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才不错么!那就让我来帮你运货吧。”
说罢一挥手,那些马贼这才一拥而上,倒不伤人,只将一车车的货物拉着便走。
魏章没有半点功夫,干瞪眼看着自己的财物被人抢走,一双狐狸眼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主意。
我倒是想帮他,可也深知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何况这还是几十个四手,只能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就在马贼们拉动车子,准备就这么走了的时候,魏章忽然朝我一笑。
那笑酷似九尾,倒叫我心里一惊。
只听他朗声笑道:“可惜啊可惜,有人不识金香玉,倒放过了最值钱的!”
那首领懒懒的勒马回头,随意的问道:“还有什么值钱的?”
魏章抬起手来,指着我说:“他。”
“他?”
魏章点头笑道:“他才是最值钱的,只怕这所有的货品相加,也抵不过他一只小指头。”
“哦?”匪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不就是个半大孩子么,有这么贵重?”
“他可不是寻常人,你若是能得了他,哪里还需要做这没本儿的买卖,便是整日睡在那里,也能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
“这么好?那你干什么还千里迢迢的跑来贩货?你耍我啊!”
“他也是我的‘货’,而且还是最值钱、最重要的一款。”
“那好吧。”匪首说完,一夹马腹,那青鬃确是神骏,简直媲美无极变速,由静止状态瞬间加速,带着主人跃向我的身边,马背上伸出一条手臂,就要过来揽我。
我不知道魏章那老狐狸到底打什么算盘,虽然我相信他绝不会出卖我,可是又不想被陌生人抱进怀里,只得哀怨的望了魏章一眼,轻轻一扭腰,退到一丈开外。
那匪首“咦”了一声,竟然人马一体般,再次迅速的移到了我身边。
我只得继续躲,还好这个是我的强项……对了,我好像跟魏章吹嘘过我最擅长轻功,难道他是想利用这点做些什么?会是什么呢?
我一边跟那一人一马做着追逐游戏,一边扬声叫道:“魏狐狸,你告诉琅琊王,我不能去找他啦!”
魏章立马接口答道:“那怎么行?你要是不去,琅琊王还不砍了我的脑袋!”
看他接的那么顺溜,看来的确是想借子惠的名头来吓唬人的,就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琅琊王?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匪首一边继续追我,一边疑惑的问到。
我躲得并不吃力,欣赏着宛若盛装舞步似的马术表演,真心实意的对骑手建议:“喂,我说你干嘛不去干骑兵?真是糟蹋了这身好骑术!”
“骑兵?我干嘛要去为那糊涂皇帝卖命?”
魏章在一旁接口道:“那怎么会是为皇帝卖命呢?‘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但能搏个封妻荫子,还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怎么不都好过你在这里落草?”
那人勒马,扭头望着魏章,懒懒的说道:“说什么青史流芳,我只要过得自在快活!你老实说,那小子到底跟琅琊王有什么关系?他轻功不错,难道是送信的密使?”
魏章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台兄,你对琅琊王似乎很是忌惮?这小兄弟跟琅琊王关系亲密,你猜的亦是不远。”
“琅琊王雷厉风行,是个能办实事的人,他在蜀中救灾,为百姓办了不少好事,我对他倒是存着几分敬仰。这小子轻功不错,是要去找琅琊王的么?”
魏章连忙点头说道:“是啊!他可是琅琊王正等着的人,这批货也是救灾所需的东西,都是在琅琊王那边备了案的,烦请大侠将货物和工匠送到王爷手上,我这就把人带走,告辞了。”
魏章话一说完,我就飞身赶到他身边,准备跟他一起走。
不料,那匪首却又拦在了我的面前,眯眼望着我说:“你不能走。”
他此时的表情像极了守在鼠洞口的大猫,我无奈的望着他说:“我为什么不能走?”
“你留下,我有话问你。”
魏章转了转狐狸眼,冲我说道:“你留下待上两天,我先去给琅琊王报个信,叫他派人来接你。”
匪首侧头沉吟道:“你有急事去见琅琊王吗?”
我只得顺着话茬点了点头。
那人像是吓了极大的决心,猛一挥手,猫儿顿时变成了那下山猛虎,大声说道:“弟兄们,这些是琅琊王的东西,都是要给灾民用的,咱们不但不能动,还要尽快送到锦州去。”随即分出人马,拉起车,带着那群工匠,连夜启程,就这么走了。
魏章瞪眼看着,狐狸眼里净是心疼,却毫无办法。
山谷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大眼瞪小眼。
匪首下了马,我这才发现他身材高大挺拔,大概跟子惠差不多高,极有压迫感的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望着他,他低头望着我。
远处的山顶上,一匹独狼对着月亮长声悲鸣,像是失去了亲密的伙伴。
我猛然一惊,迅速后退。
哪知那人居然毫不做势,就能跟我始终保持相同的距离。
我们一进一退,速度极快的围着山谷绕圈,一圈、两圈、三圈……
乌云遮住了明月,渐渐的刮起了风,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竟然起了春雷。
我们依旧转着,天上开始落下雨滴。
雨越下越大,魏章跑到树下去躲雨,我却被迫继续转圈。
雨实在是太大啦!
开始我还能运功逼开雨滴,保持自己的干燥,后来却连眼睛都被打得睁不开。我的内力虽然绵厚,真用起来却不是那么得心应手,过了一会儿,虽说还没湿透,却也遍身潮气,渐感不适。
抬眼望向对面的那人,却是干净爽利,不见丝毫狼狈。
——真乃强人也!
这人组织能力极强,一群凶神恶煞般的马贼被他统御的如同乖学生一般;马术一流,武功不在祁盛之下;对子惠心怀敬仰,又兼着侠义心肠……
若是能收归旗下,倒是做琅琊将的好材料,用得好了,说不定还是个帅才。
想到此处,我不再转圈,立在原地望着同时停下来的匪首,认真的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你干嘛乱转?”
“我无聊。”
“我没事干。”
……
我还想说话,却被他抢了话头:“你到底是什么人?内力如此深厚,却为何不会施展,琅琊王怎会放任你如此,就不怕为敌人所乘?”
“呃……反正我就是这样啦!”
“不对!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重要吧!”
“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我才能告诉你。”
“说!”
“你先说!”
“说!”
“你先说”
……以下省略相同的五千字……
也许是实在想知道答案,他先妥协了。
“我叫柳挚,别名三郎,你呢?”
“蓝翎。”我已经懒得再多说话。
那人猛地睁开一直眯着的双眼,寒光逼人的眸子透过雨雾瞪着我,厉声问道:“你就是礼亲王世子、赦封杏陵候、蒙当今亲自赐名刘子岚的那个刘蓝翎?”
3 天意
“我有那么出名吗?”我不解的问道。
“果然是你!跟我走!”柳挚说罢,拉着我转身就走。
“等等!魏章怎么办?”
“他骑马。”
于是我们两人一马,冒着瓢泼大雨,困难的前行。
天刚蒙蒙亮,我们转过了一座山头,终于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庄,却不见丝毫匪气,只有三两个侍从穿梭其间。
雨势渐渐转小,我和魏章跟着柳挚来到一处院落。
只见围墙上挂满了铃铛一样的紫藤花,被这场大雨一淋,显得水灵灵的格外精神。
柳挚神色恭谨的敲了敲门,站在门外朗声说道:“义父,我来看您了。”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出一道极有磁性的声音:“是三郎来啦,还带了人?”
柳挚赶忙答道:“是我来了,可以进来吗?”
又过了一会儿,小院的门打开,一个垂鬓童子对我们笑着打了个请进的手势。
柳挚让童子带魏章在外间休息,领着我又往里走,穿过堂屋,里面还有一个院落,竟然只有姹紫嫣红开遍,却是连一条路都没留出来。
我见柳挚飞身到了后面的屋檐下面,也有样学样,渡过了花海。
我好奇的跟在柳挚身后,进屋时却只觉心底一动。
转过屏风,来到内室,满屋的花香呛得我直打喷嚏,没来得及打量四周,就听到方才那声音又开了口:“三郎,这位是谁?”
我抬眼一看,愣在了原地,一位身着黄袍的男子坐在上首,大约三十多岁年纪,一双熟悉的凤眼微眯,正疑惑的望着我。
“义父,他是蓝翎,是蓝翎啊!”柳挚慵懒不再,激动的答到。
“蓝翎?”那人猛然起身,走到我面前,忽的抬手,熟练的扯下我的易容。
柳挚惊叫出声,那黄袍人也激动的大叫着:“蓝翎,真的是蓝翎!”扭头便往旁边套间里冲去。
我被这两人弄得摸不清头脑,呆愣着被激动的柳挚推进了里面。
这里面却只有浓浓的药气,那先进来的黄袍人正坐在床边,对床上躺卧的人喃喃低语着。
我呆呆的走到床前,只见那里躺着一个瘦到皮包骨头的男人,虽然憔悴不堪,却难掩那绝美的容颜。
听到黄袍人的话,他吃力的睁开浑浊的双眼寻找着,见到我站在床前, 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有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我出于直觉的坐在了床边,伸出手指轻轻的将他泛滥的泪水拭去,探入被子找到他的脉门,仔细的把将起来。
这人身中奇毒已久,虽然以灵药压制,却并未除根,乃至憔悴至此。
我默默的掏出一粒九尾丹,放进那人嘴里,他也丝毫不推拒,就着柳挚奉上的温水将药咽下。
我本想自己为他推穴,可又怕功力不纯,伤了这脆弱的人儿,只得退到一旁,叫他们俩为他运功。
柳挚不敢上前,只在一旁端茶送水。
黄袍人上床将那人抱起,揽在怀里慢慢运功将药力化开。
我转身找到笔墨,一连写了六个方子才觉得满意,将药方递给柳挚,我便坐在床前椅子上等。
黄袍人极为谨慎,一丝一丝的打通着那人闭塞的穴道,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总算是大功告成。
我见黄袍人收了手,连忙过去探脉,只觉脉息宏浑,缠绵多年的余毒终于除清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连忙叫柳挚去将药煎来。
黄袍人揽着那人坐在床上,我端着药碗轻轻吹凉,待药汤转温,这才一勺一勺的亲手喂进他口中。
不知道泪水混着药汁滋味如何,我只尝到自己的泪水是咸的。
喂完了药,我又帮他把脉,他居然费力的握住我的手腕,我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反手握住那苍白无力的手。
那人满足的叹了口气,任我握着他的手,身子无力的倒在黄袍人身上。
我居然在他的面上看到了类似于幸福的表情。
柳挚见状悄悄的退下,只留下我们三人围坐在一起。
过了好久,黄袍人轻谓道:“蓝翎啊,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望着他说:“凤九天告诉过我,后来父王也说过一些。”
“景云他还好吧?”
“嗯。”
“景辉呢?”
“还在做皇帝,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你是跟怀玉去学医了吧?”
“是,我是去了百花谷,后来师从冒铭。”
“玉面神医?”
“是。”
“不错,不错!蓝翎,你可知我是谁?他又是谁?”黄袍人指着那病人问到。
我望着他们俩,喏喏的说道:“可是一位姓刘,一位姓燕?”
那二人含笑点头,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慈爱。
我也笑了。
我终于见到了我的亲爹和亲……爹。
关于如何称呼的问题,最后由大家商议决定:刘景泰——父亲,燕莫离——爹亲。
我对自己被撂下十几年终是不能释怀。这日中午,爹亲睡着后,我便拉着父亲坐在前院喝茶,准备为满心疑惑找个答案出来。
“父亲,当年我爹亲是怎么中的毒?”
“傻孩子!你以为你来得容易吗?你爹亲瞒着我服下那奇毒无比的生子药,那药对大人损伤极大,就算是清虚宫配出的解药也只能等到生下孩子后才能解毒。本来怀玉连解药都准备好了,却不料这边正要临盆,那边却崩了先皇。我只得进宫去守孝,却叫我母后钻了空子。一碗补药下去,你爹亲顿时血流不止。怀玉只能尽力保下了你,却对那毒上加毒束手无策,只能尽力吊住你爹亲一口气,准备赶紧送往百花谷去求医。”
“那当时你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我们疼你都来不及,若是能够,又怎会留下你不管?可当年确实无法带你一起走。你生下来极为虚弱,你爹亲又整日昏迷不醒,我心里只想若是他去了,我也活不了几天,要是将你带着,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就把我留给父王?”(我还是改不了口,不过他们二人倒也没说什么。)
“唉!我此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景云。”父亲苦笑着对我说:“起初联军犯边,正值你爹亲刚怀了你,那生子药药性霸道,把他折磨的痛苦不堪。我心怜他甘心为我逆天生子,又怎舍得离开他身边,想来想去,只得央求景云。
景云自小孤零,只跟我和景辉要好,到了师门又只有你爹亲跟凤九天两个真心疼他。为了我这个哥哥,为了莫离这个师兄,他竟然违背自己的心意,放弃自小的梦想,离了江湖,上了战场。
世人都盛赞战神美名,可谁知他背后的无奈!”
“那当时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走,非要父王留在京里呢?”我不解的问。
“景辉自幼懒散,一心要做个闲散王爷,被我硬拉上皇位,哪能甘休。他心知没办法留下我,只能耍赖要景云留下做帮手,否则便不登基。景云怕我们久留会耽误你爹亲的病情,只得答应。
凤九天心有不甘,只身远隐,留下他孤单的留在庙堂之上……”
“你们不是去百花谷了么,怎么又到了这里?”
“那年走到半路,便打听到玉面神医出现在蜀中一带,我们连忙转了个弯,来到这里。没见到冒铭,却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同情我们相爱却无法相守,出手相助,救了你爹亲的性命,可是连他也无法将毒性去净,只能就这么耗着,再也不能挪动。
多年来我遍寻名医,始终没有办法,不曾想如今却被亲儿治愈,也是老天垂怜!”
“这么多年过去,你为何连个信都没有?”害得我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
“你生下来才两天,我们就离你而去。因为不想你被身世所累,所以我便让景云和怀玉为你编造了个出身。本来在这里安顿好之后就想接你过来,可是你毕竟年纪太小,景云又极为疼你,我怕硬接走你会叫景云更寂寞,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