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 第二卷————曹雨恬

“夕阳山外，晚风摇落，花开花非花满天，捻花笑，非笑世人，不过笑吾之可笑尔……”凄然的话语随风而逝，雪白的身影于风而灭，徒留残影一抹。裟椤双树下，一枯一荣，枯叶飘零，似泪滴落。

我咬了咬牙。鼻子一酸，很想哭。残光环绕，一道白光汇入，左眼一阵剧痛，似是有了光感。我怔怔地立于树下。爹爹让我守护的人，我一个都未能守护住。佛陀这呆子，说什么让我爹爹忘了他？若是能忘，又何需如此？一群呆子……

“莲儿。”

达沙出现在身后。我背脊一凉，侧过眼，达沙眯眼笑看着我，舔了舔指尖，问：“你被梵天赶下来了？”

我摇头。达沙走近过来，我向后退了几步，向后望去，已没有了退路，只有茫茫不见底的悬崖深谷。

“回到二爹爹身边来吧。夺了天界，我就能唤醒你爹爹。”

“我不想伤害梵天。你知道的。”我看着达沙，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二爹爹，眼里寻觅不到半点我熟悉的温度，除了冷酷，唯独冷酷。

“莲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佛陀已经死了，阿难陀的灵体已经碎了，天界对你爹爹而言，已经全无束缚。梵天对你也不过一时兴起。至于琉儿，若是他愿意随你，便留着。若是不愿，即使死了也无可惜。孩子，又不是不能再生？”

我嗤笑一声，“达沙，你根本不懂。有些东西是无法取代的。”

“无法取代？”达沙轻轻一笑，“除了我自己，什么都可以取代。你若不愿意，就去死吧。”

我淡淡一笑，“二爹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达沙微微一怔，我笑了笑，转身走向崖边，回眸一笑道：“如果我能活着，下一次，我定然会杀了你。”

纵身一跃。无尽的黑色深谷。扑面而来的厉风擦过，擦得皮肤生疼。

我当然不会愚蠢到在他面前自杀。我只是赌，赌达沙骄傲的个性。他绝不会跃下崖来查看我是否死了。当然前提是，我真的能活下来。

急速流动的风，钻入耳膜，隆隆作响，我用仅剩的力气形成一道光鞭，勾住崖壁，岩壁棱角尖利，直擦的我皮开肉裂，好容易稳住身子，半悬在空中，抬眼往上望，已经看不见了崖顶，往下望，深不见底。我艰难的一点点向下攀爬，不知究竟爬了多久，手臂早已酸软无力。

终于，我看见了崖底。汩汩的溪水汇聚成细流，闪着晶莹的光泽。

我跃下身子，冲到溪边猛喝了几口水，便瘫软在地上。心下盘着下一步该做什么。障月已经认出我来，达沙也知道我在空界，没多久天界应该也会得到消息。如果梵天知道我在这里，应该会派人来找我回去。问题现在以我的能力，该如何躲过修罗族的追杀？又该如何联系天界？找玛耶么……也许可以偷一条黑龙出来也未知。无论如何，先自救才是。

坐起身子，四目望去，茫茫然不知所在，更不知究竟该往何处去。暗自叹了口气。也许正如迦叶所言，没有了伽罗之魂的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嘶……”

轻微的呻吟声传来，我奇怪的转眼寻声看去，却见不远处的溪水边，侧躺着个人影，微微蠕动着。我走向前。曜日初生，几道光芒射入。我看着那个人影，似曾相识的感觉。小心翼翼的凑近过去，我却呆住了。

紧蹙的娥眉，挂着水珠的眸子微微颤动，苍白的唇色抿成一线。霞？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我顾不上研究其中究竟，急忙扶起他来，撩了些溪水喂于他喝。只见他身上道道擦痕，有新有旧。把了把脉象，脉象虚浮无力，混乱无绪，似是受了重创。

“嗯……”霞缓缓睁了眼，我心乱如麻地看着他，他却极度迷茫地看着我，开口问：“这是哪里……”

“空界。”我蹙眉看他，他怎么会问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

“你……是谁？”

“轰”地一声，我脑袋一嗡，傻了。他问，我是谁？这是什么状况？他，不记得了？

第十三章

“是你救了我？”霞迷茫地看我，我点了点头，他挪了诺胳膊，想要坐起身子。我扶他坐起身来，他抬眼看着我道：“多谢兄台相救。小生凌依凡，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我彻底傻了。他说他叫凌依凡？那他不是霞？可为什么长那么像？

我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这眉，这唇，这气息。是了，眼瞳！眼瞳是褐色的，而不是我最喜欢的宝蓝色。

“兄台？”凌依凡困惑地抬眼。

“我叫小白。”佛陀取的这个呆名字，我鼻子一酸，心口又开始难受。

“白兄。”凌依凡抬手微微抱了抱拳，“嘶”了一声，那酷似霞的娥眉蹙起，我紧张地扶住他，输了些真气与他，他神色略略舒缓，微微笑道：“我原跟着师傅在山上修道，不知怎的，掉进一个洞内，醒过来时，就到了此处了。”我了然的点头，这番看来，他确实不是霞了。

“此处可是仙境？”凌依凡好奇地眨眼看我，我摇头道：“这里是空界，天界还在上面。”

“啊！原来我已经荣登仙境之下！白兄！”凌依凡激动地抓着我的双手，抬眼看着那白茫茫的天空，问：“如何才能前往天界？”

“可以走上去。”

“走？”

“恩。只不过按正常速度而言，大约需要走一千三百多年。”

凌依凡的手微微一抖，嘴角轻轻抽了抽，大约是在考虑自己能否活那么长时间，亦或者是活了那么长时间的自己会成为什么样子，亦或者是走那么长时间的后果会不会是双腿畸形。反正他的表情非常可爱，可爱的我又误以为是霞在我身边装傻。

“那……我估计大约……成不了仙了……”

看着他暗暗叹气的模样，我觉得特别有趣，考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告诉他其实有可以不需用脚走的方法。

“其实，一般来说，我们可以飞上去。”

“怎么飞？”凌依凡双眼泛光地看着我。

“骑着龙飞上去。”

“那哪里有龙？”

“不知道。”

凌依凡继续迷茫。我估计他大约在考虑怎么搞条龙回来。其实我也很想搞条龙，但如今，还是先疗伤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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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下凌依凡其实是件挺不错的事情。他身子好后，不但会把野菜煮的和天界美食一般好吃，还把一个破山洞整的和普通小屋般舒适。唯一不怎么好的一点，就是他太爱干净，连一点点泥巴沾在稻草上都会捣弄半天，别说我倒地就睡的习惯了，一躺下他就要开始唠叨了，说什么“人需自爱，更需自洁”，把整洁整得和贞洁一般。这洁癖让我想起梵天来，在以前，要是我一天不洗澡，他心情一个不好，指不定就把我丢入永华池里搓上个一天，我真怀疑我的皮肤怎么就没给他搓坏掉。

原本打算伤稍好些，便撤离谷底，无奈与绕了几圈，居然发现这山谷根本绕不出去。好在修罗族和达沙似乎都把我给忘记了，也可能是认为我一个人在下面活不了，也就懒得下来管我的死活。

但很可惜，山谷虽然出不去，但物资丰富，有吃有喝还有凌依凡这个免费保姆，我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死不了。更神奇的是，我的左眼开始慢慢恢复，不仅有了光感，而且可以模模糊糊看见近处的东西了。想起佛陀消失前的白光，也许是他尽最后的努力所施的治疗术。鼻子一酸，埋着脸，眼泪鼻涕又涌了出来。

“小白！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凌依凡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我擦了擦眼，抬起脑袋看他，估计他也被我哭肿的双眼给吓着了，愣着神问：“小白，你咋整的？”

“没事。”

“不是啊。你看你哭的，满脸都脏兮兮的，快出去洗个脸去，这多对不起父母兄弟姐妹啊。”

我昏迷。我哭和父母兄弟姐妹有啥关系啊？

“啊，对了，你看。”凌依凡突然从怀里抱出一只小动物，我本来以为他又抓了个什么受伤的小兔子小猫回来养，仔细一看，吓了我一跳。金色的鳞甲闪闪发光，虽然只有一只手掌般大，但毋庸质疑的是，凌依凡抱了一条小金龙回来！

“你哪儿找来的？”

“山洞里。”凌依凡显得很高兴，抱着小金龙晃来晃去，甩上甩下，“我们把他养大了，就能带我们飞上天界了！哈哈！”

我干笑。他想的倒美。他也不想想金龙的食量？龙族最强的金龙，比黑龙还要高级，性情暴躁难驯，养大了不反吃了我们已经很有良了。

而且，山洞里抱来的小金龙？那能没有大金龙在？

我一惊，刚要开口问他，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随即叱的一声，一串火舌烧了进来，差点烧到我的脸，我连滚带爬地翻到地上，方站起身子，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金色脑袋探了进来，张着嘴，喷着火焰，双眼瞪视。

“啊！这小金龙的妈妈找来了！”凌依凡看上去静若泰山，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个可怕的事实。我白了他一眼，那金龙试图冲进来，无奈洞口太小，只能探入脑袋，它愤怒的瞪视着我，随即看向凌依凡，凌依凡怀里的小金龙呜呜呜叫了几声，大金龙嗤嗤叱吼了几声，震天动地，我禁不住捂住耳朵，朝着凌依凡吼道：“快把小金龙还回去啊！你想被咬死啊？”

“啊？”凌依凡作迷茫状，对着我干眨眼，我突然很后悔救了这家伙。他“噢”了一声，随即走向洞口，我心下大急，他这不是冲上去送死么？虽然他死不死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如果看到和霞长的一样的脸被咬的稀巴烂，我还是会很不爽的啊。

“喂！你想找死啊？！”

无奈我吼的不如那巨龙响，凌依凡就那么飞蛾扑火地走了上去，我闭上眼不忍看见这么个大好青年（尤其是长的那么像霞的大好青年）被活生生吞入腹中。金龙的吼叫声没了，只听凌依凡“啊！”了一声，我浑身毛孔竖立，不是我不想救你啊，实在是无能无力，所以就算你死了也别怪我啊。过了片刻，一片寂静无声，凌依凡大约已经被金龙咔嚓了，睁开眼，空荡荡的洞口，我叹了口气，走到洞口向外张望。

“小白！”

我差点被凌依凡吓死。只见他立在金龙身边，怀里抱着小金龙，轻轻抚摸着金龙的脑袋，笑的如沐春风。我傻了。不知道是金龙脑子烧了还是我出现幻觉了。龙族最强最难驯的金龙，居然被那么个不知从哪儿个小山沟跑来的臭小子随便摸来摸去？

“小白，快来啊，我们可以去天界啦！这金龙妈妈真好，他答应送我们去天界哦！”凌依凡笑看向我，朝我招了招手，我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小心地走向前，那金龙侧过眼瞪了我一眼，鼻子里喷出热气来，我警惕地向边上退了退，凌依凡抿嘴笑了起来，笑的太美，一时间让我有些失神。他朝我勾了勾手指，轻轻一眨眼，腾地跃上金龙的身子，随即伸出手来拉我，我被他一拉，也坐到了金龙的背上。

“金龙妈妈，拜托啦。”凌依凡抚摸着金龙的背脊，金龙似有灵性的微微点头，扑的张开巨大的双翼，一跃冲天。

冲上天际的瞬间，有些犯晕，凌依凡坐在我身后，紧紧抱住我，身上的香气宜人，不知怎的，我又觉得在我身边的似乎就是霞，但似乎又不是。

“小白，到了天界是不是就能成仙啊？啊，好漂亮的宫殿啊！！我们是不是到了啊？”

无语。这家伙绝对不可能是霞。霞再怎么白痴也不会白痴到把空界第一层当作天界光华。

“还没到呢。哪有那么快？”

“啊？那要多久？”

“走的话需要一千多年。飞上去么，大约要一年之久吧。”

“啊？一年？”凌依凡的语气听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奋了精神，道：“不算久。小白，这是哪儿啊？”

“空界第一层。”我指着那金灿灿的建筑物解释道：“修罗族被赶下空界，就占领了空界三层，原本此处是血族的根据地。”说道血族，我又不禁想起卡诺和卡琪，心头一黯。不知卡琪，是否还活着……

“啊！小白，那群是什么啊？怎么那么多黑龙？”

黑龙？

抬眼看去，我大惊失色。成群的黑龙骑士迎面而来，而为首的，是障月的次子玛休。

玛休看到我，轻蔑地抬了抬眼。在玛休身边的，是玛耶，他叹了口气，摊了摊手道：“莲，你不觉得大白天骑着金龙路过，太过显眼么？”

我突然意识到骑着金龙从山谷飞上空界第一层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这都要怪凌依凡！

“玛耶，你就当没看见我，我飞回去可好？”

玛休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玛耶的眼神也差不多，还多了几分好笑。

“莲，我说你可爱，还当真是可爱过头了。我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梵天会为了你离开天界的原因了。因为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真不知道他这算夸我还是损我。问题是，他说梵天离开天界？这是怎么回事？我正打算开口问清楚，凌依凡又很不合适宜地开口道：“啊！小白！他们是神仙么？！神仙不是应该都是长得很侠骨仙气么？怎么都长那么奇怪？”

“喂！臭小子，你说谁长的奇怪？”玛休很不爽的看向我们，看见凌依凡微微惊讶的抬了抬眉，随即了然轻哼道：“怪不得那么多日都不见赤霞，原来跑去会他的旧情人了，切！”

“小白，为什么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我实在懒得和凌依凡解释，也懒得和玛休玛耶解释。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怎么解决那么多的黑龙骑士？！！

第十四章

我一个人对付一个黑龙骑士现在大约还有点吃力，一群的话，那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给他们秒杀。不过金龙的飞行速度远高于黑龙，如果能顺利冲上天界，甩掉他们也并非不可能的事。问题是，这金龙能听我的么？

想了想，看了看身下的金龙，拍了拍它金灿灿的鳞甲。没反应。俯下身子，它看了我一眼，我讨好的笑看着它道：“金龙妈妈，我知道你很厉害，直冲上天界甩掉那些黑龙不过小菜一碟，只要到了天界，我就给你准备很多很多新鲜无比的活肉哈！”

我不清楚它是否听懂我的话，但无论听懂与否，事实就是它根本不甩我。只见它颇神气地一裂牙（很尖利的牙齿，绝对可以把我撕成一片一片那种），十分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便转过眼，自顾自看风景去了。=_=||

“啊！小白，你不是说飞上天界要一年么？”凌依凡抓着龙鳞，凑上脑袋，满眼迷茫。

“那是用人间的计算方法计算的时间。其实，按这里的时间来算，只需要一天啦。”我懒得和他解释太多。其实当初那么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个人很喜欢看到那张长得像霞的脸庞露出迷茫的可爱神色，要不然，若我从天界掉到这里真要一年时间，我不摔死也饿死了。（作者：昂……我知道了，事实是因为你从来没能成功作弄过霞，所以你在报复我们可怜的小凌同志）

凌依凡似懂非懂，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眉头陡然一蹙，作欲哭状，咬着樱唇抱怨道：“小白，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