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旋无意再谈论这个,他提醒刘志轩:「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谈吗?」还特地请假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闵旋话题一转,尔後,他也发现了刘志轩一脸难色。这使他更好奇他找他的目的。
刘志轩将视线投注在手上淡雅的白色餈杯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比较妥当。
而闵旋则耐心的端详著他,静静的等著他开口。
刘志轩倒抽了口气:「嗯,我能问有关你母亲的事吗?」他终於还是问出口了。
「为什麽问她?」闵旋不解的看著刘志轩显然很吃惊。
「我…我怀疑她可能是我母亲。」真离谱!刘志轩在说出口後心里仍感到荒诞。但是以这个来起题会比较不容易被怀疑,到时再借题去了解闵旋和他父亲的之间的芥蒂,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所以他硬是吐出了这句话。
闵旋闻言怔了一怔,但很快的恢复了意识:「你…?」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侧著头望向刘志轩。这实在令他惊讶,导致他说不出话来。
「其实在我年纪还很小时,我母亲就离开我了。」他也将茶杯放下,随後抬眼,再度认真的看向闵旋:「当彦阳告诉我时我就开始怀疑了,我也是挣扎了很久,才敢来向你确认。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吗?」刘志轩此时的口气不禁有些怯懦。不只是因为心虚的关系,也因为要做就得尽全力把它做好,所以必须在语气上显现出不安的心情,这件事既然要做就绝不容失败,就算最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绝不容许自己露出马脚。
看闵旋蹙著眉头沉思,又怀疑的看向他。
心虚的人难免是只要一个风吹草动,就容易受到动摇,所以闵旋的一个眼神,就令刘志轩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果然这个理由还是太牵强……
被闵旋看的很不自在,他决定再次开口,好打破尴尬的沉默气氛,免得到时自己破功。
「这会为你带来困扰?」
「不是,我只是在想,虽然你们是长的很像没错,但是有那麽巧的事吗?」闵旋双手环胸,说出了他的疑问。这件事的确使他感到震撼。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一线希望,我很想弄清楚!」刘志轩偷偷吁了口气。镇定住自己。就算闵旋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但嘴里仍是言不由衷。
「你等一下。」安静了一会儿,闵旋站起身朝著一间房间走去。
听到里面传来悉悉刷刷的声音,刘志轩正纳闷著,他会拿出什麽东西之馀,闵旋很快的拿著一个精致的木盒子走出来,摆在刘志轩面前。
「这个是……?」他看了闵旋一眼。
闵旋则示意要他打开来後,又缓缓走回座位,并专注的看著刘志轩打开盒子时的表情。
打开了小木盒里面是几张照片,他睁大眼无法相信眼前所见,手指微微颤抖著,他没有伸手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反而是偏过头将盒子盖上。
看见刘志轩略显苍白的脸色,闵旋也明白了:看来就是著麽巧。他并没有开口问他,只是在心里下了个注解。两人的心情都是纷乱的。
照片中的人就是他长年来憎恨的女人,就算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身影也比从前消瘦的多,但是他肯定就是她没错!
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为什麽会有这种事?他问著自己。
「她死了多久?」慢慢张开眼,眸中没有哀愁,只是,很平淡……
「快十年了,她生了病。」闵旋的语气和他内心的哀伤是相当两极的。他不是想装得好像很坚强的样子,只是他不想在陷入痛苦的情绪当中。
十年吗?刘志轩却忍不住笑了,像是再闷笑却也有一点像哭。这是她的报应吗?此时他在心里问了个没人能为他解答的问题。
他的眼珠子慢慢的转动,他想起了一件事:「我可以去看看你爸爸吗?」
闵旋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刘志轩此刻那不太合乎情理的表情。
「我只是想问他…我妈的事!」
「我爸是你的…」
「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知道他要问什麽。
「既然她都死了,去追查那些往事又有什麽必要?」直觉不对,闵旋开始堤防他。
而对方却是相当坚持:「有些事我必须弄清楚!」他有很多深埋在心里多年的问题要问他,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答案。
「任何有关我母亲…」他咬了下牙又继续说下去:「有关你母亲的事,对他都会是种创伤。所以,抱歉!我无法告诉你。」闵旋的态度也是相当强硬。
「我会尽量小心,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
「没用的!我说了只要提及你母亲的事都会使他激动!」闵旋转过身,态度坚决得没有丝毫动容的可能。
刘志轩盯著他的背影,他明白要让闵旋答应是不可能的。
「明天我会去找他!」一转念,他缓缓站起来,像是在宣战。
闵旋转过脸讶异的瞪视他。
「老实说,我知道他在哪里。」他定眼看著闵旋越来越差的脸色。
「你怎麽会知道?」
他微偏著头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如果不希望局面太糟,你就回去一趟吧!」没有回答他,像是威胁似的提醒後,刘志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愕然的闵旋。
「真的?」江彦阳的嘴惊讶的合不拢。我说对了!?
刘志轩只是瞄了他一眼,即又将手中的啤酒往嘴里灌。
「那你…」当然明白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江彦阳担心的睥睨著他。
「我没事!」刘志轩露出淡淡的笑容:「真的,我也很讶异自己居然会这麽平静。」
江彦阳仍是看著他略带著忧郁色彩却挂著笑的脸庞。
他换了个坐姿面向刘志轩靠了过去,将他的头环到自己的肩上。
「干嘛?」刘志轩轻微的挣扎了下。虽然很喜欢,但是他还真不太习惯他这样。
「我的肩膀借给你,你哭吧!」一直闷著一定很辛苦。既然无法完全替他负担,至少可以当他宣泄的垃圾筒。
「啊?……你搞什麽?」我看起像想哭的样子吗?他在心里自问,使他有点啼笑皆非。
「叫你哭你就哭!」可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他居然这种反应。这让他光火的用力拍他的背。嘴里仍命令著:「给我哭……!」
刘志轩却被江彦阳的行为逗的笑个不停,他越叫他哭他就笑的越大声,怎麽也止不住……
天还未亮三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开车上路……
幸好现在有周休二日,否则刘志轩和江彦阳要一起请假肯定是不可能的,要通过江梵那一关比登天还困难,肯定会被逼问是什麽事,刘志轩也不想弄得人尽皆知,所以他们当然不会说,逼问不出来的结果一定还是不给假,所以两人都感到庆幸。
「刘先生,闵大哥真的会来吗?」闵姿錡不安地问正在开车的刘志轩。
刘志轩看著後照镜,温柔的回答:「他一定会来!……还有,叫我志轩就可以了,别太拘谨。」他抛给她一朵迷人的笑容。又继续专心注意路况。
「嗯!」闵姿錡轻点著头,但她的表情还是难掩担忧。
「姿錡,你那麽喜欢闵旋,他知道吗?」江彦阳转过头一副多管閒事的嘴脸。
「大概知道吧!」闵姿錡也不想再隐瞒,因为连江彦阳都看得出来,闵旋一定也早就知道了吧!她想开了,多说无益。
「你放心,闵旋会喜欢你的,你们两个很配!」
「真的?」闵姿錡喜出望外又带点感激:「为什麽?」她真的很想知道。
「嗯!因为你们都是怪人,所谓物以类聚就是这麽回事吧!?」他的表情认真的令人生气。
听得闵姿錡一边的脸不断抽动。这个人……果然很欠揍!她将脸偏往窗口,想让窗外的风抑止她想『灭口』的冲动。
看著前方的车潮有增多的趋势,刘志轩则尽量忽视他们的对话,然後告诉自己:不好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因为车上有三条人命正掌握在他的手上。
路程遥远,一段时间都没人再开口说话,而离目的地依然有些距离。都市的大厦林立繁荣街景;没人多去注意什麽时候开始,已被有著浓厚乡村气息的梯田所取代。
车里的人并不因长途车程而涣散,反而越接近目的地精神就越好。
江彦阳双手扶在後脑,「昨天都没问你,你的计划是什麽?」有些高的男音首先划破了沉静的空间。他偏过脸看向刘志轩。
「见机行事!」他吐出这句,让另外两人都当场傻眼的回答。
「你开玩笑的吧!?」刘志轩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怎麽可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江彦阳肯定他是开玩笑的。
「到时情况可能会很难控制,反正若到时我失控了,你一定要栏著我就对了!」他的语气倒是很轻松。
啥……?
「你到底要做什麽啊?」什麽失控?为什麽会失控?他猜不透刘志轩心里到底有什麽盘算?
「志、志轩,你千万别把事情弄僵,闵大哥的个性……」闵姿錡惊怕的快说不出话来了。
「别担心!」
「别担心?你总要告诉我们你的计划啊!要不然你叫我们怎麽安心?」江彦阳坐直身体一脸僵硬。
怎麽?现在变成你在担心啦?知道我之前的心情了吧!他笑著睥了江彦阳一眼。其实他并不是想报复他,只是一切真的颇难预料,他也说不准。
「哈…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虽然车上开著冷气,但听到这种回答的两人,脸上皆都冒出汗水,无力的摊在椅子上。
「转进前面这个巷子……。」闵姿錡将身体往前倾,替刘志轩指路。
「这个?」
「对!…这里停就好了。」
车子熄了火,刘志轩的心情也越加沉重,之前的强颜欢笑随著到达终点,就渐渐无影无踪了。
待会儿面对的人,就是瓦解他唯一幸福的男人。思绪变得复杂,刘志轩缓缓吸了口气,尽力将脑内的纷乱平稳下来。
跟在闵姿錡的後面走过一条小径,紧接著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原木色调的房子。这里像是一个小公园,碧绿的草皮和围在房子周围相互争豔的花,一看就知道受到细心的照料,鸟语花香,隔绝了烦杂忙碌的都市丛林;这里就像是可以尽情放松心灵远离尘嚣的桃花园;甚至在篱笆的一角还养著几只鸡还有一匹马。
这主人还真懂得享受生活!一路上特别注意四周的江彦阳真是相当羡慕。
「大伯…」闵姿錡走入没关上门的屋子,她东张西望,正奇怪怎麽连管家都没看见?在楼上吗?她走上木制梯子。
转身要跟在後面的两人等一下,就快速跑上了楼。
「有客人?」闵立威从床上坐起,疑惑地看著她。
「对,在楼下。」
「谁啊?」
她则是对他笑了一下,「下去再跟您解释。……对了!安叔呢?」一般在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在仓库前做木工的啊!
「我叫他出去办点事,过两天才会回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样可以吗?」她担忧的看著闵立威不太健康的脸色:「您吃了没?」
「唉!别当我是废人好不好?」斑白的发色、有著深深皱纹的脸,露出不悦的神情。
她想搀扶他站起来却被他拒绝了。
「不必扶我!」他把她的手推开。原本他就有些瘦了,但加上感冒一病就病了一个星期,所以看来更加瘦弱,只是现在大病初愈,他就急著不想靠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大概也是因为自尊心的关系吧!?这点和闵旋果然是很像!
下了楼,闵立威定眼看著楼下的两个年轻人,心里正纳闷著。
「伯父您好!」江彦阳礼貌的向他颔首。和他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截然不同,大概是气氛使然吧!?
「你好!」闵立威对著眼前的年轻人笑了一下,又将视线移向另一个背对他的刘志轩。
刘志轩搓揉著自己的额头。尔後,他慢慢转过身,朝他点头。
闵立威也朝他点了下头,随即又用著深不可测的眼神望著他。
还认不出来吗?刘志轩在心里冷冷的想。虽然他已是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辨出了他。
闵立威朝著他们走过来,挥手示意要他们坐。
「我并不认识两位吧!?」虽然这麽问,但他一双眼睛仍狐疑的,上下打量著刘志轩。
江彦阳和闵姿錡也不安的望向他,等著他开口。
他决定开门见山:「你不觉得我很面熟吗?」纵使忘了小时候的他,也不该认不出和他母亲有些神似的脸。
闵立威震撼地睁大眼睛:「你、你真的是佩如的儿子?」他的手颤抖的指向他。
刘志轩只是对他微笑了下,但眼神却像是在瞪视他。
而这样的表情引起了闵立威阵阵颤栗:「你怎麽、怎麽会找到我的?」他的嘴唇微微发著抖。他也了解,刘志轩一定当他是抢夺走他母亲的凶手。就算事过境迁都十几年了,他的罪恶感不减反增,他也常问自己值得吗?就因他的自私、就因他深爱他母亲,想和她去过只有他两人的生活,就剥夺他们母子在一起的权利;甚至使佩如活在自责及思子的痛苦里,最後,郁郁而终。这全都是他造成的。
「我不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比起看他恐惧、自责的表情,刘志轩此时只是想知道,当初她为什麽不带著他一起离开?她怎能这麽无情对他们完全不闻不问?他要得到一个解答!
他将双手抵在桌缘,看著紧皱著眉的闵立威:「我只是想知道我妈的事,在你们离开後的一切。」
江彦阳和闵姿錡也都摒住呼吸不敢出声,看著他们的表情,听著令外人尴尬的对话。想回避使人窒息的空间,却也不敢移动半步,生怕眼前的两人下一刻会有什麽惊人之举。到时他们这两个局外人,反而就必须担纲最重要的角色。
「佩如…她死时还一直喊著你,声音很微弱,贴近她的唇边我才惊觉,就算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她仍执意的喊著你,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气。」想起那一天,闵立威不禁悲从中来,数度哽咽。
他不指望能得到刘志轩的原谅,就算是不谅解也是正常的。闵立威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在他母亲的心里决不是没有意义的!
听完闵立威的话,刘志轩眉央的皱折深了,双眼也失了神。像是在想什麽,但事实上脑中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思绪。
「你跟我上来一下,好吗?」闵立威扶著身旁的柜子站起来。闵姿錡走过去扶他,但是依然如先前一样遭到拒绝。
他们将江彦阳和闵姿錡留在客厅。临上楼前刘志轩向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不会有事。江彦阳才眉头深锁地目送他们,心中的担忧并不因刘志轩投来的浅笑而放松。
「这个是你母亲的日记!」闵立威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笔记。其中是记载妻子最真实的心情,而他也是在妻子死後,看了她的日记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这个他一直以来明明知道却不断逃避的事实。是自私蒙蔽了他。
刘志轩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也是源自於外公。
他将它从另一双颤抖的手接过,一页页翻看……
里面诉说著他们离开了台湾一段时间,回来後她依然不敢去见他,她怕自己会舍不得。
刘志轩抬眼看坐在他面前的人一眼,即又将视线移回手上的本子。他终於明白她不带他走的原因。是这个男人!他知道自己无法生育,可是他宁可去抱别人的孩子来养,也不愿每天面对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小孩,只因他的忌妒也让他的母亲日日抱著罪恶活著,必须得靠安眠药才能入眠……而她甘於忍受的原因,除了爱他外也带著对他的歉疚。
原本相爱甚至已论及婚嫁的两人,却因外公欠了别人一笔钱无力偿还,此时他父亲介入了,环境富裕的父亲以这个为由要她嫁给他,他们悲剧就从这时开始。闵立威无法接受,近乎崩溃了一段时间,最後他知道她一点都不快乐,父亲也对她不好,所以怂恿他母亲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