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出书版) BY 甘草柴胡

作者:  录入:07-27


文案:

奸臣当道,政治败坏,年幼的张仲允只能看着总是照顾自己的温柔青年,替他担下了窝藏乱党的罪名,从此生死不明。

行行复行行,从清晨到日暮,又从日暮到清晨,他行越烽火、寒窗苦读,并高中进士,却发现那铁骨铮铮的青年御史,竟是他梦牵已久之人!

生命中新的一页,写着不仅是比山岳还要重的恩,更加之如秋水般绵延不绝的情意……

八年的距离,用一生的陪伴,能不能够弥补?

封底文字:

张仲允知道,当年的劫难,和这八年的流离,定然给罗湘绮带来了难以言说的伤痛。如果他不愿意他知道,他一定不会主动探询;如果有一天,他愿意让他分担,那么,他宁肯替他承受所有的痛楚和难堪。

当年,罗湘绮用他的坚毅和勇敢,保护张仲允免受厄难;如今,张仲允要用他的坚韧和博大,守护罗湘绮今后的人生。

无论怎样都可以,只要他能够喜乐平安。

他甚至不愿意勉强他接受她的感情,那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

第一章

张仲允好像后面有狼追着一样,气喘吁吁地从书院后面的废园里冲出来,出了大门口,稍微喘了口气,又马不停蹄地往城东的通判府跑过去。

一路跑,一路犹自惊魂不定,嘴里不停念念叨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刚才在后院桂花树下看到的一幕真把他吓坏了。

本来,李源,罗湘绮,宋柯,还有他张仲允,在阳明书院里是素来投契的好兄弟。李源和罗湘绮年纪稍长,今年十五岁,宋柯比他俩小一岁。张仲允最小,今年只十三。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又都是年轻俊俏的后生,平日读书论学总在一处,旁人眼里看来就像玉树琼枝相互辉映一般,好不羡慕煞人。

这四人当中,张仲允和李源本就住在一条街上,张家开的是书坊,李家开的是织坊。中间相隔不过数伍,也算得是街坊。

两家的铺面都不是很大,但是名气却大,因此家道都还殷实。

家中老人既看自家已是衣食不愁,没有必要把子弟都拴在这生意上,度量要是能出一、两个读书种子,不管是自己脸上还是祖宗坟头上都有光彩。于是张家的二子仲允和李家的长子李源,就这样被送到了颇有学名的阳明书院读书。

至于那罗湘绮和宋柯分别是三年前和两年前来入学的。罗湘绮是罗通判之子,通判虽非大吏,但在绍兴府也算是有声望的人物。好在罗湘绮半点没有架子,一进书院,就与张仲允十分投缘。

罗湘绮形容俊美,谈吐文雅,文采风流,深得书院掌教梁章森赏识。张仲允每日与他谈诗论文,受益匪浅,好不相得,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宋柯之父乃是五十岁的一个老童生,自己屡试不中,靠着乡下的几十亩薄田和一片桑园收租过活,因为膝下只得宋柯一人,甚为爱惜,有心请先生回家教读,奈何囊中羞涩,又闻阳明书院的盛名,因此把宋柯每日千叮万嘱地送到书院来。

宋柯甚为聪明,自进书院以来,进步神速,但是为人沉默寡言,不善恭让揖答,与人说话,动辄脸红,再加上相貌秀丽如好女,于是惹得街上那一帮浮浪子弟整日搭讪嘲戏。

幸而书院管教甚严,再加上宋柯进书院不久,即与李源等人交好。那李源肩宽身高,臂长有力,习了几分拳脚,又出生商家,三教九流的人都识得一些,年纪虽小,处事却十分老成。有李源护佑,罗湘绮、张仲允匡助,宋柯自吃不了什么亏。

正是如此,背地里才谣言四起。说那李源和宋柯整日形影不离,一个俊朗,一个秀丽,八成不会那么清白,说不定早成了干兄契弟了。

对于这些谣言,张仲允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四人总在一处,纵使李宋二人更亲厚些,比起他皮猴一样的巴着罗湘绮的样子,还算是好的呢,不知道为什么谣言总是跟着他俩,大概宋柯生得太过秀丽的缘故吧。

谁知谣言真有成真的一天!

这一段时间以来,宋李二人不再事事都和张仲允和罗湘绮在一起,而是时不时找借口单独相处。

有时远远看他俩在讲话,宋柯甚至还红了脸,待张仲允也要过去攀谈的时候,二人却又双双露出不自在的表情。弄得张仲允好不扫兴,最后还是罗湘绮把他拉走了事。

今天下学之后,那两个人又凑在一处说私房话。以往都是四人一起说说笑笑地回家的,现在那两个动不动就把人抛在一边。

今天看他们又趁旁人不注意,往学堂后面的废园去了,张仲允有心要去捉弄他们一番,就先找借口支走了等他下学的罗湘绮,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向废园走去。

那废园原是一位京官的私园,当日建成时,倒也庭院玲珑,花木扶疏。但入住不久家中竟连连遭遇祸事,于是流言纷纷传出,有人说风水不好,有人说是里面住了狐狸精,不一而足。

于是这一家人只好择宅另居,剩下偌大一个园子,卖也卖不了,租也租不出去。索性借给了县学,将阳明书院搬了过来,设置在前堂,后园仍一任它荒废下去。

这书院的先生是不信怪力乱神的。一干学子的父母本来还担忧把儿子送到那边去,要是风水不好撞上厄运怎么办,或是被狐狸精魇迷住了怎么好。

不过后来既然先生说不怕,又有孔夫子的画像坐镇中堂,况且阳明书院这十年间接连出了好几个举人、进士,父母大人们的心才逐渐放宽了。

如今书院搬过来已经有十几年了,那一片荒废的后园,便成了这一帮年轻学生的密园。

眼见李源和宋柯分花拂柳的渐渐走进园林的深处,张仲允一边在后面悄悄跟随,一边想,难道旁人的传言竟是真的么?我们这天天在一处的不知道,别人倒先知道了。呸,亏你李源和我还是穿开裆裤就认得的朋友。

这次一定要趁他们不察觉的时候,猛地跳出来吓他们一跳。

嘴里是这样念叨,但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层说不出口的意思。

整日看那帮浮浪子弟说什么干哥契弟,南风断袖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学绿林好汉拜把子不成?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不然说到的人怎么会那样一副脸色。

张仲允年纪幼小,连寻常男女之事也都懵懂得很,更不要说南风了。

他也知道不是好话,不敢问先生,只偷偷想,难道这认了干哥契弟,能比我和罗湘绮还要要好么?

今天偷偷跟在宋、李二人身后,报复被无端冷落是一层原因,好奇是另一层原因。

只见两人直到花木深处去了,张仲允想靠近,又怕被发觉,看旁边正好有一棵歪脖柳树,当下轻手轻脚地爬上去,拢目观看。

那两个人正自低着头咕咕哝哝,越靠越近。那李源还伸手把宋柯的小手抓在手中,宋柯挣了一下,随即也就不动了。

夕阳下,花木殷殷。花树下的两个人,一个俊朗,一个秀美,执手而立的姿态说不出的和谐动人。

张仲允正着急那两人说话声音太小,根本听不见,却见李源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宋柯的颔下,轻轻抬起他的头来。宋柯面颊绯红,好似晚霞斜飞,颤颤地合上双眼。

张仲允的心怦怦直跳,脑袋「嗡」的胀大了一圈。

他们要干什么?

李源的唇先是轻轻印在了宋柯的唇上,怕碰坏了似的引逗厮磨,然后身体往前倾,重重压向宋柯。宋柯的腰肢渐渐向后倾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形,要不是李源的手臂紧紧箍着他,简直马上会瘫软到地上去。

张仲允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自己也不禁跟着屏住呼吸,心里像擂鼓一般。

谁知还有更惊讶的事情在后边,只见那李源似是发热病一般,一只手紧紧箍住宋柯的细腰,嘴唇犹自在他唇上纠缠,另一只手先是隔着衣服在宋柯背上揉捏,然后竟探到宋柯胸前的衣襟里去了!

宋柯不禁挣动着要摆脱,奈何李源手臂如铁,甩脱不开。

两人正在情热时,忽听「砰」的一声闷响……

宋柯赶忙推开了李源,匆促整理衣襟。李源也惊得连忙放手,把宋柯拉到身后。

殊不知另外一个人比他们还要吃惊受怕。

张仲允揉着屁股,半天也没从地上爬起来,刚才看得又是心惊,又有些颤颤的欢喜。

心惊的是,自己的两个同窗居然敢这么做;窃喜的是,两个同窗居然也能这么做。

一时手脚发颤,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喜土地松软,杂草茂盛,并没有伤到筋骨。

那边厢,那两个人已经循声找到树下来了。

李源正心中惊怕,看到原来是张仲允,反而松了口气,向前拉起兀自在地上坐着、呆呆抬头望着他的张仲允,叹气道:「贤弟你都看见了。」

「我、我、我不会往外说的。」

谁知李源倒比他更坦然,说道:「本来这几日就想告诉你们的。我和柯儿……嗯,我们……」

回头看了看脸颊血红,但并没有阻止他的宋柯,李源鼓起勇气说道:「我和柯儿两情相悦,发誓厮守终生。」

「啊?」张仲允更呆了。

「柯儿,她、她其实是个女子。因为一心想要读书,所以假冒男子,进书院攻读,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宋年伯认为多有不便,便要柯儿回家静守闺中,柯儿明日就不会再来书院了。我昨日已经回家禀明母亲。母亲已经答应要向宋家提亲了。」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这几年来,多谢允文照拂了。」宋柯盈盈下拜,再不是以前的拱手作揖了。

「不、不敢当。」

张仲允连忙还礼不迭。

「那、那、那你们慢慢谈,我、我先行一步。」说着再一拱手,也不等那两人回答,转身飞一般跑了出去,连刚才摔下树来的疼痛也顾不得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宋柯说话那么细声慢气,怪不得平日四人虽然要好,但宋柯从不和其他三人嬉笑打闹。有时他要开宋柯的玩笑,也都有意无意地被李源拦下。

李源要去宋家求亲了,他俩要成夫妻了……

整天都可以在一起,还可以像刚才那样。

忽然脑袋「嗡」的一下,想起了一件事。于是他在书院门口喘息了一下,也不回家,拔腿就往通判府上跑过去。

进得园来,先是草草向通判夫妇问了安,然后就问罗湘绮的去处。原来罗湘绮已经吃完晚饭,回后院自己房里去了。

于是张仲允又一路小跑到后院。

罗湘绮刚刚掌上灯,正坐在那边不知发什么呆,看到张仲允跑过来,忙起身到房门口迎接,刚笑着叫了一声张仲允的字:「允文……」就被张仲允一把推到屋里,插上门栓。

只见张仲允二话不说,就来解罗湘绮的衣襟,罗湘绮被他突兀的动作惊住了,竟呆愣愣地没有阻止。

罗衿甫解,一股肌肤的温热扑面而来。罗湘绮白皙的肌肤顿时暴露在灯光里,朦胧间像是被涂上了一层蜜,看起来说不出的诱人。

但是,不管再怎么诱人,一看就知道是男的,伸手摸一摸,还是男的,想再往下探手,却被罗湘绮伸手打掉了,俊秀的脸上还染上了一层薄怒。

瞬间,废园里的惊吓,一路奔跑的疲累,满满鼓起的希望之后的失望,罗湘绮的嗔怪,一下子把张仲允给打倒了。

「你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他怔怔地盯着罗湘绮的胸膛,突然心头火起,张口就在罗湘绮樱红的乳尖上咬了一口。

「唉呦!」罗湘绮吃痛,向后退缩。

被咬的还没有怎么样,咬人的却气恨无比。

「你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一面念叨,一面泪水在眼睛里不停的打转,最后终于冲破堤坝,濡湿了面颊。

罗湘绮不明所以,但看少年哭得好不伤心,脸也一会就揉成了花猫一样,只得过来给他擦拭眼泪。

「今天这是发什么疯?」

「你、你道怎地?」张仲允抽抽噎噎地说:「宋柯,原、原来是个女子。」

「是女子又如何?」

「你一点都不吃惊?」

「前些时已猜到了。」罗湘绮慧黠地一笑。

「李源说要到她家去提亲。」

「早晚的事。但愿他们心愿得成,不然又有多少风波。」

「那他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就能整日在一起了?」

「那也要成亲之后啊。傻瓜,你就为这个哭么?难不成你要跟李源抢宋柯么?」罗湘绮故意逗弄张仲允。

「你为什么不是女子?」张仲允扯住罗湘绮的袖子,眼睛直望进罗湘绮的眼睛里去,「那我就叫我爹也上你家来提亲。」

罗湘绮噗哧一笑:「傻子!我是男是女你难道不知,还用这时候巴巴跑过来问?」

是啊,张仲允想起来这几年自己天天和他黏在一处,有时不回家,晚上就和罗湘绮挤在一起。自己不早就知道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么?

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难过无比,眼泪又一连串落下来。

「好啦,男子汉大丈夫,不作兴哭成这样。」罗湘绮样貌秀丽,态度风流,行事却甚为稳重内敛,拉他坐在椅子上,不断给他拭泪,「总归我们还是好兄弟啊。」

「那不一样!他们以后能天天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那我们也做一辈子的好兄弟不就成了。」

「可他们还……」张仲允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

「今天,今天……」张仲允迟迟疑疑地说,「我看见他们……」

「我说你今天鬼鬼祟祟干什么,原来去做听墙根这么有出息的事去了。」罗湘绮笑骂,面颊也微微发热,不禁伸手揪了一下张仲允的耳朵。

张仲允又羞又恼,咳嗽了起来,脸憋得通红。

罗湘绮叹了口气,把张仲允的头揽过怀里,无言地拍着他的背。

果然,第二天,宋柯没有再来上学。又过了几日,李家也正式向宋家提亲了。

本来李源的母亲还有点不放心,怕那宋柯因为多识了几个字,多念了几本书,于闺训会不会有些松懈。其实是怕媳妇坐大不服婆婆管教。但终究还是拗不过李源,只得托媒人前去说合。

宋家自然也没有异议。无论家世、人品,李源也都是上上之选。

两家换过了双方各自的生辰年月庚帖,定下了吉日就要下聘礼了。只是大人们计议,两人都还年轻,尤其是李源正当苦读上进的时节,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学业,于是就先不急着给他们操办婚事。

这下可苦了李源。本来未定亲时日日得见,定了亲反而要两地相思。

恢复了女装的宋柯是不能再轻易步出闺门的。

李源坐在书院里,手上拿着一本书,看了半天看不到两行,倒是叹了三口气。自己觉得春愁无限,好不伤怀,正是天下第一憔悴多情之人,正思量作首新诗来自怜一番,却听背后有人也是叹息连连,那架式似乎比自己还足。

正道是谁个正在斯人独憔悴呢,回头一看,原来是小屁孩张仲允。

只见他瘦胳膊撑着个大脑袋,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偏要眯成两条缝,平日向上翘的菱角形的嘴唇,正努力向下弯,做出一副闲愁万种的样子。

李源又气又笑道:「你跟着掺合什么?」

「切,你才不懂。」

张仲允换了只手支着下巴,悠悠道:「非关病酒,不是悲秋——」

还没有念完,当的一下,头上早被那边过来的罗湘绮凿了个毛栗子。

「你又敲我头!」张仲允抱着头跳起来。

罗湘绮只是一笑,转身走去。

「你——你——」

张仲允嘴上气苦,脚下不停地跟过去。

李源歪歪头,又摇摇头,继续坐下来当他的天下第一憔悴多情人。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却不知,真正的愁苦,马上就要到来了。

第二章

天启末年,朝中党争不断,以清流自标的东林党人大受排挤。

魏忠贤正逐渐取得天子的信任,权柄日重。

河南、山东不断有响马打出反旗。关外,努尔哈赤已攻陷了铁岭,对关内的大好河山虎视眈眈,大明的江山已是一片山雨欲来之势。

推书 20234-07-27 :亲亲我的小猫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