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很快便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尉迟府的炊烟已经升起，浓浓的菜香飘满了整个宅子。茗儿很孤单地站在角落里，不抬头看人，却真真切切感到了饥饿。衣兜里还揣着早上锦儿给的那块糯米糕，却始终不敢拿出来吃掉。心里很委屈，自己真的很乖了，伯伯仍是把自己卖了。
“恩，好茗儿，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茗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可后背已经抵在了墙上。勉强抬起头，那个很漂亮的孩子站在他的面前，穿着漂亮的衣裳，大大的眸子闪闪发光。茗儿听着他的话更难受了，胃绞得生疼，眼睛里又蓄了泪珠。锦儿便慌了，“你别哭，别哭啊！你饿了对不？我们去吃饭吧，今天煮了好多好吃的！”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也不去拉茗儿，只是伸着手，等着他把手放过来。茗儿不好再躲闪，只得轻轻伸出手去，把手放进那只温暖的手里。
锦墨笑起来，一边拉紧他一边带着他往厅里走，“茗儿你好瘦哦！要多吃一点比较好呢。”说话的语气俨然是个大人。茗儿眨了眨眼睛看着锦墨，不哭也不笑，安静地跟着他走。
饭桌上茗儿也不敢夹菜，只是埋头吃着白饭，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很心疼。子笙从盘子里夹了好几样菜给他，又舀了一碗汤放到他的面前，轻声劝他吃。茗儿抬起头来看着子笙，眼睛有点红，依旧埋下头吃着饭菜。
锦墨歪着脑袋看着茗儿，轻声说，“你很饿哦！”茗儿小心地抬起头看着他，随后又低下头，轻轻点了点。离看着那两个小小的孩子，忍不住笑起来。握住子笙地手，离看着他，“这样很好吧。”子笙浅笑，点头。离又补充一句，“茗儿真像以前的你。”子笙的脸便悄悄红了，不言语。
夜幕降临的时候天又冷了下来，子笙拿了给锦儿做的一身衣服出来，带着茗儿上浴房清洗身子。茗儿似乎是很排斥别人的触碰，只是躲闪着，子笙蹲着身子，轻声细语地哄，才将那孩子抱进了浴盆。茗儿身上有些脏，似乎多日没有洗过了，小脸也灰灰的，子笙浅笑着，一边哄着他，一边用毛巾给他擦洗脸。洗过的脸露出白细的皮肤，可是却没有红润的光泽，瘦瘦的脸上没有多少肉。心疼了，一边抱出孩子一边给他穿好暖暖的衣服。茗儿这次没有反抗，乖乖地坐在浴盆旁的木台子上看着子笙。
子笙浅笑，“茗儿，喜欢这里么？”茗儿的大眼睛看着他，却不回答，只是默默地说道，“茗儿想回家。”心里被揪起来，被家人抛弃的孩子，一定不好受的吧。“回了家，能吃的很饱，睡得很好么？”子笙给他系好衣带，轻声问。那孩子摇了摇头，眼睛里蒙上水雾。
子笙说，“那就和哥哥在一起好不好？茗儿可以天天吃好吃的东西，穿漂亮的衣服。再不用挨饿受冻了，恩？”那孩子抬起头看子笙，声音里带了哭腔，“你们，你们会不要我的……你们会把我卖掉，会把我赶走的……茗儿，茗儿不想要再被卖掉了……”
干瘦的小手揉着眼睛，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子笙将那小小的孩子抱到怀里，轻轻哄着，“不会的，不会的。好孩子，哥哥永远都不会卖掉你的，好茗儿。”那孩子很懂事地不再哭，小心翼翼地缩到子笙的怀里，似是很害怕，却又想要好好地依靠。
抱着那孩子出来，离对着两人微笑，“茗儿睡到东边的侧屋，和锦儿就隔了一面墙，好不好？”茗儿眨了眨眼，没有回答。锦墨笑得开心，“来啊来啊，我们住在一起呢！”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拉他。子笙放下茗儿，任锦墨牵着他往东屋走去。锦墨推开门，里面的摆设同锦墨屋子没有两样，下午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离弯腰看茗儿，“喜欢么？”
茗儿睁大了眼睛，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屋子真的好大，窗明几净的，有大大的衣橱和一张圆形红木桌，香炉和火炉摆在屋角。这样一间屋子，几乎抵得上以前家里所有房间的总和。
离看了看天色，轻声对子笙说，“天不早了，你快回去歇息，我来安顿这两个孩子。”子笙看着他，微笑起来，“那要快些回来，我在屋里等你。”离点头笑着，脸上全是幸福的色彩。
牵着茗儿进屋，给他换上宽松的衣服后抱他上床睡觉，轻声哄着直到他闭了眼安稳地睡去了，才又牵着锦墨转到隔壁，也安顿他睡下，离自己转身走回主屋，屋里还亮着一豆灯，推开门，笙儿坐在床边等着他。
主屋里全是浓浓的甜意，两人相拥着，安稳地睡去。可侧屋的两个小家伙就没那么好睡了。茗儿睁开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害怕得有些颤抖。想家，想早就没了的爹娘，也想对自己不是那么好的伯伯和伯母，甚至有一点点想那个总和自己抢吃的的弟弟。茗儿缩成一团，那些哥哥不是坏人，但是还是好害怕。他们会不会再把自己卖到那个地方……
想着想着便呜咽起来，发出细细的声音，生怕吵醒了别人，只得捂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哭泣声。
锦墨却是竖起了耳朵，听到隔壁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了房门来到屋外，随后又推开了茗儿的房门。茗儿缩在床上，睁大眼睛看他。锦墨微笑，“茗儿，你睡不着么？”茗儿抿着嘴唇点点头。
锦墨看着他，轻声说，“可是这里真的很好的！笙哥哥和离哥哥都很好。”茗儿垂下眼睛，不说话。锦墨坐到他的床边，笑嘻嘻地说，“天太黑，你不敢一个人睡对不对？”依旧没有答案。
锦墨便自顾自说下去，“恩，我也是你哥哥啊。你不敢睡的话，我就陪着你，给你壮壮胆好了！”
说罢便掀了褥子钻进去。茗儿慌了，伸手推他，轻声说，“谁不敢睡了。你回去吧。”锦墨笑嘻嘻地露出脑袋，“你就是嘴巴硬，心里怕得不得了对吧。没关系，我陪你睡！”
茗儿抿了抿嘴巴，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也躺下来。
锦墨就躺在他的身旁，暖暖的，茗儿却不习惯。以前家里没有这么暖的褥子，也没有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你，你过去一点好不好，好挤。”茗儿又小心地开口。
“恩，好啊。”锦儿翻身往床外睡，带走了大半床褥子。
“厄，你不要抢我的褥子么……”
锦儿笑嘻嘻地翻回来，跟茗儿凑在一起，“所以挤在一起睡褥子才够用么！”
茗儿还想说什么，锦墨却闭了眼睡了，茗儿只好作罢，也闭上眼。
暖暖的褥子，两个孩子像小动物似的挤在一起，冬日的夜也不再那样寒冷。
第 110 章
颜清独自一人坐在房里，窗外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上的书卷，轻轻地翻，却无心读下去。自己诊出喜脉的时候娘娘大概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吧，如今又是一个月过去，这么说来，不过半年，小皇孙便要出世了呢。
整个太子府都忙碌起来，并且全部默认娘娘腹中是一个男孩，颜清似乎也是这样觉得的。那日把的脉比一般的喜脉要重，跳动的时候也浑厚有力，原来，皇室的血统真是不一般的呢。勾起嘴角笑了笑，却没有一丝快乐的感觉。一个月，殿下整整一个月没有来了。现在自己已经很少守在他的身旁，只有他传人过来带话，自己才去见他。有时在府上偶然遇到，他只是轻声唤“清”，偶尔多言几句，便没有交谈。夜半的时候也再没有轻轻的叩门声。他，要做父亲了呢。
颜清的心里有着小小的苦涩和嫉妒。
放下手里的书，颜清走出房门，却不带伞，只是漫步在罕见的冬日的小雨中。府上仍有许多丫头忙碌的穿梭，各种声音细细的，杂乱地塞满颜清的耳朵。“娘娘的安胎药还未煎好么？已经快要用过午膳了！”“这是后宫陈贵妃娘娘给娘娘的翡翠如意，放到娘娘寝宫中，保准能生小皇孙的。”“娘娘的新衣已经让绣房的丫头送来了，请娘娘试一试，若是紧了便再做，衣裳宽松些对小皇孙也好呢。”“这是娘娘的……”
到处都是娘娘娘娘，皇孙皇孙，颜清抿了唇不语，只是看府里那些忙乱的下人。几乎要忙昏了头的一大帮人，冲撞了自己也仿佛不知，一语不发便又走了。
一个穿着比较好的丫头看到颜清，也不细瞧，便指着他责怪，“你做什么闲在这里！还不快去膳房把汤药端了送到娘娘的寝屋外面。”颜清有些吃惊，微笑起来，问了一句，“我？”那丫头才抬起头来看人，颜清发现她便是那日打翻了茶杯的丫头凝翠。
凝翠看到是颜清也吃了一惊，随后脸上又露出些讽刺的表情来，“哎哟没看清是颜清公子，您瞧凝翠真该打不是？公子这样金贵的身子哪能去端茶送饭的，那些活儿还不得是我们这些粗鄙的下人去做。”颜清听到她毫不客气的话语，也不回话，只是微笑起来，“娘娘近日还好么？”凝翠看了他一眼，“我们照顾得是没什么差错，就怕有人心怀鬼胎地捣乱，没事也给捅出事来。”
颜清也不生气，又笑起来，“照顾得没什么差错？没看清人就叫人去端汤药，若是那些心怀鬼胎的往里加些什么，你们还没差错么？”凝翠张开嘴却半晌接不上话来，只得一甩袖子又去支使别的小厮干活，自己也走开了。
颜清笑着摇了摇头，不愿意同他们争吵生气。不过是个下人，都是不容易的。谁不希望自己主子能得宠。
夜幕降临的时候颜清随意地用了晚膳。太子府的晚膳越来越糟了，所有烧得好菜的厨师都被掉去专门的灶房为娘娘烹煮合适的饮食，送到颜清这里的食物比以往要少，而且时常是凉的。颜清用了自己的那一份，几个伺候的孩子便时常吃不饱了。于是颜清便执意要他们和自己一起吃，自己本不是什么主子，更不能为了那些每日固定的饭量饿了那些正长身体的孩子。
这日颜清刚用过晚膳，特意少吃了一些，只吃到八分饱便停了筷子，只说自己已经吃饱，让那些白日里干活劳累的孩子们吃得多些。几个人正坐着，吃着并不怎么好吃的饭菜，却也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一个孩子从外面跑了进来，“那儿来了几个人，手上提着的是殿下的灯笼呢。”饭桌一下子便安静下来，颜清起身，几个孩子便慌忙跟在身后迎驾。灯火渐渐近了，到了门口便认出真的是殿下，几个人便出了门，跪下迎驾。太子弯了腰把颜清扶起来，“真是，早说了我们之间不用这样行礼了。”话说到一半，颜清便轻轻推开太子的手，用眼睛示意后面跟着的下人。
太子微笑，也不顾忌什么，拉了颜清的手便往屋里走。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收下去的碗筷，脸上的笑便褪去了一些。“怎么净是这些菜色，没几个荤菜，汤也没有？”
颜清浅笑，“谁说没荤菜了，不过是我们贪嘴，先把荤菜给吃了罢了。汤汤水水的不好带来，有时拿过来都凉了，我们倒不爱吃，也就没让他们送。”几个孩子跟在身后，微微抬起头来看颜清，表情里有些焦急有些委屈。太子转过身，正碰上他那副表情，便指了他，“你说。”那孩子吓得霎时脸便没了血色。颜清微皱了眉头，“殿下别这样，这几个孩子胆儿小，您要吓坏他们了。”太子只得放轻了声音，“你说说，怎么回事？”
那孩子悄悄看了一眼太子，便把这几日的委屈一股脑儿倒出来，“回殿下的话，这些日子都没给我们送过好菜了，每次都是少少的，菜也是凉的。公子心肠好，不同他们计较，还让我们一同吃饭。若是换了别的主子，只怕我们都得挨饿呢！那些人倒送得越发少了，这样下去，只怕连公子都要饿了肚子！”
太子锁起眉，轻轻点了头，让下人都退下，转过身看着颜清。
颜清也不再敷衍，只是说，“殿下，清能忍的都忍了，娘娘那里自然是需要厨子。但若是有厨子有空闲，饭菜能多送些来便多送些，我倒是吃得饱，那些孩子们却跟着受苦了。”
太子垂下头看颜清，淡淡地说，“清，受苦了。”颜清笑，不答。太子转身对近身的侍从说，“我屋子里那两个厨子调一个到颜清公子的屋里来，不必让菡儿知道。”那侍从点了头，也退下，屋中便只有两人。
颜清想要说些什么，太子却制止了他。“只是个厨子而已，我那边的是擅长做江南菜色的，颜清喜欢吃清淡的，他便最适合不过。”颜清轻声说，“那是殿下的厨子呢。”太子微笑，“我那里怎么也不会吃不饱，那两个厨子平常也只管夜宵和甜食的。”颜清点点头，不再说话。
太子轻轻拉着颜清到他屋里，将门关上。搂住了颜清，“想你了。”颜清不言语，双手搂住太子的脖颈，轻轻吻他。太子笑，抱着他放到床上。“今天同府里的下人吵嘴了？”颜清撇过头去，摇了摇头。太子伸手拉下床幔，开始褪去两人的衣衫。
床幔里人影交织，窗外，冬季的雨仍淅淅沥沥下着。
第 111 章
太子似乎是性急了，也不怎样润滑，便急不可耐地进去。
痛。颜清的脑子里便只有这个字。一把抓住脑袋下的丝绸枕巾，十指几乎要把它捏碎，嘴唇被咬得紧紧的，一双眼睛看着太子，却不争气地湿润了。
一个月没有见，你来只是为了这个。
没有更多的温存的话语，连哄我都不愿意了么。
曾经那样的重视，现在我的身子又是什么。
咬死了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眼睛闭上，不愿再看太子。
太子似乎也觉察到身下的人儿不对劲，放慢了速度，垂下头来看他。清的长睫毛很黑，脸色却是苍白，眼睛闭着，下面似乎有湿润的痕迹。一下有些慌乱，抱住他，轻声唤，“清。”
颜清挥手，声音很淡，“不要这样叫我。”那些儿时亲昵的呼唤，现在只有在床第间才听得到，你以为我是什么。
从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冷淡，太子慌了，抱紧他，“清，弄疼你了？”声音里有着沙哑和浓浓的情欲。颜清微笑，睁开眼看他，“弄疼了又怎样，我的感受，殿下不是早已不在乎。”
太子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抱着他轻轻律动，心中全是懊悔。清生气了，从来没有抵抗过自己的清生气了。两人沉默着，直到太子短促地呼唤了一声，那些温热的液体便全洒在颜清的体内。
颜清沉默不语，等到太子从自己的身上翻下来，便起身拉过衣服要穿。太子从背后抱住他，轻声问，“清，去那里？”颜清挣脱他的怀抱，声音很冷淡，“清洗身子，脏。”
太子一时无语，只是仍固执地抱着他。“我来给你洗。”颜清勾起嘴角对他笑，语气却丝毫没有温暖，“清身子贱，不敢劳烦殿下。”
太子抱紧他，硬是将他搂着躺回床上。目光触到床褥上一丝淡淡的血迹，心便被揪了起来。口口声声说要护着他，自己却这样毫不留情地伤他。软了声音，太子看着他，“清，刚才……真的太性急了，清，别生气了。”颜清勾起嘴角，“清不敢生殿下的气。”
两人便这样僵持着，太子用身体搂着他，不让他挣脱。颜清闭上眼睛，这样的时候，你还要苦苦挽留什么呢。放了我，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投你的怀抱。
太子把脸凑在颜清的脖颈上，轻声说，“清，别这样……”没有回应。
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清，下一次……你在上面，好不好。”这样的让步，对于一向高傲的太子，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他搂着颜清，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你不走，什么事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