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冬天就要结束了呢。春，是不是就要来了。
第 114 章
锦墨缠着颜清教他新的招式，颜清便带他到府中的空地上，让他用那把新的剑，一点一点教起来。挥舞自己的剑给锦墨示范的时候颜清很用心，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剑梢，一招一式，丝毫没有半点差池。锦墨看得惊讶，眼睛里的神色越来越崇拜。颜清停下剑来对着锦墨那双大眼睛笑，笑容里有淡淡的寂寞。
一样的剑式，一样的力道，只是清，已不再是曾经的颜清。
茗儿坐在子笙的怀里，手上捧着书卷，跟着离像模像样地读着。声音小小的，有着小孩子撒娇似的奶气。子笙看着他浅浅地笑，把他搂紧在怀里。离凑过来，手上的书卷挡开茗儿和子笙之间的距离，脸凑近子笙，皱了皱鼻子，指着自己的鼻尖，“吃醋。”子笙的面颊微红，看着他嗔怪地笑起来。茗儿眨了眨眼睛，似乎明白什么，吃吃地笑着逃开子笙的怀抱。子笙唤他，他只轻声喊，“我去找锦哥哥！笙哥哥要和离哥哥在一起！”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离看孩子跑走了，便越发得意。伸手把子笙抱到自己的怀里，手指隔着厚厚的衣物触到子笙的胸膛。子笙轻轻躲闪着，脸上仍是染上了红霞般的红晕。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永远都是像蜜糖一样，甜甜的粘粘的，似乎怎么也分不开，扯不断。离吻着子笙的面颊，声音很轻，“宝贝笙儿……为了这种日子，我等了好久……”子笙侧过脸去回吻他，不说话，可动作里全是甜蜜的色彩。
颜清在院子里被两个孩子围着，也笑得很开心，似乎能暂时忘却那些难过。
可宫中的气氛却丝毫没有欢快。
太子一整天都阴沉着脸，于是整个太子府都不敢出气。太子妃轻轻握住太子的手，问，“殿下，有什么烦心事么？”太子摇头，不去理会。太子妃轻声问，“我听说……颜清公子出宫了？”太子看了她一眼，说，“恩。”
太子妃声音仍旧温婉，“殿下若是思念，便把他接回来就是了。这样生气，怕是会坏了身子。”太子不顾她的言语，仍自顾自看书。太子妃的声音还是很耐心，“殿下，若是是公子不肯回来，殿下不如就放他离开……”
太子将书放在桌上站起，止住她的话。声音里只有淡淡的冷漠。
“菡儿，你既已知道这颗心是偷不走的，就不要再苦苦地去追了，这样下去，只会害你自己。”太子妃的眼睛里有了难过的神色，轻声说，“殿下，我没有……”太子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你没有！你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义？你自以为很聪明是么？装作对他充满善意，又支使丫头去轻辱他！你以为我都不知道？你的腹中有了孩子了，那为什么还要特意告诉清？为了让他知道他没那个办法，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么？！”这些天压抑的怒气爆发出来，明明知道清的离开自己有深重的过错，但是仍然不愿意谅解这个阻拦两人的女子。
太子妃看着太子，嘴唇轻轻地颤抖，她微微伏在桌上，轻声问，“殿下，就不到半年的时间了……您连这样的温存都不肯给菡儿么……”说罢便掩了面哭起来。太子甩开袖子离开。经过门口的时候对守在门外不知所措的丫鬟吩咐几句，便转身离去。
已是二月，宫中的草木却仍没有发芽。一路往外走，每条巷子，每棵草木，每片马场，都记满了浓浓的回忆。
仍记得儿时清偷偷给自己捉了蟋蟀来逗，玩到一半被一个公公抓了，送到他师父那问罪。即使被他师傅责骂，清仍是回过头来冲着自己摆了一个可笑的鬼脸。
仍记得那次两人在马场戏弄一匹新买来的烈马，那马被逼急了，一扬后腿便踢过来，那蹄子明明是向着自己的，然而还未反应过来，清已经把自己推开，结结实实挨了那一下。
思绪里全是满满的回忆，想着那些可笑的感动的往事，太子的唇边勾起一丝微笑。没有刻意往哪里走，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向清的房间。踏进房门抬头看，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清的屋子。仍像往日一样唤了声，“清！”却没有人应。太子愣了一下，随后便笑起来，笑容里全是寂寞。
这一声呼唤倒是把屋子里正干活的下人全给唤了出来。没有料到殿下的突然来访，几个侍从乱做一团。
太子挥挥手叫他们不必太紧张，吩咐厨子做些清淡的饭菜，独自在清的房间里用了晚膳。每每将筷子伸向清喜欢的菜，手便要微微僵住，仿佛能看得到清的笑靥，听得到他小时候稚嫩的声音。“殿下，这个好吃。”“恩，这个也很好。”“哇！这个的味道太好了！殿下天天都吃这么好的东西么！？”一句句单纯的话语让自己就不忍再动筷子，把所有他爱吃的菜色全部推倒他的面前。
现在想来，大概是从清进宫开始，自己的心才慢慢变软，不再坚如磐石。终于懂得要怎样对待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然而，清，我终是伤了你。
夜晚没有回太子府，吩咐下人铺好床褥，自己就在清的床上睡了。身上盖着清常盖的那床淡青色褥子，侧过头，仿佛还闻得到清身上的清草香。
第 115 章
夜晚的时候颜清听到隔壁房间细碎的声音。那是茗儿的卧房。
有些疑心，便轻轻起身，推开房门。床上那孩子缩成一团，轻轻用手抹着泪。颜清微皱了眉头，走上去，轻声唤他。茗儿抬起头看他，却不理会，仍抹着眼泪，轻声啜泣。
颜清坐到床沿上，伸手拉过茗儿的小手，柔声问他缘由。小家伙垂着头，声音断断续续。“呜……娘，娘，娘……不要我了。呜……”颜清有些莫名，只得把他搂到怀里哄。小家伙缩在他的怀抱里，仍旧哭着。“娘说，娘说要带我回家。家里还有，爹爹……茗儿好高兴，但是一睁眼，娘，娘就不见了……呜……”声音细细小小的，哭起来的时候有些喘不过气。
心疼了，抱着他。这样乖巧地孩子，若不是他那父母早亡，现在，必定能过的很开心吧。
轻声说，“好茗儿，娘没有不要你，恩？茗儿是不是不喜欢这里？”茗儿摇着头，仍旧呢喃着，“喜欢，但是茗儿想回家……茗儿想要找爹娘……”颜清抱着他哄着，小家伙却仍止不住泪水，哭的伤心。
“为什么娘要走啊，为什么娘不要茗儿了……茗儿想回家，回家。”颜清仰起头眨了眨眼睛，眼眶酸涩。谁不想有一个家呢。只是，颜清的那个家，殿下不会舍得给吧。
轻轻搂着茗儿哄他，颜清低下头微笑，“好孩子，不哭了，恩？明天哥哥带你上街去好不好，我们去做好看的衣服，买好吃的糖糕，不哭了，恩？”小家伙抬起头看着颜清，大眼睛眨着，终于微笑起来，点点头。
清晨的时候离的轿子离开上早朝去了，颜清问子笙要不要一起出去，子笙微笑着摇头，道，“家里许多事，离不在，管家都来问我的，不好离开。你带着孩子们去吧。”颜清笑着应了，很是羡慕。这样，才像真真切切过日子，才有一个家的感觉呢。
一手拉一个孩子走在街上，颜清招了不少人的回眸。因为他身上华丽的衣物，也因为他的面容里那种天生的高贵。人人都在猜测这个公子恐怕是哪个高官王爷的子嗣呢，只是怎么会从不熟悉呢？
两个孩子看见新奇的东西便尖叫着跑过去，面具，纸鸢，冰糖葫芦，每一样都让孩子们欣喜不已。颜清微笑，这些孩子真是幸福呢，能够为这些小小的美好而欣喜。在街上一直转到中午，两个孩子的手上都抱了大大小小的玩意。颜清弯下腰对他们说要回家了，两个孩子不情愿地撅着嘴，却仍是跟着颜清往家走。颜清本就对这儿的路不熟悉，转悠着便迷了路。拐进一条小巷子，却寻不到出口。
正着急着要找人问，却听见巷子深处的声响，“快交了银子来。”“……”没有回应，随后便听到男人闷哼的声音，许是被打了。从小最见不得这样盗抢的勾当，颜清也顾不上身旁的孩子，只吩咐他们乖乖站着等着，自己循着声音轻轻走进巷子深处。
几个强盗仍在拳打着那人，那人的声音也渐渐若下去，颜清眯起眼睛，腰上的配剑已经出鞘。剑影之间，一剑便割破了三人的手掌，另一个没被割伤的人睁大眼睛看着清，几人没有交流，却丝毫不愿退让，挥舞拳头便向颜清而来。
颜清笑，锋利的刀刃划过，不伤要害，却在每个人的腰上都深深划了一剑。尖锐的疼痛让几个人跌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颜清。颜清弯腰扶起地上挨打的人，才发现墙角竟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吓得脸色发白，头上的发丝也乱了。被扶起的男子跌跌撞撞走向她，轻轻握她的手，发不出询问的声音，却仍拉得很紧。
颜清带着他们离开深巷，在巷口接到那两个孩子。站在明媚的日光下的两人慢慢回过神来，脸色却仍旧有些苍白。男子对着颜清行礼，轻声道谢，声音竟是出人意料的清朗。颜清打量他，长得不算很英俊，却是淡淡的安静，让人舒服。脸上还带着血痕，却丝毫没有一点狼狈，转过头看那女子，眼睛里有暖暖的柔情。
锦墨和茗儿睁大眼睛看他们，却仍乖巧地一言不发。
颜清拉着两个孩子要离开，却被那男子轻声唤住。颜清回身，那男子看着颜清华贵的衣衫，轻声问，“公子家中需要人手么？”颜清一愣，看着那两人朴素的衣衫，和有些黯然的便明白他们身上并无银钱。抿了抿唇，笑，“我不当家，但……你们同我回去吧，当家的心肠很好，应该会为你们安排的。”
两人连忙道谢，随着颜清走。男子一路拉着女子，眼睛里有温柔的神色。颜清问他们从哪里来，他们便答了，说是来京城找地方干活，挣点银两开一个小店，随后就可以过两人自己的日子。只是不想在路上颠簸多日，一来便遇上劫匪，幸亏颜清出手相救。说完又谢了谢。
颜清淡淡地笑，道不必多礼，牵着两个孩子带着他们沿大路回家。路上颜清想起什么，轻声问那男子的姓名，那男子微笑，“楚衣。”颜清微微思索，道，“楚衣么，很干净的名字啊。”男子微笑，拉紧女子的手，说，“这是婉瑟。”颜清点点头，往家走去。
宫中，离下了早朝便被一个小太监请到一旁的小径里。正在疑惑，却看见太子匆匆走过来。唇边勾起一抹微笑，殿下，您终究还是放心不下颜清的吧。
果然，太子从身后跟着的小厮手上拿过包袱递给离，“离，这个是些春天的衣物。天气暖了，清带的衣服太厚，穿着不舒服的。你把这个给他，是我新命人裁剪的，若是他不喜欢料子花纹了，你再与我说，我命人再去做新的……”
离微笑，点头应了，随后便要告退。
太子却又叫住他，离回头，太子欲言又止，随后轻声说，“你帮我劝劝他……他在外面怕是也住不习惯的，住个几日便回来吧……”离笑，抬起头看着太子，也不拘束礼节，老老实实说，“殿下，那是清自己的事了，我怎么管的来。再说，哪里住的舒适，颜清也不是孩子了，自会判断的吧？”
太子想说什么却又没了话语，只得挥挥手，道，“那你先回去吧。”
离告退后转身离开，脸上浮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清，他真的很在意你。
第 116 章
颜清推开门的时候正撞上站在院子里笑得一脸甜蜜的两人。离微微低着头，认真地把一朵新鲜的粉白色梅花别在子笙的衣扣上，子笙浅浅笑着，手交握在身前，脸上也染上了花似的红晕。
颜清一时扰了两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子笙和离转过头来，两个孩子欢叫着跑进屋子，手上都是颜清给买的小东西。颜清看着两人笑，对离说，“擅自做了一回主，带了两个人回来，我也不知家里到底缺不缺人，就带了他们回来了。”
子笙疑惑地微微偏了头，浅笑着看颜清，颜清转身唤门外等着的两个人进来，一边说，“这个是婉瑟，这个是楚……”话未说完，子笙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激动的神色。轻轻拉住离的衣袖，离也看了出来，两人笑着飞跑到楚衣面前。楚衣也是惊极了，看着眼前面色红润，穿着锦绣衣衫的两人，眼睛竟微微红了。握住子笙的手，楚衣看着他笑，“我就知道……就知道笙儿会好好的。真的，真的……”喜得把子笙看了又看，脸上是满满的笑意。
颜清有些惊异，“笙儿和楚衣……你们熟识么？”离笑，“曾经都是在一起的呢。”说罢便把楚衣和那女子往房间里让。
几人坐定，子笙看着仍旧清瘦的楚衣和他身上沾了尘土的衣衫，高兴却又心酸，只是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楚衣浅笑，轻声说，“今年过了节就二十五了，年龄大了也做不下去的，老爷给了些银两便打发我出来了。”说罢看着身旁的女子笑，那女子抬起眉眼看他，眼睛里也全是温柔。楚衣拉过她的手，轻声说，“婉瑟是我们那个镇子里棠香楼的，你们大概知道的吧？”离微微思索，点头，“是有这么个宅子。”
楚衣拉着婉瑟的手，笑，“婉瑟是那儿的人，也是打点了这些年的银两出来的。”说罢顿了顿，继续说道，“她是个跳舞的清人呢，身子干净，跟着我……其实有些可惜了。”
那个叫婉瑟的女子抬头看着他笑，也不答话，只是轻微摇了摇头，把手放在楚衣的手掌里。楚衣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仍旧是曾经的清清淡淡，却有止不住的温柔。“我们……想着来京城找点零活做做，等到挣了些银两后凑上我们自己的银子，也开个小铺子什么的，过我们自己的日子……花了不少路费过来，这几天了却还没找到地方能做活，银子每天都在花，却又碰上那拦路的盗匪……若不是这位公子相救，只怕连剩下的一点银子也要给抢了去了……”
说罢看着颜清，脸上是感激的神色。
颜清笑着摇摇手，“不必谢我，练了功夫本就是要保人平安，见了别人受难自己不出手相救，那真真就是大恶人了。”锦墨一边咬着新鲜的果子，一边极为崇敬地看着颜清，“唔！我以后，也要像颜清哥哥一样~”茗儿不说话，只是看着锦墨笑。锦墨撅起嘴巴，“你不信么？我很厉害的！”茗儿摇摇头，依旧啃着果子，说，“信！”
单纯的孩子让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那个叫婉瑟的女子也笑得很开心，轻轻伸手拉着茗儿，茗儿也不怕她，便乖乖站在她身前。婉瑟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轻声说，“真是好乖巧的孩子。”眼睛落在楚衣的脸上。楚衣明白她的想法，也笑。婉瑟，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离悄悄起身，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绸布包着的小包裹。小心地把包裹递到楚衣的手里，离微笑。楚衣打开，里面却是五六块银闪闪的银锭，微微吃了一惊，要把包裹还回去。离微笑，摇着手拒绝了，“你们两个出来也不容易，拿了这些银子，够开一个茶肆酒铺了。往后的日子若是还要用钱，你们也不必拘礼，来府上就行了。”
子笙看着离笑，把手放到他的手掌里。楚衣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银两，又抬头，“这怎么……好意思呢。”离撇撇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在那儿的那些日子你帮我照顾笙儿，我都还没有好好地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