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练玉肌功的十三层。」闻言,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容飞扬大大地松了口气,「我不想再让阿恕伤心。」
「如果你练了十三层。」容飞扬定定地直视着他,「伤心的绝不止丁恕一个。」
「容少侠此言当真?」迎视着对方深情的目光,西门毓秀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毓秀。」容飞扬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勇气与决心,「我以前曾经欺骗过你,可是这一次,容飞扬绝无虚言。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很难相信,但是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一次就好,请你……至少给我一点点的信任……」
「容……少侠……」西门毓秀显然没有想到如容飞扬这般心高气傲的男子竟也会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刻──这一切,全是为了我吗?
「我……」一时之间,拒绝的词句突然变得难以出口。曾几何时,这个目空一切、傲慢无礼的少年已日趋成熟,逐渐蜕变成了一个体贴温柔的男人。
「能不能……给我时间……让我考虑……」他勉强从嘴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些字眼。
「毓秀!?」容飞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使劲一捏自己的大腿,欣喜若狂地冲上前去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繁紧地拥住了西门毓秀,「谢谢……」他语声微颤,「只要你愿意重新考虑……我……一定会等……多久都……没关系……我……」
感觉到自肩头传来的湿意,西门毓秀从心底里发出一声叹息,轻轻地伸手环住了这个把头埋在自己肩窝、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大孩子。
当天中午,当鼻青脸肿的两个少年手牵着手高高兴兴地回到依风楼的时候,便看到面沉似水的宫主和笑得一脸傻相的容大少正在那里等着他们。
「阿恕,小诺。」西门毓秀淡淡地瞟了一眼他们身上已经破成东一块西一片的衣服和脸上青青紫紫的颜色,「你们回来了。」
「师……师父……」丁恕悄悄窥视着自己师父的脸色,见西门毓秀不像生气的样子,便放心地道:「我们刚才到后面的山坡上去打……唔……」话未说完,已被齐诺牢牢地捂住了嘴。
「呃……」齐诺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我们方才只是在一起……切磋了几招而已。」
「切磋?」容飞扬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两个人狼狈的模样,「我看你们切磋了似乎不止几招而已吧?」
齐诺怒目而视:「容……」
「你们先去洗个澡吧!」西门毓秀不急不徐地替他解了围,「有什么事等你们出来再说。」
「是。」丁恕赶紧拉着齐诺一起溜进了房间。
「你说得对。」望着两个少年的背影,西门毓秀眸中漾起一层薄薄的笑意,「有时候打一架的确很有效。阿恕不是个会记仇的孩子,看来他们相处得不错。」
「是啊。」瞅着心情愉快的西门毓秀,容飞扬的嘴角亦跟着上扬,「小孩子就是这样,雨过天晴就没事了。」
「容少侠……」
「毓秀。」容飞扬忽然期期艾艾地道:「你能不能……别再……这么称呼我了?」
西门毓秀静静地转眸看着他。
「我是说……你以前不是都叫我的名字……」
「容……」狭长的眼眸微微流动,「你以前一直讨厌我叫你的名字。」──虽然说出口仍有
点难受,可是如今已没有之前心如刀割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自己又重新开始往前看的缘故吧?
「毓秀──」容大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自作自受」,他试图以可怜巴巴的姿态博取同情。
「师父!」换好了干净衣物的两个少年嬉笑着跑了进来。
「坐吧。」西门毓秀微笑颔首。
「是。」丁恕和齐诺对视一眼,乖乖地在西门毓秀对面坐了下来。
「小诺。」西门毓秀瞧向齐诺,「听说……你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齐诺点了点头,「我……只听了我嫂子的一面之词就……」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后来容大哥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我……阿恕哥哥也跟我说了……我……昨天……真是对不起。」他爽直地道歉。
「唔。」西门毓秀凝眉道:「我已经派人去请云少庄主过来,等他来了以后……」
「这个不用了。」齐诺急忙道:「我相信阿恕哥哥和容大哥不会骗我的。」
──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孩子。
「反正人已经派出去了,再说你没告诉家里人就这么跑出来他们现在一定很担心,到时候可以请云少庄主送你回去。」
「这……」齐诺想了想,「我大嫂应该会告诉我爹他们吧……」他不太确定地说。
「这件事你就甭指望了。」容飞扬插话道:「难道你从没想过梁枕秋为什么要信口雌黄,把罪名都安在毓秀身上吗?」
「这……」齐诺迟疑地道:「她是因为嫉妒阿恕哥哥的姊姊抢走了大哥吧?所以她才那么恨玄霄宫……」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容飞扬笑得别有深意,「你们齐家家大业大,光是你们家开的『裕丰钱庄』就遍布各地,连京城都有它的分部,更别提其它的绸缎庄、牧场、镖局、酒楼了。这么大一家子的产业将来都会分属你兄弟二人,但是如今齐大哥却不幸亡故,你好好想想,以后这整个儿家产究竟会由谁来继承?」
「容大哥。」齐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
「那个女人肯定早就算计好了,只要你还活着,那份家产她顶多只能在一边眼馋而已。」容飞扬娓娓叙道:「她鼓动你千里迢迢上沙漠来报仇为的是什么──莫非你到现在还不清楚?」
「好毒辣的女人!」丁恕心惊肉跳地道:「中原的人都那么有心眼儿吗?如果不是我和余伯偶然在路上碰到小诺的话……」
「那我就必死无疑了。」齐诺垂头丧气地道:「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容飞扬冷笑:「她这就叫一石二鸟。如果你死了,她不但能趁心如意地得到齐家的全部家产,还可以找玄霄宫当替罪羊;万一你真的能替齐大哥报了仇,她便也泄了心头之恨──她若当真关心你,又岂会让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到那么危险的沙漠中寻仇?」
听他分析得丝丝入扣,丁恕佩服地道:「果然是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人物,够阴险狡诈。」
「你这小鬼……」容飞扬霎时气结。
「你才比我大了几岁?」丁恕反唇相讥,「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阿恕。」西门毓秀瞥了丁恕一眼,忍笑道:「飞扬只是想提醒小诺多提防一下他的大嫂,没有恶意。」
「……弟子知道。」听见师父居然破天荒地叫起了那个自己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的大混蛋的名字,转头再啾啾容大少咧得大大的嘴,丁恕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萎靡不振,连西门毓秀叫他一起去吃饭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第十一章
日子过去得很快,转眼将近一个月的时问又在不经意中悄悄溜走。这段日子容飞扬过得很是开心,只要一有空闲便上寻沙阁去骚扰西门毓秀,软磨硬泡、死缠烂打地非要赖在他的身边。如果正巧碰上西门毓秀处理公务无暇他顾之时,容大少便会装模作样地拿本书靠在椅子上翻看,其目的却是透过书角偷偷欣赏忙于公事的男人脸上专注认真的神情──这样既可以看个痛快,又不容易被发现,容飞扬自以为绝妙。而西门毓秀在拿容大少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逐渐演变成如今的习以为常,面上原本淡然镇定、平静无波的表情也稍稍变得丰富起来,让容飞扬觉得当初刚刚认识的那个眸中时常带着温柔笑意的人似乎又快回来了。除此之外,丁恕和齐诺的感情也愈来愈好,两个人成天密不可分,某一日丁恕顶不住齐诺的软语央求终于松了口同意将齐骏的骨灰和自己姊姊的合葬在一起,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在冬至那一天将两人的骨灰合并。答应齐骏的诺言终于可以实现,容大少自然很高兴,更令他高兴的却是西门毓秀在态度上的转变,他不再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也不再老是拒绝自己的关心──这一切都令容飞扬的心情真正地飞扬起来。
十一月初八。
下午。
出乎大家的意料,原以为要一月中旬才能到达的云驭水却提早在这一天就来到了玄霄宫。更出乎意料的是,他来的时候还带着另外一个人──一个秀美端丽、楚楚动人的女子,这个人西门毓秀和丁恕都认得,正是「陇西一秀」沈秀玉。
「我在半路上遇见了西门宫主派来找我的人。」先跟西门毓秀打了个招呼,待到寻沙阁的客厅坐下,又喝了口茶,云驭水才笑瞇瞇地开了口,「那个时候我已经出关,听到小诺在玄霄宫我就放心了。」
「云大哥。」齐诺偏首道:「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儿?」
「当然是猜的。」云驭水慢条斯理地道:「你爹娘因为你的失踪都快急疯了,我只好骗他们说我知道你在哪儿,答应替他们把你找回去他们才没有把我家给拆了!」
「……」齐诺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嫂子……她什么也没有说吗?」
「那女人怎么肯告诉我你的下落!」提起那个整天在自己家里哭天抢地的女人,云驭水就头大如斗。「你来这儿的原因我已经听说了,没想到梁枕秋还真毒,齐大哥尸骨未寒,她就开始打起了谋杀小叔的主意。」他同情地望着齐诺,「小诺,有这么个嫂子,你以后还是自求多福吧!」「……我知道了。」齐诺嘀咕了两声,「我一定不会忘记回报她的。」
「这就好。」云驭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以后自己小心。」
「驭水。」容飞扬扯了扯云驭水,冲着沈秀玉努了努嘴,压低了嗓门不满地道:「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打从我路过凌风阁之后她就一直跟在我后面,怎么甩也甩不掉,她说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亲眼看到你还活着就放心了──你说我能拒绝人家对你的一片真心吗?」云驭水也目瞅着他,「我可不像某人那么狠心。」
「说得好听。」容飞扬悄悄瞥了一眼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平淡如水的丑陋男子,「谁不知道你只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容郎。」自进门后便一直凝睇着容飞扬的沈秀玉终于忍不住娇声呼唤。
「咳。」西门毓秀轻咳一声,「沈姑娘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想必有许多话想对飞……咳……容少侠说。云少庄主若不嫌弃,不如由在下引路,去四处逛逛可好?」
「西门宫主太客气了。」云驭水长身而立,「在下正求之不得。」
「如此,云少庄主请。」
「请。」
听见自己的称谓由「飞扬」变回了「容少侠」,接着又眼睁睁地瞧着二人相偕出门而去,转过头才发现两个少年也已溜得不见人影,容大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容郎,我……」沈秀玉脸蛋儿红红,俏生生地移步走到容飞扬的面前,「自那日之后,我一直不知你是生是死……心中十分牵挂……」
「秀……沈姑娘。」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副幽怨哀婉、情真意切的模样,容飞扬第一次感到了愧疚。「以前是我负了妳……」
「你……」沈秀玉仰起秀-丽的脸庞,吃惊地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沈姑娘。」凝然平静的回答。「你……难道当真……不再喜欢……我……」沈秀玉泣然欲泣。「当初我们在凌风阁时便已说定,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容飞扬心平气和地道:「而且我也不是不喜欢妳,我承认,以往我喜欢过的人有很多,妳也是其中之一。」
「那……那你为什么……」沈秀玉蓦然抬首,眸中露出急切的渴盼之色。
「妳应该知道。」容飞扬道:「我虽然跟很多人在一起过,可是却从曾不留恋任何一个……」
「这我知道。」沈秀玉急急地抢着道:「我也并没有要求你专属我一人,只要你……能够偶尔来看看我……」
「妳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容飞扬叹息,「陇西三杰都是很不错的人,妳……」
「我明白他们对我的好,可是我……」珍珠般的泪水终于滑落在如玉温润的脸颊上,换作以往,容飞扬早就上前将人拥进怀里好好地诱哄一番,反正美人总是用来疼惜的,每个人在他眼里都一样。可是,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失去那个人吧?只要」想到那个外表奇丑无比,内心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男人会因此而离开自己,心里就害怕得不知所措。
「抱歉。」他直截了当地道:「我已经找到了一个能让我留峦一辈子的人。」
「你──!?」沈秀玉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一瞬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颤声问。
「我是认真的。」容飞扬神情专注,「只有他……我不想失去。」残酷的答案打破了
沈秀玉最后的期待,「我……」
「别再说了!」沈秀玉陡然捂住双耳大声嚷了起来,「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对不起。」
泪水疯狂地倾泄而出,多年来的夙愿化成了泡影,沈秀玉掩面痛哭失声,这一刻,她终于完完全全地死了心──从来不曾想过他竟也会如此温柔地对自己道歉,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般恳切的表情……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为了那个在他心目中最最重要的人才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吧?
「你……不用对我道歉……」良久,哭声渐止,沈秀玉抬起红肿的双眸,断断续续地道:「是我……没能遵守我们一早的约定……」──所以才陪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潭之中。「我只想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妳方才见过他了。」提起心中念兹在兹的那个人,容飞扬的眼内不由自主地染上了几分柔柔的笑意。
沈秀玉心中一痛:「莫非是……齐诺?」她迟疑地道。
「我怎么可能会看上那种小鬼?」容飞扬声明,「我可没有特殊的癖好。」
「那……该不会是……云……」
「不是。」容飞扬慌忙打断了她,「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怎么可能……」光想就令人汗毛直竖,频频反胃。「我喜欢的是毓秀。」
「毓秀?」沈秀玉一时有点拐不过弯,等她搞清楚容飞扬说的是谁后,当场大惊失色。「玄、玄霄宫的宫主西门毓秀州」
「不错。」容飞扬神情自若地点头。
「可是……」沈秀玉差点儿说不出话,「他的长相……」一向甚为注重外表、喜欢好新鲜漂亮事物的人居然偏偏钟情于一个奇丑怪异的男人──这……也太难让人置信了吧?莫不是因为这几个月只待在玄霄宫,是以连口味也产生了变化?
「无论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容飞扬毫不犹豫地道:「只要他肯答应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