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可以说是——正瞌睡遇见了枕头——我又怎能不抢?
补偿了黑獴,我拉着子惠回到河边,将那蛇胆清理干净,再运功将它焙干,收好备用。
柳挚依然追马追的不亦乐乎,马群发现他并无恶意,竟与他嬉戏起来。
那人本就爱马,如今自是乐的不能自禁,畅快大笑,尽显豪情。
子惠感慨道:“好自在的柳三郎啊!”
我直视着他,恳切的说:“咱们也自在去吧,别再理会那些俗事了!”
子惠却摇了摇头道:“我要真正的自在,不要那逃避的委屈,哪怕是撤手而去,也要能保你一世平安。”
“我没事的,咱们到琼谷去住,看他们还怎么找?”
“你不想看戏听书啦?你不想踏遍美景啦?你不想看尽繁华啦?你不想吃遍天下啦?……”
“……”我不想骗人啦……
我可真是个累赘啊!
得,讨论就此结束,咱还是去采药吧!
我拉着子惠满山遍野的跑来跑去,尽力寻找着珍稀的药材。
郊游了半天的成果也就只有一株千年老参王、几枚肥肥的虫草,还有紫芝和赤芝各一支而已。
我其实是想把这里的药材全搬走的,可子惠却说那得要一支军队来才搬得了。唉,随地都是月见草、杜仲、何首乌、黄芪、百两金……我却如入宝山空手而回,怎能甘心?
琢磨了许久,我总算是想出了一个能多带点药的法子。
中午,我们仨坐在河边吃完烧烤,我认真的建议道:“咱们总是要进城的,不如扮作药材商人,多采些药带走,三郎也就不用再难以取舍,干脆搞个马队,又能骑、又能驮,还可以做出一个合理的身份来,也好掩人耳目,不致令人起疑。”
柳挚自是忙不迭的点头,满眼期待的望着子惠。
子惠摇头叹道:“蓝翎也会拐弯抹角啦!你们俩一个爱马,一个好药,可是咱们俱是两手空空而来,要是只骑走几匹野马倒还可行,若按照你们的想法,这里无鞍无辔、无箱无绳,如何组马队,又如何驮药材呢?”
我跟柳挚不甘的对望着,却不得不承认子惠说的是事实。柳挚只能无奈的将外袍撕成布条,再搓成一股股绳子,充当刚被驯出的四匹最神骏的公马和子惠驯服的那匹马王的缰绳。
我们一人骑了一匹野马,柳挚还牵着另外两匹,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离世桃源。
8 遇险
我们三个出了药谷,其中至少有两个人没精打采的,踢踢踏踏的在草原上行进。
那夜,我们跟随马群乱跑一气,根本未及辨别方向,如今只能朝着东南方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雁门关?
这几匹帅马倒是给我们惹了不少麻烦,经常会有母马跟着我们,我们只得加快速度,想要摆脱那些尾巴。
柳挚感叹如此桃花不犯也罢,要么就带回去也行。
子惠却担心野马难以入城,怕数量太多会引起麻烦,便投了否决票。
我嘲笑柳挚从贩药的变成贩马的,一样的行不通。
一路嬉笑,倒不觉得无聊。
夕阳西下,我们宿于一片树林之中,山鸡野兔吃遍,我开始怀念起金臻楼的菜肴来,么绣球乾贝 、奶汁鱼片 、干连福海参、 花菇鸭掌、 五彩牛柳……
口水嘀嘀嗒……
柳挚跟我一起,越说越嘴馋,实在说不下去了,又开始讨论起美女来。我是从纯美学的角度来讲,柳挚却越说越不纯 洁,到后来连荤段子也出来了,听的子惠黑了脸,拉着我便要去休息。
我正听到兴头上,一心想要知道那和尚是怎么变回灯草去的,说什么也要留下。子惠无奈,却也不愿走开,便与我倚背坐着,闭目养神。
柳挚讲的眉飞色舞,颇有说书的架势,虽说眼神色了点儿、口水多了点儿,倒是还可以接受。正说到那丈夫回来,和尚开始变身的紧要之处,子惠忽然喝到:“什么人?”
我跟柳挚俱是一愣,看来是太投入了,居然没注意到人声渐近,连忙起身查看。
一个血人踉跄奔近,后面还跟着不少脚步之声。
柳挚过去一把揪起那人,却见他立时俯跪在地,惨声叫道:“救救我,救救我……”话音未落,一只羽箭电闪而至,冲着那人后心射来。
柳挚一抬手,便要抓箭,却又临时变招,将那人提了跃起,换了个地方,嘴里叫着:“蓝翎,箭上有毒!”
我用衣角包起箭头仔细嗅视,发现上面涂的乌头之毒,此毒倒是寻常,只是这箭头却极为粗大,若是射入人体,就算未及要害,也会受到重创。是什么人这么毒辣,要令人非死即伤,手下毫不容情。
我丢下箭矢,扭头跟站在旁边的子惠说道:“心太黑,不是好人!”
柳挚却叫到:“你们快看!”
扭头一看,林中居然出现了许多的“绿灯泡”。
子惠皱眉说道:“这些人居然能驱狼,有点儿费事!”
我们过去跟柳挚会于一处,我帮那血人草草处理了几处最要紧的伤口,一边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招惹了如此厉害的对手?”
那人双眸含泪的答道:“我们是一队路过的商人,本是从北魏到西秦去做买卖的,怎知到了此处宿营,却被一群彪悍马贼趁夜袭击。
那些贼人厉害的紧,还驱来一群恶狼助力,我们人数虽多,却哪里是对手,几乎被杀戮殆尽,只剩下我们几个会点功夫的逃了出来。那些畜生却一个都不放过,紧追不舍,所有的钱财都被他们抢光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啊?!”
我气愤的望着柳挚说:“你们马贼抢东西也就罢了,还要斩尽杀绝不成?”
柳挚无辜的狂摆着手说:“我当初可没这样,哪里会如此滥杀?要真像这样的话,早被义父剁了包包子啦!”
子惠紧紧的盯着那人,威势逼人,令那人不敢直视。我看他可怜,拉拉子惠的衣袖说道:“他都受伤了,怪可怜的,别瞪人家啦!”
子惠却不理会我,将我的手轻轻摆回我的身侧,而后猛然伸手,向着那血人的喉咙抓去。
我惊得不知所以,柳挚却毫不惊讶的侧当在我的身前,像是要防止我出手相救。
一切只发生在顷刻之间,子惠的手指即将碰到那人的衣领,看似虚弱的伤者却猛然间疾速后退,与子惠的手指始终保持一指的距离。
突变在前,这人明摆着是个顶级的高手,却如此作为,用心何在?
那人转眼便退到一丛灌木旁边,后面一群狼眼跃跃欲试,柳挚也冲了过去。我正要向前,只闻身后机弩之声,回头看时,几十支与方才相同的毒箭转瞬而至。
我来不及反应,随手折下一条树枝,灌满真气,挡在了漫天箭雨之前。
顾不得去想自己都会哪些招式,只知道那两人都将后背交给了我,中间尚有几匹良种野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前方是绵绵不绝的箭雨,身后传来野兽的咆哮,天上的月儿似乎也不忍再看,扯过了一片乌云遮面。
黑暗并不能妨碍这场恶斗,我应付着连绵的箭雨,权当自己在打羽毛球,跨步、垫步、并步、蹬转步、腾跳步,一一出笼,灌满真气的树枝将:捋、挤、按、采、进、退、……俱都使出。
箭矢越发越多,好像没完没了似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拿了多少箭来。我倒是好好的练了练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真气流转越发顺畅,动作也慢慢顺畅舒展起来。
辗转腾挪之间,始终将箭矢逼退于三尺之外,我正感觉越来越顺手,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流疾速奔来。
竟是一丛弩箭!
我连打带削,付出了一整条树枝的代价,才消除了威胁,刚吁了一口气,便见十几丛弩箭从不同的方位激射而来。我牙一咬、心一横,大叫一声,使力将旁边的一棵松树拦腰折断,运足真气挥动开来。只听得呜呜的风声扫落了箭矢,接着,那箭雨也逐渐缓了下来,像是接近了尾声。
只听柳挚惨呼道:“不要啊!”
我惶然回头,却见子惠浑身是血的掠至我身后,着急的抓着我问:“伤到哪里了?”
我一边挥开箭矢,一边困惑的回答:“没伤到啊!”
“那你叫什么?”
“我在使劲啊!”
“哦。”
“柳挚在叫什么?”
“他一个人撑不住。”子惠说罢,扭身便回去支援柳挚了。
我早已被朱髓易筋;子惠功力深厚又化解了九尾丹的效力,我们俩都内力充沛不绝;柳挚却不行,体力渐渐不支。
几匹野马都是见惯狼群的头马,不但毫不畏惧,还时不时的踢上两脚、咬上两口,只要对手不是人类,倒还能够应付。
我这边敌人的箭弩已然射尽,人的呼吸之声渐渐逼近过来。
那边的野狼也几乎死绝,柳挚勉力坚持着自保,子惠也开始独力支撑。
月亮忽而探出头来,大地一片银白,却也被染了血色。
我们三个只得放弃了马匹,在空地上成犄角之势靠在一起。
大约有四十多名黑衣人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将我们围在中央,一个个俱面无表情,既无兴奋,也不恐惧,竟像是紫衣说过的杀手最高境界。
生死一线,我却并不害怕,只想跟子惠一起拼个同生共死,心中倒是坦然。
本以为会是一场肉搏恶战,却不料却是漫天飞来的暗器,我暗骂小人卑鄙,转手脱下外袍护住自己和柳挚,子惠也是如此。我们鼓起真气,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暗器宛若撞在铁壁上一般,纷纷落地。
终于暗器攻势也宣布失效,黑衣人却依旧面无表情的围了上来。
黑衣人出手阴毒狠辣,我退去了怜悯,喝道:“阎王醉!”
这是紫衣帮我起的名字,意思是中者会感觉像喝醉一般,立马去见阎王。我这一喊,子惠和柳挚连忙知机含上了解药,我自然也不敢怠慢。这本是我最不愿轻易出手的毒药,却在此刻被无奈的挥出。
眼前顿时便倒下了十几个人,却依旧止不住余下之人的来势。
还能怎样?
打呗!
我率先动手,一招夺过一杆长枪,努力回忆父王曾经教授的枪法,拦、拿、扎、刺、搭、缠、圈、扑、点、拨,虽然略显滞涩,却由于充满了真气而杀伤力甚强,转眼便撂到了五六个。
子惠夺来一柄长剑,凌霄剑法全力施展开来,那威力绝非常人能够抵挡。
柳挚体力透支,力不从心,尽力坚持着自保。
子惠杀的兴起,那股狠戾终于令杀手们心生畏惧,不敢与之对阵,多数跑到了我这边。
压力陡增,敌人太多,我不禁感到捉襟见肘,子惠却被牵制住,一时也不得过来。
柳挚夹在我俩之间,倒是暂时能喘口气,只听他气喘吁吁的说:“白蛇吐信、铁牛耕地、燕子夺窝、黄龙卧道。”
我闻之心头一亮,这些招式都是父王反复教过的,是大荆国在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头等战技。只怪我幼时贪玩,学的敷衍。如今逐一回想起来,配合自己称意的身手,倒是渐入佳境,这枪也渐渐舞出味道来。
这些人都面冷心黑,不停的往我们的要害上招呼。我也被激得火起,再不留情,枪枪带血、招招夺命……
直杀到天光初露,才放倒了最后一个敌人。
朝霞满天,却抵不上鲜血的红艳,遍地是人躯狼尸、毒箭硬弩……
柳挚早已腿软的坐倒在地;子惠也拄着剑,喘着粗气;我倒是呼吸平稳,就是觉得又累又饿,好想吃顿大餐。
我们三个身上都沾满了敌人和野狼的血,自己却都没受什么伤,一点儿磕磕碰碰根本无关紧要,还算成绩不错。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谁也不想久留,缓过劲来,便准备走。
那几匹野马起初被保护在中央,后来又身处战圈之外,倒是全无损伤,我们三个过去骑上马,朝树林外面驰去。
出了树林,我们却都傻了眼,十几辆无主的马车停在那里,经过柳挚检查,就是这些运送了人员和箭矢过来。
看来是有组织的阻击,目标就不用说了。
我们琢磨了半天,最后只能归结为偶遇。
一定是被杀手半途发现了我们的行踪,便纠集人手,在此伏击。这些杀手应该还是北魏来的,是不是要去雁门关就无从得知了。
柳挚将马车一一连了起来,串成一条车队,转过来就朝子惠露出了带血的微笑,露着一口白牙说道:“咱们去搬药吧!”
子惠感慨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三郎这么快就恢复了啊!”倒也没有再反对,我们三个就凭着记忆,用了半天时间,终于找回了药谷。
我们就着河水,好好的清洗了一番,这才各行其事。
柳挚忙着抓马、驯马;我则拉着子惠辨药、采药……
终于搞定了一列像模像样的药贩子马车队,只是人手少了点儿,三个人没一个像是做生意的。
我跟柳挚直叹缺了青衣和魏章那样的人才,好在终于在恶战一夜之后,能够好好的养息一番。
一夜饱睡,早上吃过了烤鱼,我们便浩浩荡荡的出谷而行。
穿行在毫无路标的草原上,总算是遇到了放羊的牧人,柳挚赶过去问清方位,我们继续朝东南方行去。
这天傍晚,就在晚霞映照之下,一座巨大雄伟的城市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柳挚激动地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叫到:“美人们,我来啦!”
9 秦王
柳挚饱含热泪的向城里奔去,过了一会儿便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包衣物和一顶纱帽。
我乖乖的跟子惠一起套上了一层外袍,遮住了破损的衣物,还无奈的将纱帽戴在了头上,谁叫这是子惠的要求呢?
我们仨终于进了城,柳挚打听到这里居然是西秦的东京,是这个国家的第二大城市。
反正大家都不缺银票,我们专门找了一家巨豪华的客栈住下。柳挚又差人去买来了几套舒适的衣物,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这里的上房居然设有浴池,据说是引的温泉入注。我们也不管是不是真温泉,只要是能好好洗个澡就成。在药谷中虽然洗了洗脸和血衣,毕竟三个人都在场,谁都没好意思彻底清洗。我如今只觉得遍身粘腻难忍,便另开了一间上房,准备好好洗洗。
要是跟子惠一起,恐怕洗不了一半,就得滚到床上去。
我脱净衣物,惊讶的看到自己居然像是褪了一层皮,整个身体都裹着脱落的皮屑,像是裹着脏脏的污垢一般。我嫌恶的撇了撇嘴,赶忙把自己泡在舒适的浴池里面,用刷子狠狠的刷洗着身体,嘴里哼着:“我爱洗澡乌龟跌到,小心跳蚤好多泡泡,我爱洗澡皮肤好好,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家的浴缸好好坐……”
幸亏这浴池里面引的是活水,否则我不知得换多少桶洗澡水才行!当我终于洗刷干净,露出比以前还要光滑白皙的皮肤之后,我总算是能够肯定的说——“这就是脱胎换骨!”
我飞速穿戴整齐,拉好纱帽走进了隔壁子惠的房间。
子惠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才开的门,此刻也在整理着衣袍,我兴奋的问他:“子惠,你褪皮了没有?”
子惠点点头说道:“厚厚一层。”
“我也是,我也是耶!”
子惠望着我轻笑道:“洗筋易髓不过如此!”
我望着他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子惠,你还好吧?”
子惠莫名其妙的望着我答道:“蓝翎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老是问我些怪问题。”