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回了府，一进门便看到撅着嘴等在门口的锦墨。“笙哥哥！笙哥哥！你怎么和他出去玩，都不跟我说！！”子笙俯下身，把他搂在怀里哄着。离微笑，看着那个小家伙说，“喂！以后不许你叫笙哥哥了。你得叫我哥哥，叫他嫂子！”
锦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腮帮子鼓起来就要反驳，却被子笙微笑着抱在怀里，满腔的怒火便没了踪影。小手轻轻握住子笙的手，“笙哥哥，要过年了呢~”子笙微笑，转过头看离。
离便马上凑出了笑脸，“锦儿是不是想要做新衣服？好啊好啊，哥哥找人给你做。你看哥哥多好，快叫哥哥？”锦墨看了一眼离，微微抿了抿嘴唇，也不答话了。其实……其实他真的很好的……他对笙哥哥很好，对自己也很好的。他那么喜欢笙哥哥，什么都护着他。如果他的嘴巴不那么讨厌的话……自己也会很乐意叫他哥哥。
离走过去拉子笙的手，“外面冷极了，快进屋去。”子笙便微笑，轻轻点头。三人便朝房中走去，锦墨看着子笙笑着，“笙哥哥，过年我们放鞭炮么？”子笙点头，那孩子便欢呼起来。
尉迟府很温暖，宫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颜清一人坐在房中看着书卷，一个面生的丫鬟却进来通报，“颜清公子，娘娘请您过去小坐。”颜清垂下头微微皱了眉，自己贸然到太子妃的寝宫，不合规矩吧。那丫鬟却是很伶俐，“娘娘吩咐了，请公子到花园里去稍候。”颜清便点头，收拾了书卷，往花园走去。
不曾想太子妃已经等候在那里，颜清行了礼，那女子微笑着请他坐下。
颜清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是施了淡淡地粉黛，就已经很美。那日大宴的时候来了许多美人，她并不算出众。可单独地看起来，却也是倾国倾城。那女子一边拿起面前的茶杯一边同颜清聊着，无非是询问一些宫中的规矩和琐碎，颜清便一一答了。那女子总是淡淡地微笑着，不时地点头。
随后话题却被转开，“颜清公子……我听说，你和殿下从小就在一起长大？”那女子有些小心地问。颜清微微思索，也不避讳，“回娘娘，颜清八岁入宫，就一直陪在殿下身边。”那女子轻轻点点头，垂了眉眼。“颜清年纪和殿下相仿吧？”颜清点头，“比殿下年长一岁。”那女子青葱一样的手指轻轻摩擦杯子的边缘，“那也到了该婚配的年龄了，颜清公子有中意的女子么？”
心中很不是滋味，明知道那女子在期盼什么，明知道自己在宫中已经成了那一对壁人的绊脚石，颜清却仍不愿让步。“回娘娘，颜清还没有成亲的打算。”那女子也不再多言，点点头。颜清微微抿了抿嘴唇，看着那女子，轻声说，“娘娘。颜清会守规矩。还请娘娘放心。”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那女子也有些慌乱，看着颜清，“颜清公子，其实我不是说……”颜清微笑，点点头。
其实不用您提醒，颜清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什么。
两人很尴尬地沉默着。颜清的背后却传来脚步声。那女子款款地站起，轻轻用手敛了衣裙。颜清也站起来，回过头，便看到那男子。太子看着他们，还未开口，那女子便说道，“刚进宫，好多规矩还不懂。我想着颜清在宫里时间长，便来问问。”声音柔柔的，看着太子的目光里含了笑。
太子便点头，“宫中有专管礼教的嬷嬷，这么大冷天的，菡儿在花园里小心冻坏了身子。”那女子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行了礼，又款款地走出花园，回到宫阙。
颜清看一眼太子，不说话。太子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颜清才抬起头，浅笑起来，“殿下那么心疼娘娘，也不管颜清会冻坏了身子？”声音里带了一丝玩笑的意味，眼睛里却有淡淡地忧伤。太子看着眼前的人，那个清风傲骨的男子，看着他的笑，便再忍耐不住。往前一步搂住他，垂下头便吻下去。
颜清也不挣扎，便安静地任他吻着。闭上眼，抛开一切。
第 100 章
尉迟大人就要成亲，整个尉迟府忙作一团。四处都是大红的彩带，门上窗上贴满双喜。管家花了整整三天才发完喜帖，离和子笙都没有亲戚，喜帖也就都发到了街坊四邻的手中。
市井中早流传了尉迟大人要娶的是男妻的消息，却并没有想象中受到的那么多的指责。只是大家都觉得新鲜，尽管听说过有人纳男妾，可正妻就娶男人的，尉迟离还是第一个。
宫中的颜清亦接到了喜帖，是离亲自写的。离和子笙的名字被端端正正地写在上面，一看便是一对壁人。颜清微笑起来，手指轻轻摩擦那张明红色的帖子，心中有淡淡的羡慕。给太子告了假，颜清当日便出了宫，到了尉迟府上。
锦墨仍记着他，欢喜地跑到门外去迎。颜清笑着搂过那个孩子，任他抱着自己撅着嘴说离的不是，又说笙哥哥要和那坏蛋成亲不要自己了。久违的温暖的感觉。最最平常的宫外的生活，现在却成了自己最渴盼的奢望。颜清蹲下身子看着那孩子，对他说离哥哥其实也很好的，那孩子笑起来，也不答话，只是拉着颜清要他教自己练剑。
在院子里拿着树枝教那孩子捣鼓的时候便看到了房里的人儿。那个永远都那样温和地笑着，笑容里还有一丝怯意的人。颜清也对他微笑，子笙有些羞涩地垂下头，随后便走出来，坐到花园中的石凳上看两人舞剑。
离下了早朝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包裹。是用绸布精心裹起来的。子笙看见那包裹便笑了，跑上去，轻轻握住离的手。离宠溺地垂下头看子笙，把包裹递给他。颜清微笑，等着两人慢慢走近了，才问道，“里面装了什么好东西？”子笙把包裹放上石桌，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了两件做工精细的喜袍。子笙的脸便微微地红了，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幸福的微笑。
锦墨伸长了脖子看，嚷道，“哎呀好漂亮，我也想要一件么！！”颜清笑着去刮他的鼻子，“等你大了找到个好漂亮的媳妇儿，哥哥便找京城最好的裁缝给你做。”那小家伙歪了歪脑袋，“还要找媳妇儿才有得穿啊。”那语气让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颜清看着那一对喜服，微笑起来。伸手从怀里掏了样东西，递给子笙。也使用绸布包了，细细长长。子笙眨了眨眼睛，轻轻打开，里面却是一支精工细致的簪子。用的是上好的玉石，握在手中温润细腻，透出淡淡的绿色。子笙微微张了嘴巴，伸手要把那东西还回去，那簪子一看就很贵重，这样的礼，自己收不起。
颜清却笑，又把他的手推回去，“委屈你嫁给离总该有几样像样的嫁妆的。这簪子又是嫁妆里少不了的东西，本该是娘家人给的……我也不知要给你些什么，便充当一回笙儿的娘家人好了。”离接过簪子仔细地看，是宫里的东西，精雕细琢。簪子的尾端有几朵花，含苞的，盛开的，都透着淡淡的浅绿色。
颜清又说，“笙儿是好孩子，嫁给你真是委屈了。你做什么不嫁给他么！”离也笑起来，又把簪子包好递给笙，伸手搂过他，压低了声音，“因为……他在下面么！”子笙涨红了脸，轻轻推开离，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离越看越喜欢，又把他搂进了怀里。使了力气，任他怎么挣也挣不脱。颜清看着眼前这一对般配的人，微笑起来，脑海中却全是那人的身影。
成亲的日子订在三日之后。按礼教两人婚前是不能见面的，但两人早已同床共枕，只能够勉强让他们在这两天分开住，也算是遵守了礼教。子笙抱着自己的褥子跑到隔壁的客房，离却在里面走着眉头。
“哎呀这客房很久没人睡了，虽是打扫干净，却还是有霉味~”离很不满意地说着。子笙却微笑，只是两天而已，不要紧的。离又说，“你看这橱子柜子和床都老得不成样子，睡着睡着说不定就塌了呢！”子笙有些不解，只住两天，橱柜里根本不会放东西，况且这床和离房间的一样，都是离儿时的家具，很结实，离也舍不得扔。
离又瞟了一眼，抿了唇继续说，“厄，还有啊，这房间离那小坏蛋的房间太近了，我看啊，很不安全。”子笙微笑起来，他终于明白了离的意思。离又像狐狸一样笑起来，“哎呀笙儿你看这房间这么不好，你跟我回去睡吧？恩？”
子笙却很坚定，笑着在离的手上写了“不能坏规矩。”随后便把被褥放到床上，摆好了枕头。离一下子便泄了气，懊恼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不甘心，“你真的不跟我睡啊？”子笙笑着摇头，离便赌气似的走了。
夜半，离一个人躺在雕花大木床上，只觉得身旁太空，怎么也睡不着。褥子一个人盖根本就暖不热，真是太想抱着那个香香软软的身子睡了。坐起身，满腔的怨气发泄不出来，只能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门外突然闪过一个黑影，离一惊，慌忙躺下来。屏着息往外看，影子那么熟悉。那影子在外面徘徊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轻轻推开离的房门。离半闭着眼睛，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儿，微笑滑上嘴唇。
子笙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身上披着那床褥子，很小心地往里面看了看。确定离已经睡了之后才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又歪着脑袋看了看，最后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伸手把褥子拉好，小心地往离的身旁缩了缩。呼……还是睡在少爷身边暖和。一个人在黑屋子里睡觉，真是又冷又可怕。
离抿住嘴巴强忍住笑，严肃地说，“回去，不能坏了规矩。”小家伙一下便惊了起来，坐起身看着身旁明明已经睡熟的人。离也睁着大眼睛盯着子笙，“你自己不跟我睡的，现在还是你忍不住吧！快回去，不是说不能坏了规矩么！！”子笙的嘴唇抖了抖，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懊恼的神色，小心地拉起褥子裹在身上，准备再回到自己的屋子。
要下床时却被离一把从背后抱住，搂着那个小身子捆在自己的怀里。“都来了就没那么容易逃走了！”言语里有掩不住的甜蜜。子笙也微笑起来，脸上的红晕在黑暗中掩了颜色。
离把怀里的人儿压在身下，双手撑在他的脖颈旁边，微笑起来，“说，你是不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子笙不答话，只是把头歪过去，把笑容掩埋在褥子里。离却不依不饶，“你不说就不让你在这睡了！”子笙才不情愿地扭过头，轻轻点了点。
离满意地笑起来，一把搂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上，满足地闭上眼睛。喉咙里吐出几个模糊的字，“其实我也睡不着。”
抱着怀里的人儿，离在梦里都是笑的。
第 101 章
一大早两人便被丫鬟下人唤起来，睡眼朦胧间离被吓了一跳，满屋子身着红装的下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还未反应过来，子笙便已经被簇拥着往别院走去，离要追上去，却被府上一个年老的嬷嬷拦住，“大人，大喜的日子本就是两人初次见面，昨日您和公子同床共枕已是……今日大喜，更不可以多说一句话。有话啊，留到洞房中，再慢慢说……”说着说着下人们便都窃笑起来。
离有些不甘愿地用手挠了挠头，洞房花烛夜哪有心思说甜言蜜语呢，早都心急地做那事了……心里是这样想，嘴上却说，“恩，是该尊着规矩来。”随后便是下人服侍洗漱，琐琐碎碎地一堆礼节。
别院与尉迟府一墙之隔，因为子笙没有本家的屋子，便只能移到别院走个过场。别院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处也全是喜庆的红色。屋里几个丫头忙坏了，小心地拿过喜服给子笙换上，上面还装饰了各种各样的珠宝。子笙抿着唇坐在梳妆的巨大铜镜前，有些羞涩地抬眼打量镜中的人。真的很好看，很漂亮的嫣红的喜服，丫鬟们正往脸上施淡淡的妆，画了柳眉，盘了发髻，小心地簪上那支昨日颜清送的簪子。
丫鬟们看到子笙的神情都忍不住微笑，“公子这样好看，只怕到了洞房时老爷要看花了眼呢~”子笙也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那几个丫头。一个丫鬟拿过一只镯子，翡翠的花纹深深浅浅，上面还镶了银质的边。“公子，您手上的绳子要拿下来还是就戴着？”子笙摇摇头，微笑地抚摸那条红色的丝绳，那条拴住了两人今生今世的红绳。那丫鬟便说，“从没见公子取下过那红绳，只怕是老爷送的定情物吧？”一边笑着一边帮子笙戴上那华贵的镯子，一个翡翠镯子精致美丽，一条红绳朴素却很明艳。
子笙浅笑起来，脸上有幸福的颜色。脖颈上还戴着那块玉佩，上面有少爷的姓氏呢。轻轻掏出来看，上面的牡丹似乎开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美好，这个尉迟家传了多年的物件，此时竟被自己握在手里，心里暖暖的。从此，自己就真的是尉迟家的人了呢。
午饭用得不多，随意吃了些便又继续梳妆，颜清在别院和尉迟府之间走着，笑着看两人被一大群的下人丫鬟围着，一边笑着，心里却是深深的羡慕。
有丫鬟带着锦墨玩，那小家伙便没来捣乱，梳妆很顺利，在天刚黑的时候便完成。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吉时，子笙坐在妆台前，有些忐忑地抿了抿嘴唇，心欢快地跳着，手指微微扣在一起。几个丫头看他紧张的样子，都笑了起来，陪着他聊天，“哎呀公子嫁给了老爷以后，我们要怎么称呼公子啊？叫夫人么？”子笙被那声夫人弄得很窘迫，垂下头，轻轻摇了摇。那几个丫头便笑，“是阿，真是好奇怪呢，那么还叫公子吧？都叫得顺口了。”子笙便微笑，点头。
一个丫头从门外跑进来，一边说，“到了到了，是吉时了。”脸上都是喜庆的笑意。子笙抬起头看她们，笑起来，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几个丫头便把早准备好的盖头取出来，轻轻罩在子笙的头上。门外有个男人的声音唤道，“吉时到——”一下子鞭炮和锣鼓便都响了起来。
两个丫头跟在子笙身旁，手轻轻扶住子笙让他小心地走，三人一出门，便是漫天的鲜花洒下来，锣鼓更响了，鞭炮一条接一条的放着，街坊四邻全围在门外，争着要看新娘。
子笙微微垂下头，在盖头里羞涩地笑起来。从今以后……都可以跟少爷在一起了呢。
从别院出来，转过一条小街便是尉迟府。两个丫头扶着子笙，让他小心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在一片笑声中进了尉迟府。
眼前被盖头挡住了视线，但子笙感觉得到，离就在前面站着，脸上都是温柔地冲自己笑。丫头松开了手，一只很温暖的手伸过来，坚定地拉住子笙。子笙浅笑起来，手指摸索着那人的手腕，便触摸到那一条丝绳。
离也微笑，拉紧子笙的手，携着他进了厅堂。厅堂两边落了六个上座，颜清和几个京城中颇有声望的先生都坐在上面。离拉着子笙在厅堂中间站好，要拜天地了。那男子又开口，声音里有浓浓的喜庆的味道，“一拜天地——”离拉着子笙转身面对门外，两人一起鞠了一躬。
“二拜高堂——”两人转过身来面向堂上，大大的红木案上摆了离父母的牌位。离携着子笙又鞠躬，淡淡地微笑，爹娘，离儿娶了妻呢。你们若是还在，必定要喜欢得不得了的，他就是个让人喜欢得不得了的人儿。
“夫妻交拜——”两人侧过身站好，离又伸了一只手握住子笙，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两个人都深深地鞠了躬。那一刹那，两个人都有要流泪的冲动。经历了那么多，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中间的不易，也只有两人自己才会知道呵……
“送入洞房！”那些围在门外的人便都欢呼起来，鞭炮声再次响起，颜清笑起来，看着堂上那两人，觉得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