太师捻着胡子,谨慎地回答。
太师府的正厅,镜水砚朝坐在上首,晏太师坐在客席。晏逆昀伤势完全好了以后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皇宫里了,要想见面,也只能是镜水砚朝上门来朝晏太师讨论不方便给别人听到的事宜的时候,运气好的话见一面。
“朕自己也有些模糊的印象,有那么四五个人,现在还在朝廷里的好像也不多了,但总觉得有狄尚书一份。”镜水砚朝握着拳头,拼命想从记忆里挖点东西出来。
晏太师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只好说:“那要不老臣改日找个机会套套他的话?不要被他发现应该也不会太难。”
“狄尚书也是顾大人的门生,论才华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这事若是有他一份,恩师真是要伤心的。”提起顾鼎舟,镜水砚朝不免又生出感慨。
“皇上不用太担心,老臣会打听的。”狄尚书也确实是出了名的狡猾,不过晏太师也比他多混几年朝廷,面子还是会给的。
既然是和好了,这件事自然是交给晏太师最安全,镜水砚朝锁着眉头:“好,那这事就拜托太师了。”“老臣定当尽力。”
“爹!娘买了新鞋子给你,赶快试试看……诶?砚朝……”手里挥着一双鞋冲进门来的晏逆昀姿势奇怪地固定住了。晏太师咳了一声,自己一个人面对镜水砚朝的时候知道那是皇上,但是儿子一旦掺和进来就总有种别扭感,所以一般都会赶紧开溜。
大概也受到晏太师的感染,镜水砚朝也觉得这个正厅里面气氛很不对,这个尊卑问题似乎也确实需要理一理,于是起身走下来:“试鞋子的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东西放下,朕有话要跟你说,跟朕来。”
晏太师背着他们拍了拍胸口,这次终于不是自己落荒而逃了。后一脚晏娘子提着刚买的东西也进门来,镜水砚朝向她问好之后便转朝后院而去。
“他们没有碰面吧?”晏娘子走到丈夫身边。
“目前还没有,可是我们总不能瞒他一辈子,做父母的心情你我也都明白。”晏太师叹气道。晏娘子垂下眼睑,许久,道:“那……再等等吧,我虽然对不起砚朝,但是昀儿始终是我自己的亲儿子,我还是要首先为他考虑。”“我也知道。”晏太师搂住她,愁容满面。
第二十章:针尖与麦芒的较量
太师府并不像其他朝中大元的府宅那么华丽,但也有精美的江南式庭院,木石廊水一应俱全,操劳一整天能闲下来走走,也能怡情冶趣。
“这太师府倒是个修生养性的好地方。”镜水砚朝信步在小道上走了走,叹道。
“你刚才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事?”晏逆昀跟在后面两步远。他对园林一点没兴趣,属于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也没什么事,你娘既然买了新鞋子给你爹,我们在场总是不好的。”确实也没什么事,因为昨天才来过……
没事就找事做呗!左右瞄瞄没人,晏逆昀踮着脚尖贴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镜水砚朝猛地吃一惊,扣住他的手腕要扯开他:“你干什么!”那手反而变本加厉地一阵乱摸,真能吓出一身冷汗。
“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再不放手朕可不客气了!”镜水砚朝生气地压低声音威胁。自己不想欺负不会武功的人,可是不制止他他又不听劝。
“没事没事,在自己家里,爹娘他们才不会这个时候跑进来。”晏逆昀算准了镜水砚朝拿他没办法,越发蹬鼻子上脸,手就要往衣襟里探。
镜水砚朝又羞又怒,死都不让:“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两个人在绿荫下的小道上纠缠在一起,谁都不肯退步。“又不会着凉,你看这天气多好,这样浪费时间是不对的。”晏逆昀反而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他来。
“简直是胡说八道!”
“真是春光明媚,百花争艳,万象复苏啊。”
正争执不下,袁司晨悠悠地从假山后面逛过来,一语双关地挖苦。镜水砚朝眉头猛地一降,掐人的手力气也加了几分——被这种人看笑话要看多少次才够!
晏逆昀还真是忘记了还有袁司晨住在主院,惭愧起来:“抱歉,我忘记了他住这边……”
“二位继续,我到那边去。”在岔道口,袁司晨遥遥用扇子一指,神情傲慢地绕开了他们。
“哼!”再怎么是仇人,也于自己有恩,镜水砚朝骂不出口,只得愤愤然哼一声。晏逆昀知错地揽着他的腰,讨好地道:“别管他,跟他又没关系。”他可不知道这句话在两个人听来意义远不止是字面上的“别管外人怎么想”,镜水砚朝扳回一城,露出了些许得意,袁司晨虽然没做任何表情,却握断了扇骨。
“砚朝……”单纯的傻瓜可怜兮兮地揪了揪怀里的人,“我们到屋里去好不好?”言下邀请之意无需更多解释。可惜镜水砚朝到底错估了这家伙,自己薄情寡欲不表示别人也和他一样,正好他也不想待在那个人在的院子里,就嗯了一声。
那两人急匆匆地跑回房间去,袁司晨的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反复复,要是给他一个人头,兴许已经被捏得粉碎了。要说之前他都还在犹犹豫豫摇摆不定,这一回已经被镜水砚朝激起了斗意——还偏要把他抢过来,狠狠地羞辱你!
“你干什么!喂!住手,住手听见没有!你……”
门磅地一声甩上,面前就扑来一只恶狼,镜水砚朝被他撞得差点磕在椅子上,还没等他站稳,衣襟就被全扯开,凉丝丝的手顺着腰一带摸过去,一股寒意直冲脊梁。
“别、你等一下,唔!”怎么能急成这个德行,简直就是禽兽了。镜水砚朝心烦意乱,被他趁乱摸了个遍,真的有点火了的时候,那手早就顺着解掉了汗巾的裤腰摸了进去,抓到要害让他动也不敢动。
“来吧,你也想要对不对,好久没做了,来吧来吧!”晏逆昀兴奋得眼睛都是红的,看得镜水砚朝非常担心自己会被他折腾成什么样。适当的房事有益身心,而且他们确实很久没有做过了,也确实想过,不过……
稍一走神就被抱着坐在了红木椅上,有力而不失温柔的手在胸口上摩挲着,挑逗得格外热烈。“不行……你还想要朕再生一个孩子不成?”这个才是让他后怕的东西。
晏逆昀也很干脆:“没关系,不弄在里面的话没事的,娘告诉我的。”
基本上出自晏娘子之口的也就是真理,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喷着粗气的嘴凑过来的时候,镜水砚朝撤了力道随他去了——反正,这种事他也不讨厌。
过去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在床上行事,这一次难得有机会,晏逆昀愣是拖着惊慌的镜水砚朝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玩了一遍,最后才倒回到床上去,帐子也不拉地正对着阳窗就卖力运动。
“你、你这家伙……”镜水砚朝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不想他继续,又不想他停止,心里矛盾的同时身体也随着身后律动的幅度颤抖。
痛痛快快地来了一次,最后关头晏逆昀守信地撤了出来,打消了他的担忧。
“真是荒唐……”太阳还挂在正中,镜水砚朝眯着眼歪在床上休息,而晏逆昀还腻在他身上不肯起来。“荒唐的才是人生。”晏逆昀认真地补充。
“这也是你娘教给你的?”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是啊,娘说了,她就是喜欢大自己好多的人那又如何,她乐意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去给爹梳理胡子,别人爱说荒唐就随他们说去。”
原来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怪养出这么一个儿子。镜水砚朝释然地笑了笑,推开身上这大肉虫,翻了个身盖上被:“朕睡一会儿,你别吵。”
“你睡,我不吵,睡够了我们去洗澡。”晏逆昀贴在他背上,咧着嘴傻笑。
夏天本来很热,背后再贴着个热源,没睡一会儿镜水砚朝就烦躁起来,掀了被子,顺便把还没醒清楚的晏逆昀也拖下床,两个人都一身汗臭实在是违背他的习性。
晚饭出乎意料,晏太师和晏娘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去陪那个陌生人,而是来到主院陪三个孩子,理由是——
“砚朝,这么久了都还没有和你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正好今天有空,娘敬你一杯。”晏娘子双手执杯。
挣扎了好半天还是分不清这是哪种性质的晚餐,镜水砚朝只得尴尬着接受长辈的敬酒。
“司晨,你到家里来也有好几个月了,姑姑也没好好招待你,反而叫你受累了,姑姑先自罚一杯。”晏娘子斟满酒又对袁司晨道。
袁司晨倒还坦然,举杯回敬:“哪里,姑姑能不嫌弃晚辈,让晚辈为您分忧,是晚辈的荣幸。晚辈才该敬姑姑的酒。”说着抢在前面把酒喝下。
夹在两个人中间的晏逆昀举起手抗议:“为什么没有我啊娘!”
晏娘子甩给他一记白眼:“你这死小子成天叫娘担心,还要娘给你敬酒不成?”
儿子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去。镜水砚朝碰碰他的胳膊:“该你向娘敬酒才是,你这一次受伤差点就把她吓死了。”晏逆昀赶紧点头称是,端起酒杯清清嗓子:“娘,我以后不敢了。”刚要喝,杯子就被夺了过去。
“太医说你要忌辛辣,最好别喝酒,我替你喝也是一样的。”语气虽然淡淡的,真心话的同时却也是故意说给袁司晨听的。
晏娘子感慨了好一会儿才把酒送进喉咙。
“忌酒?还好不忌色……哎呀!”“噗——!”
惨叫的人碰掉了筷子,呛到的人眼泪都咳出来,祥和的饭桌一下子变得很滑稽。袁司晨不动声色,嘴角始终噙着冷笑。
晏逆昀使劲搓着大腿,压低了声音埋怨:“你怎么不再往上掐一点!”镜水砚朝铁青个脸,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好了好了,咳咳……大家吃饭吧,咳咳咳……”晏娘子还没从酒进气管的后遗症中解脱出来,就赶紧缓解气氛。晏太师也赶紧拿起筷子:“都吃都吃,自己家里人不用拘束。”先动了一筷子。
除了晏逆昀还在揉腿,四个人都伸出了筷子。
“啪!”两双伸向同一根豆的筷子撞在了一起,拿筷子的人互瞪了一眼,谁也不退让,豆在汤碗里被拨来拨去谁也夹不走,象牙筷子噼噼啪啪撞得响,汤下风起云涌。
“哈?”晏娘子望着他们俩之间迸撞的火药星,想目光征询了一下丈夫的意见,正好迎上同样迷惑的眼光。
镜水砚朝还从来没有用筷子跟谁较量过,吃东西更别说还有人敢抢,争了半天自己一直处于下风,憋出一肚子气,也顾不得什么身份风度,一副抢不过来誓不罢休的劲头。袁司晨也一样,自己略胜一筹的感觉非常好,虽然这么争抢很失礼,但既然主人没有出声阻止,他也是绝对不会停手的。
筷子越打越厉害,最后战场转移到了碗边缘。眼睛都看花了的晏逆昀趁他们不备赶紧抓起新筷子,毫不犹豫地把豆夹到了自己的碗里,于是两束凶狠的目光立刻朝他射过来,意味很明显——你来捣什么乱!
晏逆昀求救一样看着对面的娘,晏娘子手一摊不管事。
“我只是觉得这样吵下去不太好……”晏逆昀小心翼翼地说,然后把豆拨给袁司晨。
这下另一边的视线简直要燃烧了,握拳头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到。
“别跟客人抢东西啊,那样多不好好看……是吧?”晏逆昀重新在战场上找了一根苟活下来的豆,“来,啊。”喂到嘴边。
这个台阶很好,自己也没有吃亏,镜水砚朝微微一笑:“说的对。”然后张嘴。
对面的爹娘顿时恍然大悟,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了“这样的话糟糕了”的表情。
“……”袁司晨冷冷地看着他们亲密的动作。
抢的过程,胜的是自己,最后结果,胜的也是自己。可那都不是自己要的,演了一场闹剧,什么都没有得到。
第二十一章:父母心
是夜,晏逆昀送镜水砚朝回宫。
“逆昀,朕觉得对不起你。”蝶羽下去端果品的时候,镜水砚朝突然叹气道。
“啊?为什么?”好好的怎么想起说这个。晏逆昀本来正打算返回,听他这么一说又折返回来,到他身边坐下。
镜水砚朝转着手指上象征权利的扳指,神情有些黯然:“因为朕的缘故,你已经出生入死好多次了,可是现在,朕却什么都给不了你,连之前答应过的东西现在也……”现在晏逆昀的身份是太师的公子,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进宫来做皇后的,尽管在七月半的那一次出现不是镜水砚朝的错,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己如果不赌气,让他失望,他也不会这么做。
“啊……那些都不重要嘛,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虽然不能每天都见到你,不过话又说过来,就算是做了皇后也不能天天见你,差不多了。”自从听他说了实话起,晏逆昀似乎真的不再介意自己的身份问题,不粘人也不成天担心。“而且,我觉得我受的加在一起也没你的痛苦吧?”
是了,那个孩子,如果不是他,真不知道现在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镜水砚朝才发现,孩子都已经半岁大了,自己还是不知道他打哪里冒出来的。“对了朕有件事问你。”
“你说。”
“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不问清楚,是不能安心的。
晏逆昀摸着下巴:“娘说嘛,就是那个药丸啰,我逃走那次留给你的,那个什么大补丸还是什么的。娘说要留给未来的儿媳,所以我就留给你了嘛。”
脸顿时黑了大半,镜水砚朝语气不善:“什么药能有这么大功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袁司晨可能会知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说能给我一个孩子,所以我想……”
“你并没有说过!”
晏逆昀张着嘴傻了傻,然后知错地点头:“好吧那大概是我忘记了。所以我猜他应该知道这个药,想送给我吧,结果他不知道娘手里已经有这个东西了。”
给你一个孩子……这样的话你居然以为他是要把药丸给你?这回镜水砚朝算是彻底清醒了,自己的吃醋居然一直建立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关系上,真是……丢尽了颜面。
“他有这样的心意也是对我好吧,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他也有功劳,你别老跟他闹别扭嘛,家庭要和睦才有钱。”晏逆昀继续迟钝地说着。
真的是个傻瓜!镜水砚朝失笑:“你放心吧,朕知道分寸,以后不会再发生今晚的事了。”跟一个苦苦单恋傻瓜的较劲,自己也会变成傻瓜的。
“那就好。孩子呢?”
“这个时间的话应该在奶娘那里,待会儿蝶羽会送他过来。对了,朕和翰林院的大学士们给孩子拟了一些名字,你来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