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童话————无香

离离把脸贴上透明的屏障，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离离，我知道我走了以后你会受很多的苦，可是妈妈希望你要坚强，要尽快的长大，你会变的很强的，像你的爸爸一样。」
爸爸？离离惊讶极了。他看到的是什么？是自己的记忆吗？原来妈妈真的跟他讲过爸爸。
「你的爸爸是个很勇敢很坚强的人哦，还有啊，他和你长的一样漂亮，可惜他非常讨厌别人说他漂亮呢。」女人笑起来，眼里有泪水，「他有很强大的力量，所以有更重要的东西去守护，你爸爸......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可是我一点也不怪他。他甚至把他所有的力量都留给了我。」女人拍了拍自己的小儿子，伸出手指给他看，「乖，来。妈妈给你看雪花。」
女人弹了弹自己的手指，半空突然飘起鹅毛大雪来。坐在妈妈腿上的小离离伸出小手去构那些雪花，一片片落到掌心，瞬间就不见了。
女人把小离离紧紧的搂到怀里。「离离，要快点长大哦，然后就可以用这样的力量去惩治坏人，去找你的爸爸。」小离离被妈妈搂的紧了，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嘴角一撇一撇，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女人用手指点了下小离离的额头，一个红点在离离的额头闪烁闪烁，然后隐藏到皮肤底下去。
离离在外面看着突然有些心惊。他记得，他记得在这之后妈妈就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
「妈妈！妈妈！」离离哭喊着，然而屏障内的白雾越来越浓，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离离哭泣着跪倒在屏障外，发现浓雾散去，屏障内只留下小离离一个人。
小离离一个人坐在那里，一脸的惊恐，然后有什么人走了过来，浓雾遮住了脸，只看的见一双双穿著靴子的脚。离离跪在外面下意识背过身去，果然片刻之后他听到身后传来一片打骂声和自己的哭泣的声音。
「不要了！让我回去！」离离头也不回的逃开了。可是雾这么大，为什么哪里都有这样的声音呢。
『他是那个女人生下的妖怪，还是趁早关起来吧。』
『妈妈。他为什么跟我长的不一样呢？』
『因为他是妖怪啊，是坏东西。』
『来啊。妖怪还看我呢！打死他打死他！』
『外公......』
『谁是你的外公！谁让他跑出来的，还不把他关回去！』
离离听到咒骂的声音越来越多，而自己的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努力了啊，他真的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以前妈妈都说自己很可爱的。可是......妈妈去哪里了呢？
离离在迷雾中不停的奔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他知道的，这就是自己的记忆，他曾无数次在梦中来过这里，可是他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能从恶梦里醒过来呢？
「离离，我在这里啊。快过来，快过来啊！」
离离听到黑羽的声音，立刻停下了脚步，揉着红肿眼睛向四下看。黑羽果然站在那里冲他招手。「来，离离，我带你回家。」
「黑羽......」离离哭泣着把手递给这个唯一肯对他微笑的人。可是......黑羽的手不会这么凉啊。
离离抬起头，看到黑羽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离离无来由的觉着害怕，往后退了半步，却被黑羽一把抓了回去。
「啊，黑羽，你！」
「离离，不要闹，只要你成了我的人，哥哥就不会伤害你了。」黑羽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动手去撕离离的衣服。
「不要不要！黑羽你放开我！我不要！」
「离离你不喜欢我么？」黑羽突然用一种忧伤的眼神看他
「不......不是......我，我......」离离说不出来，他害怕这样的黑羽，他的黑羽明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黑羽没有再理睬他，突然怒吼起来，「明明是你勾引我的！」
「我没有！啊啊──！」离离尖叫起来。
「你们好吵！」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黑羽和离离同时楞住了。
「仲......仲韶！」离离激动的哭起来，挣扎从黑羽的魔掌中逃出来，爬到仲韶身上，「仲韶仲韶，黑羽欺负我。」
仲韶低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胸口的家伙，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你是谁？」
*****
「族长大人，请退后，让我们这几根老骨头来对付他就可以了。」一位长老对黑翼说着，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仲韶。他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勇气，也惊讶于他的实力。若在以前，他一定会很愿意结交这样的人为朋友，他们乌鸦族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是关系到一族人的死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黑翼往后退了几步，「几位叔叔，小心了。」
仲韶警惕的看着这四个人，依然选择先发制人。手上捏了一个咒符，朝左边的那位长老冲了过去。他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如果，他是说如果这四个人的阵型有缺口的话，那一定是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反映，仲韶已经像箭一般冲了过去，尖锐，准确，左边的长老被逼着退了半步，这就是缺口，然而不等仲韶出了这个包围，四个人位置略微一转，刚好堵住漏洞，仲韶反被弹了回去。
四位长老互视一眼，同时张开了双臂，顿时，四双巨大的黑色羽翼依次张开，遮天蔽日，转瞬把仲韶死死的压在最小的空间内。
黑翼略略松了一口气，四位长老已经把看家的本事使出来的了，没有人能从四位长老的围剿中逃生，仲韶也不例外。虽然......非常的可惜。
黑翼叹了口气，突然发觉黑羽仍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遥望着离离的方向，一动不动。黑翼上前拍了拍黑羽的肩膀，「还是觉得很难过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对离离已经有感情了，可是......哥哥这也是不得以。我已经和四位长老说过了，也许能试试其它的法术......离离的力量我们......黑羽？」黑翼终于发现不对，搬过黑羽的肩膀，黑羽应声倒地。
黑翼心里一惊，「离魂术！」那么，现在黑羽在哪里？难道说......黑翼回头看了一眼仍在拚命挣扎的仲韶，他明明被黑羽的封印......离离，难道查不出离离的力量也是因为封印？
黑翼张开双翼抱上黑羽的身体朝崖边飞扑过去。巨石下，离离低着头，浑身颤抖，似是陷在恶梦里醒不过来。
「黑羽！你给我出来！」黑翼抓住离离的肩膀拚命的摇晃，「你疯了吗？没有控制风云的力量我们一族人都会完蛋的，你听到了没有！」
*****
「仲韶......」离离疑惑的看着仲韶，「我是离离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呢？」
「离离？」仲韶露出很困惑的样子，「怎么可能，离离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离离觉得不对忙低头看自己......什么时候，原来自己已经长大了？变高了，身子也变的修长。尾巴还在，又厚又长的拖在后面，离离忙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变尖变小了。就算没有铜镜，离离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可爱了。一瞬间的惶恐。喃喃自语，「我......我不想长大的。」
黑羽突然在身后焦急的说，「离离，不能那么想，你要长大，一定要长大的！你要变的坚强才可以保护自己啊。」
「可是......我不会......」离离打了个冷颤，大家就是因为害怕他的能力才会讨厌他，把他关起来的。而且，他尝试过的，他成年的时候他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周围的景色瞬间又变了模样。天塌了，山崩了。他看到堆积万年的冰雪洪水般冲下山去，他看到那对夫妻临死前恐惧的眼神，然后瞬间消失在茫茫的雪海里。
「离离！」离离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仲韶被暴雪卷走了，他在喊他，可是他一动都动不了。
「不......不要！我不要这样！」离离痛苦的喊了起来。
*****
昏迷中的离离发出尖锐的喊叫声，一道光线从离离的体内散发出来，直上云霄，然后黑风崖上空的乌云越来越厚，山崖随之摇晃起来。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到了。四名长老的防线同时放松，难道......乌鸦族的大限到了吗？
黑翼一咬牙，「离离，黑羽，对不起了！」顺手把黑羽也缚在巨石上，右手凝聚力量重重的击上巨石，「你们一起死吧！」
巨大的岩石带着离离从崖顶翻滚下去。
「离离！」
黑翼只感到耳边一阵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生疼，下一秒，他看到仲韶用更快的速度降落一掌击碎了岩石，把离离和黑羽抱在怀里。可是......这样的高度，他们下坠的速度更快了。
*****
「离离，别哭了。」是谁还在劝他，还在替他擦眼泪呢？已经没有人肯喜欢他了，他本来想做一个好孩子的啊。
「离离，你再哭我会心疼的啊。」一双温暖的手掌把自己的小脸捧起来了。离离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仲韶......」
「我喜欢离离啊，所以不要哭了。」仲韶笑了起来，不带嘲讽不带讥诮，离离很少见到仲韶这样的笑容。他一直觉得仲韶嫌他麻烦嫌他麻烦，一点都不喜欢他。
「你......你骗人！」离离抽抽噎噎的指控。
仲韶把他搂在怀里，用下巴蹭他的头发，「没有骗离离啊。你记不记得你来我家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好喜欢你，可是我总觉得你会离开我呢。」
「我没有......」
「我还记得你送过我玫瑰呢。从来都没有人送过我玫瑰，离离是第一个哦。」
「可是......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离离了......」离离哭的更大声，他长大了，他已经不再是被仲韶宠爱的离离了。刚才仲韶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他知道。
「不会的。我认得出离离，怎么会认不出来呢？离离，我希望你长大，这样你就会变的更坚强，也可以保护自己了。」
「真的？」离离小声的问，心底燃起小小的希望。
「真的啊......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第六章】
黑翼呆呆的站在崖边。天静了地平了，只有风仍然刀割般吹过脸颊......这就是说，他们已经死了吧......
离离，那个无辜的，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还有黑羽，他唯一的弟弟。他记得小时候黑羽总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个不停。他捡到离离的那天，还兴致勃勃的抱来让自己看。他说自己终于找到当哥哥的感觉了。
可是当时自己直接就粉碎了他的希望，他是雪狐的后代，是拥有强大力量的妖精，绝对不可以留在身边的。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黑羽不再粘着自己的吧。直到他离开黑风崖自己一个人带着离离住......他在这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黑羽。就在刚才他抱住黑羽的时候，他还叫他──族长。
然后他亲手把自己的亲弟弟推下了悬崖。
黑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们兄弟的最后一面，来不及思索和回想的最后一面。
「族长。」四名长老赶了过来，担心的围在黑翼的身边。这个年轻的孩子过早的背负起了整个乌鸦族的命运，他们担心有一天他终会被压垮。
「我没事。」黑翼笑了笑，回头冷静的吩咐，「派人去崖底搜查，把尸......尸体收回来好好安葬。还有，继续观测天象，监视雪莲的花期，特别是雪狐的动向。」
「是。」看到一贯冷静的族长又恢复了正常，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黑翼转身离开崖边，突然听到有人用一种颤抖到扭曲的声音喊道，「他......他们还活着！」
黑翼猛的转过身，就看到一个金色的光圈从浓雾弥漫的崖底缓缓的升上来。光圈像一道屏障般保护着中间的三个人，仲韶，黑羽......还有一个人，应该是离离。
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离离了。单从外表看，他长大了。原本圆圆可爱的身体变的修长，一张脸蛋也变的成熟起来。如果说以前的小离离是用可爱的来形容的话，现在的离离就只能用美丽来形容了，惊人的美丽。他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无瑕的脸庞上淡淡的清，泠泠的冷，不再是以前那张让人愿意亲近的脸，却增加了数倍的诱惑。
黑翼一跺脚，展开双翼追了上去。四大长老紧随其后，把漂浮在半空的金色光圈拦住。「离离！停下来！」黑翼伸手去抓，却被光圈击了一下，整个手掌火烧般的疼痛。忙提醒其它人，「别太靠近光圈！」
离离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那几乎是一双看不到任何感情的眼睛，冷冷的反射出周围几个人的影子。
「离离，留下来！」黑翼撂下狠话，眼神和四个长老一接触，立刻不约而同把羽翼连接起来，在中间结成一个界。
金色的光圈终于停止了上升，黑翼和四个长老小心的控制着力道把光圈往崖顶上带。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离离突然开口问道，黑翼不敢答话，这个在半空中维持的结界非常难以控制，稍微不小心就没有办法维持平衡。
离离似乎有些生气了，「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好人。可是，我不会再让你们欺负了！」说着，金色的光圈突然暴涨，光晕拓展了数倍，黑翼连同四名长老全部惨叫一声被打了回去。
离离站在光圈中呵呵的笑起来，披散在背后的头发张扬起来，原来的黑色渐渐变淡变浅，直到转变成一种和金色光圈交相辉映的银白色。「我不会让你们欺负仲韶和黑羽的！不许！」
黑翼捂着受伤的胸口难以置信的看着离离，这就是他本来的面目吗？所以黑羽才不顾一切的封印了他的力量？既然离离的力量已经觉醒，他们乌鸦族就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了。
身旁的仲韶和黑羽都还在昏睡，离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异常温柔的微笑，几乎令所有的人看傻了眼。金色的光圈带着三个人缓缓的离开，终于消失在西山苍茫的群岭之间。
*****
越往西山山顶走，天气越恶劣。高大的植物已经看不不到了，只有在深深的积雪下挖出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连根草，他们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熬过一整个冬天，夏天来临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从冰雪下探出头来，享受一下阳光的温暖。
离离在这片不毛之地找到一个山洞，生起火，把仲韶和黑羽抱到火堆旁边。火堆上搭着烤肉架，离离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一只烤兔。这是他刚才在过来的路上抓到的。其实不是抓，离离只专注的注视了这只倒霉的兔子三秒，它就浑身僵硬的倒在地上了，它是冻死的。
看了看身边的仲韶和黑羽，他们的眼皮眨动，似乎快要醒了。离离觉得不安，像一个等待审判结果的犯人，想知道，却又害怕结果。他已经变得强大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承受失去他们的寂寞。
仲韶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离离忙迎了上去，跪坐在仲韶的身旁。「仲韶，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我已经帮你把伤疗好了，可是......」
仲韶皱着眉，费力的撑起身子，离离伸手去扶却被仲韶一巴掌拍开。离离捂着手惊讶的看着仲韶，「仲韶？」
「你是谁？」
梦境终于变成了现实。尽管已经预想过很多次这样的结果，但仲韶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离离还是觉得心里痛的喘不过气来。
「我是离离啊！」离离低下头，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很想直接扑到仲韶的怀里放声大哭，却又不敢，自己变样子了，仲韶一定不喜欢了。
仲韶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开始回忆发生的事情。离离被拐走，自己和黑羽一起上黑风崖去救离离。然后黑羽要杀自己，最后却又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计策，因为他一个人没有办法救离离出去。再然后，他们在崖顶奋战，黑羽和离离被黑翼推下了悬崖，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仲韶点了点头，「原来是你长大了。黑羽在你身上下了封印是吧。」
离离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我被黑羽从封印里救出来，力量就恢复了，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但是黑羽又替我帮了起来，因为那时候......那时候我还不会控制那么强大的力量，我......」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以前那个吵着闹着的离离消失不见了，仲韶并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看起来仍是个陌生人的离离。
黑羽也紧接着醒了过来，悄无声息的，各自想着心事出神的两个人半天都没有发现他。直到黑羽很突然的问了一句，「黑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