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奴儿+番外(出书版)by 香品紫狐

作者:  录入:07-24

这家伙虽然丑陋,不过心地非常好,贺三郎渐渐不再那么怕他。

十多天后,贺三郎的伤终于好了大半,可以下床走动了。

贺三郎扶着墙,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门边。外头天高云淡,微风轻扬,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甚是舒畅。

贺三郎靠在木门上,看着那名正在给门前的菜田浇水的少年。对方很快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尽管已经习惯了他的长相,可贺三郎在看到他的脸的一刹那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醒了?」阿犁温柔地问。

「嗯......」贺三郎低头哼着,一只母鸡领着一群吱吱叫的鸡雏在他面前走过。

「你肚子饿了吗?」

「嗯......」

「那你进屋等一下,我马上去做饭。」阿犁放下水桶和勺子,走进一旁的小泥砖屋里,看样子那边是厨房。

贺三郎动作缓慢地挪回屋内,坐在小凳子上。厨房那边传来食物下锅的声音,阵阵香味飘来。贺三郎缩着鼻子闻着,只觉腹中咕噜作响,越发饥饿。

等了半晌,阿犁终于端着两碗菜进来,一样是炒青菜,一样是半肥瘦的猪肉。贺三郎看得口水直流,阿犁柔声道:「你先等一下,我把稀饭拿过来。」

「嗯......」贺三郎拿着筷子,眼睛瞄准一块最大块的肉。

饭来了之后,他不等阿犁坐下就动作神速地夹起那块猪肉,大口吃起来。那块肉被夹走之后,碗里就只剩两块薄薄的肉片了,阿犁只是吃菜,一口肉也不吃。贺三郎当他不爱吃,径自将猪肉全夹进自己碗里。

「嗯......对了......」阿犁蓦地开口,正在咀嚼着香嫩肉片的贺三郎错愕地看着他,以为他要责怪自己。

阿犁柔柔一笑,问道:「这几天我们都没说过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三郎。」贺三郎知道他不是要骂人,放心的把肉吞下。

「哦......你不是本村的人吧?」

「不是,我住在贺家庄。」

「贺家庄?离这儿远吗?」

「很远,隔了三座山,要走一天的路才能到。」贺三郎将一碗稀饭解决掉,阿犁接过他的空碗,又给他盛满了。

「那你为什么会到碧蝉村来呢?」

贺三郎想了想,才道:「我的姥姥把我卖来这儿当仆人了。」

「咦?」阿犁一愣,问:「那......要不要通知你的主人来接你?」

「不用!」贺三郎慌忙摇头。「不要通知他们!我不想再回去那里了!」

「这样啊......」阿犁见他满脸沉重,也不再问原因。贺三郎瞄着他,转而问道:

「那你呢?」

「嗯?我?」

「你叫什么?为什么你自己住在这里?」

「哦,我叫阿犁,我原本跟奶奶住在这儿的,不过我奶奶两年前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

「那......」贺三郎指着他的脸,问出这几天压抑在心底的疑问:「为什么你脸上有这些东西?」

阿犁也不觉得他失礼,苦笑了一下,道:「我一出生,脸上就有这些灰斑了,听说是胎记。我爹娘因为觉得我可怕,就把我扔掉了,是奶奶把我捡回来养大的。」

「你身上别的地方也有吗?」贺三郎好奇地问。

「没有,都长在脸上了。」

「能洗掉的吗?」

「没办法的,奶奶试过用草药给我擦,但是除不掉。」

「哦......」说话期间,贺三郎又吃掉第二碗稀饭,并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光。

「还吃吗?」阿犁问。

「不用,我饱了。」贺三郎摸摸圆圆的肚皮,养伤这几天都只能吃菜粥,今天终于能吃上肉了,真是满足。

「那你休息一下吧。」阿犁捧着空碗出去了。

「呼......」贺三郎爬到炕上躺下。

从来没试过这么舒坦,吃饱了就可以休息,什么也不用干。他躺了好一会儿,听到外面又传来声音,不禁起身,从窗户看出去。

阿犁正在挑着两桶水回来,看他吃力的样子,感觉他随时都会摔倒似的。阿犁把水挑进厨房里面之后,又出来喂鸡,接着是扫地,接着便坐在屋檐下织着一些竹筐。

这种活儿,贺三郎在家里的时候也做过不少。他心想自己真是走运,来了这儿不但有肉吃,还什么都不用干,看来都是托受伤的福。

只要他一直受伤,那么阿犁就会一直照顾他了,贺三郎私心地想着。好不容易离开了家里,也从郭府逃了出来,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再过以前的日子了。他躺下去,拉上被子,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又过了几天,贺三郎的伤已经基本痊愈了,但他依旧占据着炕床,依旧什么活儿也不干,每天都由阿犁服侍他照顾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贺三郎已经决定赖在这儿不走了,这里每顿都能吃上肉--虽然不多,而且还不用受欺负,不用劳动,多好啊。

阿犁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家里养着一个闲人,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他的手很巧,用竹子做了不少东西,有箩筐、盒子、斗笠、甚至有孩童玩的马儿和娃娃,说是要等夏天的时候带到城里头卖。

而且他煮的东西也很好吃,虽然只是普通的食物,可经过他烹制后总会变成美味佳肴。除了长得丑以外,阿犁真的无可挑剔。

这天,阿犁用面粉做了香喷喷的包子,他将肉片伴着青菜斩碎,做成馅塞在里头,非常可口。贺三郎一口气吃掉三个,他看了看还在拿着头一个包子在啃的阿犁,不解地问:

「你怎么吃得这么慢?」

阿犁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贺三郎瞄着他包子里露出来的一点馅料,嘴馋地吞下口水。阿犁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知道他想吃,便用筷子将馅料夹出来。

「给你吧。」

「哦......」贺三郎不客气地一口吃掉,舔舌咂嘴地问:「你不喜欢吃肉吗?」

「嗯......」

「真可惜啊,肉很好吃的。」

「是吗......」阿犁笑着,他没有把剩下的包子吃掉,而是径自收拾碗筷离开了。贺三郎揉着肚子,今天没有吃稀饭,口有点干。他拿起茶壶,发现没水了,当下提着壶往厨房走去。

走到门外,见阿犁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

他在干什么?贺三郎探头看着,只见阿犁手里拿着吃剩的一点包子,擦拭着锅上的油--那是他做肉馅的时候沾上的,油都被抹掉后,阿犁将包子一点点吃掉。

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之后,贺三郎震动不已。他没有进去装茶水,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

他坐在凳子上想了很久,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阿犁。明明身体已经复原了,却一直死皮赖脸地吃闲饭,还把肉都吃光了--想想也知道,阿犁哪是不喜欢吃肉,只是为了让自己吃饱而故意不吃罢了。

对方不但把他救回来,还悉心照顾着他,就算自己已经康复了,也不把他赶走。宁愿把炕让给他睡,宁愿自己吃不饱,也要让他过得好......贺三郎眼圈一阵发热,他以手背用力地擦了擦眼皮。现在知道对方竟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心里的寒冰逐寸逐寸地融化,贺三郎的脸上逐渐泛起孩童应有的神采。他想通之后,走出门外。阿犁刚好挑起扁担跟水桶,看样子是要去挑水。

「让我去吧。」贺三郎对他伸出手。

「咦?」阿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去挑水吧。」贺三郎允自从他手里取过扁担。

「啊......不用了,你的伤还没好......」阿犁赶紧拒绝。

「早就好了。」贺三郎捞起袖子,现出结实的手臂,别看他只有九岁,身高却比十三岁的阿犁只矮了一点点,加上这几天吃得好睡得好,也长了不少力气。

「还是不用了......挑水这活儿我做惯了,这样好了......你去帮我喂鸡好吗?」阿犁不忍心让他干重活。

「这算什么?我在家里的时候干过更多的活儿,等我挑水回来之后再喂鸡好了。」贺三郎二话不说,抢过水桶。

「那......好吧......」阿犁拗不过他。

「去哪里挑水?」

「那边,有一口水井。」阿犁指向一个方向,嘱咐道:「小心点哦。」

「好啦。」贺三郎把扁担往肩上一抗,飞快地跑去。

阿犁望着他走远地背影,惨白的嘴唇泛起欣慰的笑容。

第二章

秋去冬来,眨眼间一年过去,贺三郎在阿犁家迎来了人生中的第十个冬天。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还没到腊月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山野间一片茫茫白雪。

御寒衣物不够,想出去干活也不行,加上贺三郎一天天长大,身材不断抽高,快穿不下阿犁的旧衣服了,阿犁决定要在过新年之前添置新衣物。

两人趁雪势减弱的时候,到外面的山林里收集木柴。阿犁将柴捆成整整齐齐的四大车,打算等天气好转了就带到城里面卖掉。在寒冬里,木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想必能卖得好价钱。

三天之后,天终于放晴了,阿犁与贺三郎每人背着两束木柴,徒步走到最接近碧蝉村的「乌核镇」。

由于下雪,人们闷在屋里好几天了,大家都出来走走、透透气,街道上行人众多。贺三郎跟阿犁也来过城里几次了,不过还是头一遭遇上这么热闹的时候。

他们来到一户跟阿犁相熟的人家,阿犁小时候常常跟奶奶来这里卖东西,那家的主人对他也很客气。那家人刚好就住在一个私塾旁,从门前经过,只听阵阵读书声飘出: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贺三郎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听得入神。

「哦,阿犁,你来啦?」在门外扫地的大爷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阿茂伯,早上好。」阿犁把木柴放下,问道:「你们需要干柴吗?」

「干柴?好啊,这几天烧柴特别凶,是该买一些了。」阿茂伯放下扫帚,走过去查看那些木柴。他称赞道:「阿犁你就是细心,把柴砍得这么整齐,价钱应该不低吧?」

「不会,跟往常一样就行了。」

「这样啊,好吧,那全部都要下了。」

「谢谢。」阿犁转向正在看着一边发呆的贺三郎:「三郎,把木柴卸下来吧。」

贺三郎顾着听念书,一时没听到。阿犁又唤了他一次,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赶忙将背上的柴放下。

「怎么了?」阿犁看出来他有心事,贺三郎摇头。

「没什么。」

阿犁瞧了瞧那所私塾,仿佛有点明白了。阿茂伯打量着贺三郎,八卦地问阿犁:

「阿犁啊,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个漂亮的弟弟啊?」

「啊?」阿犁羞赧地回答:「没有啊......」

「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啊,长大之后一定会迷死不少姑娘家。」阿茂伯感叹。

「是啊......」阿犁笑着附和,贺三郎又沉溺在聆听读书声中,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阿犁收下钱之后,告别阿茂伯,与贺三郎踏上归程。

「不是要买布料做衣服吗?」贺三郎在布庄前经过的时候问道。

「哦,对哦......」正在想事情的阿犁恍然地道,两人进入店内。阿犁挑了很久,最后才看中一块栗色的棉布。

「买这么少,够用吗?」贺三郎怎么看都觉得那块棉布要做两件衣服很勉强。

「够了。」阿犁接过捆扎好的布,付了钱。刚才卖木柴的还剩下不少,应该还能再买一块布的......贺三郎困惑地想着,不过既然阿犁都决定了,他也不多说什么了。

回到家之后的几天里,贺三郎一直惦记着在乌核镇里看到的那所私塾,孩子们的读书声萦绕在耳际,久久无法退散。

他以前在贺家庄的时候也看过别的孩童去上学念书,贺家庄没有私塾,也没几个会写字的人,只有一名年老的秀才在茅寮里给村里的孩子上课。

不过贺姥姥说学书没用,能下田干活才是重要的,而且贺三郎在家里毫无地位可言,就算有条件让孩子去念书也轮不到他头上。

每次在茅寮经过,看着孩子们在认真地练字,贺三郎就无比羡慕,那时候他偷偷跟着学了几个字,他到现在还记得。

贺三郎喂完鸡之后,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写字。他还把在乌核镇里看到的一些店铺招牌上的字写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些字怎么读,也不知道意思,不过写出来就是觉得高兴。

他入神地蹲在地上写写划划,连阿犁从屋里出来了也没发现。阿犁走到他身后,看到他在干什么之后,他轻声唤道:「三郎......」

贺三郎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树枝,用脚把字抹掉。

「什么事?」

「我要出去一下,麻烦你看家了,好吗?」阿犁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袱,贺三郎闻到阵阵酥饼的香味从包袱内传来,那是阿犁今天一大早起床做的,他还以为对方要留着当午饭呢。

「哦......知道了。」贺三郎点头。

他用包袱装着酥饼难道是打算自己偷偷吃掉?贺三郎不满地想着。

「午饭我已经做好了,就放在厨房的灶台上,你饿了就自己先吃吧。」阿犁吩咐完,戴上那顶破烂的纱帽,跟他挥挥手,出门去了。

阿犁出去了大半天,一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才回来。回家的时候,他手里的包袱还是鼓鼓的,他在桌面上打开,原来里面装着一卷麻纸。

阿犁回来之后就立即坐在桌前裁纸,接着用阵线把纸张缝成书本。贺三郎在一旁看着,心中的疑问越发扩大--他到底在干什么?

阿犁弄好两本书之后,才把剩下的麻纸收拾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子里。

他跟三郎面对面坐下,道: 「三郎,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贺三郎紧张得全身紧绷。

阿犁笑眯眯地宣布: 「你从明天开始,就可以到乌核镇的私塾去读书了。」

贺三郎瞠目结舌,如遭雷击般傻住。他愣了大半晌,才颤抖着发出声音:「你......你说真的......?」

「嗯。」阿犁颔首道:「我今天去见那里的教书先生了,他说可以让你去念书,你要乖乖的,多学一点东西哦。」

「嗯!」贺三郎感激地用力点头,原来阿犁是为了让他念书,把酥饼拿去送给先生当礼物,自己还以为他要独吞,真是太坏心眼了。他不忘问道:「你只是送他酥饼他就答应让我念书了吗?」

「不是......」阿犁淡淡笑道:「要交学费的,不过也不是很多啦......」

「学费......」贺三郎问:「咱家哪来的钱交学费?」

「你不用担心这个,安心念书就好了。」阿犁一语带过,他把自己订好的书本交给他,道:「不过我没办法帮你付书本的钱,所以只能自己做给你......」

「不要紧的。」能让他去念书他已经很满足了,贺三郎高兴地收下书本。

「那就好了。」阿犁欣慰一笑,他将几天前做好的新衣服跟新鞋子也给了贺三郎。「你明天就穿着新的衣鞋去上学吧。」

「谢......」贺三郎刚要接过,他的手突然定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怎么了?」阿犁不解地看着他。

贺三郎慢慢垂下手,他瞄着阿犁手里的新衣服,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

「三郎?你怎么了?」阿犁见他眼圈渐渐红起来,不由得担心地问。

「你......」贺三郎哽咽着问:「你就是为了让我去念书...... 所以把买布的钱都留下了......是吗?

「嗯......」阿犁柔声道:「不要紧阿,反正我还有一些旧衣服。」

「可是你却给我做了新衣服」贺三郎用力擦着快渗出来的泪水,阿犁摸摸他的头。

「你要去念书啊,当然要穿的体面一点,我反正都是待在家里的,穿什么衣服都不打紧。」

「阿犁......你对我真好......」贺三郎靠在他肩上低泣,长久以来的感激之情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出来。

阿犁继续安抚地拍着他,贺三郎抹去眼泪,发誓般到:「阿犁,我日后一定会赚很多钱,然后好好报答你的。」

「谢谢三郎,你只要认真读书就行了。」阿犁轻笑。

贺三郎破涕为笑,难得撒娇地搂着他道:「嗯,我要认真读书,长大之后就去当状元,然后让你住在大屋里,让你每天都能吃上鸡腿。」

十几年前,何家庄里有一户人家出了一个状元,他们可是村里最有钱最风光的,贺三郎一直觉得能当状元的就是最厉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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